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寒家呆到初三,寒舒池打算回家了,即使還在休假中,卻想自己獨處,寒老爺如宣布大事一般在她走前說過了十五,要去美國看看朋友,兩個孩子還要上學,放不下心,理所當然把照顧孩子的責任還給寒舒池,寒舒池當然知道這又是計劃好了的,只回了一句:“随便放在哪就好。”這态度跟從前是大不一樣的,之前的寒舒池一定會漠然的走掉,全當老爺子的話是對着空氣說了,現在的寒舒池心裏隐隐是不再那樣讨厭孩子,說這句話時倒有些賭氣的意味。
寒舒池剛回到家,母親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說是讓自己找個傭人,随便應付了幾句話打發了母親,忙着工作,放在書桌上的文件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寒舒池皺了一下眉頭,抱着胳膊看了幾分鐘想着也許該找個人收拾這些才好,回頭一想,自己該是被安陽慣壞了。
過年期間落下的事情一定要做完,這樣一來,工作直接持續到假期末。
年後第一天上班,寒舒池起了個大早,開着車去公司,在紅綠燈處停下來,默默瞪着跳動的數字變成零,突然一個人影在斑馬線上劃過,寒舒池的目光不自覺的吸引了過去,那個人專注的蹬着腳踏車,騎得飛快,動作幹淨利落,自然而然的潇灑帥氣。
本以為這次的偶然相遇不會超過十秒,卻見那人又回了頭,車頭上挂着一堆滿滿的東西,護送着旁邊的老太太,笑容一如從前的幹淨恬淡。
這樣一個人,居然能幹淨到能随時随地做出如此善良之舉,居然能絲毫不受外界幹擾的做着很多人從來不屑做的事。
寒舒池在此狠狠自嘲了一番,為着自己從來不是一個這樣的人,從來不是一個好人。
綠燈閃了,寒舒池将車開走,那個人影也早已消失不見。
晚上,有個約會,對方是自己的老客戶,說是新年請吃個飯,推卻不了,只好回家換了禮服去餐廳,見面的地方一如自己所料,豪華的場所,沒什麽特色。
“寒總,請!”對方拉開椅子,紳士的讓座。
寒舒池淡淡一笑,就勢入座。
對方滿意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寒總,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一貫的奉承話,寒舒池淡定轉移話題:“聽說徐董想在巴西投資了!”
“寒總消息真是靈通,都是為了吃飯嘛!”
寒舒池清冷的笑笑。
“今天算是請對了,寒總的笑百年難得一見啊!”
寒舒池覺着刺耳,稍稍移開注意,将他的話自覺屏蔽。
“寒總對徐某人的一舉一動似乎是了如指掌,徐某人是個生意人,自己幾斤幾兩是知道的,諾亞最近集中優勢向巴西投放項目,徐某人的小公司怕是趕不上火車了。”
寒舒池感覺到他話裏有話。
徐翰偉對她的冷淡表現毫不介意,寒舒池給人的感覺一向如此:“今年,我們與諾亞集團的合作也到期了,我們打算終止以後的合作。”徐翰偉淡然的拿起酒杯泯了一口:“因為,海外需要擴展市場,我們在國內的投資會暫時縮減,諾亞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也不在乎我們這點小錢,您看是吧?”
寒舒池淡定的看着這個男人,他是想得到讓利,一年一年,與他的合作都是自己吃虧,但是因為還有賺頭也就一忍再忍,如今再讓利,明顯就沒有賺頭了:“徐董,這件事,我也考慮了很久,終止合約是害是利,徐董确定沒關系嗎?”
徐翰偉冷冷一笑:“寒總的要價總是比市價高出許多,我們也吃緊啊!”
“那麽……”寒舒池狡黠的将目光移到面前的男人,态度一貫的優雅從容:“那就結束吧!”
“……”徐翰偉揚起一個深度的笑:“這杯酒我敬寒總,以後有機會,徐某一定還想和寒總合作。”
“我想沒有必要。”寒舒池用指尖點了點桌子:“徐氏和嚴氏聯手大力開拓巴西市場,無非是想占據諾亞在巴西的市場,徐董應該明白,三年前,我讓嚴氏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三年後,我依然不會讓嚴氏起死回生,徐董要跟嚴氏合作,或許,更有挑戰性。”寒舒池的眼裏是邪惡,讓人不寒而栗的邪惡。
徐翰偉當然知道三年前的嚴氏是如何消失的,只是短短兩年時間,那麽大一間公司就宣布破産,即便如此,寒舒池的窮追猛打并未結束,嚴氏再也找不到合夥人,從此一蹶不振。
“寒總的野心不小!還就是對了我徐某人的胃口,來,試試這道四川名菜,味道不錯。”徐翰偉強自擺出笑眯眯的陣勢,化解內心裏油然而生的憤怒,如果寒舒池對他正眼瞧上半分,自己何至于違了她的意找她的死對頭合作,徐翰偉長期的迷戀不過是鏡花水月,她寒舒池自視甚高也必自食其果。
和有企圖心的人吃飯是不痛快的,寒舒池把車子開的飛快,車子上了高速,突然熄火了,表盤上燈閃了幾下就滅了,試着重啓發動機,終是認命了,擡腕看表,已經十點,給自己的司機撥個電話,電話響了幾聲對方挂掉了,寒舒池惡寒的合上手機,開門下車,沒站穩腳跟,身體自然的撞在車門上,腳腕鑽心的疼,估計是扭到了,想想如果讓徐翰偉看到這時的自己該讓那個男人得意幾陣子了。
“吱……”腳踏車剎車聲讓寒舒池自覺的退後了幾步,皺起眉頭看着面前驚吓到自己的人,只見這人左腳支地,右腳還踏在踏板上,雙手握着腳踏車頭,目光複雜的盯着自己竟然沒有話說,待寒舒池回過神,這人已經蹲下來,似乎感覺到她碰了自己的腳,寒舒池條件反射般的朝對方踹了一腳,傷腳更疼了。
那人被自己揣倒在地,雙手本能的支在身後,很生氣的盯着自己。
寒舒池瞄瞄周圍,黑燈瞎火的,也沒有車子經過,面前這人明顯是該動手的,不自覺的退後一步,背抵在車門上,咬緊嘴唇。
那人無辜的嘆了口氣,冷漠的撣着衣服上的灰,頭也不回的去攔路過的車,車攔到了,那人回頭,把胳膊伸過來:“扶着我,能走麽?”
簡單帥氣的動作,溫情平淡的話,寒舒池臉上突然一熱,沒來由的覺得自己做的過分了些,輕輕伸出手,又頓住,那人默默看着自己,表情裏是自己沒有見過的溫柔,寒舒池最終把手按在她的胳膊上,緊緊抓着,支起自己一半的力量,上了的士,那人将自己的腳踏車塞進後車箱,回頭鑽進車內坐在自己旁邊,兩人之間有一個人的距離,都沒有開口說話,這氛圍很詭異,估計司機也覺着奇怪,頻頻透過後視鏡看着兩個人。
“去哪?”司機謹慎的開了口。
“你住哪?”那人看着寒舒池。
寒舒池說了地址。
又是沉默,寒舒池皺皺眉頭,目光掃向旁邊的人,只見那人目光望着窗外,柔和的燈光照着她的臉,全然看不到剛才的生氣:“要一直這麽沉默麽?”
“……”那人回過頭,下意識的望着她的臉說:“你今天……很漂亮。”說完,回味着自己到底說了什麽,急忙低下頭。
寒舒池一臉驚訝,臉有些熱:“不告訴我,為什麽失蹤麽?”
這次,輪到那個人驚訝了:“只是換工作了。”
“換了工作也不說一聲,就這麽不聲不響的不見人,你知道……清姨一直在擔心你。”
見她一直沉默着不說話,寒舒池突然覺得自己像對着空氣說話一般,不自覺的語氣變得冰冷了些:“你怎麽會有那麽多錢?來歷不明麽?”
“啊!”那個人一呆,低下頭,寒舒池感到那人的肩在抽動,輕輕的,很柔弱,這個人瘦了,臉頰的線條太過分明。
哭了麽?寒舒池壓抑住好奇。
“不是來歷不明!是我父母的……”那人咬着唇,再次擡起頭看她時,臉上已全是淚水。
為什麽哭?寒舒池腦中突然一窒,這人的父母不是……那麽,她用的是父母的遺産麽?
“用父母的遺産還這樣的人情麽?”寒舒池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那人一窒,沉默的閉上眼睛。
再次陷入沉默,寒舒池別開頭,自己何苦這樣一次次傷害她,只是因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麽?只是因為看見她,內心裏惶惶凄凄的擔憂麽?
到家了,那人不動聲色的伸出胳膊。寒舒池推開她,下車,那人站在一旁不說話,默默的護在她左右。走了幾步,終究疼得走不動了,那人将腳踏車放在一旁,付了錢給司機,回轉頭,再次将胳膊遞給她。
寒舒池猶豫了一下,無可奈何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那人看着她泛白的手關節,擡起另一只手狠狠擦了一下眼角的淚。
到了客廳,寒舒池本想打發她走,這個地方,除了寒家的人和自己的醫生外,沒有外人來過,剛想開口,那人蹲下來看了一眼她紅腫的腳踝,問:“冰箱裏有冰塊麽?”
……
“寒……”
“我已經沒事了,今天謝謝你!”
……
……
那人站起來,木愣的看着她。
感受到令人不快的目光,寒舒池有些生氣了:“很晚了。”
“抱歉!”聲音裏再次顯出一種淡而無味的疏離,那人慢慢轉過身走向門口。
“明天有時間麽?”寒舒池突然開口。
那人回頭望她,眼睛裏閃着不可思議。
“清姨和小雨都很惦記你。”
那人輕輕一笑,搖搖頭,走了。
寒舒池透過窗子看着外面的人,那人踏上腳踏車,猶疑的望着屋子裏透出的燈光,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最終還是幹淨利落的離開了。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偏偏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遇見。
今晚有個盛大的開年舞會,到會的人都是商場上的巨頭,安陽很早就将請帖放在了寒舒池的辦公桌上,彙報了今天送花的人員名單及留言,寒舒池只掃了一眼,硬将滿茶幾的請帖視而不見。
陪同總裁參加舞會是常有的事,安陽在那種場合也已駕輕就熟,只要寸步不離總裁,偶爾打打圓場,基本不會有什麽意外。
寒舒池回了趟家換禮服,再和等在外面的安陽和司機去會場,會場的場面比明星頒獎晚會還熱鬧,男士顯得紳士有禮,女士顯得優雅從容,寒舒池的步子剛進入會場,立時引起不小的轟動,所有人的目光自覺的被吸引了過來,啧啧贊賞聲一片。
安陽再次把目光移到老板身上,這個女人美得不可方物,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在白色修身禮服下面,□□在外的雙肩、鎖骨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細膩的光芒,那皮膚淨白得如透明一般,一頭微卷的長發自然的束起,只留發尖自然垂在細長的頸後,她從不帶任何誇張耀眼的珠寶首飾,一貫的細小白金項鏈鎖在脖上,加上她冰冷清寒的氣場,完美的氣質自然得行雲流水般,這樣一個人,自然會受到男人們的青睐,甚至于讓身為女子的許多人也不自覺的仰慕跟随。
和幾個需要合作的巨頭相互寒暄了一番,終于得空尋個清靜的角落,讓受傷的腳休息一下。
“舒池,今天怎麽有空到這裏轉轉?”君亦然的突然出現倒是令寒舒池頗為驚訝。
“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會關心這個麽?”君亦然掂着手中的酒杯,滿臉壞笑。
“回來這麽久也沒個消息,卻在這種晚會現身,不像你啊!”寒舒池接過她遞來的酒,輕輕泯了一口。
“最近遇到個有趣的家夥,比對付你容易得多。”
寒舒池不置可否,君亦然的花邊新聞從來不少,她親口承認的各種關系已經數不勝數。
“改天帶你去見見?”君亦然促狹的笑,又扭頭看着安陽道:“安小助理!有沒有興趣?”
安陽癟癟嘴,她是知道這個人的,處處留情已經到了濫情的地步,卻不見能守住一個的。
“真可愛!”君亦然扯扯嘴角:“舒池,我已經聯系到了AU的tommy,你不是有興趣和AU合作麽,要不要安排你們見個面?”
寒舒池淡然的回應:“條件?”
“見見我看中的寶貝。”
“很重要?”
“有那麽一點。”君亦然促狹一笑。
安陽憋着嘴,暗暗數落了一句:簡直恬不知恥!
翌日下午,君亦然不請自來,諾亞的大門對她暢通無阻,誰都知道這個人是寒總的好友兼大客戶,她如果要來,根本不需要傳達。
君亦然進辦公室的時候,寒舒池剛好接完一個電話。君亦然大大咧咧往寒舒池的大木桌一坐,愣是讓安陽恨得牙癢癢,自己找了十幾個部門審下來的單子就在她屁股下面,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她會跟她拼命的。
“舒池!下班吧!”
寒舒池挑挑眉:“你這樣大搖大擺出現在這,多半是太閑的。”
“你是老板,你說早上八點下班也沒人攔得住你。”君亦然嬉皮笑臉。
寒舒池知道鬥不過她,與其讓她杵在這,還不如順了她的意,大家都省口水,慢條斯理收拾桌上的東西,君亦然一看就來氣了:“放着個小助理不用,這些事還得你親自打理啊?”說着,走去側門将安陽揪過來。
安陽攤下一大堆事被迫執行命令,心裏将這挨千刀的問候了百八十遍。
寒舒池坐了君亦然的車子去訂好的酒吧隔間,如果酒吧也評星級的話,這間酒吧就該是五星級再上面的,豪華得只有燒錢的人才會進,偏偏這酒吧的老板是這拿錢當冥紙使的君亦然,如果不是這間酒吧氣氛還算文明,寒舒池根本不會到這種地方,兩個女人坐在角落裏,燈光有些昏暗,勉強還是能看清面容。
“前幾天我去探望了叔叔阿姨,他們很擔心你。”君亦然無奈的搖搖頭:“我自認在才貌方面永不及你寒舒池,可這處世為人,你永遠像個小孩。”
寒舒池皺起眉:“你是讓我再次妥協退讓?”
“你寒舒池何時知道妥協退讓?”君亦然放下酒杯:“那件事已經以悲劇收場,難道你還沒看清結局?如果一直這麽固執下去,我擔心你會失去更多。”
“不曾得到何來失去?”
“你得到的還不多麽?”君亦然眯起眼:“舒池,明明你有那麽多讓人羨慕的幸福,可你偏偏習慣拼命抓住一件不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忘記了這件東西也會有她自己的宿命,你強留住她,注定是會失去。”
“君亦然,你不過是個局外人。”
“是的,我是局外人,我知道占有欲這種東西,你不必強調你的悲痛,我倒是覺得痛之不痛,如果說林如絮她愛你,那麽你難過,你痛苦是理所當然,問題是她最後愛上的是另外一個人,你讓你愛的人選擇放棄她的愛,這才是痛,你因為她的離去。冷落所有愛你的人,這才是痛。”
寒舒池惶惶的看着面前的人,極力壓抑怒火。
“今天我安排一個人見你,如果覺得合适,就帶她回家。”君亦然緩和了口氣。
“君亦然,何時你也兼職坐臺媽媽的差事了?”寒舒池憤怒的起身。
“不是坐臺媽媽,是中介。”君亦然笑着:“我把合約都帶來了,如果你寒舒池對家人還存在那絲歉意的話,就接受這樣的安排,把你那具破銅爛鐵,蛀蟲橫生的身體養好。”
寒舒池看着她,目光雖然依舊寒冷,卻不再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