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毛小洛白着一張臉回到辦公室,他反應過來時正站在走廊裏跟校長說話,可校長的前半截話不知道說了什麽,他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總之校長的臉色不太好,沖他道:“你還是再回去好好想想,咱們學校現在正是用人之際。”
毛小洛只好點點頭,轉身回了辦公室,他想,剛剛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說不定是阿諾出現了,又努力回憶之前的情景,可是記憶每到圓珠筆觸及臉頰那瞬間便斷裂了……
下午下班之前毛小洛又看了一眼早上買的監視器的訂單,物流上顯示已經發貨了,大概三天之後到,他路上在學校附近的一家粥鋪對付着吃了頓晚飯,結賬時收到時間的短信,問他今天怎麽樣。他站在那兒給了錢,出了粥鋪的大門才回信息,剛打了兩個字,手機被人碰掉了,是三班那幾個孩子。毛小洛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彎腰把手機撿起來,小霸王說:“毛老師,吃晚飯啊?”
毛小洛沒答話,只是看着他,幾個學生被看得沒意思,想到今天課堂上他威風八面氣場爆表的樣子,最終說:“那您讓讓先,堵在門這兒影響人進出。”
毛小洛便讓了讓,看着他們從身邊走過,他并不計較白天被圓珠筆打了臉的事,想了想,對着他們的背影說:“回家記得把化學作業寫了,練習冊第七十七頁,就兩道題,不多,一天兩天不寫,以後攢得多了就還不上了……”
小霸王走在最前面沒吱聲,聽着他的話,卻不自覺低了頭,還是後面的一個跟班搭理他:“知道了知道了毛老師,您老趕緊回家吧。”
毛小洛扭頭把這插曲忘到了腦後,連帶着時間的短信也忘了回,到家洗了澡打算睡覺,睡前總覺得忘了什麽事,卻半晌沒想起來,最終倒在床上夢過去。
時間沒有收到回信,開始以為是毛小洛正在忙,沒功夫回複他,後來夜越深,他心裏的不安越泛濫晃蕩。如果毛小洛真的是“多重人格”患者,他是否只有阿諾這一個附屬人格?如果不止阿諾,那他除了跑到吸血鬼的群居地獵豔,還會幹出什麽其他瘋狂的事?
時間越想越怕,又發了條短信,還是沒得到回複,打了個電話,也沒人接,他腦子裏嗡嗡直響,随手抓了一套衣服穿上下樓,騎着摩托風馳電掣到昨晚送毛小洛回家的那個小區,按照記憶中毛小洛跟他打招呼的那個窗子找上去。
老房子樓梯裏的聲控燈時亮時不亮,時間仗着種族優勢摸黑爬到七樓。防盜門布滿斑駁的紅鏽,拍起來啪啪響,像是一巴掌就能拍碎,咣咣當當的聲音一下子把整棟樓的聲控燈拍亮了。
毛小洛從夢中驚醒,蒙着被子打了個寒噤,沒來由地怕,自我麻痹地縮在床上,安慰自己大概是有誰敲錯了門,可那聲音催命一樣敲個沒完,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他心上,毛小洛臉色發白,冷汗一滴滴流下來,恐懼随着那聲音的延長而滋長……
時間拍了一會兒見沒人應答,心裏更慌了,又給毛小洛打電話。靜音的手機在床頭顫得滋滋響,天天縮着手摸過來一看,聽着外面咣咣的敲門聲又害怕,接起電話來,是明顯稚嫩的童聲:“喂?你是誰呀?”
“喂?”時間聽見明顯變了調的聲音,一時滞住,“你……”
電話那頭帶着惶恐的哭腔說:“我爸爸沒在家,他去打牌了……”
時間聽得心疼,說:“小洛,是我,我是時間。”又去拍門。
天天不認得他,又聽見外面門響,吓得直哆嗦,說,“我爸爸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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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忽然意識到什麽,沒再拍門,他握着拳頭站在門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盡量鎮靜地說:“爸爸沒回來,是我,小洛,我是你的朋友,你同學——時間……”
“時間?”天天聽見門不再響,壯着膽子光腳跑到門口,從貓眼向外看,發現門外站着一個高大陌生的人影,确實不是爸爸,便對着電話說,“我不是小洛,媽媽說不能随便給陌生人開門。”
“好,不開門。”時間說,“你現在在幹什麽?”
天天光着腳站在地上,不敢答話,問:“你是誰?你為什麽在我家門口?”
時間說:“我是你的朋友,雖然你不記得我了。”他又說,“你別怕,我現在就走了。你回到床上,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沒有人能傷害你,睡一覺,明天早晨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天天從貓眼裏看見外面的人影拿着電話下樓了,覺得心裏有了點安全感,光着腳跑回卧室,跳到床上,蓋上被子,電話還放在耳邊,問:“你真的是我的朋友?”
“嗯,一個你可以信任的人。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時間坐在七樓到六樓樓梯的拐角處,壓抑着胸膛裏翻湧起的情緒,溫柔地問他。
天天猶豫了半晌,側躺在床上,聲音軟而糯:“我叫天天,可媽媽跟你一樣,都喊我小洛。”
時間發現自己的牙齒不自覺地顫抖,他努力控制住,向天天道:“睡吧,天天,明天起床,你會發現一切都會變好的。”
天天躺在床上,握着電話,過了一會兒問:“我能在睡前吃塊小蛋糕嗎?”
“可以,但是吃完要刷牙。”時間說完,又想到衛生間裏大概有鏡子,怕刺激到此時控制身體的附屬人格,改口道,“不,不用刷牙了,不吃蛋糕,喝杯牛奶可以嗎?你看看冰箱裏有沒有牛奶?”
天天下了床,對着電話說:“诶?我什麽時候搬家了?”一串光腳貼着地板的奔跑聲,大概是跑到了冰箱前,“冰箱好大!”他打開了冰箱,發現裏面什麽也沒有,只有兩個已經放蔫兒發黴了的蘋果,失望地對着電話說,“冰箱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兩個放壞了的蘋果。”他又當當當跑到廚房,翻開櫃子,櫃子的最上面那層果然放着半箱餅幹,從前他拿餅幹需要站在凳子上,現在一擡手就夠到了。“我還是吃餅幹吧,媽媽每次都把餅幹放在廚房左上角的櫃子裏,還在那兒……”
時間随即聽到咔嚓咔嚓嚼餅幹的聲音,只覺得心髒一陣陣發緊,嘴裏說:“那你吃吧,別吃太多,吃兩片,用廚房的水管漱一漱口就去睡覺,好嗎?”
天天點點頭,很快吃完了兩片餅幹,說:“我能不能再吃一片?就多吃一片。”
時間嗯了一聲,聽見那邊塑料袋摩擦的聲音,然後是嚼餅幹的聲音,最後是嘩嘩的流水聲,待這些聲音都停止,時間說:“現在可以去睡覺了?”
天天嗯了一聲,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或許是食物給了胃袋安全感,也或許是時間的呼吸聲一直萦繞在耳畔,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毛小洛背着包從家裏推門出來,發現防盜門被什麽東西擋住了,那東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背光縮着,聽見門響,閉着眼皺着眉蠕動了一下。
毛小洛驚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