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臨近午夜,詹言語正斜躺在床上閉着眼靜靜地聽電話。
低回柔和的聲音從話筒裏輕輕傳出:“嗯,然後呢?”
“然後啊,”詹言語抱着枕頭淺笑起來,“然後我媽就數落了我一堆咯。反正她現在是急着把我嫁出去。我還就奇怪了,這我以前怎麽沒聽她這麽唠叨啊,好像我再不結婚就是怪物了一樣。”
容逸心裏若有所思,嘴裏卻一點也不滞後地說:“你媽數落得對。想想我好幾年前的時候,我家老頭子也催婚催得半死,弄得我都不想回家了。”
詹言語想想那個祥和安泰的老人催婚的畫面就覺得違和得緊,順其自然地問:“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不是有你了嗎?”容逸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我這下半輩子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負責啊。”
詹言語耳根有點紅,嘴上卻假意駁斥道:“少給我蹬鼻子上臉,我還得考察考察你。”
“考察啊,”容逸面上一臉輕松,隐着絲看不出來的緊張,拖長了音故作玩笑說,“那能先畢業再考察不?你總不能讓我一直打光棍啊。”
詹言語輕嗤,無意識地帶上了傲嬌之态:“就讓你打光棍。”
容逸特意壓着嗓子,啞聲道:“哎這可不能讓你做主,這影響到我們未來的幸福啊。”話裏似有深意。
他想了想,又煞有介事地說:“要不你讓我先實習實習。”
詹言語的臉頰忽而有些發熱,即便不是面對面,她都被他的話驚得啞口無言,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來:“你,你不正經。”
容逸深嘆口氣,決定跟她好好讨論一下這個歷史遺留問題:“言語啊,你不能老這麽吊着我是不是。”
“我哪有吊着你。”詹言語郁悶地讷讷回應。
“你怎麽沒吊着我呢?”容逸逮住時機循循善誘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懂的。我是個男人啊!這老這麽杵着不用說不定以後真會影響到我們未來的?”
詹言語乍一聽他說這般露骨的話,一時間真是羞也不是,惱也不是。
話題突然停下來,聽筒裏只有兩道一深一淺的呼吸。
許久,容逸整理了下心緒,平平靜靜地剖析內心:“言語,我是真心對你的,也尊重你,想要給你最好的。可你是不是也要想想我,我也是有需求的。你不能老讓我沖洗水澡不是。”
詹言語無言以對。
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隐忍。
他在她面前就有好幾次差點出了事,都是硬生生忍着才熬了過去。
大約是知道她的想法,他從沒在她面前這麽赤裸的提到這個話題。他不提,她自然也就故作不知。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突然就扯着這個話題不肯放過了。
可她骨子裏就是一個保守的人,或者,更确切的說,她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這最後一步是絕對絕對不能随便交出去的。
這就好像是她的後路,随時碰到不對,就可以立刻撤退。可一旦過了這條線,她就全無保留,沒有了退路,只能往前,她不知道她今後會不會後悔自己的沖動。
容逸說完了這些也有些後悔,這大老遠的還大過年的說這些做什麽呢,有什麽也得等她回來再說呀。
仿佛知曉她的難堪,容逸輕飄飄地揭過了這茬,好似什麽也沒說過:“言語,咱倒計時吧,還有一分鐘就新年了。”
“嗯。”聽筒這邊詹言語的聲音有些啞,繼而清脆,“我房間裏的鐘不太準,你好好記着。”
容逸一字一頓地計時:“十、九、八、七、六……一。”遠處不知名的地方有五彩的煙花絢爛地綻開。
容逸臉上的肅冷一掃而光,聲音清明,似乎透着愉悅:“新年快樂,言語!”
詹言語也跟着喚他:“新年快樂,容逸!”
容逸走到窗口,不懼風寒地推開窗子,聲音飄渺而堅定:“言語,這四個字我希望能跟你說五十年。”
詹言語被他的情緒感染,眉目含笑楚楚動人:“五十年不夠,我們得長命百歲。”
“呵,”容逸把狹長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狀,輕輕揚揚地說,“不管多少年,我們一直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一起經歷生老病死,那就足夠了,也不算白來一場。”語調越來越低,最終飄蕩在無邊無際的霞彩中。
詹言語忽然感覺眼眸有些濕潤,視線模糊,眼前的景物竟幻化成了逐曳那晚的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如神降臨,解救她于水火。仿佛寓意她的未來,因他而生,随他一世。
她的嗓子眼似乎被什麽堵住了一樣不能也不敢出聲,只能死死咬着食指關節,牙口仍抖得不行,連帶着肩頭也是一聳一聳地戰栗。
她極力想克制住內心翻湧的情緒,眼裏卻不由地水湧成潮,終究還是淚流滿面,濕了枕巾。
似是察覺到不對勁,有急促的聲音傳來:“怎麽不說話?”
心潮過去,她堪堪接過手機,強自扯起嘴角,低低笑着打哈哈:“今天坐車累了,剛打了個哈欠。”
容逸以為她是想睡了,便跟她道別:“哦,那今晚就早點休息吧。言語,晚安。”
詹言語彎着眼眸低喃:“容逸,晚安。”
*****
詹言語挂了電話,發現就這麽一會兒,手機裏進了好幾條短信,不外乎是一些祝福短信。
她打開,一條條地讀過,又一條條地回複。
雖然內容大同小異,但至少表明,大家之間還有聯系,還有人在遠方記挂着。
她一條條地翻下來,忽的指尖頓住。
手指一抖,短信輕易地跳出:『阿語,新年快樂。你還好嗎?——向群』
詹言語心神一震,眼前有模模糊糊地畫面閃過……
女孩眼裏有些無奈的悲傷,但也有祝福:“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男生目光熠熠地注視着對面的女生,用力地點了下頭,道:“我會記得。你也是。”
“會的。”女生的目光定在不知名的某處。
他在離別前說的最後一句是:“如果我找到,我會告訴你。”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有點窒,有點澀,但更多的是釋然。
她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對話框裏點點劃劃:『挺好。有女朋友了吧?』
審視了兩遍,确信沒有什麽錯漏,也沒有什麽暧昧,才點擊發送。
等她收拾了下臉上的淚痕,換了枕巾,回到床上時,短信不知何時已經回複過來。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開:『剛剛就在給她打電話。你呢?』
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她誠實回複:『他很好。』
兩個人都是沉穩內斂的人,短信來往一直是平平淡淡,又簡潔明了。
終于,他說:『你在X市吧,有空的話見一面吧。』
似乎怕她拒絕,他又補充了句:『就當是道別過去。』
其實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哪裏需要這些形式。詹言語本能地想要拒絕,但再一想,她若是拒絕,倒是顯得她忘不了那四年似的。
她無所謂地笑笑:『好。初五之前我都有時間。』
短信回複地很快:『那要不就定在初四,下午兩點,北城路的滿庭閣?』
她簡練地回道:『行。』
*****
過年貌似是小孩子的節日,過了二十多個大同小異的年,詹言語始終沒找到過年的樂趣,說來說去,不外乎是吃吃喝喝,串串門這些事而已。
今年也是如此,詹言語百無聊賴地數着日子,走着親戚,偶爾聽聽親朋好友們的調侃。大概是從她母親那裏聽說她交了個男朋友,那些親友們一律追着她的戀情跑。
跟詹言語無聊的日子比起來,容逸的事就要多一些了。
且不說不同地方風俗不同,逢年過節的習氣不同。單單他家裏有個公司擺着,大過年的總是免不了還要出去應酬。誰說老板好做,指揮指揮下面的人,收收錢好了。
他這個老板不僅要跟在容老爺子後頭跑前跑後,還要随時待命。不說他家裏怎麽跟容天澤鬧別扭,出來他必須端正自己的态度,給容老爺子以至高無上的尊敬。
在那些前輩們眼裏,他們可看不到他在公司裏的作為,在他們看來,他就是個繼承父業的小夥子,還有的要學習。
好不容易忙活了幾天,容逸可以消停一下。
正好這時,他的新車也到了,他帶上老三何羨仙出去兜了一圈風,便打定了一個主意。
回來後,他就挑了些保健品,煙啊什麽的裝進車裏。容逸本身就是在這個行業的,對這塊很熟,自然挑得都是最好的。
容天澤路過的時候就見着他慎重的舉動,悄悄辨認了下他往裏放的幾個盒子,心內了然,只作不知:“這是準備去哪啊?”
容逸抿了抿嘴,似随意道:“怎麽,我去見丈母娘。你還有意見?”
“就這點東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容天澤撇了撇嘴,不禁嗤笑道,“別頭一回去,就丢了我們容家的臉。”
容逸挑眉:“不然送什麽?難不成我還得包紅包,送房送車?這架勢也太過了。”
“瞧你那世俗樣。”容天澤搖了搖頭,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扭頭跟趙媽說,“趙媽,去我書房把我新進的那盒大紅袍取來,還有,去酒櫃裏拿兩瓶茅臺來。盒子要裝好。”
容逸皺了皺鼻子:“我聽言語說,他家裏人都不喝酒的。”
“這是喝不喝的問題嗎?”容天澤撣了撣身上莫須有的灰塵,“你這大過年的過去,要是不帶點上檔次的,不說丢我們的臉,他們家說出去也沒面子。”
容逸張口結舌,只蹦出一句:“麻煩。我又不是去見領導。”
容天澤閑閑地說:“這可比見領導重要多了。你跟領導關系沒打好,還可以補救。跟老丈沒打好交道,後面有你苦的。你還想不想把你媳婦娶進來?到底還是嫩,好好磨着吧!”
容逸語塞,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好似随意地說:“知道了,我明天要過去,跟你說下。”
容天澤擺了擺手,邊走邊說:“記住了,見了兩個老人家,态度好點,別跟在家裏一樣冷着臉,你以為你是明星,他們都得追着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