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逛的墳典書肆。也有不少的逆旅邸舍,華麗酒樓、簡單食店、果子鋪、煎餅團子店,琳琅滿目 ,一派繁榮。那些坐落在角落的便是一些飲子藥行,棺材鋪兇肆。
有些稍寬敞的露天地方有耍雜技的,唱戲掙錢的,捋着胡子的仙風道骨的算卦者,人們總是聚集在這些地方流連忘返,所以人聲鼎沸,讓人不禁駐足。其間也有不少農夫挑着蔬菜來市裏賣,順便再買點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或者娘子要用的胭脂水粉回家,要是今天賺得多,就去魚店肉鋪買點葷的改善生活。
路中央有來來往往的馬車、牛車、驢車,人們最愛的還是騎着一匹駿馬慢慢閑逛,當然也有誰家郎君駕馬狂奔而過,鮮衣怒馬,引得小娘子們暗自矚目。卻也有許多貴族女子着男裝,帶着胡帽,靓裝示人,由侍從牽着馬,一路的歡聲笑語。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盧意婵不住地連連贊嘆,啧啧,國家真是有錢啊。“宜笑,你說咱們周轉一些金子開個酒樓怎麽樣?”
“三娘您說什麽?”宜笑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兒,扯了扯耳朵問道。
這時後面一家酒樓的博士滿臉笑容的對着路人吆喝:“本店新釀河東乾和葡萄酒,各位娘子郎君都進來品嘗一下吧。”
盧意婵看了他一眼,對着宜笑說道:“我說,我想開個酒樓,每天招呼着客人們來來往往,阿蒼負責擡擡桌椅,宜笑管理廚房,這多好啊。”
這回連死死盯着胡餅店的阿蒼都忍不住了,“三娘,你和宋大郎一樣傻了?”
“三娘,我沒聽錯吧?”宜笑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盧意婵,“開店做商人?你就不怕郎主和夫人氣死?”
“哎。”盧意婵嘆了一口氣,如今士農工商幾種身份中商人是最為低賤的,何況範陽盧氏是唐朝最尊貴的五姓七家之一,百年貴族跑去從商?所有人都一定會認為她腦子壞了。“我只是先想想,怎麽會真的抛頭露面去做生意呢。”
“只是我還真的挺想的。”盧意婵望向人潮湧動的大街,聽着紛雜的讨價還價的聲音,惬意地笑着,“你看他們活得多有意思啊,又沒有偷又沒有搶的。每天認識不同的人,聽着四面八方的奇人怪事,不像我,只能聽見那些夫人娘子們将将誰家郎君又納了媵妾,哪家娘子又與哪個少年看對眼了。”
宜笑低着頭,眼珠轉了兩圈,才小聲說道:“三娘你這是中了魔障嗎?別人羨慕你這樣的日子還羨慕不來呢,你倒嫌棄。”
“三娘。”阿蒼叫了一聲,盧意婵轉過頭,只見他身後更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舉着一個蔔卦的旗幟,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盧意婵。
“老丈,你快看看吾家三娘,怕是被不幹淨的東西附身了。”
盧意婵“......”
盧意婵知道阿蒼和宜笑不明白,索性不解釋了。他們都沒有注意過,曾經他們很熟悉的一個人,常常在夜晚抱着盧意婵給她講了很多和現下思想相違背的道理,比如女子從來不比男子低賤;告訴她怎樣生活才有意義,女人的生活不應該只是後院的一方天;講許多奇奇怪怪聞所未聞的事兒,比如從石頭裏蹦出的猴子是怎樣一路披荊斬棘拿到佛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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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你看那邊!”宜笑指向前方的一個刀槍庫,一個身着白色缺骻袍的男子站在街邊,長身玉立,風神俊逸,一臉興奮地看着大街上的車水馬龍。
作者有話要說:
☆、開個酒樓當老板
“咦,這癡傻兒被放出來了?”盧意婵看着宋景梵,最近蕩漾出一絲淺笑。
宋景梵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臉色的笑容一僵,機械地轉頭,看到盧意婵,眼角一抽,像是見到了瘟疫似的,立馬轉身帶着侍從匆匆忙忙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逃了。
“當盧某是瘟神嗎?”盧意婵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又對阿蒼說道:“阿蒼,去把那癡傻兒截下來。”
阿蒼一溜煙地跑了過去,宜笑呆呆地問:“三娘,咱們理那惡少做什麽?”
盧意婵狡黠地看着前方被阿蒼攔下來的宋景梵,“以前他怎麽欺負我的,現在他傻了,我還不乘機欺負回去嗎?”
阿蒼只張開雙臂擋了宋景梵的去路,他不敢在大街上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怕被盧意婵再算計一次,莫名其妙地挨一頓打,于是憤然轉身看着她。
盧意婵嘴角噙着笑,一步一步地踱到宋景梵身邊。
“哎,宋郎君,怎的見了奴就掉頭就走呢?莫非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宋景梵面部表情有些僵,依然用他那奇怪的語音說道:“盧娘子,宋某昨日實在是無心冒犯,你也說了不追究,現在攔住我又是幾個意思。”
盧意婵走到他身側,頭頂只到他下巴,于是擡着頭說:“我又反悔了,現在又想追究了怎麽樣?”
“你!”宋景梵低頭死死盯着盧意婵揚起的小臉,咬牙切齒地說:“你想怎樣。”
盧意婵挑了挑眉毛,這厮也不見得多傻啊,剛才本只想戲弄他,現在确實真想“追究”一下了。“宋郎君,你若幫奴做一件事,奴絕對就會把昨天的事兒忘得一幹二淨。”
“你當我傻啊?你要我去跳曲江我也去嗎?”
你不是本來就傻了嗎。盧意婵腹诽了一句,“宋郎君多慮了,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宋景梵警惕地看着盧意婵,她卻笑得那叫一個問心無愧,花枝亂顫。“你說來聽聽,要是我幫你做成了,你以後可別再拿這事兒來說了,不對,咱們幹脆就當做不認識了。”
“這事也不難,就是奴看上你們崇仁坊的一方商鋪,想要租下來置些産業,只是聽說那地兒很多人都去問過了,主人不願意變賣,奴想着,要是您能幫奴弄到那方商鋪......”
“你都說了主人不願意變賣,還讓我去,這不是明擺着坑我嗎?而且你家多大面子啊,需要我出面?”
盧意婵挑了挑眉毛,心裏疑惑起來:不是說病傻了嗎?怎麽這時候明白了。
“那昨天的事兒......”
宋景梵攥緊拳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算你狠,你可要說話算數。”
“奴一定說話算數。不過......奴還希望還是不要麻煩宋家二老。”
盧意婵看着宋景梵帶着怒氣離去的背影,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
“三娘,你這是做什麽?”宜笑心裏想着三娘不會真有了那些心思吧?就算有了,也不必來麻煩宋景梵啊。
“剛才臨時想起的,聽旋夏說她姑母曾經看上那塊地兒,去找了那主人幾次都被回絕了,絲毫不給鄭家面子,就想那地兒肯定是個好地方,這麽閑置着可惜了,而我要瞞着兄嫂,自然是不能出面去斡旋的,就只能求助宋家了。”
“呃......那為什麽不直接找宋夫人?”
“找找宋景梵麻煩呗,難得他現在好欺負。”
“咦?三娘你剛才說瞞着兄嫂?”
“唉。”盧意婵嘆了口氣,“大哥疼我,但我不是一味不懂事,我想置一處酒樓,一是想打發打發日子,一個也是想着要是能有些收入,那些鋪子到底還是要給大哥的來處置的,他不會虧待我,但是也得給大嫂一個交代。”
宜笑點點頭。
“走,咱們吃飯去。”盧意婵甩了甩手,本想去剛才那家酒樓的,但是想到阿蒼的胃口,再掂量掂量自己的錢,算了,還是去旁邊的小食店吧。
“喲!這位小娘子們郎君們裏面請。”一位身材矮小眼神機靈的年輕男子迎了出來。
盧意婵看了看四周裝飾,簡單質樸,牆上竟然還挂着不少題詩板,店裏幾乎坐滿,看來生意還不錯。“博士①,你們這兒招牌是什麽呀。”
那博士清了清嗓子,說道:“娘子,咱們店裏最出名的便是切鲙,有鯉魚、鲂魚、鲫魚、鲈魚、鳜魚,總之河裏有的鮮魚咱們店都有,咱店還有有嶺南雲溪博羅、宜城九醞、浔陽湓水、齊地魯酒,不過最值得一嘗的是精釀綠蟻酒,別看它普通,喝了您才知道那是別的店裏嘗的不到的美味喲......”
“行,你就上鲈魚切鲙吧,然後再來上一點綠蟻酒,呃......再煮點青菜?”盧意婵見那博士口若懸河,估計要說到西市關門,于是趕緊打斷他。
“好嘞,就來!”
不一會兒,博士端着熱騰騰的飯菜上來了。阿蒼眼睛快掉進去了,那博士剛放上桌,本來還想再宣傳宣傳,但看着阿蒼一副狼吞虎咽的樣子便默默走開了,這還用宣傳嗎?那鲈魚切鲙堆了滿滿一大碟,中間是絲狀的魚肉堆砌成一座小山上,旁邊一圈圍着片狀透明的魚肉,光是看晶瑩剔透的色澤就知道是前幾刻鐵定是活蹦亂跳的魚兒。碟邊空餘除放着混雜的蔥碎、芥末、豆豉、蒜泥、橙絲作為調料。盧意婵夾起一片魚肉裹了佐料放進嘴裏,佐料的味道壓住了魚肉的腥味卻又沒有掩蓋原本的鮮美,火候也掌握的極好,肉質爽脆絲滑,不老不生,果然是能作為招牌的一道菜色。
再端起一旁的綠蟻酒,渾濁醇厚的淺綠色液體上漂浮着一層細密乳白的浮渣形似螞蟻,盧意婵先聞了一下,沒有酸味,看來是真的精釀而不是普通人家随便釀出來了。一口下肚,口感清冽,還有微微回甜,讓本來不愛喝酒的宜笑都連着喝了三杯。
待幾人慢慢品完美食,西市的人已經漸漸開始少了,日落前七刻西市關門,住得遠的都已經準備回家了。盧意婵捶了捶跪麻的雙腿,對今日西市之行很是滿意,至少完成了兩件大事。一是确定了要暗自開店做老板,一想到以後有趣的生活就有點小激動呢。二是品嘗到了這般美味,人生何其美妙哉!
盧意婵慢悠悠的跨進盧府大門時,突然覺得忘了什麽,于是說道:“宜笑,咱們今天去西市本來是要做什麽來着?”
“這個......”宜笑撓了撓腦袋,“好像是去找梨子的。”
“唉!我怎麽把正事兒給忘了!”盧意婵眼珠一轉,反正大哥公務繁忙,也不會注意自己的在不在閨房,幹脆再溜出去見見梨子。于是轉身就欲出去,卻被一個尖細的女聲叫住了。
“三娘,你剛回來這又要去哪啊?”邱娘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
長兄如父,長嫂自然就如母了,雖然這個“母”不太待見自己這個“累贅”。
“呵呵,長嫂好啊,三娘沒打算去哪兒,這不回來了嗎?”盧意婵收回了腳,笑呵呵的說着。
邱娘上前幾步,拉住了盧意婵的雙手,臉上堆着笑容,“三娘啊,昨天你回來以後嫂子忙着家裏的事兒也沒好好看看你,你怎麽就提前回來了呢?”
盧意婵覺得她的手心濕濕的很不舒服,卻又不敢直接把手抽出來,“長嫂知道三娘一向是個急性子,不願坐馬車慢騰騰地回來,于是就快馬加鞭回來了。”
“哦......”邱娘點點頭,“那昨天宋夫人留着你都說了些什麽呀?”
“不過是問問這幾年兒過得怎麽樣罷了。”說完後,盧意婵別開頭假裝看風景。
邱娘見盧意婵不願意說下去,便借着料理家事的借口離開了。
其實盧意婵也不願刻意隐瞞她,只是這邱娘貪財,若是讓她知道了阿娘留下的錢財,那她一定也會吵着鬧着要分去一大半。不過盧意婵也不會真的自己占着阿娘的嫁妝,只是想着等自己的酒樓穩定了就把鋪子全部交給大哥。到底是因為邱娘養成了這幅性子也是有原因的,她本是洛陽一個七品官家女兒,盧意婵的父親盧懷慎當年見她家裏也是一派正直作風,便做主把邱娘給娶進門來了。而邱娘也本以為自己嫁到範陽盧氏家裏真真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可惜啊,進門了以後才知道,身份是尊貴了,可是這沒錢也是真的!
去年盧懷慎辭官的時候,主上看盧家也着實窮得沒個樣子,便賞了大把的金子和絹布下來。這廂邱娘正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感受一下土豪的生活呢(別懷疑,唐代就已經流行土豪一詞了。),到庫房一看,“咦?我金子呢?”,結果盧奂那厮和他那阿耶是一個德行,早抱着賞賜屁颠屁颠地送到養病坊給那些窮人病人了。
這下好了,盧奂贈了邱娘一場空歡喜,邱娘便過得更不順心了。本身兩口子的日子因為盧奂的清廉愛民就過得拮據,再加上阿耶辭官歸鄉,盧意婵盧奕姐弟倆的擔子就落在了他們身上。雖說從沒有虧待過姐弟倆,但是有時候別人的眼神裏表現出來的“你這累贅”更是傷人。盧意婵也不想啊!無奈投了個女兒身,只能白吃白喝娘家咯。自此,盧意婵便想着,能有自己的一些産業,以後要是發生點什麽事兒也有好處。
是夜,宋景梵在母親房前躊躇了半晌才推門而入,不找父母幫忙?這怎麽可能,父親最見不得別人攀着他的關系在外面作威作福,所以那塊硬骨頭自己是啃不下來的,而且這對自己母親來說又只是小事兒,根本算不上“麻煩”,,忙幫成了,難不成那盧意婵還能無恥地反咬自己?。
“阿娘。”
“噢?大郎怎麽了?”宋夫人放下手中的書,轉身看見宋景梵一臉忐忑。
宋景梵走到宋夫人面前,神色淡定,“阿娘,你可否幫兒一個小忙?”
“怎麽了?”
“是這樣,盧三娘子希望租下坊內西北處王元寶的一處商鋪,卻無能為力,所以找到我希望我幫一幫她。”宋景梵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兒知道那王元寶不是個好說話的人,所以特地來請教阿娘。”
宋夫人跪坐到踏上,眯着眼睛問道:“三娘為何不直接來找我?”
“呃?或許是同輩人比較好說話吧。”
宋夫人拉着宋景梵的雙手,笑着說道:“大郎,阿娘來問你啊,三娘怎麽就直接來找你了呢?你怎麽就這麽樂意幫三娘呢?”
“啊?”宋景梵這才明白過來宋夫人的意思,“阿娘,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夫人看着宋景梵的緊張樣,不由得嗔道:“阿娘是過來人,大郎不必羞澀,這事兒包在阿娘身上了。”
宋景梵:“......”
作者有話要說: 居然看到了一個收藏,開心的打滾~
博士是對低層服務業人民的稱呼
嘤嘤~晉江新人好難混啊
☆、順便救了個宋郎
兩日後,宋景梵派人來傳話,說是事情已經辦好了,不過宋夫人要見見盧意婵。盧意婵喜滋滋的搓搓手,這權臣的兒子就是不一般,這麽難辦的事兒居然讓他這麽快就搞定了,雖然不知道宋夫人見自己有何用意,但是也顧不得想那麽多便去找邱娘了,說是宋夫人有請,邱娘自然是一萬個樂意的,恨不得一腳就能将盧意婵直接踹到宋府去。
盧意婵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門往宋府趕去。到達時已經是下午了,宋夫人盤着腿坐在榻上做女紅,宋璟站在窗邊拿着一卷書認真讀着。
盧意婵看到這一幕,只嘆琴瑟和諧,好美的畫面啊。只是,為什麽宋公也在啊!盧意婵向來有些怕嚴肅的宋璟,此時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不過盡管心裏不自在,盧意婵還是得體地行禮。
宋璟放下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三娘過來坐吧。”宋夫人放下手中的針線,對着盧意婵招手說道 。
盧意婵規規矩矩地跪坐到宋夫人身邊,低着頭看手指。
“三娘啊。”宋夫人和藹地看着她,“你怎麽想着要置一處酒樓呢?這可是有風險的哈。”
“兒只是......想着學學管理大點的商鋪,以後管家也是用得着的。”盧意婵絞着袖子,期期艾艾,裝出一副羞澀樣子,總不能只說自己就是想感受感受樂趣吧。
“三娘倒是想得長遠。”宋璟突然說道,“還是要找些靠得住的人來幫襯你,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也不好太操勞。”
“三娘明白。”盧意婵答道。
宋夫人拍拍盧意婵的雙手,“三娘以後要是什麽不好辦的事兒盡管來找我就是,我這個老婆子還是能幫襯一些,當然......”宋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盧意婵一眼,“找我家大郎也是一樣的。”
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盧意婵覺得宋夫人今天怪怪的,于是就找了個理由告辭了。
“三娘,我想去輔興坊買胡餅。”阿蒼走出宋府後,看天色還早便說道。
盧意婵想到即将有源源不斷的金子滾進自己的口袋,心情一好,決定陪阿蒼一起去買個胡餅。
崇仁坊離輔興坊挺遠的,阿蒼決定走小路。其實就是不走大街,穿過兩坊之間隔的義寧坊抄個近路。
義寧坊集聚了長安大大小小的寺廟,每天來上香的人很多,加之又是胡人的聚居區域,所以熱鬧非凡。盧意婵在看長得異于唐人的美豔的胡姬,而阿蒼在看遠方的一棵大樹。
盧意婵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顆大樹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晃動。那顆大樹處在大秦寺旁邊,少有人煙。一行人慢慢走過去,發現是一個人坐在樹上。
再走近一看,居然是衣冠禽獸宋景梵悠閑地閉眼坐在樹枝上,靠着樹幹,雙手枕在腦後,陽光灑在他臉上,讓他俊逸的五官稍顯柔和。
盧意婵看了看這大樹,實在也太高了!而且梯子倒在一旁,宋景梵居然還能如此悠然自得,“咳咳。”
宋景梵聽到聲響,猛然睜開了眼睛,立即在樹幹上揮舞手臂,興奮地說道:“盧娘子,快幫我把梯子架起來!”
宜笑盯着樹上的他,努力憋着笑。盧意婵仰着脖子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怎麽上去的啊?”
“說着就來氣!”宋景梵兩條修長的腿纏着樹枝,氣憤地說道:“好不容易今天一個人偷偷跑出來逛逛,結果一個熊孩子讓我幫他撿挂在樹上的彩條,結果丫的我剛爬上來他就把梯子放倒一溜煙兒跑了。”說到這兒,宋景梵咧嘴笑了起來,“還好遇見了你,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在這鳥不生蛋的樹上待多久呢。”
“噢,這樣啊。”盧意婵點了點頭,“宋郎君,大抵是這樣的。如果奴沒記錯的話,我們說好了從此做陌生人的。”
宋景梵沉默了許久才一臉沉痛地說道:“盧娘子,真的要這麽對我嗎?你父母是怎麽教導你的?做人要厚道不知道嗎?你對得起祖國對得起黨中央嗎?哦不,你對得起唐玄宗嗎?”
盧意婵摸了摸鼻子,“對不起,我這人就是沒什麽道德。”
阿蒼看不過去了,覺得自己有必要彰顯一下人品了,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去架梯子。
“阿蒼啊,你要是架了梯子我們就直接打道回府,胡餅你也就別想了哦。”盧意婵露出矜持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阿蒼的腿定在了半空,“三娘,我不架梯子了,但是也得讓宋郎君下來呀。”
盧意婵繞着粗壯的樹幹走了一圈,“宋郎君,你倒是跳呀!”
“噗嗤!”一邊的宜笑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
“盧意婵你真小人!這麽高你讓我跳下來不是讓我送死嗎!”宋景梵憤怒地甩了甩袖子,“不搭救就算了!何必在這兒看我的笑話。”
“宋郎君此言差矣,不搭救是真,笑話也是一定要看的。”
“你!”
盧意婵笑彎了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阿蒼......你......想辦法......讓他......跳下來。”
阿蒼撓撓頭,想了一下,一腳踢向樹幹,宋景梵發出一聲慘叫以後,随着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樹葉飄落,阿蒼快步向前,精準地扶了一把宋景梵,但他還是狼狽地跌坐到了地上。
宋景梵站着順了一會兒的氣,才惡狠狠地說道:“盧意婵,虧得我昨天好說歹說地幫你說話,如今你竟這般小人。”随即又轉頭對阿蒼說:“哥們,你才是鐵血真漢子啊。”
“好歹也是讓你毫發無損的下來了。阿蒼,我們走。”
無視宋景梵在身後氣得跳腳,盧意婵帶着阿蒼和宜笑潇灑地離去了。
驢車停在盧府前時,天色還早,盧意婵想着反正邱娘是知道自己去了宋府,如果晚點回去她也是喜聞樂見的,于是幹脆繞過盧府,向後面的一處農家小宅走去。
“梨子,梨子。”宜笑推開木栅欄,笑嘻嘻地走了進去。
蘇側梨穿了一身窄袖襖裙,正在小院裏喂雞,看見盧意婵站在面前,先是愣了一下,才邊用圍裙擦了擦手,邊說道:“昨兒就聽阿婆說你回來了,怎麽今天才來找我?”
外面實在太冷,盧意婵拉着蘇側梨進了屋子。“昨天沒找到你,今天不就又來了嘛。”
“三娘來了啊,快請坐。”蘇側梨的大哥蘇向陽正在搬柴生火,屋子裏暖洋洋的的。
蘇側梨給盧意婵拿來了一張木質坐墩,“這一年過得怎麽樣?”
“睡得好玩得好,天高皇帝遠,又沒有長安城裏那麽多條條款款,可惬意了。”
“瞧你那樣。”蘇側梨嗔了她一眼,“盧閣老怎麽不讓你陪着?”
盧意婵臉瞬間垮了下去,“快別提了,不就是看着我都快十六了,趕着讓我回來嫁人呗。”
“盧閣老也真是瞎操心,皇帝的女兒都還不一定有你們這種人家好嫁呢。”蘇側梨圓圓的臉蛋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好看極了。
“哎,不說這個了。對了,蘇大郎,快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麽事兒?”蘇向陽額頭微微透出汗漬,走過來跪坐在盧意婵旁邊。
盧意婵抿了抿嘴,“我準備開一家酒樓,不過我是不能自己抛頭露面的,必然要請管家,所以還得靠你們啦。”
“什麽!”蘇側梨和蘇向陽異口同聲地驚叫。
盧意婵趕緊捂了臉,“你們這麽驚訝做什麽,吓到我了!”
“三娘你哪兒來的錢?”蘇向陽摸了摸後腦勺,說道。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以後再與你們解釋吧。”
蘇側梨點點頭,“那為什麽找我們呢?”
盧意婵嘆了口氣,“梨子你真是與我沒有靈犀,我是覺得蘇大郎很踏實,你又是個長袖善舞的。把店面交給你們打理我很放心。”
蘇側梨雖是個農家女,但卻不古板,行事靈活,很快便接受了盧意婵的想法。“那行吧。”
盧意婵露出神秘的笑容,低聲說道:“那大郎明兒一早就去找崇樂坊西北處的王元寶吧,租商鋪的事兒已經說好了。我有幾處莊子,這些年也收了不少錢財,你拿着去找王元寶吧。”
“恩,知道了。”蘇向陽點點頭。
“咦?什麽味道?”盧意婵聞到一股清香,扭頭往廚房看去。
蘇側梨說道:“是阿婆做好飯了吧。三娘留下用飯嗎?”
“這個......”盧意婵頗為糾結,“待會兒回不去了呢。”
“左右你在住在這宣陽坊,遇見巡查的武侯你躲一躲,他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何況你以往偷偷跑出來的次數還少了嗎?”
“恩!”盧意婵使勁點點頭,“阿蒼你回去給長嫂說一聲我在蘇家,立馬就回來。”
蘇家阿婆給盧意婵添了一張食案,又給每人端了一碗黃澄澄的小米飯,散發着一股股田野裏特有的清新,一碟清蒸的鮮嫩雞肉,還有燙過的一小把青菜,入口脆爽,配上蘇大郎自己釀的濁米酒,這頓農家飯吃得盧意婵很是舒服。
當然不可能舒服太久,因為一回到盧府,就看到邱娘陰沉着臉坐在盧意婵的房裏。
“你看看長安城裏哪家娘子是你這樣成天往外跑的?”
盧意婵低着頭保持沉默。
“唉。”邱娘嘆了一口氣,“我這個做嫂子的也不好管你太多。但是阿翁既然把你交給我們托付了,就不能太放縱你。今天宋夫人叫走了你也就算了,回來時竟也不顧夜禁在蘇家留飯。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身份,蘇家娘子又是什麽身份,成天混在一起像什麽話。你要每日和鄭家娘子呆在一起也就算了,你看你現在不是自掉身價嗎?”
盧意婵見邱娘越說越難聽,便及時打斷了她,“長嫂,三娘知錯了。”盧氏是幾百年的名門望族沒錯,所以盧家規矩很嚴,甚至比皇家還要多幾分條條框框。不過有些事平日裏越是被管束得緊,心裏的小野獸就越是張牙舞爪,恰不巧,盧意婵就是這樣的人。加之盧懷慎一走,盧奂所有心思投在公務裏,而邱娘為了讓家裏的日子過得能像樣點,時時刻刻都精打細算着,家裏還有自己的兩個兒子,媵妾的兩兒一女外加一個不省事的小叔子,哪裏還有時間來過問盧意婵這個小姑子有沒有一板一眼地守着家規。
邱娘突然緩和了臉色,柔和地說道:“三娘以後收斂着也就好了。今天宋夫人找你去有什麽事兒啊?”
“呃......”盧意婵随口說道,“就是去陪宋夫人說了會兒話。”
“噢?”邱娘眼珠轉了一圈,突然笑了起來,“三娘你便好好歇着吧。”說完便起身回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子腳下的歹徒
盧奂正坐在胡床上看書,邱娘樂呵呵地走了進來。
“大郎,奴覺着宋夫人是看上咱們三娘了。”
盧奂擡了一下眼皮,沒有說話。
“宋公前程那是自然不必說的,三娘要是嫁進宋家,那宋公指定會扶持你一把。”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盧奂把書丢在一邊,“我做官只求對得起良心,不求高官厚祿。況且宋公正直,是絕對不齒裙帶關系的。”
邱娘畏縮着說:“奴說錯話了。”
“且三娘的婚事還不急,阿耶的意思是不一定要配一個多顯赫的人家,重要的還是人品才華。宋家二老雖好,可是聽說那宋大郎似乎是得病癡傻了的,我不能這麽委屈了三娘。”
邱娘低垂着眼沒有說話,坐了一會兒便服侍着盧奂歇下了。
天氣越來越冷,長安的寒風似細針一般刺人。臨近年關,盧意婵也不好意思常常往外跑,于是每天穿着厚厚的皮裘,再裹上一層裼,窩在溫暖的屋子裏陪着盧奔奔吃喝玩樂,好不潇灑。而蘇向陽忙得不可開交,這才一個來月就已經把酒樓的事兒辦好了一大半,門面商定好了,就在崇忍坊。不得不說他做生意還是非常有頭腦的,崇仁坊位于皇城之東,東市之西北面,人流量大,又集聚了很多科舉文人。而且南方就是平康坊,那啥,風流才子們的好去處。總之崇仁坊如今餐飲業正在日漸發達,白天熙熙攘攘,夜裏笙歌達旦,燈火通明。博士,庖人①,庖童②等人也敲定好了,大致的管理任務就由蘇氏兄妹全權擔當,這些事兒辦完了以後竟然還剩了一些金子給盧意婵,盧意婵不得不感激涕零,阿娘簡直是親娘啊!
盧意婵垂着腿坐在床邊抱着個隐囊嗑着瓜子兒聽蘇側梨将這些事兒娓娓道來,不過有個問題就是蘇側梨去找的庖人雖然都是各有一手絕活兒的,但是終究是一些家常菜,而既然要開店了,就要照顧到廣大食客的口味,沒個做高端菜的庖人來坐鎮怎麽行。
盧意婵望天想了會兒,“你知道西市那家合盛食肆嗎?”
“就是切鲙做得頂尖兒的那家?”
“哎對!要不你家大郎去挖個角?”
“啧啧!”蘇側梨一臉不齒,“這樣是不是太卑鄙了?”
“呵呵。”盧意婵連忙捧給她一大把瓜子兒,谄媚得笑着,“說說而已,說說而已。”
幾日後,盧意婵被屋子外面的一陣細微雜碎的聲音吵醒,睜開眼想了想後,呼出一口氣,盼星星盼月亮,這一天終于又來了。
盧意婵滿心期待地等到了傍晚,一路輕快的走到中堂,幾個媵妾生的庶子庶女已經規規矩矩的站成一列,故作嚴肅的小臉上透着一股股興奮。
“姑姑好。”幾個小孩齊齊上來見禮。
盧意婵笑着牽起了最小的女孩盧信美,“美娘真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不知道有多俊呢。”
才三歲的小女孩不大懂她的話,而旁邊兩個四五歲的男孩兒已經吃吃笑了起來。
“什麽事兒這麽開心呢。”許是除夕的原因,邱娘的聲音也稍微帶了些喜慶,盧奂已經穿着朝服牽着兩個大兒子與邱娘一起走了過來。
“大哥嫂子好。”盧意婵上前說道:“再誇我們美娘可真是美呢。”
三個庶子庶女給盧奂和邱娘還有兩個嫡哥哥行了禮,老大老二再上前給盧意婵問好。今天難得将幾個侄兒侄女湊齊了,盧意婵越看越喜歡,當真個個都是芝蘭玉樹呢。
“美娘的确是長得随阿岳。”盧奂輕飄飄地說了句,似是無意,而邱娘臉色卻微有不善。這阿岳便是美娘的媵妾,是盧奂的頂頭上司送的兩個媵妾之一,長得是天仙兒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