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2)
我接受了薛家正的讨好。可是和薛家正在一起,我一點都不快樂。我有很大的壓力,每次坐在薛家正旁邊偷偷看黎華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很無恥很讨厭,覺得他再也沒希望喜歡我了。
好在他那時候有女朋友,即便我不在薛家正旁邊,他也不會仔細看我。
然後我和優優一起,發現了王玉潔的秘密。我也糾結過,我希望優優能告訴黎華,我希望黎華能分手,可優優似乎并沒有這樣做的打算。于是那天躺在床上,我終于還是給黎華發了短信,将我和優優看到的告訴他。
并且短信中,言辭把自己裝得很無辜,表示我并不清楚是什麽狀況,優優可能比我更清楚一些。會給他發這個信息,只是出于好心提醒。
然後黎華就和王玉潔分手了。我也就和薛家正分手了。這其中的原因,其實不需要過多解釋。
我本來以為,我們都是單身,這樣就會有發展的機會。可是我發現,黎華還是不會過多的注意我,即便與優優和燕小嫦比起來,我要更漂亮一些。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已經被薛家正蓋章了。
後來我才知道,黎華眼睛裏,看到的是優優。那時候我就想嫉妒她,可是我覺得不應該,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嫉妒最好的朋友,是不好的事情。
但潛意識裏,其實一直在嫉妒着,在比較着,只是我自己不願意去面對。
那天看着黎華為優優喝醉,我真的好嫉妒好嫉妒。我想優優擁有的太多了,她有戲拍,還有黎華在等,為什麽我明明比她漂亮,明明受到的追捧更多,卻并沒有擁有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
所以我自私了一回。
黎華讓我把他的手鏈交給優優,讓優優自己選,去拍戲還是去X市陪他。我把手鏈藏起來了,猶豫了兩天之後,我動身去了X市。
這件事情,我做的特別不地道。可是我想争取一次,我想如果錯過了,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他們要畢業了,他們畢業以後連見都見不到了,所以成和不成,就看這一次。
沒有票,我每天就在他表演的劇場外面等他,他感冒發燒,我冒着大雨去給他買藥,借了旅館老板的電飯煲,給他熬湯煲粥。
感冒就要好了,他告訴我我可以走了,我忽然就哭了,看着我的眼淚,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說我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他依然沉默。我不知道那一刻黎華心裏在想什麽,只是他很憔悴,并且不開心。
他可能想到了優優,又在跟優優賭氣。我知道優優為什麽和他吵架,因為他們那時候對生活的價值觀不同,所以我迎合黎華,我說我理解他對舞蹈的熱愛,我說我什麽都不要求,只要能經常看見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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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麽糊裏糊塗地在一起,但是黎華對我一點都不熱情。他總是對我說,“你什麽時候想走都行,不用管我,我也沒時間照顧你。”
回到W市以後,我說我願意幫他洗衣服,我要給他送飯,他統統不要,他不準我參與他的生活。只是放任着我。但這種放任,和對優優的放任不同,他放任優優是因為寵她,放任我,是因為根本就不想管。
從認識到如今,我其實也就那麽短暫地擁有過他一次,并且還不算真正的擁有。
我知道,和黎華大約不能長久,所以其實,我做了一件和優優相同的選擇,前途。優優拍戲,我去選秀。
我真的以為我可以,所有人都說我可以,所以我覺得我天生就可以,那是我該得的。我太盲目了,傻傻地接受制作方的安排,我那麽配合,所以沒有人告訴我到底要發生什麽,他們拿我當聰明人,以為我只是裝傻。
其實我是真傻。
一覺醒來,看着身邊的陌生男人,我害怕,特別特別害怕。我不知道究竟都怕了些什麽,但是這真的不是我所想的。
有人問我,既然已經這樣了,為什麽不幹脆接受安排,然後上位拿名次,出道,當明星。其實這些問題,在當時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我只是忽然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每天睡醒,都不知道躺在身邊的男人是誰。
我的明星夢,那個純潔到愚蠢的明星夢,徹底碎了。
退賽,是我這輩子做過的,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這其中不得不說,有優優的影響,因為之前我們談過,如果遇到潛規則應該保持什麽樣的态度,優優說,打死不從。
我覺得她是對的。
所以在無助的時候,我還是想找優優。可是那兩天,我精神太恍惚了,我站在W市的車站,手機沒電了,給優優打電話沒打通。
我似乎一秒都不願意等待,九點多鐘,看着周圍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壞人藏在裏面。我不想呆在有人的地方,我想見優優,把事情告訴她,讓她陪我,開導我,讓她以好姐妹的力量,和我一起分擔。
我從來就是特別依賴別人的人,連自己逛街,都覺得是特別恐怖的事情。
沒想什麽,我上了一輛黑三輪。
那最黑暗的一次遭遇,我不願再回憶。其實在遭遇那件事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恍惚的。我曾經擔心過黎華會不要我了,我的擔心一點都沒錯,而且我發現,他似乎真的從來就不是我的。
那時候,優優和黎華在一起,我并不怪他們。
那時候我一點都不想再繼續折騰,我只希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永遠不要被別人知道,然後讓時間把它們抹去。
可是抹不去,在不雅照被爆出來的時候,我崩潰了。
抑郁症之後,我回到W市工作,剛開始找了一份,可是做得并不順心。漂亮,從不見得是一件絕對的好事,同事會騷擾我,老板的過分殷勤,也會讓我覺得別有居心。
于是黎華和優優又一次收留了我。
我去了他媽媽的公司,經過一段時間适應,經過黎華和薛家正的陪伴,漸漸恢複過來。那時候優優一直在外面拍戲,很忙很忙。
我依然喜歡黎華,就如薛家正依然喜歡我。但我想,只要能這麽看着他就好,他對我只是禮貌的态度,他也很忙,沒空搭理我。
那時候我對他真的沒什麽奢望。所以後來他和優優分手,又再見面的時候,我也希望過他們和好。其實不是真心希望,而是我明白感情,他們的感情根本沒有變,和好大約是遲早的事情吧。
所以我撮合我幫忙,其實出于一點,希望他們記我點好的心情。我還不想失去優優這個好姐妹,也不想失去,這麽久以來,在黎華那裏建立起來的無争的形象。
在優優回來之前,我覺得我真的過的很好,像公主一樣被他們照顧着,而當真正的公主歸位,你這個丫鬟,就算比公主漂亮,又怎麽樣,公主還是公主。
後來我出事了,我的子宮沒有了。
我想我的人生,就此徹底毀滅了。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在我決定吃安眠藥之前,我就沒想過我還能被救回來。能死成的人,都是說死就死的。
臨死之前,我滿足了自己最後一個願望,打電話告訴優優,自己多年隐藏的感情。我只是要死了,沒考慮過活人的感受,也顧不了那些了,我根本沒去想,我這通電話打過去,會對優優和黎華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反正我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了。
可我為什麽沒死成呢,如果讓我當時就那麽死了也好啊。
從那以後,我就崩潰了,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一點控制能力都沒有。我經常做一些錯事,比如在優優面前,毫不掩飾自己對黎華的感情。有時候忽然清醒,又覺得這樣做特別不對。
但我一直沒有好好改正,因為清醒只是一瞬間的,大部分時候,我都是渾渾噩噩地,仗着他們對我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來。
我的胡來,攆走了優優。我也沒覺得高興,因為黎華不理我,還是不理我,有沒有優優,他都不會理我。
我總是習慣在幹媽面前裝得很乖,也許是因為我知道,她是唯一能讓我有機會接觸黎華的人。幹媽對我也很好,以前好,是因為真的稀罕我這個漂亮幹女兒,現在的好,顯得刻意了,因為她覺得欠我的,所以特別小心翼翼。
很多小細節,其實都能觸動到我,我也過得很壓抑。每天每次,我怎麽還不瘋啊。
後來因為優優的關系,我有機會演戲,我想去,因為我覺得我這副殘缺的身體,已經不再害怕遭受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有,那就讓我重拾當初的夢想吧。
可是重拾以後我才發現,當初的夢想也早已經不是夢想,我仿佛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沒有什麽是能真正讓我快樂起來的,唯一能讓我激動的,就是每次看見黎華的時候。
薛家正結婚了,連薛家正都結婚了,這世界上大約不會有人再娶我了吧。我也沒指望黎華能娶我,但我一直在心裏,默默地把他當成生命中,最特殊的那個男人。
就算他不娶我,他也必須得在這個位置上,給我站着。
我談戀愛,被嫌棄,我一點幸福的感覺都找不到。沒有幸福的人,就不再知道什麽叫做感恩,我開始恨,開始麻醉自己。
吸毒以後,在藥物的作用下,我悲觀厭世的态度越來越明顯,性格也越來越暴躁,我根本不想再控制自己什麽。我過的不好,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親眼看着,我過的不好。
而這些,其實本不是他們造成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在用糟蹋自己這件事情,來懲罰他們。
偶爾會有理智,會反省,依然只是一閃而過。大多數時候,我都被消極的心态影響着,我破罐子破摔,只想讓自己心裏,稍微舒服一點是一點,痛快一天是一天,死不死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其實那時候,我大概就不已經不愛黎華了。我連自己都不愛了,還愛誰呢,我就是一灘爛泥,一個行屍走肉,不肯入土,還非要惡心着所有人。
只有在戒毒的那幾天,黎華才能天天陪在我身邊。他鼓勵我,讓我堅強一些,有意志一些,他說他在陪我,他會一直陪到我好起來。
難道真的只有這樣,我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邊麽?所以我甚至不是真的想戒,我希望它戒得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我甚至希望,一直到我死,它都沒真的戒掉,然後用這種方法栓住黎華。
我什麽也沒有了,連幹媽最初我對的那種真心的喜歡,其實也沒有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我只想能抓住一點是一點,我以為這樣就是在對自己好一點。
那時候,我大約就是個瘋子吧,遭人嫌棄,又甩不開的瘋子。
喝多了,我去找優優,我是想去找她忏悔的,有時候喝多了,腦子會比平常更清醒啊。我沒想到,我忏悔我可憐,但我的本意,其實并不是要打動優優,讓她為我做什麽。
可是優優累了,因為我的存在,她太累太累了。
黎華和幹媽帶我出國,在一個風景特別美的倫敦小鎮,這裏有個小教堂,我們就住在教堂附近,黎華媽媽經常帶我去教堂,我們三個也會并肩坐在長椅上,閉目合手做禱告。
心,才漸漸跟着平靜下來。
我看着身邊這個閉着眼睛專注的男人,他面容平靜,內心大約也很平靜。我心中重新燃起了愛火,可我又知道,他對我來說,仿佛一座冰山,我根本就沒辦法靠近。
我想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求他許諾我一場婚禮。他答應了,在籌辦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搞得像模像樣,我想就靠這些回憶,這麽走下去吧,我這輩子也算嫁過一次人了,以後會怎麽樣,看着辦吧。
可是婚禮的前一天,他還是走了,他站在我的門口,月光打在他有些消瘦的臉上,他的臉上并沒有太多歉意,而是一種決絕,他說:“對不起恬恬,我不能陪你演下去了。”
我點點頭,關上門,在門的這一面淚如雨下。
擦幹眼淚之後,我将不再懷念黎華。
這次,真的死心了。
☆、001 兩個世界的人
我是乖乖牌,從小到大品學兼優,我這輩子幹過的最刺激瘋狂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行知樓六樓的小畫室裏,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李拜天。
我叫周問雪,我媽懷我的時候,做了個胎夢,說我會出生在一個下雪天。待産的時候,我媽問了一句,“今天下雪了不?”
然後就開始陣痛了。我的名字因此而來,并且我全家老小,都覺得我這個孩子一定非常了得,他們對我寄予厚望,在那個年代,就破除了要生二胎的想法。
我媽生我之前是個小學老師,在鄉鎮裏,語文數學社會自然什麽都教,後來從南方追随我爸到北方,火車上教師證丢了,就什麽也沒幹了,一生致力于相夫教子。
我絕對是個特幸福的孩子,唯一有一點就是,小時候長得不大好看。
沒關系,咱有內涵。
初一那年,我認識李拜天,我們倆都個子矮,排座位的時候被排到第一排同桌。我這麽好的學生,特別不稀罕搭理他,他那時候每天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拿圓規在桌子上鑽孔玩兒,還刻女同學的名字,他說等畢業的時候,要把這張桌子搬回家去,這是他青春的見證,當傳家寶一樣供子孫後代瞻仰膜拜。
我們同一個年級的,只要被他喜歡過的,在他桌子上都有名字,裏面沒我。李拜天沒喜歡過我,可能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也可能是因為我學習成績太好了,他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天李拜天一直在唱beyond的歌,唱了整整一天,下課唱上課唱,唱得我都沒法好好聽講了,我在随堂筆記上寫下“節哀順變”四個字,然後把筆記本推給他看。李拜天的字很難看,狗爬一樣的,寫了個“哎”。
那年黃家駒死了,因為李拜天曾經特別喜歡beyond,所以我知道。
于是我們成了朋友,但很快,班主任嫌李拜天太不學無術,拖壞了我這個好學生的成績,把他安排到教室的最後一排,一個人坐,自生自滅。
李拜天是那種老師特別嫌棄的學生,初中的時候我們都還很單純,只知道李拜天家庭條件不錯,也不知道人家背後有那麽龐大的家業。
那時候不在北京,在我的家鄉Z市,李拜天住在奶奶家。
到了後座之後,李拜天可謂真正的如魚得水,在課桌前面擺了好長好高的一排書,自己的書不夠用,就把別人桌子上的書也搬過來擺着。然後他在後面睡覺,唱歌,寫亂七八糟的歌詞,畫畫,反正老師都不管他。
我們基本也就沒有交流了。
我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暗戀李拜天的,可能是因為那天我遲到,被罰晚自習在教室後面站兩節課。當時我覺得丢死人了好麽,李拜天趴在書後面笑話我,說:“好學生也來站着上課,那都是我們這種差學生的待遇好嗎,好學生,哈哈哈。”
當時我被他笑得臉頰緋紅,我恨死他了。
然後我站在後面觀察李拜天的生活,他弄了個随身聽,整堂課上都塞着耳機,看小說,那麽厚一本小說,半節課就翻了好多張。我一直盯着他看,忽然覺得挺羨慕的,挺潇灑。
但我是個好學生,我有學霸包袱。如果我學習不好,可能也沒那麽大的壓力,就是因為成績好,才更要好好學,不能讓名次下降,不能讓老師失望。
後來我就站累了,随便活動活動腿腳。李拜天注意到了,對我“噗嘶”兩聲,讓我往窗戶這邊站一點。
我聽話得站過去,這個位置就在他的課桌後面,老師非常難注意到的角落。李拜天把自己的凳子給我,我不敢坐,因為坐下以後明顯矮了一截,我怕老師發現。他想了想,又從桌洞裏抱出來一摞書放在凳子上,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就偷偷地偷偷地坐上去,剛開始坐幾秒,還得站起來一下,生怕老師發現了。後來發現老師根本不注意我,就踏踏實實地坐下了。李拜天自己沒有凳子坐了呀,不要緊,人家把教室裏打水的捅拿過來,倒扣放在地上,墊兩本書,照樣坐。
這個小行為,讓我覺得挺溫暖。也對他們這些所謂的差學生徹底改觀,以前我總覺得李拜天痞裏痞氣的不是好人,跟他們這樣的學生說話都很謹慎,怕得罪到他們,然後故意找我麻煩。
其實大家都是孩子,他們不過是貪玩了一點。
第二堂是自習,李拜天問我要不要聽歌,我有點猶豫,然後他遞了一只耳機給我,我就坐得靠他近一點,一人一只耳機在聽歌。
他依然在看小說,我裝模作樣地翻書,其實小心髒跳得砰砰砰地,一直緊張着,沒有放松下來。
也特別不希望晚自習結束,然後放學。這個感覺挺好的,也挺刺激的,想讓它多延續一段時間。
後來對于遲到這事兒我漸漸坦然了,因為我越來越喜歡去後面上課。雖然有的時候李拜天在睡覺,根本就不理我。但只有這樣的時候,才感覺我們距離很近。
但是老師找我談話了,她說我經常遲到不好,太丢人了,她都不好意思罰我了。說我是好學生,罰兩次就該記得了,不能學李拜天他們那樣沒臉沒皮。
這話我記在心裏。
遲到的毛病我改了,但是喜歡關注李拜天這個毛病,大概改不了了。每次看他風風火火吊兒郎當地進教室,我心裏都得冷不丁跳一下。那時候我十三歲,算早戀吧。
我有個玩的比較好的小姐妹,人稱王美麗。王美麗是年級裏的風雲人物,屁股後面總有一幫男生追着跑,和李拜天也就混得比較熟,我有意和王美麗混熟,可能也是有這點原因。
王美麗經常和不同的男生寫情書,但是她看不上李拜天,她覺得李拜天太矮了。王美麗可能比較細心,她問過我一次,“小雪兒,你是不是喜歡李拜天,喜歡我就幫你追。”
我心裏跳得砰砰地,若無其事地說,“沒有的事兒。”
“那你喜歡誰啊?”
“我沒有喜歡的人。”
從那以後,我就忍着不去注意李拜天,我怕被人看出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害羞,也許是因為我心裏明白,我們确實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拜天托王美麗幫他給隔壁班女生送情書,王美麗送出去之前,賊兮兮地拿李拜天的情書來給我看。我們倆窩在角落裏,看李拜天用花花綠綠的信紙,寫的那一手狗爬字體。
“Dear露,一根煙的長度是8.5厘米,把你的名字寫在煙上吸進肺裏,放在離心髒最近的地方。現在我要去男廁所抽煙了,想你。”
就這麽幾句話幾十個字,寫了滿滿一張紙,可見他的字有多麽張牙舞爪占地方。那時候李拜天還是抽煙的,和幾個好兄弟一起躲在廁所或者水房裏抽。王美麗“咦”了一聲,想發表點看法。我擡眼正好看到從外面抽煙爽完回來的李拜天,飛快地把情書收起來。
李拜天追了這個Dear露挺長時間的,導致我看見那個露,都有種看仇人的感覺。而且我聽王美麗說,露喜歡的還不是李拜天,露有點嫌李拜天矮。那時候李拜天的身高,真是被各種嫌棄啊。
但露依然和李拜天暧昧着。我總是在想,露有什麽好,不就是個子高一些,穿衣服洋氣些,頭發長一些。但我比她強的,大約就只是學習成績好了。
後來我鼓起勇氣跟我媽說,“媽,我想要一條牛仔裙。”
我媽覺得牛仔裙是不良少女才穿的東西,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因為我想打扮自己。我媽疼我,周末抽空去給我買了,一條到膝蓋的牛仔裙,當時我覺得很漂亮。
那個周末,我穿着新買的裙子,和王美麗一起去公園玩,這裏有個露天的旱冰場,周末的時候,他們這些差學生的聚集地。
然後就碰到了李拜天,李拜天看我一眼,不冷不熱地說:“穿這麽性感,勾引誰啊?”
他這話說得我挺窘迫的,我覺得勾引這個詞太難聽。但其實在他們那幫人中間,是個非常正經不過的詞。
我就沒說話。
我不會滑旱冰,王美麗教着我,一點點沿着場邊的欄杆走,李拜天和露拉着手,溜得可順暢了。
王美麗去喝水的時候,把我一個人扔在了角落裏,我扶着欄杆怕摔倒,李拜天風一樣地停在我旁邊,用一種類似家長的口氣問我,“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說:“那我該在哪裏啊?”
他說:“你應該在家做題,不要和我們一起玩兒。”
不知道為什麽,李拜天這句話傷了我的自尊心,現在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麽。因為我心裏偷偷地喜歡着他,所以我那個時候都不知道怎麽跟他說話,他這麽說,我就不說話了。
“早點回去吧。”他甩下這麽一句,就溜走了。
然後我想去椅子那邊坐着,手上沒扶穩,一屁股坐在地上。是露把我拉起來的,露過來拉我,李拜天就也過來了,然後尴尬地看到我裙子上的血。
我一屁股摔出了月經初潮……
☆、002 畫室狂歡
露讓李拜天把外套拿來給我,然後我圍在腰上擋住屁股,然後我就以這麽副造型回家了。他們還留在那裏玩兒。
回家以後我哭了好久,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傷心,覺得自己好丢人好丢人。
我媽把李拜天的外套洗了,周一我拿回學校還給他。那條裙子我再也沒穿過,連看都不想看見。
我把衣服還給李拜天以後,那件衣服就一直放在他的桌子旁邊,很長時間沒有動過。我在想他是不是嫌棄我,嫌棄那件衣服給我遮過屁股。
從那以後,我開始遠離李拜天。我們唯一的交流,就是每次考試的時候,我會自覺地寫好答案,在交卷的時候把紙條放在李拜天的桌子旁邊。第一次是他求我這麽幹的,還請我吃了好吃的,後來就是我自覺那麽幹了。
初中畢業的時候寫同學錄,他只給我留了幾個字,“一切盡在不言中。”
其實,他是沒什麽話要對我說。他給同學寫同學錄,要麽随便寫兩句歌詞,要麽就“祝好”兩個大字。寫給我的,已經算最特別的了。
可是我自己會多想啊,我自己幻想了很多“盡在不言中”,這其中可能是怎麽怎麽樣的含義,用這些幻想安慰着自己,李拜天可能也喜歡過我,只是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高中,我們還在同一所學校。我是考進去的,他是買進來的。
偶爾會在學校遇到,他每次都和不同的女生在一起,他從小就那麽個人,不停地換女朋友。非常喜新厭舊,非常外貌協會。
後來李拜天學了美術,天天泡在畫室裏不學無術,他對自己的前途沒有一丁點的擔憂,就是混日子混日子。
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因為到了高中以後,大家都比在初中的時候勢力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李拜天家很有錢。而我只是文科班一個不起眼的尖子生,每天就是做題做題。
但作為初中校友,我們有種特別親切,何況當初還曾經是同桌。李拜天需要借東西的時候,總是第一時間來找我,大家都知道我和他關系很好,有時候我也覺得挺有面子的。
當我們在角落裏講些事情,然後有人投來暧昧的眼神的時候,我也會偷偷地覺得開心。
我在自己的心裏,一直偷偷和他談着戀愛。誰也不知道,也不用誰知道。
高二的時候,我從走讀改為住校,為了節省上學放學的時間,多抽點時間學習。家裏對我希望很大,希望我能考清華考北大,但我們這個地方,錄取線很高,我的水平還有些差距。
但我一直在努力。
五月的一天,晚自習,李拜天同班的美術生過來找我,說李拜天正在行知樓六樓的小畫室裏搞生日派對。
派對,那時候是個洋得不能再洋的詞兒,我都不知道所謂的派對到底是什麽樣的。行知樓的小畫室,是李拜天的私人基地,那是個老畫室,自從學校翻新以後,就算是暫時荒廢了,但也沒人管,學生想去那裏畫畫也可以。
李拜天發現這個地方以後,就經常在這裏和女生約會,也不知道都偷摸幹了點什麽,親親嘴什麽的,肯定有過。
上課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去,今天是李拜天生日。雖然我一直記得他的生日是哪天,因為同學錄上寫過,但我從來沒對他說過生日快樂。而且我也沒有準備禮物啊。
可是我又想去。
我的心還是在砰砰直跳,很慌亂很慌亂,我知道我想去。
于是上着上着課,我開始裝病了,捂着肚子做很痛苦的模樣,同桌問我怎麽了,我說我胃疼。我裝得可像可像了,我這麽個乖孩子,也不會有人懷疑我是裝的。
同桌就幫我告訴了老師,老師看我實在很慘,準我去醫務室看看,然後直接回宿舍休息。從教師出來以後,我還是捂着肚子走,生怕被人看出了破綻。
一直到偷偷拐進行知樓,我才直起腰來。認真平複了下心情,一口氣爬到了六樓。
我推門進去,他們正在裏面狂歡。
畫室是被裝飾過的,燈管上包着彩色的紙,牆上還有拉花有氣球,講臺上是不知道從哪抱來的一臺彩色電視,旁邊還有影碟機,影碟機上插着話筒,有人拿着話筒對着電視認真地唱着歌。
但其實那話筒就是擺設,因為沒有音響,聲音根本不會從電視機裏面出來。還唱得跟真事兒一樣的。
這幫學美術的,真是潇灑啊,準确地說,李拜天真是潇灑啊,比較起來,我好苦逼。
李拜天在和幾個男生比賽飛撲克,應該是香港賭神片看多了,都要練練裏面的手藝。我躲過正面飛過來的撲克,走到李拜天身邊。
有人起哄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李拜天:“什麽呀,這是我發小,我初中時候的同桌。”
然後哥幾個繼續起哄,表演小合唱:“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的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然後李拜天就和他們一起唱起來的,唱兩句還用手指頭勾勾我的下巴,弄得我挺害羞的。他們唱歌,引來了李拜天的現任同桌劉舒雨,然後有哥們兒開玩笑,說:“老同桌新同桌,還都是女人,小七你豔福不淺啊。”
他們哥幾個裏,李拜天排行老七。
劉舒雨于是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互相禮貌地笑笑。我聽他們說“女人”這個詞,我也會覺得挺別扭,那時候我覺得我們是女孩女生,最多叫女的,“女人”感覺怪怪的。
我想表現地大方合群一些,就跟着開玩笑說,“不是,他初中的時候同桌是垃圾箱。”
李拜天被安排坐了好久垃圾箱旁邊,李拜天不服,說:“也不知道誰天天在垃圾箱旁邊罰站。”
我瞪他一眼。
這天晚上過得還是很開心的,唯一讓我擔心的是,肚子疼這事兒別穿幫了,我本來打算在晚自習結束之前就回宿舍去躺着裝樣子,可是太開心了,這個氛圍我太喜歡了,我沒舍得走。
當然,晚自習結束後不久,學校是要封樓的,李拜天他們也不能再這裏呆多久。他們瘋的時候,我嘴巴上沒出息,在一邊默默地吃蛋糕。
吃着吃着,一個沒注意,被李拜天用蛋糕抹臉了。之後就全打起來了嘛,兩塊大蛋糕,根本不是拿來吃的,就是拿來糟蹋的。
大部分人基本是一口都沒有吃上。
後來大家都被抹得灰頭土臉的,有害怕的早一步溜了,回去太晚了沒法洗漱。還有怕結束以後要被揪着打掃畫室的,反正出于各種原因,該走的都走了。
李拜天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卧槽”了一句。看着滿畫室的狼藉,攤手問我:“怎麽辦?”
我嘿嘿幹笑,“明兒收拾呗。”
我也打算走。
李拜天,“他們才不可能收拾呢,長毛了都不可能收拾。”
“那你說怎麽辦?”
李拜天又看了一眼,“把這些擦吧擦吧算了,其他的不管。”
這時候Z市已經熱開了,那些彩紙拉花可以暫時不管,但是蛋糕必須處理掉,不然招來很多小飛蟲子。李拜天每天就指望在這兒打發時間了,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所以我留下陪他收蛋糕,反正後來就只剩我們倆了。
我想幹的快點,免得一會兒出不去,或者來不及進宿舍了。自己頭發上也有蛋糕什麽的,只能用紙先擦擦。我臉上其實也還有,只是我自己看不見,李拜天故意沒告訴我。
後來收拾那些亂七八糟的碟片。樓門十點半關,但因為六樓以前有實驗室,現在裏面東西還沒搬光,六樓和五樓之間有道鎖,周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