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社婦聯人少，一個主任一個幹事，加上王小英這個臨時工。這會兒幹事已經出去幹活了，就母女兩在辦公室，田主任說話也不遮掩。
“準備啥，我看啥都不用準備。”田主任一臉不高興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王小英蹙眉，“媽你咋說這種話，我和國華的事兒，你之前也是答應了的。”
“國華這人是好，可是他家裏人就不一定了。”田主任端起搪瓷杯子喝了口涼白開，國字臉皺成一團，“我剛看到國華三哥了，一家三口都在公社來了，買了個罐頭在路口大樹下面吃的高興呢。人家都上工，他們這倒是會躲懶。小英啊，你說這可咋辦啊，以後你嫁過去了，還要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
“那有啥，國華都和我說了，以後我工資自己留着，他媽都不管的。反正我平時在公社吃飯，不在他們家吃。”
田主任看她閨女這麽堅持，心裏還是不舒坦。很擔心以後自己閨女受委屈，“不行，我回頭要問問，國華結婚之後，能不能分出來。”
“媽，分出來幹啥啊？”王小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工作還不知道能做多久呢，以後要是沒工作了，我還得吃飯呢，國華那點兒工資咋能養家呢？”
“……讓你找個……”田主任心裏也郁悶。
養了三個閨女，都要吃飯，她當初廢了力氣将大閨女送到了供銷社裏面，二閨女送到了公社小學裏面。輪到三閨女的時候，關系用完了。畢竟誰家都有人要安排，總不能啥好處都被她拿去了。
而她這個婦聯的工作以後退休了也是不能給自己閨女的。畢竟當初給前面兩個閨女安排的時候，公社李書記就和她說了，她家裏得了兩個工作崗位了，算是提前接班了，她這工作以後要給別人。
所以三閨女只能當個臨時工。
臨時的，當然是幹不長的，以後要是換個領導了，就要滾蛋回家了。
田主任覺得很對不起三閨女，但是她也沒辦法了。家裏男人老實，靠不住，她也只有這個能力。本來想給自家閨女說個好單位的對象，可人家都不是傻子，真正條件好的模樣好的，眼光看着遠呢。所以能選擇的要麽是長的寒碜有工作的，要麽是長得好的花架子。
選來選去，倒是也只有林國華這個農村家庭的孩子看着周正，大小還有個工作。以後要是運作一下，當個隊長也不是不可能的。
“算了，我先不說，但是以後你受委屈，一定要和我說。咱們家沒男娃，你還有兩個姐呢，咋可不怕誰。”
王小英一點兒也不擔心，“媽你放心吧，國華在家裏最受寵，誰受委屈都輪不到咱們。”
這邊林家一家三口已經在公社小學附近看了一圈了。
因為還沒開學，所以院門是鎖着的，裏面兩排青磚矮房子，看着有十多個房間，估摸着一些是教室，一些事辦公室之類的。
就這個條件，都引得林國安感嘆不已，“比咱們當初上學那會兒條件好多了。我當初那會兒還是個茅草房子，刮風下雨的冷啊，睡覺都睡的不舒服。”
林晚：“……”
劉勝男道，“比我們那還是差多了，我們那還是水泥房子呢。還有個小球場。”
“媽，要是咱能去城裏就好了。”林晚眼巴巴道。
“哪有那麽容易喲，咱沒戶口。我和你爸結婚之後已經是農村戶口了，咱進城都要開證明，還不能待長了時間。”
林晚想到了明年一個回城的好機會，試探道，“媽，你說以後會不會能恢複高考啊。要是恢複了，你考不考得上。你考上了，咱是不是能回城了？”
“不可能的，咋可能恢複呢？”劉勝男笑着擺手。
“那萬一呢，咱總要有些好想法嘛。”
“萬一啊……萬一我當然考得上，我成績很好的。我和你說，當初要不是我來農村早，我現在肯定分了個好單位了。”劉勝男吹牛道。反正也不可能恢複高考的。
林國安聞言，期待道，“那可太好了，勝男，要是以後真的有機會，咱家就靠你了。
劉勝男擺手，“那沒的說的，不過你先把錢給掙了再說。你啥時候去掙錢？”
林國安立馬帥鍋給林晚，“兒子，你啥時候給我本錢去掙錢？”
“……”
林晚背着手，沉默半刻才送兩人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等着。”
總有一天，都好好地給我去掙錢，去高考。帶着我進城過好日子去！
晚上林家人下工回來，林奶奶火箭一般的沖到了林國安兩口子面前。朝着他們伸手，讓他們将剩下的錢交公。
“剩下的錢？”林國安看着劉勝男，“勝男，咱剩錢了嗎，有的話拿出來交給媽。”
劉勝男摸了摸鼻子，然後看向林晚，“晚生，咱剩的錢呢，拿出來給你奶。我都看到了，在你兜裏放着呢。”
林晚：“……”就說他們咋這麽好心，還給他分一毛錢。原來在這裏等着呢。
看着兩口子對他眨眼睛，林晚心裏想吐血。
于是可憐巴巴的從兜裏掏出一毛錢來給林奶奶。
看着那一毛錢的紙幣，林奶奶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就剩這點兒了，你們買啥了？”
劉勝男撒謊不打草稿，“媽，學習用品很貴的。晚生要念書，多買了點兒。對了，還買了點兒學習資料，人家沒貨，咱先定了。”
“小學生要啥學習資料，以為我們家沒小學生呢！我，我怎麽養了你這樣的兔崽子喲——”
林奶奶氣的揉心口。
林國安也很納悶道，“我也挺奇怪的，你看老四多優秀，咋把我養成這樣呢？媽，你确定我是你親生的沒錯吧。”
“滾滾滾——”
林國安麻溜的拉着兒子媳婦進屋裏。
“勝男，我覺得我肯定不是媽親生的，你看她都心虛了。”
林晚鼓着臉道，“我還覺得我不是你們親生的呢！憑啥讓我交錢？”
林國安道，“小孩子要錢幹啥，要錢你和我說啊，我能不給你嗎？”
劉勝男摸着自己兒子的腦瓜子，“兒子，這叫大局為重。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現在我們家終于有了兩毛錢的存款了。”
聽到他媽說這話，林晚心裏覺得好受些了。
他道，“那這錢不要亂花，我們好好存着。”
林國安道，“放心吧，咱存着過年的時候去縣城看電影去。”
“系統，系統你幫我換個爹媽，你看你給我找的啥爹媽。我是要做富二代的人！”
“抱歉宿主，本系統是銀河系學霸系統。學霸都是在艱難的環境中磨練意志。安逸的環境不适合宿主的成長。”
因為林國華明天要見對象，所以林奶奶忍着一口氣，沒有再追究三兒子的行為。
但是不給好臉色也是真的，吃飯的時候都是橫眉冷對的。
倒是林爺爺很是淡定的給家裏人安排工作。比如明天男人們都去上工，女人們都留在家裏招呼客人。孩子們也不用去上工，都留在家裏。
桌上的孩子們都歡欣鼓舞的。高興的咧嘴。
李春菊和張秋燕兩個妯娌更是看出來爹媽的偏心。當初他們進門的時候，家裏可沒這麽重視，該咋樣就咋樣。雙方趁着不上工的日子匆忙見個面而已。
她們比林爺爺林奶奶想的更多。老四對象那家裏是體面，可是到底是娘家，以後也不可能貼補婆家這邊的。反而因為對方娘家體面，可能婆家這邊還要更照顧他們。
簡直娶個祖宗回來了。
這以後日子咋辦啊。
第二天一早，林國華就去公社供銷社那邊買肉，回來的時候，就帶着對象回來了。
王小英也才二十歲，長的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因為從來沒幹過農活，所以看起來倒是有些眉清目秀的感覺。
她穿着整齊幹淨的衣服，梳着兩條黑亮的大長辮子，一看就是城鎮人口。
林奶奶看到她了，笑出了一朵花來了。高興的招待她進屋裏去坐着，然後讓家裏人端茶倒水。
因為擔心劉勝男壞事，所以這會兒劉勝男和林晚都在廚房裏面。
劉勝男感慨道，“想我也是城裏人出生。來家裏的時候也沒這待遇。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林晚：“……媽，那是我奶。”
“管她是誰呢，反正我們是被壓迫的可憐人，我們要反抗。”劉勝男氣憤的從要做的鹹肉上面割了一小塊下來，然後用準備好的紙包好，放在自己兜裏。“我們一定要努力活到最後勝利的時刻。”伸手又抓了一把黃豆放自己兜裏。
“三弟妹，火升起來了沒啊？媽說要開始做飯了，先給下一碗豬肉面條。”
李春菊拎着林國華買回來的新鮮豬肉走進了廚房裏。
劉勝男早就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坐到了竈臺下面，聽到這話，燦爛的笑道，“早就準備好了呢，大嫂還是你來做吧，免得媽說我偷吃，冤枉人。”
林晚：“……”
面條很快就做好了，香噴噴的豬肉面條啊，全家人都要一年沒吃上了。這種細糧沒人舍得吃，都是留給家裏來的客人吃的。而且還是貴客的那種。
林晚都忍不住吸口水，更不用說其他孩子了。但是沒人敢吵着要吃的。
王小英在老林家受到了特別的優待，讓她感受到了家庭般的溫暖。于是在林奶奶說起啥時候辦喜事的時候，她羞澀的低頭，“我回去問我媽。”
林奶奶笑的一臉褶子，“對對對，是要問你媽。那你回去就問問啊，你和國華都到了成家的年齡了，早點兒成家，以後有了娃，我們還能幫着養。你看我們家的娃都養的多好。”
回頭一看，都有些面黃肌瘦的。沒辦法，條件也就這樣。
林奶奶立馬吆喝道，“晚生，晚生呢，快過來啊，跑哪裏去了？”
林晚聽到聲音，趕緊往堂屋裏跑。很快就跑林奶奶跟前了。
林奶奶慈祥的拉着他的手，讓他給王小英看，“你看這孩子長的多好看。其他孩子都是他們自己爹媽帶着的，就這個是我帶的。不說長的咋樣，人是真的聰明。都是我教的。”
林晚終于知道他爸像誰了。
王小英看了看林晚，還真沒看出哪裏聰明的。
林奶奶道，“我們家晚生有那啥天分，”她看着自己小兒子。
林國華硬着頭皮道，“是的，晚生這孩子過目不忘，特別聰明。而且自學成才，認識很多字了。”
王小英長這麽大，也只聽說過過目不忘這個詞兒，還沒見過這種人呢。
聽到這話，立馬大感興趣，“真的過目不忘？”
“沒錯！”林奶奶道。“讓他給你演演，這孩子聰明着呢。以後你們孩子我也幫你們帶這麽聰明。”
王小英心裏還真是好奇，從包裏翻出一張沒用的工作文件，遞給林晚，讓他看，“是叫晚生吧，晚生你真的能過目不忘？”
林晚心道他奶這海口都誇了，他要是做不到，他奶能放過他？
不由得慶幸這陣子記憶力一直在加深，要不然真要玩完。
他點頭，“我試試看。”
于是低頭開始看上面的內容。默默的看了兩遍之後，他閉上眼睛回想，很好，都記住了。然後将東西還給王小英，開始背誦裏面的內容：“關于上報農民公社婦女聯合會基本核算單位……”
擔心自己背誦不流利，林晚盡量的語氣平緩，吐字清晰。當然，在外人看來，他這叫做有底氣。
聽着林晚背誦完了之後，王小英目瞪口呆。這孩子真的識字啊，而且就看了那麽一小會兒，竟然全都記住了。
聰明，真的聰明啊。
“咋這麽聰明啊？”
林奶奶道，“我們老林家的孩子都聰明。”然後看其他孩子。
其他孩子心虛的看屋頂，生怕被他們奶給點名了。
好在林奶奶是個明白人，知道都沒學啥，就點了林夏生。
林夏生才五歲，個頭又很小，看起來更顯得三四歲的樣子。這會兒被點名了，還有些緊張。
林奶奶道，“這娃還小，沒學啥，還沒他哥的本事，不過學了啥來着？”
林晚道，“會做十以內的加減法了。”
王小英一看林夏生，人家這麽小的還在玩泥巴呢，這都已經會算數，會加減法了。
真的聰明啊。
不得不說，林家這兩聰明孩子給林國華同志大大的加分了。畢竟聰明的人總是招人喜歡的。林家孩子都聰明，說明……
王小英咳了咳，不好意思道，“我回去和我媽好好說。”
畢竟還沒結婚，所以王小英沒等林家其他男人回來，就回公社去了，林國華親自送她。臨走的時候還拎着一些黃豆花生，還有紅薯之類的。還掏了六個雞蛋。
看着那一包東西，李春菊和張秋燕看的眼睛都紅了。
因為這一遭，林奶奶對林晚的态度也有所改變。
她發現關鍵時刻，自家拿得出手的，竟然就這麽一個聰明孩子。
中午林國安回來之後，聽到這些事兒，自豪道，“媽，我們家晚生這麽出息，是不是有點兒獎勵啥的？”
林奶奶白他一眼，覺得這孫子真是投錯了肚子了。要是秋生這麽聰明就好了。
咋偏偏是老三的兒子呢。
她從兜裏掏出一分錢來給林晚，“晚生拿去吧，去買糖吃。”
“恭喜宿主開啓用知識賺取金錢第一步。宿主，知識是無價的，請再接再厲。”
九月一號，林晚背着自己媽做的碎布花紋的書包，穿着一雙新布鞋，跟着自家爸一起去學校報名。因為擔心林國安不靠譜，又胡鬧，所以這次林國華也跟上去了。王小英的二姐在學校當老師，沒準會用上這層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