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國安果然咬着牙又堅持了兩天。好在每天晚上回到家裏，劉勝男都會給他捏捏肩膀，林晚給他踩背。
這待遇十分的好，讓他多少有些安慰。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兒子這兩天又學了很多東西，證明他兒子确實是個有腦子的。這讓他覺得沒白做功夫，到時候和家裏人說，肯定更加順利。
兩天後，晚上剛開飯，林國安就和家裏人提出，讓林晚去上小學了。
一家人正端着飯碗大口吃飯，聽到這話統一停了下來，一齊看向他。
林國安瞄了一圈衆人，納悶道，“看我幹啥，我是認真的。這幾天我們家晚生不是沒上工嗎，勝男也沒閑着，就教他認了幾個字。好家夥，這孩子學啥都快，爸媽，我們家晚生這麽好的苗子，你不讓讀書，對得起我們老林家嗎？”
林奶奶飯還沒吃完，氣的又吃不下了。
眼皮子往林晚那邊一看，“讀書幹啥，這麽大的人了正好可以下地了，以後掙工分可以多吃點兒。咱老農民，會種地就成了，念書幹啥？”
林晚立馬道，“奶，我想和四叔一樣有本事。”
四叔林國華的筷子都差點掉了。他一點也不希望這個侄子像他。這侄子和他三哥一個德行。
林國安高興道，“媽，你瞧我們家晚生多有志向，你不總是說老四最出息嗎，我們晚生就是學他四叔的。”
劉勝男道，“最重要的是，我們晚生比他四叔還會念書呢。媽，咱老林家往上數十八代都找不到這麽好的苗子啊。我和你們說，這都是因為我。我念書多，多少對孩子還是有些影響的。”
聽到這兩口子說個不停，林奶奶氣的頭疼。她就知道，老三就是個不老實的，總是憋着壞呢。啥子改過自行的，肯定就是為了這個事兒！
倒是林爺爺看了眼林晚，“晚生真的會念書？”
劉勝男道，“爸，真的，不信你問問我們晚生，他現在認很多字了，比他爸認字還多呢。”
林爺爺一點也不信，三兒子兩口子都是不老實的，說話沒一句真的。
“行吧，那我考考晚生，老四，你讀書多，看看咋考？”
林國華硬着頭皮道，“我也不知道晚生學了啥啊。”
劉勝男立馬從從自己邊上拿出一本書來，就是小學課本，“我們晚生學了一半了，就這幾天！他叔，你随便考，我們晚生沒問題的。”
林國華看到自己的小學課本，就想起了前幾天三嫂找他借書的事兒。
這書本是前幾天借的，之前都一直放他屋裏放着，現在考這個，難道晚生真的這幾天學了東西了？
他心裏嘀咕，翻開書頁就琢磨着怎麽考。先考數學，給林晚出了個三十以內的加減法。其實這麽大的孩子，即便沒人教，已經回數數了，加減法也會一些。但是大的數字還是有些困難的。
他剛一出完題，林晚就立馬答出來了，完全不用思考。
家裏人這才都認真了幾分。
林國華道，“這不算啥，很多孩子都會。我再出個難一點的。”
于是又出了一個一百以內的數字相加的題目。“55加43等于多少？”
林晚毫不猶豫，“98”
林奶奶不懂，問道，“老四，咋樣？”
林國華看向林晚，愣愣道，“真的，晚生真的學了點東西了。”
“再考再考！”林奶奶催道。她一點也不相信老三一家子能幹正事。
林國華立馬又拿出語文書來考，可是他也不知道咋出題。
劉勝男歪了歪嘴，“他叔，你就讓他念給你聽，這上面的字他都會認。”
林國華将書遞給了林晚，林晚立馬大聲的念起書來。
說實在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念課本，他心裏多少有些羞恥感。但是想到這是改變命運的機會，他那點兒羞恥感又散去了。知識改變命運，讀課本，不丢人！
等林晚讀完了前面幾張之後，林國華立馬又抽了後面的書給他念，林晚又一字不錯的念出來了。
林國華：“……”
林奶奶道，“咋樣，老四，錯了沒？”
林國華愣愣道，“沒錯……”
幾個孩子羨慕的看着林晚。他們都念過書，壓根不認識自己個字，連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全。
晚生竟然會認識這麽多的字。
雖然奶說念書沒用，可是能認識字還是很讓人羨慕的事兒。看看四叔就是因為念過書，所以現在是記分員，工作也不辛苦，還能經常去公社。
林國棟兩口子和林國強兩口子都一臉驚詫的看着林晚，然後再看看自家老三兩口子。
都對事态的發展方向有點兒措手不及。
老三兩口子太能折騰了，這冷不丁的一點預兆都沒有了。
林國棟兩口子還不知道怎麽說，林國強兩口子卻很快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了。
這要是讓老三的兒子去念書了，這少了個勞動力不說，還要增加負擔。
自家孩子都沒這待遇呢，誰也不樂意。
再說了，老四也是當了個記分員的，可是有啥用呢。頂多養活他們自己，對家裏人一點幫助也沒有。
林國安可不管他們咋想的，得意道，“爸媽，你們看，我們晚生這麽聰明，你要是不送去，對不起咱家老祖宗了。咱家多少代才出這麽一個聰明的。你們說是不是？”
這話還真是，上林村地處偏僻，一直很窮。老林家往上數多少代，都是紮根農村的農民。林爺爺甚至還是個文盲，認得的幾個字還是當初隊裏掃盲的時候跟着學的。
林爺爺和林奶奶都很糾結。
他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填飽肚子重要，還是讓一個聰明孩子去念書重要。
二伯娘張秋燕看到老兩口已經開始猶豫了，突然靈光一現，“誰知道是不是之前學了很長時間。要是換了我們家冬生，多學一陣子也能像晚生這樣。我們冬生大小就比晚生聰明。”
林冬生立馬挺直腰杆。
劉勝男一臉自信的看着自己兒子，“我們家晚生學一遍就會，要不然讓他叔找別的給他學，現學現演。要是我們晚生能做到，你們就讓他去念書。成不成？”
林國安立馬道，“當然成，我們家一家子人念書的天分都在我們晚生身上了，不去念書浪費了。老四當年那麽蠢都念書呢，憑啥我們晚生不能去？”
林國華：“……”
林爺爺覺得這個法子還是可以試試的。說實在的，他雖然覺得念書沒那麽重要，但是如果家裏真的出了一個那麽聰明的人，他心裏多少有些期望。
比如當初還能考大學的時候，他就總是聽人說念大學多有本事。
雖然現在不能念大學了，可是自家要是有這麽個苗子，白白的浪費了也覺得可惜。
林晚還是很會看臉色的，見爺爺似乎已經開始認真考慮，立馬道，“爺奶，我學東西快，別人學幾年，我學一年就夠了。不耽誤功夫，學完之後就能和四叔一樣有本事，”
林國安覺得他兒子果然像他，這牛吹的還是很硬氣的。于是也很有底氣的幫腔道，“就是，人家花幾年的錢才能學的本事，我們家晚生一年就學了，這可是多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林爺爺想的腦袋打結了，于是揮手，“老四，考考，要是真一學就會，就送去念書。”
大堂哥林秋生立馬道，“爺，我也想念書！”
二堂哥林冬生也搶着道，“我也要念書！”
誰也不是傻子，念書就可以不下地了。
其他兩個堂姐都看着，不過沒說話，她們知道，女娃念書沒用，家裏不可能同意的。
至于五歲的林夏生這會兒還不懂，只是摸着腦袋迷茫的看着大家。
林國安道，“好好好，都有志氣，老四一起考。”
林國華嫌棄的看着自家不嫌事兒大的三哥。家裏這情況，咋可能讓三個半大的小子去念書的。
不過還是認命的回房間去拿書。翻找了一遍之後，找到了一本二年級的書。想着三嫂不是說一學就會嗎，那他就好好考考了。
林國華拿着二年級的課本，正好裏面有課文。他随便找了一篇，就一字一句的指點林晚讀。讀了一遍之後，還很厚道的又教了一遍，然後問道，“會嗎？”
“我會讀。”
林國華：“……你試試。”
林晚照着上面念了起來，“向雷鋒同志學習……”
課文不長，很快就念完了。
聽到林晚真的念出來之後，林國華張大了嘴巴，這才真正的相信，他三侄子這是真的一學就會！
林爺爺道，“老四，咋樣？”
“……爸，晚生真的有點兒天分。”這哪裏是有點兒啊，這簡直就是聰明的不得了。
林國華想起小時候看到侄子去自留地裏面挖蚯蚓喂雞，結果偷偷的挖花生吃，才五歲的娃就知道偷吃了……還有去撿柴火，結果跑草垛子裏面睡覺……這些在他以前看來就是好吃懶做的表現，這會兒就全都變成了聰明的象征。畢竟哪個娃娃那麽小就知道偷懶呢。
林國安高興道，“爸，你聽到了吧，我們家晚生天生就是要去念書的！爸，咱老林家祖上冒青煙了！”
林爺爺差點一碗就給砸過去，兔崽子嘴裏就說不出一句好話。
林秋生和林冬生都湊過去看着四叔手裏的書，讓林國華教，林國華沒辦法，帶着念了一句，結果兩人壓根不知道啥意思。
李春菊和張秋燕頓時黑了臉，讓自家兒子坐回來。然後看向林奶奶。她們這位婆婆可一向不喜歡老三一家子的。
林奶奶這會兒也有些騎虎難下了，畢竟老頭子話都說出口了，她再反對，這不是打了老臉嗎？
關鍵是誰知道老三家的這個還真有這個腦子。
林國安抹了把臉，“爸媽，其實我心裏還挺難過的。我們家晚生這麽聰明，我這當爸的肯定不比他差啊，當年要是我能繼續念書，沒準都是大學生了。那會兒還能考大學呢。我這都是被耽誤了啊，我不能耽誤我們家晚生。”
“……”林奶奶氣的摔筷子，“當年是誰課堂上睡覺被老師趕出來的？！”
劉勝男道，“媽，我和你說，我以前同學上課睡覺都考全校第一名呢。”
林爺爺和林奶奶：“……”
林爺爺頭疼道，“等開學了，讓晚生去報名去。”
“哎喲爸，你可真是這隊裏最好的爺爺了，以後晚生肯定孝順你，”林國安立馬好話不要錢的往外說。
劉勝男笑眯了眼，“爸，那我這陣子就不下地了，我們家晚生這麽聰明，我在家裏多教教，讓他多學，等他去了學校就能趕緊兒學完了。”
林國安道，“對對對，這個在理。勝男教孩子還是很有本事的。瞧把我們晚生教的多好啊。”
林奶奶當即就拍桌子，“這一下子兩個人都不下工，這可不行！”
劉勝男立馬道，“那行，我聽媽的，還是去上工，上半天工。我多教點兒，我們家晚生多學點兒。晚生要好好學。”
林晚羞恥的點頭。
劉勝男好歹也是城裏長大的，又念過書，能說會道的，又立馬說出一堆理由出來了，“爸媽，你們想想，我們家晚生要是現在去，頂多能念二年級，可我要說多教教，沒準就能直接念三年級呢。節省了多少學費，多少時間。磨刀不誤砍柴工啊，爸媽。”
還別說，這話很有道理。既然答應了去念書，這事兒肯定不會變的，能少念一年，對家裏都是幫助。
林晚心裏很想說，他能直接去念初中。但是現在他這不靠譜的爸媽都是他的盟友，他不能過河拆橋。而且也不能表現的生而知之。所以這個學的過程還是要有的。
還是林爺爺拍板，讓三兒媳婦上半天工，不過還剩下的半天就要做家務活了。
劉勝男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線。
大事已定，大家就開始繼續吃飯。不過除了林國安一家三口，其他人都有些食不下咽。心裏哽的不得了。
他們都沒想通，晚生咋就真的有這個本事呢。
就算祖墳冒青煙了，也不該往三房這邊飄啊。就老三兩口子，那簡直就是丢老祖宗臉面的。
晚上各房回到房間裏，各自都有心思。
林國棟兩口子都是勤快人，所有都對老三兩口子很看不起。偏偏又都是一家人。現在老三兒子去念書了，家裏又要花錢了。而且這孩子不下地，就少了工分了。他自己有人頭糧，倒是能補貼一下，但是相比下來，還是給家裏增加了點兒負擔。不是自己的孩子，誰心裏也覺得不舒坦。
李春霞看着自己兒子，心裏就覺得憋屈。“要不咱也讓秋生去念書？”
林國棟道，“都十三歲的娃了，過幾年都能娶媳婦了，咋念？”
“……”
林國棟道，“仔細想想，晚生這孩子和老三有點兒像，以後估摸着沒啥出息。現在會念書，就讓他去念，等早點學出來了，以後沒準和老四一樣幹輕松活，不拖累家裏了。”
老實人的想法很簡單，這麽一想，李春菊心裏多少也好受一些了。
另外一邊，林國強和張秋燕都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年紀都不算大。要念書都來得及。
張秋燕道，“咱要不要也送孩子去念書。便宜不能總讓老三家裏占了。”
林國強搖頭，“爸媽不可能同意的，老三家裏這才答應了。現在咱又去說，肯定不行。而且冬生和夏生都沒晚生聰明。”
“那咋辦，都是老林家的種啊，總不至于差太多吧。”
林國強道，“要不……你找時間去問問，他們咋教的孩子。”想到要去請教老三兩口子，這心裏咋覺得有些丢人呢。
張秋燕也拉不下這個臉，但是又覺得不甘心，“我找機會問問老三媳婦。”
三房這邊，林晚一家子都挺樂呵的。
林晚是為了大事兒辦成而高興，劉勝男是為了自己又能多休息而興奮，林國安則是為想到以後每天接送兒子的悠閑生活感到無限期待。
一家三口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還是林國安催促道，“睡覺睡覺，明兒個還要上工呢。”
林晚這才想起來，之前他爸一直嚷嚷着要換個輕松活呢，今天咋就沒和爺奶提呢。
難不成失望了？不會吧……他爸不是這樣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