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英雄百人傳》
沉眠計劃？
四個字從通訊器中傳出，聽得格林豪泰一愣。
确實耳熟。
但這名字遠的像是傳說。
它是大崩潰時期，地球祖先為了後代繁衍種族生存而進行的嘗試之一，徒勞無功，混在萬千同類的死亡和哀嚎中，凝成艱難年代的鮮血洪流。
艱澀、蒙塵、帶着苦味和血腥氣。
這是格林豪泰這輩人對沉眠計劃的整體印象。
偉大的先祖們，為了種族舍棄人生，甘做工具，深眠地下幾百年，除了會呼吸和不腐爛之外和屍體別無二致。
對此，格林豪泰稍微一想，就不寒而栗。
哪怕，星際時代醫療技術突飛猛進，人類的壽命可以延續到二百歲，也不能抵消被封在冰棺中黑暗沉睡四百年的恐懼。
格林豪泰擦擦冷汗，低咳：
“等等，表哥。”
“為什麽之前活化石複活的消息沒爆出來，反倒逃跑了才透風？”
“這樣跟蹤報道很麻煩。”
“宣傳口發消息必定要解釋前因後果，到時候民衆會不滿的。”
生事端的時候沒人吭聲，雷炸了才想起來利用輿論撒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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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民衆低智又從衆，事情爆出來，網絡上肯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格林東方避開話題，口吻冷淡：
“這是科研口的問題，媒體不負責，該甩的鍋不要搶着背。”
“我們組還有一刻鐘抵達太空港，你準備一下。”
說完，不等格林豪泰多問，挂斷通訊。
>>>
前方“清掃行動”轟炸基本完畢。
木子堰透過玻璃壁看向光明屯，滿地彈坑，塵埃布滿空氣罩，她忽然嘆口氣。
她對自己的技術有把握。
保證彈無虛發，沒有流民受傷。
但她不能對其他人的技術負責。
太空中光芒暗淡，銀河星海灑下虛虛一層黑金色的光，鍍在駕駛座邊緣，落在木子堰面容的特種金屬上，顯得靜默悲憫，帶着別樣的意味。
不少直播觀衆截下了這幅圖像，還配字：囚徒的憐憫。
格林豪泰拆卸器械，和直播觀衆做簡短交代，停頓片刻，猶豫向木子堰開口：
“逃犯女……先生，集團命令我轉組，讓我表哥來跟水星的新聞。”
話落，他眼神滴溜溜落在禁閉的艙門上，忐忑不安：
“不知您，方不方便給開個門？”
說完這話，格林豪泰就心虛不已。
木子堰本來就順順利利跑了，完全能避免落進空管隊的糾纏中——就因為格林豪泰的舉報，才有了後面的爛攤子事兒。
但，格林豪泰作為星際公民，報警舉報逃犯是應盡之責。
他也說不來自己心虛什麽，怯懦什麽。
更別提，木子堰還手刃了另一名犯人。
這可是個囚徒、殺人犯、間諜呢。
格林豪泰心中嘀咕。
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膽怯懦弱，無法對抗這個首領一般的女人。
木子堰沒回頭，淡淡問，聽不出喜怒：
“什麽轉組？”
格林豪泰舔舔嘴，說出口的話自己都覺得荒唐：
“我說，您別生氣哈。”
“木星出了個政治新聞。”
“政府聯合研究所複活的活化石，跑了。”
“就、哎呀，你肯定也聽說過，反正消息都要爆，提前告訴你也無妨。”
“就是沉眠計劃啊。”
木子堰開啓艙門的手一頓，回過頭來，面容背光，看不清神色。
“沉眠計劃？”
“跑了誰？”
怪問題。
我又不知道一百人全部名單，格林豪泰吐槽，不過激戰過去後，他熱血涼透，現在面對木子堰又恢複了戰戰兢兢的樣子，磕巴道：
“我不保真。”
“好像，是叫李伯勞。”
木艦長似乎沉思了幾秒鐘，又似乎沒有，接着問：
“那為何還有代替你來的人？”
“你這臺直播本該是天象科普。”她指着遙遠處的太陽，“太陽風餘波未盡，沒必要再跟着我。”
格林豪泰強自辯解：“額，餘波很危險啊。”
木子堰笑道：“星戰就不危險了嗎？”
格林豪泰：“……”
你有爆點啊祖宗。
見主持人眼珠子亂轉不死心，木子堰恐吓道：“剛才我心情好，沒收拾你，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是誰向空管隊舉報了逃獄。”
“星空集團心很大啊，牛皮藓敢一塊換一塊，你以為我是十八線小明星，求着曝光嗎”
格林豪泰：“……”
格林豪泰瞬間吓尿裆，之前沒幹的褲子這會兒又濕潤了。
助手難堪地左看右看，不知作何圓場。
木子堰見恐吓效果到位，心中滿意，“要換來人也可以。”
“我只有一個要求，适當的時候，來人要代表木星，替我說話。”
格林豪泰張嘴，木子堰打斷道:“你不行，一看就是個菜鳥。”
格林豪泰：“……”
格林主持忍常人之不能忍，屈辱憋紅了臉，咬牙道：“那正好，來的我表哥是集團一線主持，夠專業也夠紅。”
“但是——呵，你想得美。”
“主持人怎麽會代表木星？”
木子堰揉鼻子，好奇道:“那誰能代表？”
格林豪泰瞪她：“自然是陸海空三相和全體木星公民！”
果然，還是統治階級，木子堰心道。
“你表哥名諱？”她問。
“東方，格林東方。”說起表哥，豪泰小哥腰杆都直了，神情自豪。
好名字。
日出東方太陽紅。
木子堰對東方二字心有好感，随即開啓艙門，轟他們滾蛋。
格林豪泰：“……”
兩人只得灰溜溜地下艦。
人走後，木子堰捏捏鼻梁，沒理會公頻中本傑明的叫嚷。
唉。
沉眠計劃。
這名字她怎麽會熟悉。
上輩子課本大書特書，洗腦幾十遍，将一百名冬眠者寫成了時代的英雄。
誠然，确實如此。
上一世九星聯合時代來臨後，科研實力最強的中星帶承擔資金投入，分三批次，将一百人全部喚醒複活，成了當時星系內現象級的新聞事件。
冬眠者也很好地履行了母星賦予的責任，幫助三星帶建設新家園，為人類嶄新的太陽系時代奉獻了一切。
其中不乏鮮明案例。
各行各業都有翹楚冬眠者，他們的大名如雷貫耳。
比方說——
機械醫學學科的田從文。
情報工科的李伯勞。
星際金融業的張雲雲。
戰略星戰領域的蘭花露等等。
他們個頂個都是時代的天才，經天緯地。
一百個人。
每個人的名諱，你都能在後世各行教科書中輕易發現。
艱難年代錘煉出的人才，質量過硬，價比等重黃金。
這是上輩子星際人類的共識，也是對沉眠計劃的肯定。
木子堰出生時，那一百人基本都去世了。
對于他們，木艦長停留在“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狀态——當然，《英雄百人傳》書本詳細介紹過，并将他們定性評價為：【肱骨之才，星球重器】。
那現在，再聽到李伯勞這個名字，木子堰的感情就比較微妙了。
文書記載，他是死在地球領導層任上的，光榮“退休”，壽終正寝。
從上輩子的人生軌跡看，李伯勞是個徹頭徹尾的地球主義者，兼具輕微的達爾文主義和大國/沙文主義傾向。
在地球主義這一點上，李伯勞和木子堰如出一轍。
次方分裂為大勢的宇宙時空中，找到一個板上釘釘的地球主義者，那真是比鑽石還珍貴。
——哪怕這位前輩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狡猾、冷酷和殘忍，像條暖不熱的毒蛇。
這也是木子堰沒拒絕星空集團繼續跟拍的一個原因。
怎麽着，媒體嘛，套套消息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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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東方登艦時，木子堰正開着公放和本傑明扯皮：
“不不不，名聲都是空管隊的，黑鍋都是我的。”木艦長假笑。
“顯擺什麽？直播都放出去了，你這厮再來表功推過，惡心不惡心！”本傑明噴得擲地有聲。
“噢這樣，我不知道直播啊。”木子堰睜眼說瞎話。
“滾蛋！”本傑明惱羞成怒。
“哎隊長，好歹共事一場，戰前我的要求，您考慮的如何？”木子堰厚臉皮道。
“……”格林東方悄無聲息地打開錄音筆，指揮助手開直播打掩護。
“……”本傑明不吭聲。
木子堰懂禮貌地等了五秒鐘，威脅道：
“反正左一號艦我已經摸透了。”
“如果水星方面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把星艦模型透露給金星國際。”
“正好，金星這幾年衛星級戰艦研究遲緩呢。”
本傑明：“……”
這啥人，這啥人！
本傑明抓狂，她咋什麽都知道！
公頻中悄沒聲，其他艦正副駕駛沒一個敢說話。
本傑明隊長按捺住火氣，咬牙說：
“你的要求我已經打報告給了水星國際，還沒批複。”
“那不如，您催一下？”
木子堰爽氣說，調低火力閘，左一號艦快速脫離了空管編隊，慢騰騰拉在了最後。
“時間不等人啊，我這口熱飯，賣誰家都是賣啊。”
“說穿了，我只是想借個官方背書，去冥王星而已。”
“打擊摸底完了，報功給哪顆星不行，您說是吧。”九星競争，冥王星的情報對其他大星都有價值，我賣誰都是賣，做個自由情報販子豈不爽哉，木子堰潛臺詞如此道。
“887，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傑明冷聲道。
木子堰當即一指格林東方，裝的好像隔着公頻本傑明看得見似的，“這位先生，你說，金星國際現在知不知道一個備受水星苛待的逃犯虜獲了一艘衛星級戰艦？”
忽然被點名的東方：“……”
他推推眼鏡：“按照初星帶的信息爆炸速度算，應該知道。”
本傑明立刻惱羞成怒：“誰在說話。”
木子堰沖格林東方勾勾手，拉過他的工牌，一字一句念叨：
“木星星空集團a級主持人，格林東方。”
“感謝這位帥哥替我說話。”
本傑明：“"
木星人。
還是媒體意見領袖！
本傑明瞬間心中百轉千回，腦補了一出木星和冥王星間諜勾搭的戲碼，穩住聲音道：
“行，我催催。”
“三小時後，咱倆下艦見面，我給你消息。”
“你老實呆着，別作妖。”本傑明語帶威脅，打算先穩住木子堰。
木子堰沖格林東方吐舌頭，随即公頻發聲：
“成啊，等着您。”
“不過不用見面啊，到了時候，我準時找您。”
“記得開好星艦通訊啊。”
說完，她猛地将火力閘推到底，轉個向，轟隆一聲，艦體顫抖，左一號艦本來就落後空管編隊一大截的身影，瞬間轉大彎，飙至百分之一光速，竄出了九霄雲外。
本傑明：“？？？”幾個意思？
公頻中有人喊道：“隊長，左一號跑了！”
本傑明：“……”
啥？！
公頻還在問：“追嗎隊長！”
本傑明快被這幫手下驢死了，暴跳如雷：“廢話，追啊！”
駕駛室內，木子堰一面駕駛，一面掏出柔金制劑，一瓶全數倒在了星艦通訊臺上。
金屬下滲，燒出焦味，很快通訊臺迸出火花，報廢了。
格林東方：“……”
他禮貌發問：“您剛不是說，要三小時後等水星官方文書嗎”
“蒙他們的。”
木子堰保持着千分之一光速，再次展現高超技術。
星艦在太空中，像跳蚤似的靈活閃躲，很快将追擊的空管隊甩在了後面。
“保持通訊的主動權，怎麽能交給別人？”
“把艦騙到手，才是我的目的。”衛星級好啊，有一定作戰力，夠迅速，也不起眼。
“而且，剛才通話那麽久，我已經把首領艦的通訊碼背下來了。”
随後，她指着被金屬燒毀的通訊臺，晃了晃手上的指環通訊器。笑道：
“現在，只能我傳訊他，不能他傳訊我啦。”
格林東方：“……”
格林東方瞬間體會到了表弟之前面對此人時，那種如臨深淵的感覺。
深不可測，真是深不可測。
腦子摳下來上秤估計得比普通人重半斤。
“您真睿智。”
他微笑客套，不動聲色将錄音筆收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