第33章 032
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兒的,啼哭,哀嚎,慘然,空洞。
胸口劇烈起伏,口鼻間被塵土掩埋,她睜開雙眼,漆黑一片,觸不到絲毫光芒。
“阿姐——”
氣若游絲的聲音,小小的,怯怯的,拉回她粉碎的心神。
她嘗試着動了動身子,好疼,好疼啊,全身像是被碾碎了一般,都被擠在狹小的空間裏,甚至連呼吸都疼痛無比。
“阿姐,我怕。”
“溪溪!”她強忍着極致暈眩的感覺,伸手探了探周遭的環境。
“阿姐,我好疼——”
小小聲抽噎着,帶着男孩子獨有的小奶腔,“阿姐,阿姐,我好疼!”
驀地,他尖叫出聲:“啊——,我的腿,我的腿!”
“溪溪!林溪!”
她焦急回應,同時用盡全力推了推上方的石塊,然而一切都不過是徒勞無功,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只聽到“轟”的一聲,什麽東西呼呼啦啦地又砸了下來。
意識盡失。
再次醒來,不知今夕何夕,黑暗似乎比方才更甚,她被壓制得動彈不得,嘴巴裏鹹鹹的,她吞咽了幾下,甜腥的氣味兒頓時盈滿口腔。
無暇顧及太多,她先是急促地叫了幾聲林溪,無人回應,越發狹小的空間回蕩着自己喑啞的聲音。
“溪溪,你在不在?溪溪,林溪,你回答阿姐一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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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駭然大叫,指甲死死摳着尖銳的石塊,直至指尖刺痛,溫熱的液體也順着被折斷的指尖滑落至掌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從下方傳來他細小的呻.吟:“阿姐,我們是不是會死?”
聽到他的聲音,她喜出望外,即使明知道他看不見她,可她還是很努力地搖搖頭,熱淚盈眶,“不會的,不會的,阿爸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溪溪,你好不好?”
“阿姐,我動不了,全身都好疼。阿姐,我好累啊,好想睡覺——”
聲音越來越小,不仔細辨認,幾乎無法識別。
“溪溪,不要睡,阿姐給你唱首歌好不好?”
他沒作聲。
“溪溪,求你,不要睡好不好?如果不喜歡聽歌,阿姐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原本已經閉上了雙眼,這會兒聽到故事,他好像精神了點,“我想聽《小王子》。”
于是,她低聲敘述,聲情并茂,盡量使故事在她口中,變得引人入勝,“……可小家夥并不在意,而是輕松地說;‘沒關系,你就給我畫一幅嘛!’,可是飛行員從沒有畫過羊,只好給他畫了一幅曾經畫過的那條沒剖開肚皮的巨蟒……溪溪,你在聽嗎?”
她顫抖着發問。
“小羊會吃很多草嗎?”
雖然吃力,可他還強打着精神,似乎聽得津津有味。
她松了口氣,接着将故事講完。
“溪溪,你還在嗎?”
幾乎是隔一分鐘,她都要詢問一句,直到聽到他的回應,她才繼續往下講述。
眼皮在打架,嗓子也仿佛煙熏火燎般,沙啞得說不出話來,可她依舊不放棄,一個故事接着一個故事,“……小王子更沒有勇氣承認的是:他非常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這個星球,因為在這個星球上,二十四個小時可以看到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
“溪溪?”
寂靜無聲。
她開始恐懼,心髒絞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開口:“溪溪,你睡了嗎?”
回答她的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溪溪?!溪溪,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林溪,溪溪——”
瞳孔跟着心髒一起,漸漸收縮,須臾,爆發出撕心裂肺地痛哭失聲,“嗚嗚嗚嗚!不要,我不要這樣——”
……
“林沅,林沅!能聽到我嗎?”
男人幹燥溫熱的掌心撫觸着她的臉頰,眼角的冰涼一顆連着一顆,像是雨後的荷葉上的清露,凝成一串串珍珠,骨碌碌地滾落在他的掌心。
殷玠訝然看了眼手心的眼淚,又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林沅身上。眼前的小女人臉色煞白,明媚的水眸早就失去了焦距,煙霧蒙蒙,若不是感觸到溫熱的眼淚,幾乎以為她只是只牽線的木偶。
餐廳在一陣混亂後,總算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暫且恢複了平靜,大家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井然有序地排隊依次出餐廳。
“殷總,您沒事吧?”
去了解情況的郭浩然抹了把汗水,三步并作兩步地趕來。張琳早就被吓得哭了出來,直到現在還沒緩過心神。郭浩然說:“法國東南部發生地震,不算嚴重,不過沒想到竟然影響頗大,這裏也會有震感。”
郭浩然瞧了一眼林沅,吃驚不已,忙關切地添了句:“林特助這是怎麽了?”
郭浩然在綠茵集團工作了近十年,跟林沅共事也有五年之久,認識她以來,她一直都是笑意盈盈,別說流淚,即便承受多大的責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可現在——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離開這兒。”
殷玠擡手幫她拭去眼淚,去牽她的手,觸到時,才發現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小手更是涼意透骨。繼而,腿上一軟,幾乎站不住,殷玠眼疾手快地攬過她的細腰,手上收緊,另一只手穿過她的黑發,按扶在她腦後,将她按在自己胸口處,緊緊擁着她。
輕輕拂過她柔順的黑發,他輕聲細語地安撫着,語氣是從不曾聽過的溫柔缱绻,“別怕。”
郭浩然跟張琳見此情景,面面相觑幾秒,心照不宣地移開了視線。
林沅表情木然,身子僵硬,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眼前人影憧憧,人聲綿綿不絕于耳,可她只能看到人們張張合合的嘴巴,卻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麽。
……
“……姜、姜總?”
薛恒屏氣凝神地注視了姜以湛許久,見上司枯站在餐廳門口,脊背僵直,久久伫立,仿佛一尊石雕。眼見餐廳的人群烏泱泱地魚貫而出,薛恒提心吊膽了好半晌,瞧着上司擋住了旁人的去路,他這才心驚膽戰地開口提醒。
餐廳裏,俊男美女,溫情相擁,怎麽看都非常養眼,可是在薛恒看來,卻是替自家上司憤憤不平,怒火中燒。
“林秘書她怎麽可以——枉顧您那麽擔心她!”
“薛恒。”
男人偏冷調的嗓音既沉又冷,攜着濃濃的警告。
薛恒當即住嘴,偷偷瞧了上司一眼,只覺他極端俊美的臉孔上,浮動着寒氣,妖美的烏瞳迸發着蝕骨的殺氣與狠戾,幾乎像是要将他們攪碎一般。
然而,轉瞬即逝,等薛恒再瞧過去時,他已經恢複如初,仿佛剛才自己所見,全是錯覺。
薛恒咽了咽口水,讷讷道:“姜總,要不,我去叫一下林——”
“不必了。”
面無表情打斷他,姜以湛低垂眼睑,斂去所有的情緒,轉身邁開長腿,朝樓梯間走去。
……
林沅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出的餐廳,直到被打橫抱起,腦袋撞上了男人堅硬的胸膛,鈍痛感教她的意識稍稍回籠,她目光呆滞地擡眼看他。
有點熟悉的面孔,倨傲冷厲。
是誰呢?
她腦子裏混混沌沌,秀氣的黛眉微微蹙了蹙,瞬也不瞬地凝視着他。
他抱着她走向樓梯間,拾級而上,臉不紅氣不喘,她也不知道注視了他多久,渙散的雙瞳慢慢地找回了焦距,聲音喑啞:“殷總?”
殷玠暫停腳步,低頭看着她。
臉色依舊慘白如紙,越發趁得那雙水眸烏黑靈動,許是剛才流淚,眼眶微紅的模樣,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不是第一次抱着她,卻是第一次感知到,原來女孩子是這麽嬌柔,這麽脆弱,一點一點蠶食着他的心,教他甘心沉淪。
“林沅,別怕。”
他低頭朝她微笑。
“能放我下來嗎?”
他不答,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她,然後,繼續上樓。
“殷總,請您放我下來。”
微微沙啞顫抖的聲音,卻充滿了堅定與不容置疑。
同時,已經開始掙紮,即使氣力不大,卻還是讓殷玠幾乎撒手将她甩出去。
還是跟以前一樣倔強,殷玠失笑一聲,也不勉強她,輕柔地将她放了下來。林沅腳挨着地面,卻依舊雙腿軟綿綿,站立不住,殷玠下意識地去扶她,卻被她避開了。
他默默收回手,看着她兩手撐着牆面,慢悠悠的,一步,兩步,三步,擡腿上樓。
不知耗費了多久,才挪到了自己住的21層。
她的房間離電梯間不遠,一路行來,察覺到殷玠一直跟着自己,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林沅握緊雙拳,也沒回頭,疏離又不失禮節地對他說:“殷總,剛才在您面前失禮了,不好意思。”
見他不吭聲。
她又道:“還有這個。”
一直緊攥在手心的信封已然皺成一團,她回過頭,将信封遞給他,“還給您。”
殷玠面上一僵,也不去接,看着她,嘴唇抿成一線,許久才低啞開口:“不打開看看嗎?”
她搖搖頭,淡淡道:“沒有打開的必要,不是嗎?”
他聞言,一眨不眨直視着她,片刻後,冷冷淡淡地說道:“可能讓你誤會了,只不過是你應得的東西。當初答應給你的東西,你離職走得匆忙,沒能及時兌現。林沅,綠茵集團從不虧待員工。”
“綠茵沒有虧待過我,對于您的栽培,我一直心存感恩。既然已經離開了公司,當初公司給出的承諾,我自然沒理由再索取。”
她忍住眩暈,十分有禮地朝他鞠了一躬,雙手握着信封,遞還給他。
……
向前臺求助後,幫忙打開了姜以湛的房門。外頭燈火通明,室內則昏暗無光。
所有的窗戶皆用厚厚的紗幔遮住,所有的光芒都已消失殆盡,留給他的,就只有比以往更加難捱的黑暗。
林沅咬住下唇,盡管身體還是很不舒服,可是從薛恒口中得知一切後,擔心大于天。
很快,就在窗邊找到了姜以湛。黑暗中的姜以湛套了件黑色真絲睡袍,雙手環膝,孤獨地蜷縮在角落中。
明明就怕黑的要命,可這時,卻偏偏将自己隐匿在黑暗裏。
室內除了彌漫着止不住的酒氣外,出乎意料地整潔,不見淩亂。地上散落着幾只紅酒瓶,酒瓶旁邊,是星星點點的白色藥片。
林沅走近他,蹲在他面前,側首望進他深邃的烏瞳。
在那其中,除了空洞,再無其他。
他好像放棄了一切。
連帶着他自己,也一并放棄。
林沅挨着他坐下,也同他一般,雙手環膝,将下巴擱在膝蓋上。
室內彌漫着死一樣的靜谧,兩人就這般靜靜地坐着,誰也不開口,或者說,誰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許久之後,她側首注視着他,低聲說道:“姜小白,今天在餐廳——”
她不想提及地震這件事,只是說:“在餐廳遇見了殷總,我當時身體不舒服,頭有些發蒙,一時間站不住,所以——”
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事,她頓了頓,靜靜問:“你不相信我嗎?”
他眼睛閃了閃,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裏是數不盡的冷漠,“你想安慰我嗎?”
林沅一怔,将頭靠在他的肩上,低聲呢喃着:“我只喜歡你一個人——”
他又一次打斷她,冷漠的語氣中,夾雜了些許嘲弄,“我只是想問你,你想要安慰我嗎?”
她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側首凝視着他,他也側首與她對視。
在他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情,甚至看不到一點一滴的憤怒,有的只是無盡的冷漠與黑暗。
這種眼神,她不是沒有見過,他進療養院之前,将她關在畫室,他也是這種表情,冷冷的,空洞的,抛卻所有光明的……
不!這次的眼神與上次還是有些不同的,現下的他,眼底除了冷漠與黑暗外,隐隐還帶着些怨恨。
所以……他在恨她麽?
林沅莫名感到驚慌,似乎不願意勾起當初的回憶。
心髒一陣陣收縮,劇痛,直到冰冷的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強迫她擡頭。
林沅吃痛地蹙眉,就見他俊美的臉龐緩緩靠近她,像是要親吻她,卻又在離她唇瓣一公分的地方停下。
“我再問你一次,你想要安慰我嗎?”
她也不知在想什麽,順着他的話點點頭,低低應了聲,“嗯。”
姜以湛勾了勾唇角,眉眼含笑,可眼睛裏卻比數九的寒冰更加冰冷。
林沅看見他總算願意起身,她還來不及咀嚼他的動作,就被他拽了起來,緊接着,腳下一空,就被他高高抱起。
“姜小白?你——唔——”
冰冷的薄唇重重地封緘住她的發聲,不像以往那種溫柔缱绻的親吻,這個吻充滿了情.欲的味道。
林沅錯愕地注視着他,只覺得唇上一痛,嘗到了血腥味兒。
他抱着她踢開卧室的門,将她摔在了大床上。
卧室雖未開燈,唯有未被窗簾遮擋的落地窗,透過幾絲暈黃的燈光,照例将室內照耀得清晰可辨。
林沅被摔懵了,不及反應,卻見他一把扯開了睡袍,同時将她箍在身下,拽着她的真絲襯衫,重重一扯。
“嘩啦”一聲,扣子像是天女撒花一樣,四處散落。
“等——唔——”
姜以湛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封緘住她的紅唇,反複噬咬着,強迫她與他唇舌交纏。
林沅的神智漸漸飄遠,又狠又重的親吻吞噬着她所有的感官,彼此交纏的舌尖酥麻疼痛,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染上了紅暈,水漾眼眸也柔媚得似雨似霧,混沌中,只覺得身上一涼,立刻又熱得要命。
雙手無處安放,不期然碰到了他的胸口,只是這麽一觸碰,又像兔子一般逃開。他的身子因為情.欲,早已滾燙不已,而她的身子,也因他的觸碰,漸漸升溫。
他埋首在她頸窩,毫無章法地啃噬着,她又痛又熱,早已無力反抗,驀地一陣尖銳的疼痛,硬生生地将她的身體撕裂成兩半,她痛得差點叫出聲,一口咬上了他的肩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碼得太艱難了,不過很肥美,字數快5000了。
話說,感覺劇情越來越偏了。
說好的甜文呢?emmmmmmm
作者菌:姜小白你這章,真的有點渣啊!
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