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一頓豪華的午餐吃得潘茜父母百感交集，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奧利弗先生留他們繼續吃晚餐，但科特和特蕾莎堅持離開，因為他們有很多話想問女兒。
奧利弗先生也沒有強留他們，大約也得到了查爾斯的指示，能留下就留下，留不下也無所謂，他們去意已決，他也沒必要勉強。
潘茜緩緩擡頭，望向這座莊園的二樓，她憑着直覺找到了一扇窗，那扇窗前站着個男人，是沒有出來送他們離開的查爾斯。
他換過衣服，染血的白襯衣早就脫掉了，事後他又變成了妥帖紳士的模樣，一身黑色西裝，端莊地系着領帶，扣到脖子根的紐扣，無一處不禁欲又嚴謹，絲毫不見在洗手間時理智盡失的樣子。
潘茜在心裏冷哼一聲，收回目光，不再關注那扇窗，她聽見奧利弗先生對父親說：“很快貴公司就會收到我們的合同了，我會先簽好字的，條件都按照之前談好的來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科特。”
父親似乎和奧利弗先生已經成為了朋友，兩個人擁抱了一下，他有點激動地說：“其實我很驚訝你們會選擇跟我合作，要知道我的公司對你們來說真的有點小，比其他競争者的規模也差了很多，你們最終會選定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奧利弗先生到底是老江湖了，非常淡定地說：“哦，科特，瞧你說的，規模是一方面，但我認為合作方的人品與家庭更值得關注，你擁有這樣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你的人品又是那麽可貴，我更信任你可以完美地提交訂單，比那些暗地裏耍小手段的人不知道高了多少層次，你不這麽覺得嗎？”
這話說得在理，科特也想不出什麽不對勁，和奧利弗先生告別後，就帶着妻子和女兒離開了這座位于紐約郊外的豪華莊園。
潘茜直到上車都沒有再去看二樓的那扇窗，她和父母一起坐在車後座上，這是奧利弗派去接他們的車子，承擔着将他們再次送回的責任。
科特瞥了一眼司機的方向，司機很有眼色地将隔音擋板開啓，等它完全升上來之後，科特才打破了沉默。
“茜茜，你和那位查爾斯先生離開了那麽久，去做了什麽？”
科特詢問着，眉頭皺起，看起來很緊張，他不覺得那位先生是一個理想對象，雖然他各個方面都很優秀，但就是因為太優秀了，他擔心自己的女兒如果真的淪陷的話，會吃大虧。
特蕾莎同樣有些擔憂地望着女兒，潘茜對上父母的眼神，嘆了口氣說：“沒做什麽，我去了洗手間，肚子不舒服，待了很長時間。出來之後，我去周圍看了看風景，你們也知道，我不太喜歡應酬的場合。”略頓，她微垂眼眸道，“至于查爾斯先生，他作為主人，帶着我在莊園附近轉了轉，那裏很大，我們走着去轉，走了很久……後來有些累了，我就把頭發散下來，在路途中休息了一會，靠着一棵大樹。”
她的解釋讓父母有一時之間的愣神，潘茜緊接着道：“查爾斯先生……是很好的主人，他沒有催促我回去，在我靠着樹休息的時候，一直在安靜等待，回去的路上，他不小心弄髒了衣服，所以才換了衣服，事情就是這樣。”她給話題做了終結，“我們不要再談論這個了，反正生意談好了，簽訂合同之後就不需要再跟他們有過多來往，即便發生過什麽，也都不再是重要的事情。”
這話倒是對的，科特松了口氣，理智上認為只要女兒不再接觸對方，就不會和對方更進一步，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和妻子都還不認識查爾斯是何方神聖的時候，他們的寶貝女兒，就已經和他拴在同一條繩子上，再也解不開了。
回了家，潘茜就開始準備實習的事，她很快就得到了實習通知，這在她的預料之中，哪怕這是個很難得到的名額，她也沒有絲毫雀躍的心情，盯着電腦上的回函，她甚至連一個笑容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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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她選擇的路，距她曾經的理想有一定差距，她為了一段感情，一段不理智的“報複”，就完全背棄了自己二十幾年的理想，這真的值得嗎？
潘茜擡手捂住了額頭，勸自己冷靜點，不要那麽消極，這只是實習，不代表畢業之後也要走這條路，她還是可以繼續她的夢想的，這一段經歷，非但不會有什麽影響，也許可能是好事。
收拾好心情，潘茜就在指定時間前往FBI報道，卡爾如她所說的那樣，在她被選中的第一時間，就将她要到了他的手下。她報道結束，就被人帶到了特別行動小組辦公室，看着辦公室門上莊嚴的一行英文，潘茜心情複雜地站在，沒有敲門。
幾分鐘後，門從裏面打開，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女特工芬妮。
“你來了？為什麽不進來？”芬妮擰眉看着她，她對上司的決定非常抗拒，在潘茜來實習之前就一直反對她過來，如今木已成舟，她依然很不高興，對潘茜的态度也有點差勁。
這次來實習的人員裏，分到卡爾小組的就兩個人，而且很巧合的是，兩個都是女生。
潘茜望着已經坐在裏面的另一個實習生，她面試那天見過對方，對方是典型的美國甜心長相，正特別興奮地東張西望，與其說她是來實習的，更像是來獵豔的，因為她的目光總是似有若無地定在卡爾身上。
卡爾正在辦公室裏和兩個男特工交談，似乎在吩咐什麽，潘茜走近的時候，他們剛好說完。
“別因為我在這裏閑逛，去幹活。”
卡爾揮揮手，讓面前的特工離開，兩個特工立刻道：“是的，長官！”
他們轉身離開，其中一個瞧見潘茜眼睛一亮，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卡爾，在卡爾皺起眉的時候才有所收斂。
“嘿，我叫艾克，以後是同事了，等我回來再和你好好認識一下！”
那個男特工和潘茜打了個招呼，在潘茜點了點頭之後才離開，卡爾冷臉盯着他的背影，好像要把他的背影盯出個窟窿。
“歡迎你們。”
等人走了，卡爾才對兩實習生女孩點了點頭說：“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特別行動小組的實習生了。”他朝芬妮擡擡下巴，芬妮立刻拿來兩份文件，卡爾淡淡道，“簽了它，這是保密協議，你們在實習期間将會接觸到FBI的內部機密，一旦這些消息洩露，你們将面臨着終身監禁，甚至更嚴重的懲罰，了解嗎？”
潘茜還沒說話，身邊的女孩就激動地說：“是的長官！了解！”她立刻在一份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潘茜看着，沒有動作。
芬妮挑挑眉，十分不友善道：“怎麽，潘茜小姐不打算簽字嗎？是擔心簽字之後的後果嗎？”她意味深長道，“別怕，只要你不違反保密協議，就不會有事，你現在這副猶猶豫豫的模樣，會讓我們覺得，你是想要違反協議的——你不會的吧？”
潘茜慢慢看向芬妮，最後将目光挪到卡爾身上，卡爾只穿了件白襯衣，配着黑色西裝褲，他蹙眉睨了一眼芬妮，芬妮立刻閉上嘴巴，他随後才将文件朝潘茜面前推了推道：“簽字吧。”
這次潘茜沒有猶豫。
她很快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芬妮不高興地看了她一會，拿着兩份保密協議朝檔案室走去。
“好了。”
卡爾英俊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笑容，他微擡眉眼道：“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雖然只有十個星期，但也許不久的将來你們會有機會成為真正的FBI，讓我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卡爾萊斯特，是你們的組長。剛才離開的是芬妮，至于其他的人，你們會慢慢了解到的。”
潘茜身邊的女孩聽完他的話，興奮地伸出手道：“我是安娜福特，很高興能加入你們，長官！”
卡爾微微點頭，短促地和她握了握手，禮貌地道：“福特小姐，也很高興你能加入。”
安娜滿臉笑意地仰着頭，比起她的态度，潘茜一副不願意多說話的樣子，實在不讨人喜歡，安娜和卡爾握完手之後就看向潘茜，潘茜的模樣讓安娜也覺得她毫無威脅力，但出人意料的，是作為組長的卡爾的态度。
“潘茜，你跟我過來。”
他直接稱呼潘茜的教名，甚至都沒讓潘茜做自我介紹，就讓潘茜跟着他走了。
被稱呼為福特小姐的安娜愣了一下，眼睜睜地看着潘茜被他帶走，不由握緊了拳。
卡爾的辦公室在小組辦公室的內部，關上門和百葉窗之後相對私密，潘茜坐在他辦公桌對面，他給她倒了杯咖啡，加了糖和奶，潘茜接過來，道謝。
“我沒給你開後門。”他十分自然地和她聊天，“我的同事非常欣賞你，你是第一個被批準通過的實習生。”
潘茜眉頭一跳，想起那位主考官，就不由地想起該死的查爾斯霍華德，她臉色不太好看，也沒說話。
“你怎麽了？”
卡爾何其聰明，她今天一出現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會兒才從側面探究道：“你從來到這裏就不太對勁，你臉色很難看，發生了什麽？”
潘茜怔了怔，意識到自己今天的失态，以及會引起的麻煩，感到十分懊惱。
她就那麽明目張膽地掩飾道：“沒什麽，就是身體不太舒服，沒別的原因。”她白着一張臉，倒好像是真的身體不舒服，可實情根本不是那樣。
卡爾知道，他也猜得到或許跟誰有關，但他沒有證據。
他微微皺眉，要是按照往日，他會追根究底，問出個所以然來，但是面對潘茜，他總會做出妥協。
“如果不舒服，可以早點回去休息。”
他語氣複雜道，“今天事情不多，你可以不用有那麽大壓力。”
潘茜望向他，眼神深邃，想說什麽，但又沉默下來，兩人對視很久，她才嘆了口氣說：“抱歉，我……來那個了，所以不是很有精神，我也不想第一天來實習就消極怠工的。”
卡爾一怔，很快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麽，多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道：“那我幫你換成熱水吧。”
大姨媽期間的女孩總是比較嬌貴，咖啡裏的咖啡因對女孩的經期也略有些影響，卡爾很體貼地又幫她倒了一杯熱水，塞到她手裏，潘茜接過來，低聲道謝，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卡爾靠在辦公桌邊，睨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她就坐在他面前，他可以就近觀察，比之前聽下屬彙報要自在方便得多，他有時候想，也許他這樣放任潘茜，是在釣霍華德，這樣的安排百利而無一害，只要掌握好潘茜的命脈和弱點，就能很好的利用她，可有時候，他又覺得，他會這樣選擇，只是希望可以每天都見到她。
“頭兒。”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卡爾立刻回神，說了句“進來”。
艾克從外面打開門，冒了頭說：“有情況，現在出發嗎？”
卡爾立刻從衣架上拿了外套，雖然沒有言語上回應，但行動代表了一切。
他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問潘茜：“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潘茜愣了愣，她下意識以為他是去處理關于查爾斯的線索，吞吞吐吐地問：“你希望我去嗎？”
卡爾一眼就看穿她的心事，他笑着說：“潘茜，特別行動小組雖然常常專門負責一個案件，直到它結束，但如果那個案件太過棘手，人太不好抓，沒有線索的時候，我們也會接收其他案件，所以……”
“所以這個案子和我想得不一樣。”跟查爾斯無關。
卡爾笑着點頭：“是的，你要去嗎？”
潘茜幾乎沒有猶豫地放下水杯，跟着他就要走，卡爾走在前面帶路，安娜見他們要出去也想跟着，但被卡爾留下了。
“你幫芬妮處理一下內部事物。”
他簡單吩咐完，忽然扯下圍巾圍在了潘茜脖子上，潘茜愣住，詫異地望着他，他輕聲道：“你比我更需要這個，你穿得太單薄了，這對你的身體沒好處。”說完，就旁若無人地繼續帶路，并且和下屬分析案情了。
潘茜跟在後面，察覺到周圍異樣的注視，低頭凝視着脖子上的圍巾，圍巾上還殘留着卡爾的體溫和淡淡的煙草味，她矛盾地皺起眉，抿緊了唇瓣。
一起兇殺案，在郊外的一棟木屋，一夜之間死了五位女性，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有大學在讀，有剛畢業的，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共同為黑色長直發的特點，這起案件十分轟動，底下的警局根本處理不了，只能讓FBI來解決。
潘茜無疑是和死者們條件最近的，當她走進現場，看着滿地的鮮血和一具有一具的女孩屍體時，忍不住感同身受，仿佛看見了自己躺在血泊裏，她渾身冰冷，跑到外面嘔吐起來。
她們和她差不多大。
甚至有的比她年紀還小。
她們生前都很漂亮，可死後卻連最基本的體面都沒有，有的連全屍都沒有。
卡爾要處理案件，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今晚他恐怕要很晚才離開，出于對潘茜身體的考量，他讓艾克先把她送回了家。
“案件還出于保密階段，潘茜，你可不要透露線索出去。”
下車的時候，艾克叮囑潘茜說，“另外，注意安全。”
潘茜點點頭，回了家，艾克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開車返回案發現場。
父母都還沒回來，潘茜腦子裏滿是剛才血腥的畫面，她意識到自己渾身發抖，可能快要堅持不住了，她步履蹒跚地跑到二樓自己的房間門口，打開門的時候，看見一個黑影坐在床邊。
她一愣，下意識逃跑，這是人碰到了危險的應激反應，黑影在她要跑的第一時間站起來拉住了她的手腕，當她聽到黑影開口的時候，僵硬至極的身體才漸漸放松了下來。
“發生了什麽事？”
是查爾斯。
他顯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将她抱在懷裏詢問，潘茜還在發抖，她這會才覺得自己是在自作自受，這種情形在未來的十個星期恐怕還會出現很多次，搞不好她還會遇到危險，為了惡心別人，把自己也繞進去了，真的值得嗎？
“我好像做錯了。”
她抿唇開口，語調沙啞。
房間還沒來得及開燈，黑暗中，她看見查爾斯擡起了手，落在了門邊的燈開關上。
咔噠一聲，房間亮了起來，潘茜本能地閉上眼睛，在等待眼睛适應光芒的這段時間，她聽見查爾斯在她耳邊溫聲道：“別怕，寶貝兒，錯了就錯了，我總是會幫你止損的。”
潘茜緩緩睜開眼，望向抱着她的高大男人，他藍色的眸子溫柔而清澈，像最蔚藍的大海，這雙眼睛應該長在天使或者聖父身上，但它卻屬于一個罪犯。
不，也許，查爾斯的所作所為，稱不上十惡不赦，她今天所見到的慘案的兇手，才是真正的惡魔，是不該存活于世的惡鬼。
“我忽然覺得你也沒那麽壞，沒那麽可怕。”潘茜抿唇道，“在某種意義上，你在做為民除害的事，而我今天見到的，才是真正窮兇極惡的罪犯。”
查爾斯莞爾，嘴角揚起，溫柔地低聲道：“那你原諒我了嗎？”
潘茜直接推開他，在他縱容的眼神下面無表情地說：“你做夢！”她咬牙切齒，“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我說過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那我就一直堅持下去，每天問你一次，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潘茜皺起眉，對他幾乎是無賴的行為無言以對。
良久，她低下頭，問他：“你能堅持多久？”
他彎下腰，輕撫着她的發，低沉沙啞道：“always，always and always……”他停頓了一下，道，“就從今天晚上，我留在這裏開始。”
潘茜瞪大眼睛，對他懷裏滲透的某個意思感到遲疑，随後慢慢紅了臉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