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想知道殒命谷是什麽樣子?”靈風試圖轉移話題。
“不。”重明固執道:“我想知道你為何去闖殒命谷。那時,我受傷,整個擎雲山的人都來看我,只有你沒來,我還以為你非常讨厭我,不想見到我呢。”
靈風側頭看向重明的眼,語聲溫柔,“是很讨厭你,但也,再難忘記你。我之所以沒去看你,是因為我心亂,絕望。”
“……”聽這麽靈風說,重明疑惑地回望他,心想:為何要絕望?
靈風繼續道:“那時你救我,只是出于同門之誼吧?你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對誰都好,包括我這個死對頭,那時的我,沒自信能得到你。”
重明沒想到向來清高自傲的靈風也有這般遲疑自卑的時候,忍不住哼笑,“所以你才吹那種亂七八糟的簫曲?你知不知道吵得我一夜沒睡好。”
想起那時的自己,靈風也忍不住笑了,“我想減輕你的痛楚,除掉你臉上的傷疤。但知道尋常藥物作用不大,所以,我才會選擇去殒命谷。雖然受了重傷,好歹活着回來了,還帶回來一株仙草。”
靈風臉上雖沒表露出來,但語氣中難免帶了點自豪。要知道,幾千年來,他是唯一一個進入殒命谷後還能活着出來的人。
“可惜,我回來時,你已經離開了,只留給我一盒子小蛇和一封氣死人不償命的信。我本打算去找你,但因為傷勢過重,被師尊囚禁起來,逼我好好休養,還派了五師兄看着我。”
“後來呢?”重明明知故問。
“後來,我下山找你,見你沒事,便去修仙了。”靈風說得簡潔,完全省略了他出手幫助重明打退敵人自己卻受到反噬的事,更沒有說他守在明鏡裏外保護魔族不被傷害的事。
“……”重明卻什麽都知道。想起這些,心裏難免五味雜陳,為靈風包紮傷口的動作越發輕柔。
靈風:“那時,我只是想看你一眼,确定你平安。”
“……”重明默然,難怪白袍人看到他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終于幫靈風包紮好傷口,重明起身下床,喝了杯涼茶,驅散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順便讓自己的頭腦更清醒。
他盯着穿衣服的靈風,笑得非常和善,“靈風仙君,你既然已經自爆身份,是不是也應該将你瞞着我暗中做的事統統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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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什麽?”靈風反問道。
“所有。”重明敲了敲桌子,“就從你把我的屍首帶到夢怨湖開始吧。記住,我要知道所有,不能再隐瞞分毫,否則,咱們沒完。”
靈風半躺在被窩裏,拉開被子一角,拍了拍空着的位置,對重明道:“來這裏,你不累嗎?”
重明當然累,從天剛蒙蒙亮便趕去修真大會,一直折騰了大半天,早累得腰酸背疼了。
但他憑什麽乖乖送上門給靈風這個大騙子抱?
“不累。”重明固執地坐在桌邊,指着靈風催促道:“不要轉移話題,快把你瞞着我的事統統告訴我。”
“好,我說。”靈風倒也沒強求,将他如何救了重明,如何化身女子嫁給重明,如何在重明熟睡之時出去辦事,如何替換重明的記憶,等等,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聽到靈風恢複原身跟他親熱時,重明困惑不已,因為他腦子裏完全沒有印象,忍不住怒道:“也就是說,你把我的很多記憶替換走了?還回來,統統還回來。”
“好,還給你,等我恢複靈力後吧。”靈風側身躺着,枕着一條手臂,另一只手伸向重明,笑道:“若你想知道過程,我們完全可以,事件重演。”
“重演?”重明瞬間明白,不禁面紅耳赤,看了眼窗外尚未落下的夕陽,怒道:“滾,誰要跟你大白天宣/淫。”
見靈風坦白地差不多了,重明冷笑道:“靈風仙君,你身為仙君,卻屢次欺騙于我,是不是應該道歉,應該補償?”
靈風就知道重明不會輕易放過他,如今見他舊傷複發,不舍得痛揍他一頓,肯定會想其他花招折騰他,只好笑道:“那是自然,你想讓我怎麽做?只要我能做到。”
“堂堂仙君,會有什麽事做不到呢?就看你想不想為我做到。”
靈風失笑,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好,你說。”
“我要你,水上舞簫。”重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
舞簫,是靈風最讨厭的事。他覺得,簫是用來自保的,不是用來當道具跳舞的。
果然不出重明所料,靈風道:“能不能換一個?”
“不能。”重明板着臉,鄭重其事道:“你都能扮成女子嫁給我了,還有什麽不能做的。你這般不情願,明顯不想誠心道歉。既如此,咱們沒什麽好說的了。”
見重明執意如此,靈風自然不想讓他失望,思索片刻後,點頭道:“好,我答應。”
重明一拍巴掌,欣喜道:“太好了,時間,地點,曲子,全都由我說了算。”
見重明如此興奮,靈風突然覺得有點糟,以重明的性子,絕對不會容易放過他,看來,他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對了,天魔心鏡的碎片如今集齊了,你覺得怎麽處理它比較好?”重明取出那枚帶有“天”字的碎片,丢給靈風。
靈風将其放在床上,從儲物袋中取出另外五枚,按順序擺好,“如何處置?當然是徹底毀屍滅跡,不留隐患。”
重明想了想,說道:“既如此,将它融了,讓裏面的魔功灰飛煙滅。”
重明說幹就幹,先取出煉藥的那套工具,然後将鏡片敲碎丢入藥罐中,用藥杵磨得粉碎,最後将粉末丢入煉丹爐中,加入靈力,一直焚燒,直到粉末變為灰塵。
他想不明白,父親當年為何要留着天魔心鏡,銷毀不就沒這麽多麻煩事了?
“賀重明,你在不在?”門外突然傳來不耐煩的敲門聲,緊接着,是賀重悅更加不耐煩的叫喊聲。
重明失笑:這小子,總是這麽沒耐心,還非要親自來叫他。
“在呢,怎麽了?”
“去大廳,全家人都等着你呢。”
“好,馬上。”重明回道。
此次修真大會事故頻發,賀正應該有很多話要問他。
門外沒了動靜,應該是賀重悅離開了。
“走吧。”靈風起身下床,打開門,側到一邊,看向重明,示意他先走。
“你就這樣出去?”見靈風神情悠然,重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道。
從女人突然變成了男人,而且還變成了靈風仙君,這要吓死多少人啊?
尤其是祖父,一心想要重孫子,得知孫媳婦兒是男人後,他的希望可就破滅了,不傷心難過才怪。
還有賀重悅,一心把靈風仙君當成自己的榜樣,如今發現他就是自己的大嫂,會不會吓傻了?
“不然呢?”靈風不為所動,擡腳向外走去,無動于衷道:“他們總要知道真相,放心,我會好好跟他們解釋。”
院中的丫鬟和小厮第一眼便看到了白衣勝雪的靈風仙君,當場嘴巴大張,眼睛圓瞪,呆在原地,動彈不得。心裏有成千上萬個疑問,此刻全都變成了驚嘆。
啊啊啊,這位仙人似的公子是什麽人啊,好好看……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大廳時,賀家的男丁女丁都在,喝茶的,喝藥的,耍劍的,繡花的,發呆的……難得一家人如此齊整。
賀家的孩子和女眷們并不像其他家族那樣,躲在深閨內院不問世事。賀正每次回來,都會把外面發生的大事告訴她們,讓她們多多了解賀家的處境和外界變化。
如此一來,即便賀家遭遇變故,她們也不至于一無所知,不懂自保。
見兩人進門,廳內衆人齊齊擡頭看過來,齊齊站起身,然後,齊齊呆掉。
“這,這位是……”饒是賀正一貫冷靜,此時也控制不住聲音顫抖,語不成調。
他知道眼前這位是靈風仙君,之前在修真大會上見過一面。但他沒想到,靈風仙君會來賀家。這可是賀家天大的榮幸,他一時激動,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好,賀重斂尚算冷靜,率先行禮。其他人這才醒悟過來,紛紛向靈風行禮,連賀冥都包括在內。衆人禮數周到,态度恭敬,“見過靈風仙君——”
連小小的賀重陽都有模有樣地見禮,不敢怠慢了真仙。
幾位姨娘一直聽賀重悅等人提起這位靈風仙君,說他是六界之楷模,修仙之榜樣,所有修仙之人都希望像他一樣,年紀輕輕便能修成真仙。今日得見,果然道骨仙風,飄逸脫俗,忍不住紅了臉頰,垂下頭去,不好意思再看。
賀霜凝和賀雪辭看了一眼後,更是不好意思再看,心中既欣喜,又驚豔:原來,真仙長這樣子,真好看,真有氣勢。
一家人整齊行禮,久久不敢起身。
靈風側身避過,伸手扶起賀冥,開門見山道:“爺爺,父親,各位,自家人,無需多禮。”
重明黑線,你這麽毫無征兆地說出真相,還不把大家吓死,就不能委婉點嗎?
“……”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沒有反應,似乎在等待下文,好像在問:我們知道您是靈風仙君,在修真大會上有幸見過,我們只想知道您為何駕臨賀府……等等,您叫的什麽?爺爺?父親?自家人?
誰是您爺爺?誰是您父親?誰跟您是自家人?
“……”衆人更加呆愣了。
重明見衆人傻了似的盯着靈風,遲遲沒回過神來,只能替靈風解釋道:“那個,跟大家坦白一件事,靈風就是君鳳,君鳳就是靈風。”
這樣應該說得足夠明白了吧?
“啊?”所有人還是呆呆的,愣愣的,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以為自己在做可怕的夢。
“誰,是誰?”賀正側着頭,眯着眼,一臉茫然不解。哪裏還是之前那個嚴肅刻板的代理家主,分明就是一個懵懂無知的老父親。
還是賀重斂率先反應過來,不解地問道:“大哥,這是怎麽回事?大嫂他怎麽突然變成……”
“大嫂”二字一出口,他瞬間覺得不對,向來一本正經的臉便有些扭曲。
洛姨娘緊緊扯着賀重斂的衣袖,才能勉強站穩,非常小聲的嘀咕道:“這,這不對啊,靈風仙君是男的,怎麽會是你大嫂?他怎麽會嫁給賀重明?不會的,不會的。”
對,不會的,是她聽錯了,或者會錯意了。身份尊貴,地位尊崇的真仙,怎麽可能屈尊嫁給區區凡人?而且還是賀重明這種死裏逃生的病秧子?
靈風仙君一定是為了其他事情,才暫時借用賀重明夫人這個身份,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見衆人依然沒回過神來,重明哭笑不得,繼續解釋道:“很顯然,我娶的人是靈風,也就是說,他化身女子嫁給了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君鳳這個人,都是靈風假扮的。靈風以後會跟我一起生活,就像,就像夫妻那樣,希望大家能接受他。”
說到夫妻二字,總覺得不對,因為他和靈風都是男的。重明本來想說夫夫的,但又覺得別扭,最後只能将“夫妻”二字含在嘴裏,沒有清楚的說出來,聽到別人耳中,便是“嗯嗯”二字。
這次總算說清楚了吧?行了,都別愣着了,快說點什麽吧。重明被廳裏這壓抑的氣氛搞得很悶,期待大家快點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