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查爾斯說得當然對。
就是他說得太對了，說得太好了，潘茜才覺得有點怪異。
她神情古怪地打量他，低聲問：“你漢語真的不好嗎？”
查爾斯沒有回答，他微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他漂亮的藍眼睛裏萦繞着說不出來的溫柔深意，潘茜神情複雜地望着他，哪怕他這會兒不說話，她也知道他的回答了。
多少有點不高興，自己那點小心意顯然被人戳穿了，查爾斯笑得有點太春風得意了，引來周圍不少人矚目。
他實在生得好，魅力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不僅僅是外貌帶來魅力，魅力包含很多方面，他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在場其他男士無法比拟的風度。
他年輕、高大，英俊，又典雅貴氣，他就好像沒有缺點一樣，所有一切好的事物彙聚在他身上，由內而外傾瀉出來，很少有人能抵擋這些。
潘茜已經見過很多為他着迷的女孩，那些女孩就在她身邊，都很優秀，她想，如果她不認識他，如陌生人一般見到他，可能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淪陷其中。
她正這樣想着，一位盛裝打扮的淑女就端着高腳杯走了過來，她抿了一口酒杯裏的香槟，朝查爾斯微微舉杯，查爾斯回應了一下，但就是端着酒杯，一口都不喝。
淑女好奇道：“為什麽不喝？”
他淡淡回複：“喝酒會影響我的判斷，我還有重要的事得做。”
自律的男人更吸引淑女的矚目了，她完全把潘茜當成透明的，就好像查爾斯身邊沒人一樣，面不改色地坐到了他對面，熱切地和他攀談起來。
潘茜皺眉望着她，查爾斯的抗拒已經不單單表現在言語上了，他從偶爾回複變成幹脆沉默，不管她說什麽，他都錯開目光不回複，可哪怕是這樣，她依然可以自說自話，一個人把氛圍調解得很好。
真是厲害。
潘茜自愧弗如。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略微諷刺的笑容，這個笑容被一直用餘光關注她的淑女看在眼中，她終于不再自欺欺人，正視了潘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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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小姐是您的女伴嗎？”
她明知故問，端着高貴優雅的架子道，“不知道是哪個家族的小姐，我怎麽從未見過？”
這話說得，好像只要是名門貴族的小姐，她就一定認識一樣。
而且，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搞身份門第那套？
潘茜側目瞥了她一眼，又望向查爾斯，他不知何時望向了她，藍眸專注地凝視她，好像很好奇她會怎麽處理。
潘茜猶豫了一下，靠到沙發背上，姿态優雅無可挑剔道：“以前沒見過不稀奇，現在見到也不算太遲。”
她回答的避重就輕，惹來對方一陣輕蔑的笑：“那還麻煩您做個自我介紹，我以後再見到您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冒犯了。”
潘茜笑了笑，很快說道：“原來您還知道這是冒犯？您拉着我的未婚夫聊了這麽久，一直無視我的存在，現在才來詢問我的身份，我還以為您不知道這很失禮呢。”
女人被潘茜的話刺得面色發青，緊緊捏着手裏的杯子道：“未婚夫？你們訂婚了？”她掃了一眼兩人的手，冷聲道，“可我沒在你們的手上看見訂婚戒指，在場的人随意帶了女伴來玩得不要太多，我怎麽能确定您就是這位先生的未婚妻呢？”
潘茜沉默了一下，說了一句讓對方無法反駁，無地自容的話。
“那你可以問問他本人。戒指也許會因為不方便行動而摘掉，但心裏的意願和事實才是最重要的，您不這麽覺得嗎？這位……姐姐。”
的确是個姐姐。
她的年紀一看就比潘茜大很多，她大約第一次被人這麽對待，錯愕吃驚地看着潘茜，下意識就要把手裏的香槟潑到潘茜身上，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一直沉默的男人微微傾身，他修長如玉的手朝前一擡，女人潑香槟的角度就變了，變成了自食惡果，米色的禮裙上一片狼藉。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看看自己，又看看查爾斯，他坐在那，接過侍者遞來的手帕，輕輕擦拭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香槟，輕描淡寫道：“這位小姐太不小心了，居然打翻了手裏的香槟，找個人帶她去收拾一下吧。”
他對侍者這樣說話，好像對方是他的下屬一樣，對方也真的非常聽話，在出事之後沒有第一時間來招待最狼狽的小姐，反而是站到了“罪魁禍首”查爾斯的身邊，這讓那位小姐的臉變成了豬肝色。
“小姐，請跟我來。”
侍者走過去，要帶她走，她這副模樣留在這裏只會更加丢臉，只能忍着滔天的怒火離開，臨走的時候她恨恨地瞪了一眼潘茜，像是要把她碎屍萬段，潘茜有點無奈，明明是她要潑人，被查爾斯推了一下變成了自食惡果，現在卻來怪她？
就算不怪罪自己，退一萬步講，也該怪查爾斯吧？為什麽偏偏瞪着她不放？
潘茜長這麽大，一直是個和諧善良的好人，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惡狠狠地盯着，有些不适地瑟縮了一下，這一縮，就恰好縮到了查爾斯的懷裏。
她嘆了口氣，幹脆靠在他懷裏擺弄手指，有點心慌意亂的。
查爾斯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帶着安撫意味道：“放心，她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潘茜眨巴着大眼睛：“真的？”她扭頭和他對視，有點懷疑，“她能來這裏，肯定有邀請函，說不定和我一樣有大靠山，她真的不會去吹枕邊風，然後報複我嗎？”
查爾斯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全場最大的靠山就在你身邊，你為什麽還要怕別人去吹枕邊風？不如你自己先吹一下，說不定她今天連斯維爾的門都走不出。”
潘茜臉一熱，只覺自己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膚全都紅了，她拉緊了披肩，輕咳一聲道：“……還是算了，我心地善良，放過她了。”
查爾斯好像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在這種場合他也沒有任何壓抑，朗聲笑了起來，一位西裝革履的管理員走過來，恭敬地對他們說：“先生，小姐，時間到了。”
潘茜驚訝地望着眼前的管理員，不是她喜歡盯着人看，實在是……這人有點特殊。
是威爾的父親。
他恭敬地彎着腰，謹慎守禮地不去看潘茜一眼，潘茜不确定他認出了她沒有。
她跟着查爾斯站起來，心驚肉跳地經過威爾父親身邊，他可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如果被認出來就糟糕了。
走出去幾步，潘茜的心跳都還很快，查爾斯察覺到她的緊張，一邊朝賭桌走，一邊垂頭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又開始做無謂的擔心了，潘茜，就不能試着相信我麽。”
他這樣說着，讓潘茜有點慚愧。
她嘆了口氣說：“可是他見過我，知道我是誰。”
他牽着她，落座于賭桌的左側，陸續有其他人坐下，英俊的荷官和所有人打招呼，手邊放着一副牌。
“他沒有見過你。”
潘茜坐好之後就聽見查爾斯這樣說。
她驚訝地望向他，他注視着賭桌，慢條斯理道：“不論誰問起，他都會這樣說。”
潘茜眼神困惑片刻，突然道：“……他也是你的手下？”
查爾斯揚起嘴角，微微起身和桌子對面的人握手，重新坐下之後，才低沉沙啞道：“我很高興你終于意識到了。”
“可是之前……”
“之前是之前。”查爾斯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竟然給她解釋了一下，“他之前只是個門外漢，沒有資格了解更多。現在他提升了，當然會做得更好。”
……提升了。
那麽也就是說，他在查爾斯的手下位置更貼近核心了。
過去，他也許連查爾斯本人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吧。
潘茜的心情有點複雜，她算是知道為什麽最近威爾不再纏着她了，對她甚至是敬而遠之，原來是這麽回事。怕是回家之後被老爹訓了一頓吧，想起他對父親那種畏懼，潘茜就忍不住感慨，要說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目前來說，她遇見了事情只能擔心，解決的方法很少，除非查爾斯幫忙，否則她恐怕會焦頭爛額。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她不能縱容自己過于依賴他。
她得有自己的能力，否則總有一天，他會厭惡給她收拾爛攤子的。
夜晚的時間還有很長。
潘茜不懂這裏的玩法和規矩，但目前坐在這一桌的人，全都是商量好了一樣，不言不語，随意下注，贏的總是固定的幾個人，其中就包括查爾斯。
他面前堆砌的代幣越來越多，都快把細瘦的潘茜給淹沒掉了。
在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潘茜挽着查爾斯，帶着一大堆代幣去兌換現金。
看着論沓拿出來的英鎊，潘茜覺得自己的三觀再次被刷新了，她僵硬地挽着查爾斯，他随意平淡地睨着那些錢，等他們全都裝在了保密性很好的黑色手提箱裏時，才由人替他們拿着，送他們離開。
“這就是全過程嗎？”
坐在車上，潘茜詢問身邊的男人，司機已經升起了車子中間的隐私玻璃，玻璃隔音和遮掩效果都很好，潘茜坐在後面和查爾斯說話，不用擔心有任何洩露。
“是的，這就是全過程，但這并不是最大的交易數目。”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口袋取出一個首飾盒，輕聲道，“十天之後這裏會來一批人，這夥人帶着數額巨大的贓款，他們身份尴尬，會請人來幫忙操作。”
潘茜微垂眼睑，低聲道：“他們身份尴尬……所以一旦操作上出了差子，錢被人換走，也不敢去報警？”
她的疑問很有價值，查爾斯回了她一個自信的笑容，這一枝英倫玫瑰總是那麽迷人冷靜，哪怕所做的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也永遠一副游刃有餘，掌控一切的淡定模樣。
他的樣子很好地安慰了潘茜，潘茜微微松了口氣，又有點擔心地說：“但他們會讓自己吃啞巴虧嗎？能夠搞得那麽多贓款，他們也不會是吃素的。”
“的确是這樣。”查爾斯把玩着手裏的首飾盒低聲道，“他們會黑吃黑。順便用他們自己的方式來調查這件事。一旦他們查到蛛絲馬跡，就會用他們特有的方法來解決。”
特有的方法，不外乎火拼，将自己的錢拿回來。
但這種方式，查爾斯顯然早有防備，一點都不擔心，潘茜到底還是年輕，太嫩了，第一次參與到這種事情裏，她諸多顧慮，無法做到像他那麽冷靜。
她忽然手上一涼，下意識低頭看去，看見查爾斯打開了一直在手裏的首飾盒，然後從裏面拿出一枚藍寶石鑽戒，藍鑽閃耀奢華，哪怕車內沒有光線，依然奪目耀眼。
他将這枚戒指戴在了潘茜的左手無名指上，她詫異地望着，還不等她詢問什麽，就聽見身邊的男人用縱容的語氣說：“這樣，你下次自稱是我的未婚妻時，就很有說服力了。”
她倏地想起那個女人質疑她沒有佩戴訂婚戒指的話語和表情，潘茜只覺得戴着戒指的左手有千斤重量，她擡眼望向查爾斯，慢吞吞地說：“可這太招搖了，根本不像是我這樣的學生身份可以擁有的，太引人注意會出事的……”
顯然，她很喜歡這枚戒指，也不舍得摘掉，但現實告訴她，如果不想被過于關注，還是摘掉的好。
見她肉疼地打算摘掉戒指，并且已經摘掉了一點，查爾斯略微擡手，再次幫她戴了回去。
潘茜疑惑地望向他，他盯着她蜜糖色的眼睛輕聲道：“你不是跟你的同學說，我是銷售冠軍嗎。”
潘茜一怔，面上有點挂不住，尴尬地笑着說：“這你也知道啊。”
“當然，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是不是每天一閑下來就監視我？”
學校裏的攝像頭也不安全啊！
寝室裏該不會也有吧？
潘茜心裏打着小九九，面上微微皺眉，有點別扭。
查爾斯靠近她，與她額頭貼額頭，如有磁性的男性嗓音略微沙啞地說：“寶貝兒，你真了解我。”
他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潘茜覺得氣血上湧，想說什麽，卻被他搶了先。
“你可以放輕松一點，不用想那麽多。你喜歡這枚戒指，我知道，你只管戴着就好，你就說……”他意味深長地笑着，“你就說，是我拿到業績獎金之後買給你的。”
潘茜：“……”
當天晚上，潘茜再次夜不歸宿。
她住在了他的地盤，男人的身材很好，褪去禁欲的西裝包裹，他寬厚的肩膀，精瘦的窄腰，以及修長的腿，全都充滿了吸引力。
潘茜僅僅是看着，就已經渾身冒火了，更別提享用這樣的服務了。
她覺得自己不該沉浸在欲望當中，這都已經不像她了，她過去覺得自己可能性冷淡，但現在只要他靠近，她的身體就自動自發地做好了準備。
這種感覺太怪異了，潘茜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她曾經最不齒的那種人，可是……
她竟然樂享其中。
“這戒指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第二天回到學校，在教室裏，安吉麗娜抱着電腦，翻出一張圖片給盤膝看：“它曾經屬于瑪格麗特公主，是她和初戀彼得湯森的定情信物，但後來他們被迫分開，沒有修成正果，瑪格麗特公主也開始了她放肆的一生……”她的話沒說完，公主的故事身為英國人他們都很清楚，但這枚戒指現在戴在潘茜手上，這才是他們最關注和最不能理解的。
安吉麗娜猶疑着：“……汽車推銷員就算業績再好，應該也買不起吧。不，或許該說，就算是有足夠的金錢，也弄不到這樣的首飾。”
潘茜根本不知道這枚戒指這麽有來頭，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說：“這是仿冒品，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一臉無奈道，“你也知道它的來歷，那我當然拿不到這麽貴重的東西，這只是一枚很漂亮的仿冒品罷了，請給我留點面子。”
安吉麗娜驚訝道：“仿冒品？但是它……”
她話還沒說完，其他人便露出理解的笑容：“哦，原來是仿冒品，那就可以理解了，不過，哪怕不是真貨，它也依然十分閃耀，奪人眼球。”
潘茜附和着稱是，毫無破綻地表示如果不是仿得如此逼真自己也不會佩戴，還說如果以後有更好的仿品會分享給大家門路，安吉麗娜坐在一邊聽着，插不上話，幹脆閉上了嘴。
她就是覺得潘茜很不對勁。
她幾次夜不歸宿，沒有人過問也就罷了，發生在她身上的很多事都太詭異了，她本來就愛胡思亂想，很難不去探究真相。
利茲克教授站在講臺上，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安吉麗娜，微微斂眸，繼續講課。
今天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
潘茜決定老老實實在學校待幾天，因為她總覺得身邊有人過于關注她，已經開始懷疑什麽了。
她抱着書本走過幾條走廊，正打算回宿舍，就在走廊的盡頭拐角處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識轉身調頭就走，沒走幾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拽進了旁邊的角落。
“潘茜小姐，你這樣躲着我，會讓我覺得你害怕見到我的。”
卡爾站在她身邊，看起來有點狼狽和疲憊，潘茜看着這樣的他，腦袋疼得厲害。
麻煩的男人。
她在心裏嘟囔。
難搞的女人。
卡爾在心裏無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