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外面一片漆黑，轟隆隆下着大雨，木屋裏點着壁爐，亮着燈，倒是溫暖如春。
潘茜坐在沙發上，旁邊就是查爾斯，說實話這挺不習慣的，這還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這麽長時間地在一起和一群人相處。
潘茜時不時擡眼偷瞄查爾斯，他坐在那裏淡淡應付着其他人的言語，似乎很熱情，很有耐心，但潘茜總覺得他身上氣場不太對，跟他真正熱切的時候完全相反。
“手機沒信號。”
馬克受不了查爾斯如此被女生們關注，有點生氣地插話道：“fuck，這破地方，連個手機信號都沒有，這要怎麽對外聯系？”
查爾斯遠遠睨着他，微勾嘴角道：“男孩，如果你要對外聯絡，我可以借你衛星電話。”
衛星電話……
聽上去就很厲害，女生們又開始星星眼了，潘茜嘴角抽了一下。
馬克有點生氣，倒不是說聯系不上外面，而是……什麽叫男孩？他哪裏看着可以稱之為男孩了？他身高和查爾斯差不多，可能稍微低一點，但他的身材可比查爾斯結實以及有魅力多了！
當然了，這都是馬克自以為的。
人總是會對比自己優秀的同性産生敵意，無論男女。潘茜坐在那，看着馬克挑釁地朝查爾斯露出笑容，她不免心跳漏了一拍，擔憂再次浮上心頭，下意識想要拉一拉查爾斯的衣袖，但還不等動作，就看見艾瑪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身邊。
潘茜只能放棄剛才想要做的事，低聲問道：“怎麽了？”
艾瑪擡眼飛快地看了看查爾斯，拉着潘茜站起來走遠了一點。
直到她覺得她們倆的對話不會被其他人聽見的時候，艾瑪才停下腳步，猶猶豫豫地說：“潘茜，上次在拉斯維加斯，你和那位先生……”
聽到她要問查爾斯和自己的關系，潘茜瞬間警惕起來，她立刻說：“我們也只是有一面之緣而已。”
艾瑪眨眨眼：“你們當天晚上不是一起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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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應該沒注意到她和查爾斯是什麽時候走的。
潘茜沉吟片刻道：“并不是，我只是有點累，提前拿了行李離開了拉斯維加斯，在附近住了一晚之後回了學校。”
艾瑪恍然，沉默片刻又問：“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在賭場的時候，他們看着并不是第一次見面，潘茜面目冷靜，随意說道：“只是在一次聚會上見過而已，你知道，像他那樣的人，見過一面就很難讓人忘記。”
艾瑪一笑：“這麽說你們沒什麽交際？”
潘茜麻木地點頭。
“那你們也沒有約過會了？”
潘茜沉默良久，繼續點頭。
艾瑪似乎松了口氣，興奮地說：“那你喜歡他嗎？你不喜歡的話，我可要上了！”
潘茜錯愕地望着艾瑪，這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會遇上什麽麻煩，這副模樣遲早會出事！她沒想到艾瑪問這麽多是這個意思，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回答得暧昧一點的！
“聽着艾瑪。”潘茜有點着急地抓住艾瑪的手臂，“你不能這麽做。”
艾瑪一怔，掙紮了一下說：“潘茜，你抓疼我了……”
潘茜倏地回神，趕緊松開了她，抿唇說道：“你不能喜歡他。”
那可不是什麽好的戀愛，那是一道送命題，她自己把自己玩進去就算了，可不能再帶上好友。
艾瑪表情複雜地望着潘茜，低聲說：“你喜歡他的話我肯定不會跟你搶的，畢竟是你們先認識的，我這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嗎？”
潘茜松了口氣，笑着說：“我的意見就是你不要靠近他，他……”
他很危險。
話到了嘴邊，卻不能說出口，面對艾瑪的注視，潘茜只能閉了閉眼說：“他是我的。”
一聲輕笑在身後響起，兩個女孩立刻望了過去，只見查爾斯平靜地站在那裏，微擡下巴，一副該死的英國古典王子模樣。
“打擾了。”
被發現了，他便坦坦蕩蕩地開了口：“時間不早了，我想你們大概也餓了，我準備了晚餐，如果談話結束了，可以過來品嘗一下。”
說完話，他便微微點頭，紳士優雅地轉身離開了。
艾瑪看着他的背影，問潘茜：“他是英國人吧。”
潘茜沒回答，艾瑪自顧自道：“肯定是。美國大片裏的反派都是英國人扮演的，他和那些反派看起來氣質一樣華麗又紳士。”
……你還真是眼力好，潘茜不得不佩服艾瑪，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查爾斯是反派，怎麽她當初就沒看出來呢？
如果當時看出來了，直接分道揚镳，說不定就不用做如今這種幾乎是被迫的選擇。
“好了，去吃點東西吧。”
肚子開始咕咕叫，說實話真的有點餓，潘茜野餐的時候就沒吃什麽東西，因為心情差，老覺得被人盯着看，根本吃不下。
現在，她大概明白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六個人，加主人，一共七個人吃晚餐，肯定得準備得多一點，潘茜回到主廳，就看見馬克三個男生坐在一起聊天，笑得很吵鬧，一點要去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倒是洛林孤零零地站在那，想去幫忙又覺得尴尬，遲疑着不知道要不要進廚房。
“我去吧。”
潘茜簡短地說了一句，她正好有話要單獨問查爾斯，所以跟洛林打過招呼之後就進了廚房。
她進去之後，廚房無風自己關上了門，艾瑪和洛林站在一起，低聲道：“你知道剛才潘茜跟我說什麽嗎？”
洛林道：“不許你靠近那位先生？”
艾瑪停頓了一下，表情複雜道：“雖然并沒那麽直接說，但意思差不多吧。”
洛林聳聳肩道：“我早告訴過你了，潘茜看着他的眼神不一樣，叫你不要白費心機。”
艾瑪低聲說：“但很奇怪。”
“什麽很奇怪？”
“潘茜好像有什麽話想跟我說，但最後什麽也沒說，我總覺得，事情沒有我們想得那麽簡單。”
洛林無奈笑道：“哦，好了艾瑪，不要疑神疑鬼了，還能有什麽事呢？我可不希望你們因為一個男人而産生分歧，姐妹的關系更加重要，你說對吧？”
看着洛林很有深意的目光，艾瑪嘆了口氣，點頭表示是的。
廚房裏，房門關上之後，潘茜就松了口氣。
沒有那麽多眼睛盯着，她可以做的、說的會更多。
望着正在忙碌的查爾斯，他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着馬甲和襯衣，襯衣領口系了非常低調內斂的領巾，潘茜盯着他的背影，在他忙碌之中開口。
“你說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她這樣說着，查爾斯回眸望了她一眼，輕挑嘴角溫柔道：“是的，我一向言而有信，見到我高興嗎？”
……高興？？完全和高興沾不上邊好吧，他們也就兩三天沒見，在這種時候這麽多人圍在一起見面，還不如不見呢！
她一點都不想再被FBI的人調查。
賭氣站在一邊不幫忙，潘茜皺着眉說：“我們來這裏玩是臨時起意，你為什麽會知道，還提前到了這裏？”
查爾斯操持廚具的動作不停，講真的他做飯模樣真的優雅又英俊，看他做飯就好像在看藝術展覽一樣，不知道為什麽，潘茜就想到了美劇漢尼拔裏萊克特先生做飯的場景，頓時覺得一點都不餓了。
“親愛的，我無所不知。”
他平靜開口，語調帶着些笑意，只是再次朝她看過來時，海一樣藍的眼睛裏莫名有些冷意。
古時候的土耳其稱藍眼睛為妖之瞳，他們崇尚這個，認為是神靈再世。
潘茜凝視着那有些冰冷的藍色，慢慢靠在身後的門上，略顯緊張。
查爾斯緩緩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她面前，傾身靠近，微笑地望着她說：“你在害怕。”
潘茜抿唇不語，他繼續道：“你怕我。”
潘茜倉促地轉開頭，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附近，他還想說什麽，門外忽然響起劇烈的敲門聲，非常不禮貌，馬克的聲音緊随敲門聲而已。
“嘿，好了嗎？真的很餓了！”
馬克其實平時沒有這麽粗魯的。
他是覺得潘茜進去很久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嚴重威脅到了他的利益。
畢竟他現在想追求潘茜，潘茜和別的男人這樣親密，肯定會讓他不爽，他可是跟兄弟們打了賭的，務必得追到潘茜，不然以後在學校就沒法混了。
潘茜被敲門聲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這一走，就撞進了查爾斯懷裏。
他站得那麽穩，不為突如其來的任何聲響而感到驚訝和激動，他将潘茜牢牢抱在懷中，讓她不至于撞疼或者摔倒，潘茜靠在他懷裏，臉頰貼着他的胸膛，感覺自己好像個燒熱的茶壺，腦袋頂都要冒熱氣了。
“有什麽話晚上再說。”
查爾斯在她頭頂低聲說了這麽一句，順勢吻了吻她的額頭，便将她拉到身後，打開了廚房的門。
馬克還要再敲門的時候，就發現門打開了，他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略微尴尬地看着門內彬彬而立的男人。
對方要比他大不少，氣質內斂儒雅冷靜，可以說是衣冠楚楚。
但馬克直覺，不管他怎麽掩飾，都是一個典型的斯文敗類。
“抱歉，打攪一下，真的有點餓了。”馬克笑了笑，收起那副不耐煩的表情，“麻煩你了，如果需要幫忙，我們很樂意。”
他說完，身邊的兩個男生就附和了起來，潘茜站在查爾斯身後，臉還有點紅，但已經冷靜下來了。
“那你們忙吧，我先出去了。”
潘茜說完話，繞過幾個大男人走出了廚房，她走了，馬克就滿意了，朝查爾斯一笑道：“需要我們幫忙嗎？”
看起來，他們并不是真的打算幫忙，只是想破壞潘茜和查爾斯的獨處罷了。
查爾斯微微一笑，冰冷的藍色眼睛裏盈滿了貴族的假笑：“不用了，晚餐很快就好。”
語畢，直接關上了廚房門。
馬克差點沒被門撞到鼻子，還好他躲得夠快，他有點不屑地轉過身，就聽見女生們在議論：“馬克這麽做太不得體了，是我們在別人家裏避雨，已經非常麻煩人家了，現在人家願意給我們吃的，他居然還那樣。”
是洛林在說話，她有點生氣：“我以前還覺得他不錯，看來都是假象，這家夥遜斃了。”
被女生這樣說，馬克是真的笑不出來了，他站在那，麻木地看看自己的兄弟，他們頓時鳥獸作散，于是馬克更加遷怒于正在廚房裏的查爾斯了。
潘茜不是第一次吃查爾斯做的飯，但她是第一次知道，他不單單意面做得好，很多食材到了他的手裏，做出來的味道甚至比米其林餐廳都好。
“晚餐真是太棒了。”
艾瑪興奮地說：“這是我今年吃到最好吃的一頓飯！”
潘茜也覺得這一餐很好吃，大概……英國的黑暗料理太多，查爾斯自己也不愛吃，所以才被逼出了這麽好的廚藝嗎？
潘茜悄悄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喝紅茶的查爾斯，因為他們一群學生大部分都還不到法律規定可以喝酒的年齡，所以他給每一個人都準備了紅茶。
此刻，他坐在椅子上，音響裏播放着魂斷藍橋的經典曲目《Auld Lang Syne》，他端着紅茶杯，調羹在茶杯裏緩緩攪拌，發出很有節奏的響聲。
潘茜聽着這聲音，一時有些意識渙散，精神恍惚。
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這令她回過了神，但其他人沒有。
她匆忙看了一眼手機，是備忘錄提示。
這地方沒信號，收不到短信，是誰給她添加的備忘錄提示？
潘茜迅速看向查爾斯，他微笑着瞧她，似乎很了解她的疑惑。
僅僅是這麽一個眼神，潘茜就知道這是他幹的了。
緊接着，潘茜就發現其他人有點不對勁，她們都跟着音樂……或者說是調羹碰撞茶杯的聲音在輕輕晃動，神色恍惚，只有潘茜和查爾斯一臉清醒。
潘茜皺起眉，有點擔心地想開口說話，查爾斯卻将手指比在了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潘茜看到他緩緩站起身，朝二樓的方向走去，她幾乎沒有猶豫，很快就跟了上去。
“你做了什麽？他們怎麽那副樣子？”
潘茜急切地詢問，不自覺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查爾斯低頭看了看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一個輕巧的翻轉便控制着了潘茜的整個胳膊，将她拉進了身側的房間。
“我可沒那麽多房間讓這群人住，所以，我只是讓他們趴在桌上休息一晚上而已。”
他做了簡單的解釋，但潘茜還是一臉懵逼。
“可他們的狀态不太對……”
查爾斯突然回眸看她，問她：“催眠。想試試嗎？”
潘茜忽然就想到了那非常有節奏的調羹。
前不久她剛剛看過一部電影——《逃出絕命鎮》，電影裏心理醫生使用的催眠方法，和他使用的如出一轍。
潘茜以為那只是拍電影，過度虛構和誇張，沒想到，是真的……
潘茜驚訝地望着查爾斯，好像沒料到他還會這個，查爾斯随意地坐到床邊，一邊扯掉領口的領巾，一邊似笑非笑道：“我擁有醫學和心理學雙博士學位，親愛的，如果你有什麽心理上的問題，請一定來向我咨詢，我會讓你身心舒适的。”
……向一個罪惡之徒咨詢？？
她怕不是嫌自己還不夠變态吧？？
潘茜抿抿唇，對于他所描述的“身心舒适”這個詞表示懷疑，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也許他并沒有說謊。
可能并沒達到“身心舒适”這個概念，但至少，達到了“身體舒适”這個意思。
外面狂風暴雨，屋內溫暖如春，蜜色的燈光下，潘茜躺在床上，眼前就是那雙深邃美麗的藍眸，他看着她的眼神略帶憐惜，手指撫過她的脖頸，她一陣戰栗。
雨越下越大，不論樓上發生了什麽，樓下長桌邊坐着的五個人，全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樹林之外，卡爾将車停在路邊，通過大燈注視着路邊停靠的一輛黑色越野車，看車牌號，是紐約的車輛。
卡爾皺皺眉，他從瑞克那得到了他們要來郊游的消息，不管出于什麽目的，他都親自過來想要查探一番，但看這天氣，進林子是不可能的了，瑞克一群人大約也沒出來，不然車子不會停在這裏。
摸出手機，看了看信號，少得可憐，但不至于沒有。
卡爾思索了一下，将車停在了路邊的車旁，随後關了大燈，放下車椅背，決定守株待兔，等到雨停。
遙遠的森林深處。
查爾斯的視線定在他的黑莓手機上，他只能單手操作，因為另一手被潘茜枕在頭下，他瞥了一眼她的睡顏，又看向手機中監控的畫面，卡爾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他似乎笑了一下，關閉手機，彎腰親吻了潘茜的嘴唇，起身離開。
美國是FBI的地盤，他活動起來并不方便。
他得盡快回到英國才行。
至于潘茜。
開門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孩，嘴角微勾，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名正言順地前往英國。
夜幕裏，雨還在下，有樹木的遮擋，真正落在身上的雨水并不多。
但盡管如此，天氣還是一樣的冷，人走到外面，寒氣拂過面頰，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直升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降落在木屋旁邊，查爾斯一身長大衣，系着圍巾，在直升機停下之後便跨了上去，有人利落地幫他關上了艙門。
直升機停留的時間很短，很快就升起離開，一切都做得極為謹慎。
查爾斯離開之後不久，便有獵人打扮的人冒着雨來打掃了直升機落下的痕跡，落葉鋪滿了地面，這裏好像沒有停留過任何東西。
做好一切，認真檢查過後，獵人上了旁邊的阿斯頓馬丁，将車子開走。
雨混雜着風掃過地面，大樹上掉落下更多蒼黃的葉子，覆蓋上車轍的痕跡，雨下得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