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棋子與紛争
這注定是個劇變之夜。
冥神廳之宴當晚, 達爾文集團二級記者鍋太真急急做稿,連夜發給位于天王星的總部審核,助理、編輯、總編一通審稿完成, 一致同意将這篇冥王星攝政族恩仇錄放在第二天報紙首頁。
沒有意外。
拍板決定時已經淩晨四五點了,到報紙發出引發邊境星帶大地震, 也不過區區六個小時。
時間倒退回宴會結束時。
木子堰和陸相深談并沒有選在做清潔的冥神廳, 兩人結伴走出廳堂,漫步大雪中,頗為浪漫,身後跟着一幫子安保,不敢走得太近, 生怕擾了陸相的“佳人之約。”
“真好看。”
木子堰伸出手掌接住空中飛雪, 鵝毛似的雪片落在掌心能夠靜止片刻, 再快速融化。
“三年水星歲月, 一片雪花我都沒見過。”她細細道, 完美維持着原身脆弱美麗、卻暗藏堅韌的人設。
這種人設實在好吃,最容易激發雄性保護心理。
思鄉情濃,好事兒, 可以利用。
陸相餘光打量她,嘴上和藹道:“喜歡就別走了。”
“總歸是為母星做過貢獻的人, 我雖然要不出你的奴籍, 但是在我麾下, 踏踏實實做事, 三相還是能替你擋一下攝政族的。”
說着, 看到木子堰眉梢眼角的淡淡悲傷——噢,情傷的痛苦,三世子這王八蛋——陸相作為過來人,沒忍住道:
“負心漢年年有,挂懷這個,就是作踐自己。”
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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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木艦長眼皮一跳,笑了笑,“多謝大人好意。”
“感情的事,要能完全依賴理智做主,千萬年的情詩,也就都白寫了。”
“不過,您也知道,”她兩手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姿勢,讓陸相兩腿一緊:“負心人的事,今晚了了。”
陸相:“﹏”
陸相被這個動作叫醒,瞬間背後冷汗。
剛才你在想什麽?
溫香軟玉?
陸相心中啐自己一口,“還沒細問,三年讨生活不易,這次歷經千難萬險逃生歸來,你希望攝政族付出什麽呢?”
木子堰微笑:“剛我已經說過了,我要他們身敗名裂。”
陸相哈哈爽快一笑:“年輕人有理想是好事,但要顧及現實情況。”
“有些話,吹吹水就行了。”
木子堰也跟着笑,笑完就怼:“大人看我不起?”
自然看不起你。
一個盜竊情報失敗的情報販子,本身你自己的“事跡”就是最大的否定。
陸相心道,他沒直說,四兩撥千斤道:
“攝政族鬧個婚前緋聞,太正常了。”
木子堰點頭,“那圈養童婢呢?”
陸相一頓,“什麽?”
木子堰不打算說第二遍:“如您所聞。”
陸相面色不動,“木小姐,說話做事都要講證據。”
“我司掌地表事務這些年,聽過攝政族近親通婚、聽過他們治理不善,卻從沒聽說過您這樁轶聞。”
轶聞?
木子堰不發表态度,她臉上假笑:“是嗎。”
“最好,大人您是真的沒聽說過。”怎麽可能。
能控制冥王星諜報系統的家夥,怎麽會不知道這事?
無非是雙方實力拉鋸,這事兒把柄不好抓,才沒管而已。
陸相見當事人控訴,心中提醒自己,這就是個現成的人證,遂循循善誘:
“話雖如此,木小姐,坐實你的控訴也很簡單。”
“司法系統只認證據。”他暗示道。
雪路中,木子堰停下,對視陸相。
陸相微笑回視。
這位帥氣有型的中年男性臉上笑容看不出內容,好像就是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意見。
木子堰磨掉臉上的雪花,輕聲問: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實名作證,在整個冥王星面前指認,三世子十年前就開始圈養童婢涉嫌侵/犯嗎?”
這與遭遇強bao後,抛棄一切站出來在公衆面前的女性,如出一轍。
流血,又“流淚”。
天知道陸相體不體恤木子堰也曾是冥王星公民,但此刻他的笑容只拿她當作一枚絕好的政治籌碼:
“如果你能找到別的替代證據,也可以。”
木子堰心中嗤笑。
果然,這厮剛才說不知道三世子liantongpi的事情是假話。
此刻木子堰地位尴尬,夾雜在政治事件的漩渦中,成了一個風眼。
她是攝政族觸犯刑法事件明面上的唯一人證,站出來後,必遭公衆輿論攻擊。
陸相明知如此,卻還暗示她“找其他替代證據”——只有一個可能,他知道王庭內院中,還圈養着數位you女。
證據(包括人證)不具有唯一性,才會有“替代”一說。
木子堰餘光打量陸相。
這厮真是算準了,木子堰将将成年的年齡和其他幾個才七八歲的受害者、在公衆心中的地位差距。
普通人都是偏心的。
木子堰說出帶着血淚的話,未必有少女的童稚之語來的觸動人心。
兩張對比,誰更能一針見血,顯而易見。
木子堰認為是人生恥辱的事情,陸相他只覺得是政治作秀,還要挑揀作秀效果。
陸相分明看上了木子堰的作用和能力,讓她“以卵擊石”帶出三世子案幕後受害的所有女孩——
讓她們曝光在公衆目光中承受完全的輿論攻擊,徹底掀翻攝政王庭。
至于掀翻這一切後,木子堰本人會如何,他并不在意。
而木子堰沒什麽選擇餘地。
這顆星球上能幫她的只有三相,她本身作為一枚棋子,除了為自己加重砝碼,別無二途。
木艦長:呵。
她吸口氣,捏一把大腿,讓眼眶微紅,神情看上去倔強又委屈:
“大人為何覺得,”聲音适當加點顫音,“覺得我不敢站在公衆面前呢?”
“萬一我願意破釜沉舟呢?”
陸相見她神情微動,心道這枚棋子算是練成了,笑道:“這是為了保護你啊。”
“水星的幾年,你吃的苦頭夠多了,難得平安回來,就沒必要再多一輪折磨了。”
“民衆癡傻,見風使舵,你帶着間諜的背景,說出的話人人都覺得真真假假不可區分,要是站出來,得受多少言語攻讦?”
“遠不如稚子來的直擊人心。”
木子堰垂眸,狀似意動,“不是我憂慮多,大人,那些孩子……已經被教壞了。”
畸形的價值觀能夠讓人瘋狂。
當年木子堰為愛遠走水星,便是如此。
一條命丢的不值得。
陸相神情一凝,“沒事,你要是将她們帶出來,我自有辦法讓她們開口。”
……還有沒有點愛護未成年人的意思啊。
木子堰目光一厲,随即收斂,深吸一口氣,“大人城府高深,思慮果然周全。”
她自嘲一笑,搖頭:“剛開始我還負氣說要一人力克攝政族,現在看來,唉,還是三相經驗老道。”
這是示弱了。
陸相笑容中露出自得,他最享受話語陷阱後,“目标”跪服的感覺。
“年輕人有意氣是好事。”
“但是該聽老人的話還是要聽。”
木子堰恭順微笑:“您說的是。”
“不過還要勞陸相多多看顧,多給些攝政族的相關史料,為我作些準備了。”
“好說,應該的。”
目的達到,陸相也沒心思陪着一個“沒甚能力”的間諜唠嗑,交給她一個私人通訊碼做單向聯系,随即帶人離開。
奶奶的,陪她沐雪,她倒是有意境。
老子可是天天年年看,有個屁意思。
陸相腹诽,随即準備call“同事”,開個私人會。
“什麽?空相來不了,為何?”通訊器中海相傳來的消息令陸相不悅。
“卡戎星高斯研究所偶得成果,說是新的特種金屬,空相忙着驗收調度去了。”
“你知道的,他心裏就只有他的大恒星戰艦。”包羅萬象的管家婆.海相回答。
陸相:“……”
陸相:“好吧,我只是想說,誘餌已經答應下水了。”
攝政王庭後山,林間。
厄斯號一半隐在雪中,一半露在寒風中,艦上星星燈火,幾個大男人窩在艦裏,白銀珠蹲在門口,思考要不要點個火什麽的,不然木姐姐回來找不到地方。
但是,點了火有煙子,引人注目,不好不好。
白銀珠拍拍腦殼,嘆氣。
艦上,唐波爾板着臉調試複蘇系統的參數,滿臉不悅像被欠了幾百萬錢。
格林東方在旁做記錄,李伯勞舉槍頂在唐教授背後。
“我說了,就算我想跑,我也不會随便禍禍重要實驗品的。”唐波爾惱怒道,複蘇系統連接冰棺上的通道,滾熱的能量沖湧進去,冰棺內厚實的霜層不見融化。
“這不是實驗品,是我的同胞。”李伯勞淡淡道。
“老實幹活。”
個粑粑。
唐波爾頗沒有被綁架的自覺,一把拍掉李伯勞的手,喝道:“我說是就是!”
“誰才是專業人員,天天唧唧歪歪,你以為你們這幫老古董是太陽幣嗎誰都喜歡?”
“老子的高斯保存這些标本年年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就知道嘴上放屁!”
“聽着,我和你說,我是專業,你是業餘,搞清楚主次!”
李伯勞眼睛一眯,格林東方趕緊跳起來摁住他,“是是是,唐教授說的對。”
“是我們短視了,您也知道,李伯勞關心則亂,您,見諒見諒。”說完,給助手使個眼色,讓他盯着唐波爾,自己架着李伯勞離開。
打開艦門吹吹風,雪花灌進來讓人頭腦一清。
“別太繃着了,”格林東方安撫道,“唐波爾并不欠你什麽。”
“你認同的價值觀不能強迫別人一定接受。”
“勞哥,這點你得和木子堰學學。”
李伯勞冷笑,不為所動:“無法同化別人,就得自己天天涉險。”
“你覺得木子堰天天奔波看着很不錯嗎?”
剛按着通訊器定位找回來的木艦長:“……”
“木姐姐!”白銀珠驚喜喊道,撲過來。
木子堰給個熊抱,轉頭吐槽兩位男士:“兄弟們,你們這就吃裏爬外了吧。”
“我供你們吃供你們喝,背後還損我。”
“信不信我趕你們下艦,讓你們晚上喝喝西北風啊。”
兩個男人不說話,格林東方歉意沖木子堰笑笑。
木艦長向格林東方點頭致意,轉頭怼人:“李伯勞,我親身涉險是我自信事情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做得更好。”
“不是缺乏信服力。”
“你嘴巴放幹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