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位于北美大陸西北端的阿拉斯加州，是美國面積最大的州，內陸為大陸性氣候，冬季極夜時氣溫可達零下十五攝氏度。
阿拉斯加州終年寒冷，來這裏看極光和雪原的人很多，這裏的州花是……勿忘我。
潘茜在車窗上哈了口氣，用手指在上面畫着勿忘我的形狀，透過玻璃偶爾的反光瞄着開車的男人，其實連她自己都奇怪，為什麽坐在他的車上可以這麽踏實，一點都沒有跟陌生男人遠離計劃路線的慌張感。
她眨巴着眼睛盯着樹林消失後越發空曠的公路周邊，從他們之前所在的小鎮前往阿達克島，大約還需要幾個小時。
阿達克島是美國最西部的城鎮，位于阿留申群島的最西部，阿拉斯加州的西南部。
這是她從維基百科上查到的資料，資料上還寫，根據美國的最新人口普查數據顯示，這座島上全鎮人口僅僅只有326……
人好少啊。
還不如中國鄉下農村一個莊子裏的人多。
今天有點陰天，路上一直霧蒙蒙的，潘茜這個人開車的時候，喜歡聽音樂，尤其是跑長途的時候，聽音樂會是一種別樣的享受。
不過查爾斯不一樣。
別說是音樂了，他連廣播都不聽，開車的速度很穩定，不算特別快但也絕對不慢，車子飛馳在公路上，到現在為止他們連個別的車子都沒遇見過。
以前看過的電影，什麽致命彎道、隔山有眼，都詭異地跑到了腦子裏，潘茜忽然有點害怕，擔心車子壞在路上，然後一群變态畸形人出來砍殺他們。
她回頭看向駕駛座，查爾斯靠在那微眯着眸子開車，專注的模樣迷人又認真，他的眼睛真的很藍，是那一種你一看過去，甚至閃閃發光的藍色。
潘茜望着他，在安靜僵凝的車子裏說了一句話。
“你去阿達克島，是游玩嗎？”
她看起來只是随便找個話題聊聊天，沒什麽具體的意圖，查爾斯沒有看她，視線繼續望着前路，這樣的司機讓人很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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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玩這種事情，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我是去那裏見朋友。”
他随口回答，全都是實話，如果被那些FBI見到這樣的他，肯定都要氣炸了，畢竟他們把他關在邊陲的秘密監獄那麽久，用了那麽多方法想要從他口中問出點實話，甚至上了最先進的測謊儀器，但是仍然一無所獲。
此刻，正在和查爾斯反方向行駛的FBI特別行動小組組長卡爾，坐在車後座上看着車窗外的景象，皺着眉頭，腦海中都是在監獄裏時，渾身上下都被貼滿了儀器片的查爾斯的模樣。
他像個瘋子一樣在笑，意味深長的藍色眸子淡然地望着他們，哪怕被先進儀器所掌控，哪怕受到各種各樣的酷刑，他都只是淺淺一笑，沒有任何反應。
當然，常理意義上，他們無法對犯人進行體罰，再罪大惡極的犯人也是有人權的，那會有嚴刑逼供和違反人權的嫌疑，但不在身上留有痕跡的逼迫方式，他們也掌握不少。
“不對。”
卡爾忽然睜大眼睛，拍了一下駕駛座的椅子道：“調頭，我們被他耍了！”
開車的下屬急剎車，回頭道：“頭兒，你說什麽？”他匪夷所思道。
“有問題。”卡爾剛說完話，不遠處便開來一輛車，那是先頭部隊，派去抓人的。
“fuck！”
那輛車上下來的人咒罵了一句，拽着一個穿着長大衣的……少年。
“我們被耍了，這小子是他雇傭的，他給了他他的衣服，故意讓他暴露在我們的視線裏，然後朝這個方向跑！”
來人憤怒地敘述着，已經下車的卡爾盯着那個渾身發抖的少年，低聲問道：“他去哪了？”
這個少年正是在小鎮上時，偷了潘茜背包的慣偷。
今天早上，查爾斯再次找到了他，給了他自己的外套，順便給了他一頂帽子和一些錢，讓他不管不顧地朝這個方向跑，他被錢迷了心竅，答應下來，卻不知道自己惹上的不是什麽小鎮警方或者債主，而是……
“FBI，你最好老實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訴我們，否則的話……”
卡爾叼着煙，将證件展示給少年看，少年看完就哭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收了他的錢，按照他的指示往這個方向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查爾斯當然不可能給這樣的家夥留下任何真實的線索。
所以，當少年給出他吩咐完了他事情之後離開的方向時，卡爾根本沒當回事。
“怎麽辦，組長？”
下屬皺着眉詢問，卡爾掐了手頭的煙，眯着眼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沉聲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他拿起電話，通知各地警方配合調查，在各個卡口設下檢查站，然後便自己上了駕駛座，驅車前往他判斷的查爾斯可能逃跑的方向。
潘茜這邊，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什麽風起雲湧。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因為持續降雪，天氣有些陰沉，黑得也比較早，福特轎車行駛在路上，路面有些濕滑，但好在他們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潘茜低頭，發現自己腿上放着面包和飲料，她驚訝地望向駕駛座，查爾斯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搭在車窗邊緣，撐着頭。
車子已經行駛了四個小時了，他開了這麽久的車，肯定也累了吧。
“你路上買了吃的嗎？”
潘茜開口說話，聲音不大不小，不至于吓人一跳，也不至于讓人聽不見。
查爾斯聞言，放下了撐着頭的手，換成雙手握方向盤，官方性地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雖然這個笑容看起來那麽溫柔得體，但潘茜卻感覺不到一點真誠。
“是的，你睡着了，沒有叫醒你，在路邊的商店買了這些，如果餓了，可以先墊墊肚子，不合胃口的話，等我們到了目的地，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潘茜低頭拆面包包裝，說實話她真的有點餓了，離開酒店的時候都快中午了，她沒吃午飯就退房了，因為打算在車站吃的，誰知道會發生現在的事情。
咬了一口面包，潘茜特別随遇而安地說：“沒關系，很好吃。”就是有點硬，天氣太冷，面包擱在貨架上面時間應該不短了，吃起來碎渣很多，口感很差勁。
看她一邊誇贊面包好吃，一邊露出痛苦的表情，查爾斯嘴角似有若無地笑了笑，他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的手指飛快地摩挲了一下下巴，微擡着頭凝視遠方，他們已經快要到達目的地了，然而，就在即将到達終點的地方，警方設下了檢查站。
“前面出什麽事了嗎？”
潘茜也看見了，作為安分守法好公民，她絲毫不慌道：“是在查酒駕嗎？”
這種地方，這樣的關卡，查酒駕……怎麽可能，還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查爾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沒有放慢車速，如常地将車子開到了檢查站，然後和所有人一樣，等待通過。
潘茜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這對查爾斯本人來說最大的不對勁在她看來都是正常的情況，她還伸了個懶腰，打開飲料喝了一口，真的就跟普通人來旅游一樣，以至于輪到他們的時候，查爾斯向檢查站的警察出示證件，對方查看的時候，瞄見潘茜，除了覺得潘茜好像年齡太小，和查爾斯關系詭異之外，一丁點懷疑都沒有。
FBI對查爾斯的相貌除了口頭描述之外，是沒有具體照片的，上頭有指令，為了避免其他組織搶先抓到他，不允許他們大肆公開照片，否則抓捕他也不會這麽困難。
“麻煩這位小姐也出示一下證件。”
警方朝潘茜伸出手。
潘茜立刻放下食物，老老實實從背包裏拿出證件遞過去，笑着說：“當然。”
警方對比了一下潘茜的模樣和證件，确定她已經成年了，才把一切還給了她。
然後，他們盯着查爾斯的模樣，看了一會，沒有動作。
有點像。
但他沒開口說話，無法确定口音。
于是警方跟他搭話道：“你們要去哪兒？”
這個關卡後面通往兩個方向，其中一個是阿達克島，潘茜坐在副駕駛，聽見查爾斯用标準的美音說了另外一個地名，她愣了一下，朝他看過去，眨巴着眼睛，雖然有點疑惑，但沒有戳破。
警方聽了查爾斯的話點了一下頭，随後轉身和其他人交流，查爾斯聽見，他在問別人一些問題，顯然對他的身份還不能百分百确定安全，而另外一個人掃了一眼這輛車，淡淡道：“不是說是個獨行俠嗎？那麽應該不是，這顯然是一對小情侶。”
查爾斯靠在車椅背上，神色平靜，不疾不徐，他這副模樣，也實在不像是通緝犯面對警方時該有的樣子，所以，最後，警察權衡之下，揮了揮手——放他們通行了。
“好慢啊。”
潘茜還吐槽警方的辦事效率，如果FBI的人在這裏聽見，怕是要吐血了。
對于她的話，查爾斯不置可否，在警方遠遠地注視下，将車子駛入與阿達克島相悖的方向。
“我們改變目的地了嗎？”潘茜懵懵地問。
查爾斯轉頭睨了她一眼，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我剛才告訴了他們我們要去這兒，當然就得往這個方向走，要不然，恐怕他們開車追上來把我們抓走。”
潘茜不解道：“可我們不是要去阿達克島嗎？”
查爾斯微笑，笑得十分平靜，坦坦蕩蕩道：“是的，我們要去那裏，但需要繞點遠路，免得惹上麻煩。”
如果不想惹上麻煩，剛才直接說要去阿達克島就可以了啊。
潘茜看了查爾斯一眼，沒有問出心裏的疑惑，繼續低頭喝飲料。
查爾斯何等聰明，哪怕她不說，他也能從餘光裏她的表情中看出來。
她實在太乖了。
她居然都沒有問出來，讓已經準備好了答案的人都無從回答了。
似乎，在關卡盤問的警方和他之間，她覺得他才是最可靠的那個，而不是穿着制服的黑人警察。
查爾斯表情詭異地變了變，在他們駛入一個小鎮的時候，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走夜路無疑是危險的，更不要說路面結了冰，小鎮的除雪速度可比大都市慢多了，這些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消失，夜裏趕路的話，路面都在反光。
理智的作法就是，暫時停下來，等白天再走。
查爾斯當然是個理智的人。
他将車子停在了路邊的汽車旅館，然後開門下車。
潘茜立刻跟着走下去，拎着背包，繞到車子另一邊，他的身邊。
查爾斯低頭看了她一眼，黑暗中神色不明，但那雙湛藍的眸子，她怎麽都不會看不清。
他轉身，走進了老板在的房間，潘茜跟着進去，兩人站在前臺，他按下桌上的鈴铛，鈴聲響過之後老板打着哈欠從後面走出來，是個白頭發的老頭，戴眼鏡，觀察了一下他們倆，微笑着對他們說：“真巧，我們這個小地方還有一間情趣房，我想你們一定會喜歡的，幹淨又有趣。”他朝查爾斯使眼色，是男人之間諱莫如深的表情，潘茜尴尬地站在那，稍稍低頭。
盡管這樣，她還是能看見，查爾斯溫和地朝老板笑了一下，回答說：“那真是太好了，這正是我們需要的，多謝。”
他拿出信用卡，但老板表示只收現金，他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反而很高興地從錢包裏掏出現金，潘茜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那個，請讓我付錢吧！”
怎麽說都是自己出來旅行的，搭乘人家的車子，讓人家做導游已經足夠麻煩了，還要人家付錢訂房間的話，實在太失禮了。
潘茜說着話就拿出了錢包，飛快地把錢遞給了老板。
白頭發的老板驚訝地望向查爾斯，查爾斯夾在修長手指間的美金晃了一下，慢慢塞回了錢包裏。
“女士的願望，總是不能違背的。”
他如是說着，旅館老板就收下了潘茜的錢。
潘茜這下覺得舒服多了，要不然坐着人家的車，吃着人家買的東西，還要花人家的錢住旅店，簡直就像是……他們倆真的有什麽關系一樣。
但其實，哪怕他們發生了那樣的事，從結果上來看，他們都是自願，也依然是毫無關系的人。
除了不至于再是陌生人之外，他們的關系并沒有變得親密多少。
她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這種想法，所以當兩人進了同一個房間，還是一間情趣房的時候，她瞬間又反應過來……
他們又要住一間房了。
後退了一步，潘茜拉着行李，低聲說：“我去再開一個房間。”
話音落下，她轉身想走，卻被人拉住了手。
而拉住她的手，轉身便将她的行李箱接了過來，輕輕松松地放到了房間裏。
“錢并不好賺，你還是學生，沒有浪費的必要。”
他站在門內，側着頭，夜色裏，他神色不明，但蔚藍的眸子溫和盈動。
“今晚我有事要離開，所以，這個房間，實際上只有你一個人住。”
他這樣說完，走進了屋子，潘茜回眸望向他的背影，下意識問了句：“你要去哪？”
你要去哪？
這其實是個簡單的問題。
但卻是在查爾斯這裏十分忌諱的問題。
幾乎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問他接下來想要去哪裏，有什麽安排。
哪怕是他的心腹下屬。
他們只要聽從吩咐就可以了，問題太多的話會引火上身。
潘茜問了一個讓人心驚膽戰的問題，卻除了覺得有些冒犯對方隐私之外，并無其他不妥。
她笑了一下，低聲道：“啊，抱歉，我只是順嘴一問，你當然不用告訴我，不過不管你去哪裏，都希望你順利。”
站在房間的後門處，查爾斯看了她一眼，也并沒有回答問題的意圖，他打開門，冒着寒風走出去，風吹起他外套的衣角，潘茜看着他新換的外套，到大腿的長度，雙排扣，越發襯得他身材高大，挺拔修長。
“天亮的時候，我會回來。”
他簡短地說完，轉身離去，毫不留戀地關閉了房間後門。
潘茜根本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這應該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做出這樣的承諾。
走進屋，關上前門，寒風被隔絕在外，潘茜靠着房門搖了搖頭，為自己瘋狂的行為感到無語。
怎麽就稀裏糊塗上了他的車，還到了這麽一個地方。
她甚至，除了他的名字和工作之外，什麽都不了解。
也許她是瘋了。
但人生，趁年輕，總該有幾次不顧一切地發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