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西蒙對迦娜做的午餐沒有抱任何期望。
其實倒不是說看賣相就知道很難吃，大部分原因是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吃過東西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味覺已經退化了。
看着桌子上擺着的食物，熱氣騰騰，除了青菜炒糊了之外，其他的都還不錯。
尤其那碗一粒一粒，亮晶晶，雪白雪白的飯。
“那是什麽。”
西蒙皺眉望着那碗飯，在他僅存的恍如隔世的回憶裏，好像從來沒吃過這種飯。
“米飯啊。”迦娜解釋說，“我們那裏叫米飯，但不知道在這裏該叫什麽。在薩拉維多的市場上看到有，我就買了一袋回來，還有好多，如果你喜歡吃，我以後每天做給你吃。”
“……”喜歡吃談不上，只是看起來應該味道不錯。
啊，什麽叫味道不錯，味道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呢。
西蒙垂下眼眸，眉頭始終皺着，這讓他英俊到了有點苦大仇深的地步。
“你幹嘛老是皺眉？”迦娜看了看那碗米飯說，“該不會米飯在你們的世界是窮人才會吃的東西吧？”她把自己的碗端起來，用勺子……是的，勺子，迦娜發現這裏根本沒有筷子這種東西，如果不用勺子就只剩下刀叉了，相對來說還是勺子方便點。
迦娜用勺子盛了一小勺米飯，側身朝他嘴邊送，一邊送一邊說：“嘗嘗，端上來的時候我嘗過了，和我家那邊的味道沒什麽差別。”
看着送到嘴邊的白色的米粒，西蒙下意識往後撤了撤身子，但他剛一後撤，迦娜又追了上來，再這樣下去，他該倒在沙發上了，而她……肯定是壓在他身上了。
不行。
絕對不行。
西蒙腦子裏跳出這個念頭，下一秒就快速地将迦娜勺子裏的米飯吃到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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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生存的這幾萬年裏，除非必要，西蒙甚至都懶得張嘴。
他沒說過多少話，沒吃過東西，當本身也沒什麽味道的米飯送進嘴裏的時候，他竟然産生了一種生疏的感覺。
他幾乎忘記了如何咀嚼。
“吃掉啊。”迦娜溫聲說，“幹嘛含在嘴裏，嚼一嚼，咽下去。”
西蒙直視她的眼眸，照她說的那樣一點點咀嚼，形同嚼蠟般把香噴噴的米飯咽了下去。
迦娜皺了皺眉：“很難吃嗎？”
“……不難吃。”他回答的時候臉都白了。
“……不難吃你為什麽表情那麽難看，而且你臉都白了，剛才還很紅呢。”
迦娜的話讓西蒙立刻轉開了頭，他背對着她悄悄用手指畫了一面空間鏡子，對着鏡子飛快地照了照，确定臉早就不紅了，的确有點白但肯定比紅的好之後。
收起鏡子，西蒙若無其事地轉回了頭。
“味道很好啊。”在他照鏡子的時候，迦娜已經在自己吃米飯了，就用西蒙剛才用的勺子，“真懷念這種感覺，吃着米飯就覺得自己還在家裏一樣。”
迦娜低着頭，認真地吃飯，不光自己吃，還張羅讓西蒙快點吃。
“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快吃吧。”迦娜催促着。
她催促，可西蒙卻一直沒反應，他的目光還定在迦娜吃米飯的勺子上，隐忍良久，才幹巴巴道：“那是我用過的勺子。”
迦娜吃飯的動作一頓，望向他，臉上露出天真明媚的笑容。
“我知道啊。”她頂着十六歲的蘿莉臉一派純真道，“我不介意你用過。”她又盛了一勺米飯送到嘴邊，嬌嫩水潤的唇瓣緩緩張開，将米飯一點點吞進去，等勺子裏的米飯吃完了，她還笑着輕輕舔了一下勺子，西蒙只覺腦子一黑，瞬間消失在了她面前。
“……這就吓跑了？”
迦娜放下勺子，看着空蕩蕩的身邊，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還想多逗逗他呢。
翡翠國王的城堡裏。
關押着長生不老的斯蒂亞公主的塔樓迎來了客人。
拉斐爾王子腰間挎着火之劍，在士兵的帶領下走上塔樓，進入斯蒂亞公主的房間。
“打擾了。”拉斐爾王子站在房間門口，朝裏面微微鞠躬。
一群侍女讓開位置，王子這才看見了塔樓的主人。
已經活了幾百年，一直青春貌美的斯蒂亞公主。
斯蒂亞公主穿着一條香槟色的公主裙，上面點綴着蕾絲與薄紗，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
她端坐在寶座上，淡漠地睨着這位拉斐爾王子，用屬于少女的聲音說着蒼老的話語。
“歡迎你，我的孩子。”她擡起手，示意王子入座，拉斐爾王子謝過她，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我知道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麽。”斯蒂亞公主一頭金色的長發，蔚藍的眼睛，肌膚嬌嫩白皙，不管從哪裏看都不覺得她已經幾百歲了，“你的父王沒有在我這裏得到答案，他便以為他最鐘愛的兒子可以成功嗎？”
拉斐爾王子是第一次見斯蒂亞公主，這位幾乎可以稱之為他祖先的公主年輕、高貴，一點都不像他父親口中說的那麽惡毒、變态、難以相處。
“公主殿下，您知道，前不久西蒙戴斯出現在了薩拉維多，父王只是擔心您的安危，所以才來詢問您是否見過他，又說了什麽。”拉斐爾王子很認真地解釋，但斯蒂亞公主只是笑了笑，并沒放在心上。
“他有沒有來見我，和你們又有什麽關系呢？”斯蒂亞公主湛藍的眸子凝聚着一團火焰，“對你們來說，他只是個不堪、邪惡、擁有着不能為你們所掌控的力量的敵人，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擔心他會傷害我，其實不過是想知道他如果來見了我，又和我說了什麽而已。”
拉斐爾王子有點尴尬，他和公主如出一轍的藍眼睛裏流露出幾分窘迫，翡翠女神在上，他今年二十歲，頭一次見到傳聞中的不老公主，還被這樣擠兌，真是有點适應不了。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準确的消息，看在你不像你的父王那麽讨人厭的份上。”斯蒂亞公主忽然道，“你們想知道他有沒有來見我，這一點我可以回答你。”
拉斐爾王子驚訝地站起來：“真的嗎？無上的榮幸。”
斯蒂亞公主冷笑一聲，說：“他來見我了。你得到答案了，現在可以回去了。”
語畢，她直接站起來，提着裙擺朝後方的側門走去，拉斐爾王子很想做一個不符合身份的摸鼻子的動作，但看看有這麽多人在，還是忍住了。
“請給我帶您離開這裏的榮幸，王子殿下。”士兵走上來，恭敬地彎着腰，拉斐爾王子點點頭，握着腰間的劍離開了塔樓。
斯蒂亞公主站在塔樓邊沿，望着走廊裏遠去的王子，臉上漸漸浮現出難堪和絕望的神色。
所有人都以為，她很樂意做這樣一個不老公主，成為王國的傳奇，成為子民心目中被詛咒的可憐少女。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這根本不是什麽詛咒。
這是懲罰。
是她願意為那些罪人而承擔的懲罰。
斯蒂亞閉了閉眼睛，她想，沒有體會過的人永遠不會了解，長生不老并不是什麽恩賜。眼睜睜看着你熟悉的人、你愛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而你還容顏未老，健康活着，那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被關在一個塔樓上幾百年，如果不是抱着贖罪的心，她可能早就跳下去自殺了。
荊棘森林外。
迦娜帶着長大不少的小火龍站在這，望着面前的西蒙。
他還是那一身黑色的長袍，迦娜望着他說：“你從來不換衣服嗎？”
背對着她的男人脊背一僵，立刻回頭說：“閉嘴。”不要再發出令人尴尬的疑問了，就算他不換衣服，衣服也永遠是整潔幹淨的，因為他會魔法！
迦娜要是會老老實實閉嘴，她也就不是迦娜了。
“不換衣服會很髒的。”迦娜今天穿了件深粉色的裙子，因為天氣有點冷，她披了件香槟色的披風，她在他面前跳來跳去，他轉到左邊她就跳到左邊，他轉到右邊她就跳到右邊，重複了幾次，西蒙徹底放棄了。
“如果身體也要用魔法清潔的話，你的四肢會廢掉的。”迦娜語重心長道，“不如先讓我來幫你檢查一下，胳膊和腿是不是還完好吧。”
迦娜作勢要上前，一本正經好像個大夫一樣，西蒙一眼就看出來她要搞鬼，眨眼間後退十幾米遠，迦娜都看呆了。
愣了一下，迦娜随即笑出了聲，那副達到目的的得意模樣，他該覺得讨厭的。
但是沒有。
一點都不覺得讨厭。
西蒙轉開視線，望着荊棘森林道：“今天讓你到這來不是看風景的。”
迦娜問他：“那是要做什麽？”因為他退得很遠，迦娜故意很大聲地和他說話，還誇張地把手放在臉頰邊裝作擴音器的形狀。
西蒙冷着臉道：“我不是聾子，不需要那麽大聲。”
“但你離我很遠啊。”
“……”他不會再傻乎乎地和她比誰口才好了，西蒙直接長臂一揮，将迦娜趕緊了荊棘森林，陰沉的聲音從瞬間黑暗的天空裏傳來，“現在，我會去森林對面的出口等你，你休息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是時候訓練一下了。”
迦娜望着黑暗的天空，聽着周圍呼嘯而過的風的嚎叫，渾身哆嗦了一下。
張開手，迦娜将勇士之劍召喚出來，仍然有點怨念地說：“要訓練也不能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面啊，萬一我搞不定死了怎麽辦。”
“……”到底有沒有認真聽過他說的話啊，很久以前就告訴過她不會讓她死了！
西蒙面無表情地在森林上空看着女孩小心翼翼地在裏面走，他黑色的身影融入夜色，迦娜就算再怎麽找，也找不到他存在的痕跡。
不能讓她老覺得可以讓他出手相助，她必須學會自己解決敵人。
迦娜這會兒一點都不寄希望在西蒙身上。
看他那麽果斷把她扔進來就知道，他這次是鐵了心讓她幹點什麽了。
迦娜握緊了手裏的勇士之劍，看看身邊已經快要到她胸口高度的小火龍，舒了口氣說：“小哈，你幫我看後面，我看前面，我們慢慢朝對面的出口走。”
小哈噴了噴火，激動地擋在迦娜的背後，迦娜稍稍松了口氣，專注地盯着前面。
她還記得上次誤入的時候遇見的大蝙蝠，這次還沒見到，她剛剛慶幸了一下，就發覺自己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是的，這次沒有大蝙蝠了，但是這次……有怪物啊！
迦娜目瞪口呆地看着遠處快速跑來的，足足有她兩倍大的好像狼一樣但明顯更可怕猙獰的生物，握着勇士之劍掉頭就跑，哪還有什麽勇士的架勢？
根本就是個慫包。
西蒙在天上看着這一幕，額頭滑下三道黑線。
比起迦娜，小哈的表現就好多了。
小火龍天生神力，還會噴火，動作迅猛，在迦娜逃跑的時候，它特別勇敢地朝沖過來的疑似巨狼的生物奔過去，迦娜抽空回頭看了一眼，正看見小哈砰地一下和巨狼撞在一起，然後……
像個玩具龍一樣，脆弱地被撞飛，磕在好幾顆樹上後，一點點掉到了地面上，激起一陣灰塵。
它還是太小了。
西蒙：“……”還不如直接逃跑呢，送死不比逃跑好多少。
迦娜卻沒想這個。
她在小哈摔倒地面上的那一刻，瞬間感覺到了一股戰意。
她停住了逃跑的腳步，憤怒地一步步往回走，盯着還要繼續攻擊小哈的巨狼大聲道：“敢打我兒子？！問過我沒有？！”
巨狼被她很有氣勢的聲音吸引了，猙獰的面孔望過來，直接張開了嘴巴。
怪物一口獠牙，上面還有血跡，惡心分泌物從牙齒上緩緩掉落，迦娜幹嘔了一下，執起勇士之劍，大喊一聲，朝它沖了過去。
巨狼好像被她兇神惡煞不要命的架勢驚到了，站在那半天沒動，等迦娜快到的時候，巨狼猛地一甩尾，粗壯的尾巴直接甩到迦娜腰上，少女纖細的腰身立刻一扭，迦娜整個人便抱着劍撞到了後方的石頭上。
“啊痛……”
整個後背好像都在被火燒一樣，渾身上下的勁往一個地方湧，迦娜痛苦地倒在地上，狀态沒比一瘸一拐朝這邊走的小火龍好多少。
在迦娜即将被擊中的那一刻，西蒙幾乎忍不住要出手幫忙了。
但他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可看着迦娜倒在地上，一身狼狽，嘴角泛起血跡的時候，他感到有點後悔。
他正要下去幫她解決麻煩，就看見迦娜忽然又站了起來。
“還沒完呢。”迦娜努力站起來，抹掉嘴角的鮮血，藍色的眼睛盯着那條巨狼，舉起勇士之劍，沖向傷了自己的那條尾巴，大聲道，“看劍！”
下一秒，勇士之劍泛着冰藍色的光斬向狼尾，巨狼叫了一聲迅速躲開，迦娜沒有氣餒，奔跑的速度快得跟平時完全不一樣，西蒙在天上，幾乎只能看到她的影子。
少女金色的長發在黑夜的風中飛舞，勇士之劍亮着藍光不斷揮舞着，好幾次都傷到了巨狼，巨狼的戰鬥力肉眼可見地薄弱下來，迦娜在它準備逃跑的時候，狠狠一用力，斬斷了它的尾巴。
“嗷！……”
巨狼痛呼一聲，顯然被迦娜這樣的行為激怒了，它也不跑了，不管不顧地朝迦娜撲過來，迦娜小小一個女孩，體力已經有點透支，直接被巨狼撲了個中。
她躺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巨狼的嘴巴，有分泌物掉下來落在她臉上，她惡心地低咒一聲，将劍插進了想要咬死她的巨狼的下巴。
銀藍色的勇士之劍從巨狼的下巴直接穿入它的頭骨，巨狼死的時候都沒想明白，為什麽明明是一個小女孩，卻擁有那麽強大的力量，竟然可以用劍穿透它的頭。
噗通一聲，巨狼的屍體倒在地上，迦娜使勁把它推開，從地面上爬起來，忍不住又吐了口血。
“該死。”迦娜感覺自己快要散開的骨頭架子，被甩來甩去的感覺可真不好受，尤其是胸口，胸部剛才被巨狼的爪子壓着，疼得不能再疼了。
“不會影響發育吧。”迦娜心有餘悸地說完，被看呆了的小火龍給抱住了。
“嘎嘎！”它張口，好像想誇身為母親的迦娜，誰只噴出一口火，差點又燒到她。
“還好我身手敏捷。”迦娜無奈地看着小火龍，“你得快點學會控制你的本能了，小哈，不然我以後都沒辦法靠近你。”
小火龍懵懵懂懂地點頭，迦娜放開它道：“我們繼續往前走。”
她握着勇士之劍，繼續往森林對面出口走去，她根本不知道，她剛才斬殺巨狼那一幕給西蒙留下了多大的震撼。
當然，想要殺了那條巨狼，對西蒙來說只要輕輕揮動手指就可以了。
但對迦娜，她不會魔法，初來乍到，使用的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十六歲少女的身體，她竟然可以如此有爆發力地做到現在這樣，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西蒙産生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情，望着女孩纖細窈窕的深粉色身影，她一步步往荊棘森林的出口而去，陸續遇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生物，每一次都用盡力氣拼殺，每一次都努力活下來，真的沒有在快要被擊中的時候向他求救。
她也希望能夠變強。
他能感覺到她那股意念。
西蒙慢慢擡起手，下一秒，他已經出現在了荊棘森林對面的出口。
迦娜望着眼前豁然開朗的畫面，凝視着站在出口處等着她的高大筆直的男人，喃喃說道：“外面天也黑了嗎？”出了森林，天空裏挂着的還是月亮，她竟然不知不覺在森林裏呆了那麽久。
“是的。”西蒙沒意識到他已經情不自禁地走到了迦娜面前，與她近距離地面對面。
“你成功了。”西蒙擡起垂在身側的手臂，想立刻為她治療傷口，但迦娜眼睛一紅，直接撲到了他懷裏。
“嗚嗚嗚嗚！吓死我了！我差點死了！都是你！把我丢進來還不管我！嗚嗚嗚！”
“……”
幾乎一瞬間，某種複雜的心情填滿了西蒙的整個大腦，等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抱住了女孩的腰。
他竟然回抱了她。
這是從未有過的。
迦娜被他抱着，也有點發愣。
西蒙低下頭，對上女孩純真蔚藍的眼睛，薄唇開合，跟她說：“你完成了任務，可以要求一次獎賞，你想要什麽。”
迦娜望着他，他們靠得如此之近，如此親密無間，她此刻心中懷有的那份心情，讓她幾乎忘記了身上的傷痛。
“我可以要一個獎勵？”她喃喃地問。
“對。”他回答得異常果斷。
迦娜聞言一笑，踩在他腳上靠近他的臉頰說：“那我想讓你換衣服！”
西蒙：“……”可以不可以直接扔了她，或者倒流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