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潘茜的夢想是成為偉大的法官。
那些世界著名的大法官都是她的偶像，她可以将他們每一個人的履歷都倒背如流。
她幻想着有一天，當她走進法庭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起立迎接她以表尊敬。而在美國這樣一個沒有貴族的國家，人們稱呼法官的姓名之前，都要有尊稱“judge”，在法庭之上，任何人回答法官的話，都必須要先說——“Your honr”（啓禀大人），只要想想，潘茜就會被那種認可感所淹沒。
然而，想要實現這個夢想，她至少要努力個十幾年，先從律師做起，在律師行業有了漂亮的履歷之後，得到提拔，獲得認可，才有可能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法官。
她現在還太年輕了，不過二十歲，甚至都還沒有大學畢業，在這種情況下，查爾斯稱呼她為“大法官小姐”，潘茜真是慌得不行。
銀灰色的Koenigsegg跑車像幽靈一樣行駛在拉斯維加斯大道上，潘茜的行李還在威尼斯人酒店，路過酒店門口的時候，她開口想說要去拿一下行李，可車子行駛太快了，唰一下子，酒店就快沒有蹤影了。潘茜眼睛盯着車窗外飛閃而過的酒店殘影，表情頗有些尴尬。
“你的行李已經在前備箱裏了。”
就在潘茜忙着尴尬的時候，駕駛跑車的男人緩緩開口，替她解決了心裏的麻煩，只是……
“你怎麽會拿着我的行李？”
潘茜詫異地望過去，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房卡好端端地在她口袋裏，查爾斯卻可以從酒店拿走她的行李。
“你想知道？”
對于她的問題，查爾斯并未直接回答，他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似笑非笑地反問了她一句，潘茜愣了愣，心裏有點納悶他的意思，但還是點頭說：“想。”
這簡直太奇怪了，讓她感覺非常微妙，好像他可以随意地在她的生活裏帶走她的一切，潘茜活到二十歲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男人，莫名感覺到有些危險，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會知道的。”
他語調平淡簡單道：“由于我現在在認真開車，為了保證你我的安全，我只能簡單地告訴你，那家酒店裏有我的人，只要我想，任何人的東西我都可以毫無痕跡地拿到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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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茜放在腿上的手緩緩握住了。
查爾斯這話聽起來太玄妙了，讓她有一種自己生活在電影裏的感覺，但她清楚的知道這是現實，不是在拍電影。
“你不是個汽車推銷員麽。”
潘茜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這樣說話就可以不用那麽緊張。
“為什麽威尼斯人會有‘你的人’？”
說實話，她問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好奇，她好像并不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她問了，作為一位合格的紳士，查爾斯就不會不回答。
車子這個時候已經行駛到了遠離喧鬧的地方，街區安靜下來，除了路燈和沉默的房屋，潘茜幾乎看不見多少行人。
“大概是因為……”
緩緩将車子停在路邊，查爾斯側過頭睨着副駕駛上的女孩，揚起嘴角，蔚藍的眸子注視着她，溫柔地笑着說：“我不僅僅是一個汽車推銷員。”
不僅僅是一個汽車推銷員……
那他還從事什麽？
潘茜眨巴着眼睛，鼓起勇氣和他對視，片刻之後，她抿唇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潘茜或許很單純，但絕對不是傻子。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聯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她內心産生了很不好的想法，但她不能确定這個想法對不對，甚至覺得這只是她電影看多了，想得也太多了。
查爾斯也沒有再回答她的問題，他重新發動車子，将車子駛入路旁一幢二層木屋的車庫，一如在朱諾的時候一樣，在車庫裏下車，進入了房間。
潘茜瞥了一眼跑車的前備箱，這種車子大多只有兩座，而儲存物品的地方都在車前面，查爾斯沒給她拿出來，直接進了屋子，她考慮大約他們很快就會離開，所以也放棄了拿行李。
她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子，屋子裏裝修得十分低調內斂，家具也并不多，卻有一個很大的酒櫃，查爾斯走過去将酒櫃翻出來，拿了一瓶紅酒後又将它合上，自顧自地端起兩個高腳杯，這才望向潘茜。
“這裏的酒不錯，不嘗嘗會是你的損失，請一定不要拒絕。”
他說着話，就去開酒了，潘茜找了個椅子坐下，心裏惴惴，面上不安。
查爾斯開好了酒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這副模樣。
他沉默地走到她旁邊，坐到她對面，将上好的紅酒分別倒進兩個高腳杯，潘茜看着杯子裏紅色的液體，并不主動開口，還是倒完酒之後，查爾斯打破了沉默。
“潘茜，相信我，你完全可以放松一點，好好享受這個夜晚，我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讓你緊張不安的。”
他閑适地靠到椅背上，端起紅酒抿了一口，房間蜜色的燈光之下，他一身三件套西裝靠在那喝酒的樣子，活像是個活了幾千年的吸血鬼。
潘茜緩緩端起了桌上的酒杯，盯着紅色的液體看了一會，低聲說：“我還有一個月才二十一歲，現在不能喝酒。”
說完，沒幾秒鐘，她就緩緩将酒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查爾斯藍得剔透的眸子斜睨着瞧她，意味深長，并不阻攔。
的确，如查爾斯所說的一樣，哪怕不怎麽懂紅酒的潘茜，也能喝得出來這酒的好。
她捏着高腳杯的腳，或許是借着酒意，或許是随口一問，她說：“除了汽車推銷員之外，你還做什麽？”她不看他，只是詢問，“你之前駕駛的所有車輛都很值錢，我不知道除了汽車推銷員之外，你還需要做什麽才可以支付這筆費用。”
她說完話，終于擡頭看向了坐在對面的男人，這一看就發現，他始終在看着她，眼神定定，藍色的眸子裏萦繞着些許笑意，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處于這種氣氛當中，他甚為随意，幾乎可以說是，習以為常。
“我并不需要支付購車的費用。”查爾斯将酒杯放到桌上，靠近桌子對面，傾身與她對視，沙啞低沉的聲音富有男性獨特的魅力，“女孩，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行業叫做汽車租賃。租賃公司是很好的朋友，只要你提供一些證件，出得起價格，他們可以給你找來任何你想要的車子。”他輕挑嘴角，笑容迷人而充滿深意，說了一句讓她浮想聯翩的話——
“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實名擁有什麽固定資産，很容易被當成靶子，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我必須得說，除了錢之外，我可能是一無所有的。”
他說完話，就在潘茜眼都不眨地注視下撤回了身子，重新靠到椅背上，閑适地喝酒。
潘茜沉默了一會，說：“除了錢一無所有？”
他用微笑來表示回答，顯然她沒有聽錯，他的确是那麽說的。
潘茜深吸一口氣，繼續盯着他藍色的眼睛問：“你不是家道中落嗎？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你應該連錢也沒有才對。”
這次查爾斯沒有回答她。
只是坐在那裏回望她，順便平靜地喝酒，好像在等她自己理清楚思緒。
她莫名有一種感覺。
他在調/教她。
潘茜覺得氣血上湧，迅速別開視線看向別處，放下酒杯，仔細思考着一切。
查爾斯很有耐心，他不再提示，也不再說什麽，就坐在那慢慢等着，好像願意等到天荒地老一樣，只要她能夠将一切都想明白。
其實，來到拉斯維加斯，已經是他做得最大的讓步了。
理智一直在告訴查爾斯，他必須遠離這個毫無用處的路人女孩了，他們的緣分該在阿達克島的時候就結束。
然而，情感卻讓他不斷地向她靠近。
在朱諾的時候，她出發回去的前一晚，他便以另外一種方式，相對安全地前往了紐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也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高智商的男人為了讓自己做這一切更順理成章和心情平靜，為了保證情感與理智之間可以相互平衡，他決定将一切利益最大化。
就像現在這樣。
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将潘茜調/教成對他有用的人，像他所有的心腹下屬一樣，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他關注。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讓他近些天來一直矛盾的大腦和智商稍微容忍一下他一再失控的行為，勉強同意他的冒失。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潘茜漸漸平靜下來，她再次端起酒杯，将紅酒一飲而盡，這是非常糟蹋酒的喝法，但她現在需要點酒精來麻痹大腦。
“你之前一直在騙我。”
在飲酒之後，潘茜反而越發清醒起來，她想起他們相識以來的所有細節，還有前往阿達克島時的檢查關卡，幾乎毛骨悚然道：“你根本沒有家道中落，你也不是什麽汽車推銷員，那些找你麻煩的人……”她擡起眼望向他，一字一頓道，“是警察。”
查爾斯微微偏頭，藍色的眼睛凝視着她，嘴角始終挂着輕微的笑意，當她做出上面的結論時，他終于施舍給了她一點提示。
“非常接近了。”他引導道，“還可以想到更精确的嗎？”
他依舊耐心十足，像盯着獵物的獵人，目不轉睛地凝望她，期待她的回答。
潘茜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她居然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裏，和這個可能非常危險的男人玩猜謎游戲。
她覺得有點呼吸困難，他說非常接近了，希望她可以猜得更精确，除了警察之外，還能有多精确呢？
潘茜幾乎是下意識道：“是FBI？”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吓到了。
她不可思議地望向查爾斯，他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散去，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冷靜神情輕聲道：“你終于猜到了。”他不慌不忙，體面優雅地替她倒上酒，語調悠揚地說，“那麽，你覺得，什麽樣的人，需要FBI千裏迢迢地追捕。”
他用陳述的語氣說話，潘茜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語。
她心裏已經有數了，但她不想說出來，這很明顯。
查爾斯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勉強她，換做他來主導這場攤牌。
“你得為我掩飾，親愛的。”
他親密地喚她，潘茜擰眉道：“為你掩飾什麽？”
查爾斯輕聲細語，甚至輕描淡寫：“掩飾我的存在，我的身份，我的一切。就像之前在阿拉斯加，你做的那樣。”
……她當時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她根本就是被利用的，如果她知道那群人是FBI，如果……
世上沒有那麽多如果。
而且，哪怕時間真的可以倒流，她恐怕，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潘茜忽然開始自我懷疑，她呆滞地坐在那裏，聽見查爾斯傾身俯到她耳邊，跟她說：“你知道我的姓氏嗎？”
一直以來，她都只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姓氏。
潘茜後知後覺地望向他，與他距離很近的四目相對，幾乎鼻尖貼鼻尖。
查爾斯彎腰靠在她身邊，就以這樣的姿勢對她說：“我叫做——查爾斯霍華德。”
霍華德。
霍華德……
霍華德！！！
潘茜腦子哄得一下炸開了，她難以置信地望着與她近在咫尺的男人，蜜糖色的眼睛裏寫滿了錯愕與震驚。
“你是法學院的學生。”
“那你對于國際罪犯有什麽見解呢？”
“那個叫霍華德的國際罪犯，有印象嗎？”
——初見時的對話回蕩在腦海中，潘茜想過他或許會是什麽逃犯，但她可從來沒想過，他會是那樣一個鼎鼎大名，存在于法學院教科書中的罪犯。
潘茜渾身都在發抖，查爾斯離她那麽近，當然可以感覺得到。
他輕嘆一聲，将她拉進懷裏，她依然顫抖，不敢反抗。
她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她沒想到自己平淡無奇的人生中，會因為一次邊陲之旅，而認識一個國際罪犯。
“不要怕。”
他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話，像一條冬眠的蛇，慵懶，低沉。
“将這一切告訴你的我都沒有害怕，為什麽你要這麽害怕呢。”
他喟嘆着：“我為你來到這裏，潘茜，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說服自己的大腦允許自己做這樣愚蠢的事情的。”他輕撫過她的發，聲音溫柔，湛藍的眸子微微眯着，像在訴說什麽情話，“你知道你給我的感覺是什麽嗎？”
潘茜緩緩擡起眼，怔怔地與他對視。
他望着她，薄唇開合，語氣複雜地說：“你讓我覺得，我遲早會因你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