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方面她可以不被任何人發現,偷偷去見陸森,從而免去許多尴尬和非議。至于另一方面……咳咳,陸森昨天才剛說過再也不想看到她,她今天就這樣不知死活地找上門去,少不了要惹人嫌,陸森要是不挖苦嘲諷她幾句,那就不是陸森了。挑沒人的時候去的話,她至少可以留點面子,不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被陸森罵,那也太難堪了。
至于別的什麽個人尊嚴之類的,就先抛到一邊吧。沒人願意主動找罵受,但在性命攸關的大事面前,又算得了什麽呢?
性命攸關的大事,指的當然是陸森媽媽的命和她的命。
七班的教室裏,寧非興沖沖地接了個電話:“好的好的,就放在側門底下那個狗洞邊是吧?我這就下來拿。”
陸森立體幾何剛好算到最後一步,他在紙上寫上了求出的二面角度數,聞言轉了兩下筆,笑道:“怎麽地,要去鑽狗洞了?”
寧非“啧”了一聲:“男子漢頂天立地的,鑽什麽狗洞啊,我那是去拿外賣。”
“說是為了陪我所以請假不下去做操——說得好聽,還不是為了吃外賣。”
寧非經過他身邊時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這兩者并不矛盾啊森哥,是吧?”又順手拿走了他桌上的一盒牛奶:“順便幫你去熱個奶。”
陸森不愛喝飲料,尤其不愛喝甜的,平時除了喝水之外,喝的最多的就是純奶了。
陸森“嗯”了一聲,從桌裏又拿出了一套化學卷子開始刷——這都是他自己買的題目,打發時間用的——上次買的那套日漫被阮恬踩了,他最近跟家裏鬧不愉快,也拉不下面子要零花錢,所以一直沒去再買一套。
陸森想到阮恬便是一陣煩躁,結果一分心,居然把化學方程式的後半段寫成了“阮恬”,氣得他幹脆将整張卷子給揉了。
真是見鬼……
寧非點的是一些炸串,他吭哧吭哧地打開包裝,先往嘴裏塞了一串裏脊肉,完了之後拿了外賣一屁股坐到了陸森身邊,把炸串盒子往他桌上一放,問他道:“森哥,要不要來點?”
陸森只瞟了一眼便皺眉移開了視線:“不吃,拿開。”
“對哦,你不愛吃這些油膩膩的東西。”
寧非說着打開了牛奶盒,遞了過去:“那喝點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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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森接過牛奶,慢慢喝了兩口,餘光瞥見寧非吃炸串吃得起勁,忍不住皺眉道:“少吃點,我見過這家外賣的實體店,髒亂差的一匹,油也渾濁得不行,不知道用了多久,用這種油炸出來的東西,吃多了沒好處。”
寧非不以為意:“沒事,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味道好就行了。”
陸森“艹”了一聲:“你腦子有泡啊,什麽沒病,致癌懂不懂?你想得癌症啊?”
寧非當然不想得癌症了,因此笑罵了一句:“你他媽才得癌症呢。”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寧非沒想到的陸森居然會那麽激動。
他揪着寧非的領子,神情變得非常狠戾:“你說誰得癌症呢?!啊?”
寧非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掌了自己一嘴巴子:“對不住啊森哥,我不是故意要咒阿姨的,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說……”
陸森松開了寧非,臉上的狠戾神色卻還沒收:“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他指了指窗戶:“不然我下次直接把你從窗戶裏扔出去,你信不信?”
躲在窗戶邊的阮恬心頭驀地一跳,連忙又往旁邊挪了一挪。
“信信信,絕對沒有下次了好不好?”寧非咳嗽了一聲,把外賣重新打包後,轉頭扔進了垃圾桶:“咱聽森哥的話,這玩意兒不吃了,致癌。”
阮恬是在他們開始讨論致癌這個話題時到的,因為她今天要跟陸森說的話也跟癌症有關,所以忍不住停了下聽了聽。
她沒想到寧非的一句玩笑話會讓陸森起這麽大的反應——不過想想也是,陸森這麽愛他母親,怎麽能夠允許別人咒她?即使是開玩笑也不行。
那麽問題來了,她該怎麽跟陸森開口?
寧非跟他關系這麽鐵,只不過是開玩笑不小心冒犯到他媽媽,就要被他從窗戶裏扔出去,那他原本就對她深惡痛絕,要是她跟他說他媽媽需要去醫院檢查,不然的話會發展成很嚴重的乳腺癌,還不直接被他從欄杆上扔下去?
阮恬想想就覺得可怕。
她終于想起昨晚臨睡前為什麽會隐隐約約地覺得“去找陸森,讓陸森提醒他媽媽上醫院檢查”這個方法可行性不高了。
首先,她要是敢這麽跟陸森說的話,可能陸森媽媽的性命威脅還沒得到解除,她的人身安全就先不能保障了。其次,以陸森剛才的反應來看,就算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陸森說那樣一番話,陸森也絕對不會相信,更不可能把這番話轉述給他媽媽。再次,阮恬該怎麽解釋她知道他媽媽有個乳腺結節,以後會發展成乳腺癌這件事呢?總不好說想在陸森所處的這個世界是由一個小說作者創建的,而她因為看過這本小說所以能夠預知各人的命運吧?
——怕不是會被陸森當做神棍打一頓然後再攆出去?
這麽看來,找陸森這個辦法是行不通了——還不如想辦法打聽到陸森的家庭地址,直接跟他媽媽接觸比較靠譜。
不過具體到底應該怎麽做呢?
阮神棍想得太過入神,以至于不知不覺走出了寧非和陸森的視野盲區。
陸森沉浸在題海當中,沒怎麽留意周圍,可寧非本來也沒幹啥正經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很快就發現了從窗戶邊上緩緩走出來的人影。
他吹了聲口哨:“喲,這不是我們的擺拍達人阮恬嗎?咋地,又想跟我們森哥合影啊,這回帶攝影師了沒?诶,我們森哥的出場費別忘了結啊。”
寧非明顯是在諷刺她上回論壇照片那事,她覺得委屈,可偏偏又無法解釋,只能漲紅着臉道:“沒……沒有……”
“沒有什麽?沒有出場費嗎?哇,不是吧,你家這麽有錢,出場費都不肯給嗎?”寧非看着她一臉窘迫的樣子,更來勁了:“這個時間你不下去做操,跑來我們這兒幹什麽?不會是特地來找我們森哥吧?诶,你以前不是特讨厭他嗎?踩漫畫時力道夠大啊,現在裝什麽柔柔弱弱小白兔啊,真掉價。”
阮恬的臉更紅了:“不是……”
正好這時候陸森擡眼向她望過來,他的眼睛黑沉沉的,辨不出裏面是什麽情緒,對上他的視線後,阮恬驀地一驚,又是緊張又是心虛,幹脆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寧非倒還有點可惜:“喲,這就走了,我還沒逗夠呢。”他說着往陸森所在的方向挨蹭了過去:“森哥,你有沒有覺得阮恬變化挺大啊。”
陸森輕扯了下嘴角:“你才發現啊。”
“她特地過來應該是來找你的——我今兒早上跟夏芒說起過你腳受傷的事,夏芒跟她那麽要好,肯定告訴她了。我說,既然是來找你的,幹嘛不說話,被你看一眼又跑掉了?”
“誰知道。”陸森慢悠悠地轉着筆,想起她剛才逃也似的背影,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還挺有意思。”
——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偏偏還要跑過來見他。
——
下午自習課的時候阮恬一直在想陸森媽媽的事,她想見陸森媽媽提醒她上醫院檢查,首先必須知道陸森家的地址,可惜私家偵探上回并沒有打探到他家住址,因為那會兒陸森住的是酒店,一直沒回家——包括現在也是如此,所以就算阮恬肯不計前嫌,重新讓那個私家偵探去跟蹤陸森,也沒法兒得到她想要的。
靳遙和寧非肯定知道,可這種私人問題,別說是她,就算是夏芒去問,他們也不會告訴她。
那該怎麽辦呢?
阮恬直到放學也沒想到好的方法,心裏煩得很,司機來接她時她沒讓司機直接回家,而是讓他帶着她去四周轉了轉。
學校附近有一家書店,書的種類很齊全,很多學生在放學後都會上這兒來逛逛。
阮恬讓司機把車停在了書店門口。
她從前有煩心事的時候,也愛上書店逛逛,翻上幾本喜歡的書,心會靜下來很多。
這家書店面積并不大,但書的種類的确應有盡有,阮恬在路過一列書架時停下了腳步,這列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放的全是漫畫書。
她忽然想起先前寧非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女炮灰踩爛了陸森的漫畫,她得賠給他一套才行。
沒辦法,既然用了女炮灰的身份,就必須替她收拾她留下來的那一堆爛攤子。
而且陸森那麽記仇,不賠他一套的話他大概會永遠記得這件事。當然阮恬也沒指望陸森會因為她賠書給他就對她改觀,只要能減輕一點他對她的厭惡值就可以了。
一點一點累加起來,總有一天陸森會把她徹底當做路人抛之腦後。另一方面她努力挽救他媽媽的生命,斷了他黑化的根源。雙管齊下,阮恬有信心遲早可以讓陸森放過自己。
她的記性一向很好,說是過目不忘也不為過,雖然小說中只提到過一次陸森漫畫的名字,但她還是記住了。
她的目光在書架上逡巡了一陣,果然找到了陸森看的那一套漫畫,她高興地伸手去取,可是卻沒有成功——有一股力道在反方向地同她拉扯那本書,阮恬愣了下,想到大約是書架對面也有人想取出這本書。
——對面的人顯然跟阮恬想到一塊去了,他率先松了手,阮恬于是在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毫不費力地取下了那本書。
一冊漫畫被取走後留下一道長而窄的縫隙。
于是透過這道縫隙,阮恬看到了一張非常驚豔且熟悉的臉。
當然了,重點不是驚豔,是熟悉。
——熟悉得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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