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潘茜已經快三個月沒見到查爾斯了。
剛開始的時候，晚上做夢，她還會夢到他，然後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後來，時間長了，她也不會再夢到他了，只是偶爾會莫名其妙得覺得傷感，心情低落。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他了，至少從美國前往英國的時候她感覺了無牽挂，沒有不舍。
可當她再次見到他鮮活地出現在她面前時，潘茜才意識到，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假相，全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這就是我們未來的交換生？”
查爾斯沒開口說話，說話的是他身邊另外一個兩鬓斑白的男人，他衣着考究，佩戴扣鏈和懷表，一副老牌紳士的模樣，潘茜順着他的聲音望過去，抿起了唇。
“您是利茲克教授。”
潘茜來之前已經做了功課，對于自己未來要跟從學習的教授有過了解，眼前這個說話的男人和記憶裏的照片拼湊起來，是同一個人。
她只能硬着頭皮打招呼，盡量不去關注利茲克教授身邊的查爾斯，他們看起來很相熟，潘茜甚至都開始思考，查爾斯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倫敦大學學院的校友。
“是的，我是。”
利茲克教授站了起來，頗為和藹地走到了潘茜面前，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說：“看，我們的姑娘害羞了。不要緊張，只是想提前和你見一面，看看紐約來的交換生而已。你可以明天到學校去報道，我會安排人帶領你，兩天後才開始上課。”
看來學校目前在放假，潘茜點點頭，謝過教授，略顯局促地站在滿是成年男人的屋子裏，感覺連空氣都是稀薄的。
在她進屋以來，一直都不為所動的查爾斯終于在這個時候緩緩直起了身，靠到椅背上，相較于方才随意的姿勢，此刻稍微正式了一些。
她在這邊緊張得要死，他卻好整以暇地在那看着，一點想要解釋這是怎麽回事的打算都沒有，一點想要和她說話的想法都沒有，實在是太可惡了！
潘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對上他驚訝的藍色眼睛，潘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害怕，立刻又縮回了自己的龜殼裏，跟利茲克教授寒暄了幾句，便得到了可以離開的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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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走，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不過教授說明天去學校報道就可以，那她今天晚上要住哪裏？
悶頭跑下樓，站在公寓外面看着人來人往的倫敦街道，潘茜陷入了沉思。
果然，人還是不能太過裝13了，為了在查爾斯面前扳回一局，你不理我，裝做不認識我，坐在那紋絲不動，那我也可以不理你啊，誰還沒脾氣了？？
精神上是爽了，可現實裏呢？她今天晚上要怎麽度過？
難道返回去再問問教授？
絕對不要！
找個酒店将就一晚上吧。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其實潘茜的家庭條件不錯，雖然算不上特別有錢，但也是中産階級。
她上學以來，還沒受過什麽委屈，再加上成績優異，長得也漂亮，一直都是親戚朋友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家長就更不會虧待她。
得知女兒有機會成為倫敦大學學院的交換生，雖然只有三個月，但父母還是很高興，在她走的時候給她打了一筆錢，足夠她這三個月在倫敦吃好喝好了。
揣着一家子的期望，潘茜在路上準備攔輛出租車。
可還沒等她真的攔到車，身邊就站了一個人。
他擡起手，按了按車鑰匙，路對面停着的勞斯萊斯便解鎖了。
潘茜：“……”
無聲地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他站在那，面帶微笑地注視着她，海一樣藍的眸子裏布滿了溫柔，要說查爾斯的外表，真的非常具有欺騙性，他的眼神總是那麽溫柔，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原諒一切，但他本質上，卻又是個實打實的壞人。
潘茜困惑地皺起眉頭，沒有言語，查爾斯則直接拉起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路對面的車旁邊。
由于某種意氣用事的原因，潘茜不想和他表現得太過親密，要知道剛才在樓上這家夥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現在又這樣是搞什麽？
雖然知道他可能是為了避嫌亦或者有其他安排，但心裏還是不太高興。
掙開他的手，自顧自地走到車子另一邊，拉開車門自己上了副駕駛，這車門和普通車輛比起來，是反方向開的，潘茜坐上去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真是沒救了，怎麽就這麽老老實實地坐上來了呢？難道不是該調頭就走嗎？骨氣呢潘茜？
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潘茜想把車門拉上，但這車車門好長，潘茜可能得使勁伸手去夠才能勉強關上。
就在她要去夠車門的時候，已經上了駕駛座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潘茜蹙眉望過去，見到查爾斯在方向盤旁邊，靠近車門的位置，按了一個按鈕，敞開的車門便自動關上了。
…………
潘茜第一次坐勞斯萊斯。
請恕她土鼈，不知道這車是這樣設計的。
她扭頭看看自己這邊，果然也看見了車門的按鈕，她紅着臉按下，車門立刻開始關閉。
丢死人了。
潘茜系着安全帶，憋着氣，想把自己憋死在這裏算了。
怎麽就跟個土老帽似的呢？潘茜使勁掐了一下自己，覺得自己在查爾斯面前已經毫無形象可言了，在憋氣半晌之後，緩緩放開了呼吸，順便閉了閉眼，像是在為自己逝去的尊嚴哀悼。
查爾斯全程注視着她這副樣子，嘴角始終挂着溫柔的笑容，他看上去和善極了，像是個聖父一樣，換上一身衣服就可以直接去教堂當神父了，跟每個來禱告忏悔的人說天主保佑你。
然而，這個家夥就是個外皮很白，內裏黑漆漆的家夥，如果他要為神服務的話，那也不是為天堂服務，而是為地獄服務。
“你……”
糾結半晌，潘茜還是打算說點什麽，她思考了許久，模棱兩可道：“是你安排了這一切？”
她問出了最深刻的疑惑，從剛才在俱樂部見到他她就想問了，但條件不允許，現在條件允許了，她自然要立刻得到答案。
她扭頭盯着專注開車的男人，他快速地望了她一眼，便将視線繼續鎖定在前路，慢條斯理地回複說：“不全是。”
“不全是？”
潘茜愣了一下。
“我只是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而你是靠自己的實力讓你的教授最終決定推選你。”
查爾斯說得冠冕堂皇，仿佛潘茜真的是實至名歸一樣，她坐在副駕駛上目視前方，車輛行駛在泰晤士河旁，她望着不遠處的倫敦眼，吸了口氣說：“你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你為什麽可以提供這樣一個機會？你……到底還有什麽身份？”
他到底還有什麽身份？
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了。
查爾斯微微笑着，單手握着方向盤，不疾不徐道：“我就知道你會急着問我這一切，所以我沒有安排司機開車，親自帶你游歷倫敦。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司機的存在肯定會影響談話，不是什麽都能往外說的，哪怕是自己人，查爾斯也不會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即便是潘茜，在她第一天回紐約上學的時候，他也做了極其周密的安排，但凡潘茜當時對卡爾透露出分毫威脅到他的信息，這個男人或許就不會念什麽舊情了。
他就是這樣，理智到可怕，潘茜當時也猜到了一點，但那只是她的猜測，并未被證實，所以不會太受打擊，如果再被他言語證實，她可能就沒閑心這樣心平氣和地跟他溝通了。
“所以呢？”
潘茜不想談別的，單刀直入：“你到底還有什麽身份？你為什麽可以制造這樣一個機會？”
這次他回答得很果斷。
“你應該看見了，你馬上要做學術交流的學校有很多教授和高層都在剛才的俱樂部裏，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太過刻意，只要言語上稍作交流，就能有結論了。”
他倒是坦蕩，立刻就承認了是他吹了耳邊風，可潘茜還是有不解的地方。
“他們為什麽要聽你的？”她擰眉望着他，“你這樣公開地出現在這麽多人面前，真的沒關系嗎？”
車子緩緩停在一家店門口，潘茜沒注意外面是什麽店，只是看着查爾斯，似乎不等到答案就不罷休。
查爾斯停好車，望向副駕駛上的女孩，兩個多月未見，她看上去更加豐潤了，臉頰白皙，浮現紅暈，大眼睛目不轉睛地定在他身上，眼底有着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情愫。
“你在擔心我？”
他淡淡地反問，側目睨着她，潘茜一怔，矢口否認：“才不是。”
然而，他卻斷定如此：“你就是在擔心我。”
潘茜咬唇，沒說話，查爾斯繼續道：“這裏是倫敦，潘茜。”
潘茜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查爾斯傾身靠近她，在她的注視下柔聲說道：“倫敦是我的地盤，親愛的，你不用有任何擔心。在這裏，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麽，甚至沒有人真的見過我的模樣。”
潘茜緩緩睜大眼睛，覺得有點難以置信，曾經在倫敦犯下如此大案，将倫敦警力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他，可以在這裏為所欲為，甚至警方都不知道他的真實相貌？
這怎麽聽都有些誇張。
慢慢回到駕駛座上，查爾斯靠在那不慌不忙道：“說到這個，就不得不佩服自由世界的FBI。卡爾斯托克是一名合格的警探，他是唯一見過我的人——真遺憾他是我的敵人，他見過我之後，就代表着整個美國政府高層大約都知道我長什麽樣子了。”
潘茜立刻道：“那他們不會将這些信息共享給英國警方嗎？”
查爾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輕描淡寫道：“潘茜，你太正直，也太單純了。自由世界貪婪的領導者們，沒有一個不想搶先抓到我，以此作為他們的政績。他們不可能允許FBI特別行動小組對外透露我的機密信息，甚至都不曾公開過他們曾經抓到過我。”
潘茜面露詫異，緊張地雙手握拳：“……你曾經被抓到過？”
當然。
查爾斯給了她這樣一個眼神。
潘茜皺起眉：“你為什麽會那麽不小心？”
從他們認識以來到現在，他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別說是被FBI抓到了，他們甚至一直都被他遠遠地甩在後頭。
他怎麽會被抓到？
難道有人背叛他？
潘茜的困惑都寫在臉上，查爾斯一邊低頭看表，一邊輕聲說：“不存在什麽不小心。”
他的回複讓她越發一頭霧水，還好，這次他很快就釋疑了。
他說：“只是因為無聊。”
……
無聊？？
潘茜眉頭皺成川字，無語道：“因為無聊？”
她忍不住提高了音調，“因為無聊，所以你才被抓了？”
查爾斯似乎覺得這理所應當。
“是的。”他點頭承認，語調平平道，“因為太無聊了，一直以來都沒有這樣的體驗。我想試試看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然後，他此刻坐在這裏，呆在倫敦，和她一起，就說明，他成功了。
潘茜眼神複雜地望着他，查爾斯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說：“真令人失望，FBI也不過如此。自由世界的人們大多都很自負，而自負和輕敵，是他們失敗的最大原因。”
解開安全帶，查爾斯望了一眼車窗外，有幾個青年在拍攝車子，他透過車窗朝他們露出友善紳士的笑意，青年們興奮地拍完，朝他道謝，轉身離開。
潘茜僵硬地坐在那，聽見他說：“短時間內他們不會發現我已經回來了，即便他們知道了，到了這個地方，從未向倫敦警方提供過任何線索的他們，也無法名正言順地尋求幫助，所以……”他看着潘茜，“他們不會大張旗鼓地調查，他們在此束手束腳，你可以安安靜靜完成你的學習，而我，現在有一件事必須要做。”
“什麽事？”潘茜感覺自己精神都麻木了，都無法做出好奇的表情了，她表情僵硬地回望他，看見了他臉上綻放出的悅目笑容。
“錯過了你的生日，真是抱歉，還好有機會可以彌補我的過失。”
他先一步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幫她打開門，她失神地走下去，順着他的視線望向了車子所停的商店。
jimmy choo。
潘茜微微凝眸，站在原地沒動，直至查爾斯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低頭看了一眼，又擡眼與他對視，他藍得溫柔的眸子望着她，似乎十分感慨地說：“我還是喜歡你在俱樂部時的樣子。”
潘茜：“……什麽樣子。”
“瞪我的樣子。”他不加掩飾自己眼中的神采，“那樣的你很不一樣，是我在你身上看到過的，被你隐藏起來的個性。”
“你喜歡被人瞪？”
“當然不是。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不要混淆。”
“我不知道。”
潘茜堵着一口氣，莫名其妙就跟着他進了商店，進去之後，就被滿目琳琅的鞋子吸引了目光。
“你要送我鞋子？”
潘茜立刻看向身邊的男人，他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果不是地面上沒有鋪上紅毯，都要讓人覺得這是王子駕臨了。
“在我的老家有一種說法，送鞋子會讓對方離自己而去。”
潘茜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顧自道，“你确定要送我鞋子？”
查爾斯站在那，視線專注地在一雙一雙漂亮精致的女士鞋子上掃過，他挽着潘茜一步步朝前走，比任何女性購買鞋子時都要認真。
“确定。”
他随口說道，“除了死亡，沒什麽會讓你離我而去了。”
……這似乎是一句情話。
可聽完了的潘茜，卻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注視認真挑選鞋子的查爾斯，臉色漸漸變得有點蒼白。
他回過頭來，注意到她的變化，微微低頭親吻她的臉頰，露出了英俊卻怪異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