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胖墩林瀾年三歲 唧唧唧某只來賣萌 (1)
“大爺,先過來用些飯罷,那些書什麽時候看不是看呢,非得在這時候。”白果一面說着,一面過來移了小桌,把一道道菜從食盒裏拿了出來。
春來秋去,自打水湛走後,天氣漸冷,林瀾也不好一直住在水湛所住的那間屋子裏,倒是林澤這裏暖和的多了。加之賈敏身子孱弱反複,也分不出心去照顧,見林澤疼愛林瀾,再沒有不肯的。便一心只帶着黛玉在身邊教導內宅管理之事。
林澤看了一眼桌上還冒着熱氣的飯菜,莞爾一笑,又見白果絮絮叨叨的樣子,不由地笑了起來,只說:“我看你倒比去年還要話多。”
說得正在旁邊收拾桌上書本的白芍和白術都笑了起來,白果也紅了臉過來笑罵道:“你們兩個笑什麽,遲早有你們受的日子在後頭呢。”
白芍忙反擊一口:“倒是我們的不是,姐姐也別惱,但凡有那一日,只要姐姐心裏歡喜,縱我們被打趣兒也無妨呢。”說着,又轉頭去看林澤,只道:“大爺,你好歹要疼惜着我們些呢,別叫姐姐久等不到呀。”
說得一屋子都笑了起來,林澤也笑着說了她們幾句,反惹得白芍越發笑開了。正說笑時,門外便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笑道:“大爺,我帶了二爺來了。”
林澤忙下炕穿鞋,急急地要迎出去。白果連忙過來服侍了,又笑着說:“大爺別急,二爺的性子本就最慢條斯理的,反倒大爺這樣毛躁起來,要二爺瞧見了學會也不好。”說着,仍細致地給林澤穿了小靴子。
林澤才一站好,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牽着一個胖墩墩的兩三歲孩童過來,當下笑開了走過去道:“煩勞姐姐親自過去接來。”那丫鬟只抿嘴一笑,也不多說話,見林澤過來,只把手裏牽着的林瀾往林澤手裏一送也就是了。
白果、白芍便過來笑着說:“姐姐去了有一會兒子了吧,這會兒外頭冷得很,快來薰籠上熱一熱呢。”便讓着那丫鬟過來取暖,連林澤也颔首淡笑,只說:“姐姐大老遠的去接瀾兒,真是辛苦了,路上又滑,還要姐姐快些把瀾兒接來當真辛苦了。”
那丫鬟只笑着,卻不說話,見林澤和白果等人讓着自己去薰籠上暖着,也笑着應了。林澤知道她平日裏話最少,也不多在意,只把林瀾拉到自己跟前,摸了摸他的小臉,笑道:“冷得很,快上炕來暖一暖。”說着,就親自蹲下去給林瀾解了鞋襪,白果幾人便又笑了,林澤卻不覺得如何,反正瀾兒是自己的弟弟嘛,不疼他疼誰!
林瀾見林澤給自己脫了鞋襪,便拍着小手一邊笑一邊說:“哥哥好,哥哥好。”說得林澤也笑了,拿了桌上的熱茶先喂了林瀾一口,又問他方才在哪裏,做什麽,林瀾便一一回說,說是在黛玉那裏和姐姐看書,林澤也點頭笑了。
“你姐姐如今學着管家呢,你偏去擾她,仔細她煩了要打你。”雖然是吓唬的話,林澤卻是玩笑般說着,故而林瀾聽了也不是很怕,仍舊張着小嘴嘻嘻的笑着。倒讓林澤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都多大的人了,還要拿話來吓弟弟呢。
“姐姐想哥哥呢。”林瀾一手拿着小碟子裏的糕點,一面吃着,一面又拿手去扯林澤的衣袖,見林澤坐在自己身側,才笑眯眯地說:“姐姐給瀾兒講故事了,可好玩啦。”
“講什麽故事了?”
見哥哥似乎有些好奇的樣子,林瀾咕嚕咕嚕幾口把糕點混着茶一并吃了,擡頭就大聲道:“是很有意思的故事,哥哥從沒聽過的!”又想了想,只說那個故事極好極好。待林澤問他那故事講的什麽時,林瀾卻撅了小嘴,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我看,是姐姐給你講了書上的課,你自己懶怠記了才來诓我是不是?”林澤笑着刮了刮林瀾的小鼻子,見林瀾嘟着嘴不說話的樣子只覺得異常可愛,又問:“在姐姐那裏用飯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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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去太太那裏用飯了,我見青梅姐姐來接我,就知道哥哥這裏有好吃的啦!”林瀾說着這話時,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說不出的可愛,又一面撒嬌地拉着林澤的袖子笑嘻嘻的樣子,只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那坐在薰籠上的丫鬟便笑着起身過來,在林瀾跟前福了一福,只笑道:“多謝二爺為我表功,若要我自己來說,反而不好了。”又對林澤道:“大爺也別總拿二爺來打趣呢,我去接時,正聽得姑娘給二爺講一個小鴨子的故事呢。”
林澤聽她這樣說,便知那是自己從前給黛玉講過的一個改編的《醜小鴨》的故事了。于是又笑道:“既然青梅姐姐也替他說話,我再沒有不聽的了。”又看了看牆上挂着的那西洋鐘,見已經指了十一點一刻的位置,便只笑道:“都這麽晚時候了,想來瀾兒也餓了,快擺飯罷。”
白果幾個便上來擺飯,又把碗筷都放好才笑着福身下去了。林澤見她們幾個要出去,只笑道:“你們幾個也別往自己屋裏去了,天這樣冷的時候,還要過一個院子,只在後面的小耳房裏用飯也就是了。”
白果幾個忙謝了,青梅又道:“還是大爺想的周到,再沒有比那小耳房更暖和的了。”
一時四人都下去用飯并不要再提。只說這裏,林瀾一邊吃着飯,一邊拿眼瞅着林澤,見林澤只含笑看了自己一眼,登時小臉一紅,放下碗筷只小聲道:“哥哥,哥哥,沈哥哥送東西來了嗎?”
林澤心道,怪不得今日看他這樣猴兒似的坐不住了,原來是想着這一出。便也笑着道:“呀,那倒是未曾見着呢。”
林瀾果然有些着急,只皺了眉頭,清秀的眉毛微微攢了個小結,撅着小嘴巴問:“那沈哥哥怎麽都不知道這都一個月了呀,還不送信過來,哥哥也該等急了。”
倒是知道聲東擊西,李代桃僵了!林澤心裏樂得很,臉上卻仍舊一副淡淡的笑意,手上用飯的動作也是慢條斯理的,看得林瀾可着急啦。
林瀾心想着,哥哥一個月要和沈哥哥通一次信,每次沈哥哥都不忘給他送些好吃的好玩的過來,雖然面對哥哥的打趣時,他總是義正言辭地挺着小腰杆子說“下次再不要的”,可是每每再看見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哪有舍得不要的道理,就再拖到下次好啦。
可是,這一月一次的福利,怎麽這個月就沒有了呢!
扒着小手指頭每天都在算日子過的林瀾小小的惆悵了,雖然以他的年紀還不明白“惆悵”是什麽個意思,可這卻也不妨礙他內心裏淡淡的失落呀。那些漂亮的糖果,美味的小零食,還有趣味十足的玩具,哎呀呀,沈哥哥,你怎麽就忘記把東西送過來了呢!
林澤見林瀾已經想得出了神,便輕咳一聲,道:“再不吃飯,就要冷了,難不成要吃着冷掉的飯菜麽?也不怕肚子疼。”
林瀾見林澤瞪着眼睛看他,再不敢發呆了,立刻拿起碗筷就使勁地扒拉起來。等到飯畢,林瀾才放下碗筷,青梅和白果兩個就已經進來服侍了,一個打了水進來給他們洗漱,一個沏了茶過來給林澤用。
林瀾扒着脖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撅着嘴道:“白果姐姐偏心,只把好茶給哥哥喝,怎麽不給我喝一口呢?”
白果便笑道:“二爺可是錯怪我了,如何是我不肯給二爺喝呢,因大爺囑咐的,上次二爺只吃了一口茶,倒鬧得夜裏起來兩三次,故而再不許我們給二爺吃的。”
聽得白果這樣一說,林瀾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好像先前的确有一次在哥哥這裏吃了茶,晚上鬧着肚子疼,夜裏起來好幾次的事了。可是,那,那只是偶然嘛!見林澤惬意地吃着茶,一雙清亮的眼睛都半眯了起來,那模樣可真是享受呀。林瀾心裏有些不平衡了,等了這麽久的禮物也沒收到,到哥哥這裏用個飯還被哥哥打趣了一頓,再來連口茶也吃不到了,小林瀾委屈極了,都有些想掉眼淚了。
青梅見林瀾垂了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猜到他是鬧別扭呢,因笑道:“二爺,你也別盡瞅着大爺碗裏的茶呢,奴婢這裏給二爺準備了更好吃的東西,咱們只饞大爺。”說話間,就見白芍已經打了簾子進來,手裏正捧了一只青花小瓷盅。林瀾忙睜大了眼睛去瞧,青梅便伸手接過來,才掀了蓋子,滿屋都能聞見那甜香馥郁的氣息。
林瀾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忙問:“好姐姐,這是什麽呀!”
青梅便笑着拿小勺舀了小半碗出來遞到林瀾面前的桌上,指着那碗裏奶白的湯道:“這是一早就給二爺炖下的白果甜湯,裏頭添了好些溫補的材料,最适合在這樣的日子裏喝的。”
林瀾拿着小勺在裏頭撥了撥,卻不見白果,便擡頭疑惑地看着青梅,“青梅姐姐,白果在哪裏呢?”
才一說這話,白芍和青梅便都笑了,連林澤也笑出聲來,只道:“這話該打呢,竟只叫‘白果’不叫‘白果姐姐’了?”
林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可不是有些歧義麽,正要開口時,就聽得白芍又過來說:“瞧白果不是在這裏麽,二爺怎得找不到了?”一時大家又笑起來,把林瀾倒弄得小臉通紅。
“好哥哥,快別笑了,我說錯了還不成麽。”林瀾紅了臉便要撒嬌,這是他打小養成的習慣,何況他從小就和林澤日夜相處,再沒有比他們關系更好的了。見大家笑得這樣,林瀾只埋頭在林澤身邊,抱着林澤的胳膊就不肯撒手了。
林澤見大家笑得也夠了,便拿眼神止住了大家的笑聲,側頭過來說:“你不是要聽青梅姐姐給你說這湯如何煨的麽,再不擡頭可要錯過了。”林瀾這才擡頭坐起來,又拿眼去看那小碗裏的湯汁,濃稠白膩,拿勺子一舀,滿滿的都是甜香味十足的湯汁,配着湯面上飄着的幾顆鮮亮的紅色小枸杞,當真勾得人食指大動。
青梅聽林澤這樣說,便也笑着過來解釋道:“這湯汁炖了可有兩個多時辰啦,本來要有三大盅的湯汁呢,愣是收得只有這樣一小盅來,二爺可聞聞看,是不是香的很?”見林瀾連連點頭,青梅才繼續道:“這裏頭的白果呀,因炖的久了,便果肉盡融進了湯汁裏,獨我打包票,二爺再找不出一丁點的果肉來。”因把碗往林瀾跟前又推了推,只說:“二爺快嘗嘗看,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林瀾忙低頭吃了起來,才吃了幾口,哪裏盡興,又要了小盅裏的來吃,總算吃得美美的,見小盅裏還剩了小半碗的量,這才想起哥哥還沒吃上一口呢,倒要他自己全吃了。因紅了小臉,過來笑道:“哥哥,這給你吃罷。”
林澤斜睨了他一眼,只哼哼道:“原來是剩下的才要給我,我說呢,要是不剩下也不給我呀。”陰陽怪氣的一番話,倒惹得青梅幾個都掩唇笑了,獨林瀾急得很,以為哥哥真生氣了,連連告饒,又解釋了好一番,才聽得林澤道:“逗你的話呢,你也信,沒得要別人笑話了。”
“哥哥原來是騙我呢!”
“不騙你騙誰呀!”說着,林澤便抱着林瀾笑了起來,又把那小半碗湯汁都喂給了林瀾才罷,“給你吃了,哥哥心裏開心極了,比自己吃到嘴裏都滿足。好吃的不緊着你,難不成還緊着別人麽?”
林瀾眨巴眨巴兩下眼睛,似乎還有些不大理解哥哥這番話的意思。不過大意還是能明白的,自覺是哥哥心裏第一位的,因眉開眼笑地問:“那姐姐也比不上我啦!”
“真是個淘氣的,姐姐那麽尊貴的女兒家,如何與你這皮猴比呢?”林澤又笑道:“再有了,我們兩個是男兒,雖則年紀小,再沒有不疼愛你姐姐的道理。她一個女兒家,自然要我們做兄弟的來護佑,方能一世無憂呢。”
這話林瀾聽得半知半解,但是心裏卻暗暗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日後是要和哥哥一樣挑起門楣保護姐姐的。又見林澤嘴角含笑眉眼溫潤的樣子,林瀾抱着林澤胳膊的小手緊了緊,唔,他也要保護哥哥,哥哥生得這樣好看,可不能被別人搶走啦。
兩人正在炕上玩笑,就聽得屋外傳來一聲輕響。
白芍忙出去看了,才一會兒便進來,身後還帶了一個人,臉上只揚着笑說:“大爺瞧瞧,這可真是稀客了,難得這大白天的往我們這裏來呢。”
林澤見了那人,也笑道:“怎麽這個時候往這裏來了?姑娘那裏不要你服侍麽?”
原來來的人正是甘草,她自打跟着林澤去了一趟京城,回來的時候雖在林澤這裏也服侍了月餘,到底因為乖巧伶俐又最是個爽快性子,林澤想着還是把她給了黛玉去用。因她性子十分妥帖,又是家生子,賈敏也十分放心,加之是林澤主動提拔上來的,更加高看了她一眼。見她素日行事都有規矩,也很願意擡舉她,便命她做了黛玉房裏的一等丫頭。
林澤見她這時候來了,心裏也正奇怪呢,按理說,平日裏這時候,甘草很應該在黛玉跟前服侍。再看看牆上的西洋鐘,明明是指着一點呢,黛玉這時候正要歇午覺了,如何她竟過來自己這裏呢?
甘草見林澤問話,也笑着回道:“是姑娘要我來和大爺取一件東西,也不明說,還要大爺想想是什麽呢。”
林澤聽了,也奇怪道:“話說的這樣沒頭沒尾的,要我怎麽猜呢?”
甘草便笑了,只說:“大爺若想不出,只得和我走一趟了,姑娘正在屋裏等着呢。”一時便又給林瀾請安,說:“二爺,姑娘也說了,若二爺用了飯,只管和大爺一道往她那裏去。她有好東西要給二爺玩呢。”
說得林瀾也來了興致,扯着林澤的袖子央道:“哥哥,哥哥,我們去嘛!”見林澤歪在炕上也懶得動,便轉了轉眼珠子,想着哥哥必是懶在這裏想要歇午覺了,不行,我必得想個法子要哥哥起來。便笑眯眯地說:“哥哥,我知道姐姐那裏有最好看的花開了,我們去瞧瞧罷!”
林澤便搖頭說:“我不去,花兒有什麽好看,若要看,我這院裏難道不是和玉兒院裏一樣的花兒?”
“那去瞧姐姐繡的針線?”
“玉兒繡的針線我也有許多,瞧我的荷包還是玉兒給繡的,怎麽還要親自去看麽?”
“那姐姐還有一罐子好香的茶葉呢!”
“嗐,那茶葉正是我送給玉兒的呢,若不是你吃不得,還有一罐子早送你啦。”
滿屋裏的丫鬟也不說話,只臉上笑着看林瀾和林澤說話,見林瀾實在想不出招兒了,青梅便過去附耳說了幾句。就見林瀾眼睛一亮,探身過去就撓起了林澤的癢癢兒。林澤本來就沒防備這一出兒,這會兒林瀾撲過來一鬧,正癢極了,滾在炕上笑得不行,只道:“好瀾兒,別鬧別鬧。”
林瀾哪裏肯,好容易找到了治住林澤的法子,他才不肯收手呢,反而越來越起勁了。
林澤在炕上打着滾,林瀾便伏在他身上使勁撓着他癢癢兒,林澤被他撓的笑出聲,一時上下氣都接不了,只喘着聲兒道:“好瀾兒,咱們不鬧了,我去就是了,我去就是了!”
林瀾便又問:“當真去?”
“當真!當真!”
“那便饒了哥哥一次。”說着,便起身坐好,見林澤頭發散亂,一張臉上漲得通紅,也笑了。“哥哥這樣就像搽了胭脂一樣,紅通通的!”
林澤便拿手敲了敲他的額頭,只笑道:“什麽話也拿來打趣我了,我一個男孩子搽什麽胭脂,沒得胡說出來又惹人笑話了。”見林瀾嘟着嘴看他,只笑道:“快別這樣委屈的模樣,再要這樣子去你姐姐那裏,我可不去的。嘴上撅得這樣高,難不成是要挂上油瓶子的麽?”
說得林瀾笑了,只蹬着小腿笑道:“哥哥這樣的我才不要和你一道去呢,瞧你的頭發這樣亂,快要白果姐姐和青梅姐姐幫你梳洗梳洗罷!”
林澤這才發現自己的頭發已經散了,便笑道:“也不知是誰的緣故。”因對白果道:“快來給我把頭發梳一梳,也不拘什麽樣子,只清爽就好。”
白果才不聽他這話,大冷天的難道還要把頭發都盡梳上去不成?只拿着篦子把林澤的頭發一一打散重新梳了,放下一半梳起一半,上面拿一根古樸的木簪子固定住了,便道:“好歹給大爺把頭發梳好了,可別一時玩鬧又把頭發給散亂成那樣,叫二爺笑話得不行!”
林瀾便在一邊拍掌笑道:“白果姐姐說的最是了,哥哥平日裏總不打理自己呢!”
一時屋裏人又笑了,甘草便道:“大爺,二爺,穿了鬥篷再走罷,外頭風大。”
從林澤院子到黛玉的院子,距離雖說不遠,可大冷的天裏走時仍覺得有些長了。林澤一手牽着林瀾,一手托着一只手爐,懷裏焐着倒暖和,只是一雙腿卻冷飕飕地像是從裏到外散發着寒氣。明明才十一月的時節,卻冷得像是下了大雪!
等到了黛玉的院子,才一進去,就見一個和青梅一樣年紀,模樣也十分相似的丫鬟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等着他們一行人。見林澤和林瀾來了,便福身請安問好,又道:“姑娘在裏頭等着呢,大爺和二爺快些進去暖和暖和。”
林澤便笑着應了,林瀾也道:“青杏姐姐冷不冷,和我們一起進去罷!”
原來這站在門口的丫鬟正是叫青杏的,和青梅一母同胞,最是做事細致的。原先在賈敏院子裏做着二等丫鬟的活計,也很上手。賈敏見她二人年長些,性子又細致溫和,便一個給了林澤,一個給了黛玉去用,也十分得宜。
青杏見林瀾這樣說,也笑道:“二爺說的是,奴婢承二爺的話,也得進去暖和暖和。”
一時進了屋子,果然暖意撲面,林澤便笑着任丫鬟給他褪去了鬥篷,只笑道:“妹妹這裏真暖和,比我那裏還暖和呢。”
“那便和你換了住就是了。”
林澤展眼一看,說話的果然是黛玉。見黛玉穿着一件杏黃底圓領偏襟華衣,下面一件茜色團花四喜如意紋裙裝,身披淡綠色團花柿蒂紋雨花錦,端的是身段別致。又見她绾了淩虛髻,雲鬓裏插着攢花平升三級白銀頭花,十分風流別致。手上正戴着一個翡翠玉镯,腰系絲攢花結長穗網縧,上面挂着一個百蝶穿花錦緞荷包,倒很精致。低頭瞧她,腳上穿的卻是蓮花軟緞靴。
林澤因笑道:“妹妹這屋裏這樣暖和,還穿了靴子真真難得。”
說得林瀾也問:“姐姐最不耐穿靴子的,怎麽今日穿了?”
黛玉明知林澤故意這樣說來,也不理他,只拉着林瀾的手進去坐下,見林澤跟進來,便指着那邊的一個小繡墩道:“你坐那裏罷,沒別的地方給你坐了。”
“玉兒又惱我了麽?”林澤瞥了一眼那繡墩,矮矮小小的坐着哪裏會舒服,便也不去,只挨着林瀾坐下,笑道:“好妹妹怎麽惱我呢,明明是你要我來的,竟還惱我的不是?”
“誰要你話那樣多,我才懶得搭理你。”因笑着對林瀾道:“我這裏備下了好玩的東西給你,要你來你只和他一處胡鬧呢。”
“姐姐冤枉我啦!”被黛玉收買的林瀾老大不客氣地開始出賣隊友,把林澤不肯來時說的話模仿的維妙維肖,一邊說一邊還手舞足蹈地做起了動作。看得黛玉笑意越深,林澤咬牙越緊。
等他說完比劃完,腦門上早出了一層汗來。
黛玉便拉着他到自己面前,拿着手絹給林瀾擦汗,一面斜乜了林澤一眼,“哥哥好大的架子呀,我這裏什麽都不新鮮了不是?哥哥便先回罷,日後我也不請你來了。”
哎呦,聽聽這酸不溜丢的話呀!
林澤覺得後槽牙有些酸痛,賠笑道:“玉兒又說笑呢,我那是和瀾兒鬧着玩呢,怎麽當真呢。”說着,就暗暗地瞪了林瀾一眼,心裏腹诽:好小子,這還沒瞧着是什麽好玩的東西呢,就這麽出賣哥哥了!
黛玉便笑道:“哥哥的話我再不信的。”說罷,也不管林澤,只對青杏道:“你去把那九連環拿來。”
“九連環?”
黛玉笑着摸了摸林瀾的小臉,只笑道:“等青杏拿來你就知道是什麽了。”
林瀾便拍掌笑道:“姐姐準備的東西自是極好玩的,哥哥,你說是也不是?”說着,就去看林澤。
林澤僵着臉笑了笑,心說:那玩意兒有什麽好玩的,不就是九個圈兒繞在一起,讓你解來解去麽,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黛玉只瞅了林澤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因笑着拉過林瀾,只笑道:“你別去問哥哥,他以前也玩過那九連環,只是他一個都解不開,故而說那九連環沒意思,從此丢開了不理會。好弟弟,我只告訴你,有些人呀,那是死鴨子嘴硬呢,沒得要人笑話他。”
林澤當然知道黛玉這是在說他呢,不過……摸了摸鼻子,林澤自嘆道:“哎呀,這種東西玩多了不好,還不如看書寫字來得有用呢不是?”
話說完,引來兩聲冷笑。自讨沒趣的林澤趴在桌上偃旗息鼓了,沒等多一會兒,就見青杏捧了一只錦盒過來,林瀾早伸長了脖子去看了。黛玉便笑着接過來,放在桌上打開了。
見着那盒子裏的九連環,就連對這個游戲嗤之以鼻的林澤也不由地出神了。原因倒沒有其他,只是這九連環實在漂亮得有些過份,全部都由白玉打造,這玉以林澤外行人的眼光來看,雖然卡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玉通體瑩潤光潔,的确不可多得。
黛玉笑道:“這九連環是用白玉打造的,和我們過去玩的可大不一樣呢。”
林澤在旁邊連連點頭,可不是麽,他以前玩的那個金屬九連環往這只白玉的跟前一擱,那活脫脫就是“好土”和“土豪”的區別呀!摸了摸這只九連環,觸手微涼,林澤有些奇怪地問:“這九連環哪裏來的,以前從沒見過呢。”
“難道只許你有玉來戴,不許我有九連環麽?”
見黛玉指着他的領口輕笑,林澤只得讪讪地笑了笑。哎呦,那還不是沈湛說了,做妹妹的有玉,做哥哥的若沒有玉那可不成,因而沒等多久,那沈湛就命人送了一塊玉來給他。要說也真巧,他送給黛玉的那塊玉也是岫玉,只是通體瑩白,溫潤細膩。而沈湛送給他的這塊玉,雖然也是岫玉,但是和黛玉的那一顆又不同了。不是白色的,而是瑩綠通透。
當時這玉一送來,林如海就瞧見了,卻也沒多說什麽,只親手把那玉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囑咐道:“好生戴着,不許除下。”
不過,這玉忒大,和黛玉那一顆攢刻了蘭草仙霧的岫玉不同,自己這玉分明是一只玉牌的模樣。要說,林澤恨不能把這塊玉佩在腰上,那樣走出去才有氣勢呢。誰知,這話才說給林如海聽,就被林如海好一通教訓。只說他不明白這玉的來歷。
林澤有些納悶,這玉什麽來歷呀,他是當真不知道嘛!
但是林如海卻不肯說了,話題到這裏就宣告結束,任由林澤旁敲側擊怎麽探聽都沒有了下文。
現下聽得黛玉又提到這話,林澤只得讪笑幾聲,偏過頭去看林瀾抱着新玩具玩得可歡了。這小子!林澤撇了撇嘴,果然還是三歲的娃娃最可愛了,想到黛玉當年三歲的模樣,已經七歲的林澤也惆悵了,女兒家早熟的很,和男孩子比起來,最先明白事理的當然是女孩子。何況,黛玉又是十二釵裏的頭一個,聰敏伶俐不在話下,當年看着書上的林黛玉時,林澤只想着“慧極必傷”四字,如今既然黛玉是自己的妹妹了,林澤才不會讓這四個字再度上演一出悲劇來。
黛玉看着林澤懶洋洋的樣子,心裏也猜不準自家哥哥又想什麽了,只是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實在叫人看了不大舒服。便伸手推了推林澤,只說:“你怎麽不想想,這九連環哪裏是我能送的,必是別人送的才是了。”
林澤便懶懶地随口問道:“那是誰送的呀。”
“自然是月月一封信的那個呀。”
林澤眨了眨眼睛,看着黛玉掩唇笑了,又眨了眨眼睛,才終于反應過來,問:“是三哥送來的?”
“哎,瞧你這人,‘三哥’、‘三哥’的叫着當真親熱極了,也不想想,自己上面分明一個哥哥都沒有呢!”
說得林澤怪有些不好意思的。他總不能說,他自打頭一次和沈湛見面,就覺得和那人實在投緣,然後就……咳嗯,叫三哥什麽的,十分順口嘛!不過看看黛玉一臉戲谑的樣子,林澤還是很機智地沒有說出這些話。他可不想被黛玉那張利嘴打趣啊,他也說不過黛玉呀!
“你的信還要不要了?”
“哎,三哥給我寫信了嗎?”
因為卻是這個月沒能收到沈湛的信,所以林澤先前和林瀾說的話也不能是撒謊,他是真以為沈湛太忙了,沒能寫信給自己。可現在看着林瀾抱着那價值不菲的九連環玩得開心,他心裏還是有一點點小失落的,咳!真的是一點點而已,就一點點!
不過這一點點的小失落,在聽到黛玉提到信的時候,立馬就拍着小翅膀飛走不見啦。林澤一雙清亮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更亮了。看得黛玉都有些哭笑不得,對青杏又吩咐了一聲,沒等多久,就見青杏拿了一封信和一個紙箱子來了。
摸了摸那厚厚的信,林澤把目光落在了那只神秘的紙箱子裏。
“好妹妹,那箱子裏是什麽?”
黛玉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很直白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吃了個軟釘子的林澤摸摸鼻子,還是決定先拆信來看。依舊是厚實得讓人都要側目的一封信,洋洋灑灑幾千字,就為了報告這一個月來的雞毛蒜皮。若是把這信給黛玉瞅見了,還不知道要被她怎麽笑呢。
林澤心裏這樣想着,便側身過去看信了。黛玉才懶怠理他的小動作。那疊厚厚的信紙,看着腦袋都發暈了,想來也不會全是重要的事。這傻哥哥還藏着不叫她看到呢,也不想想那些信誰有那耐心逐字逐句地給他讀下來。別以為她不知道呢,傻哥哥每次的回信可只多不少,厚厚的一疊子,幸好是有人來回的傳送,要是放過去,讓信鴿來送信,沒得讓那信鴿路死他鄉。忒重了,也不知道為鴿子想想!
林澤當然不知道黛玉心裏的話,要是知道也只能摸摸鼻子不吭聲。誰讓他們兩個人寫信已經成了習慣,一寫沒有十幾張紙還真不好意思寄。林澤其實也有些奇怪,他是哪來的這麽多話呢,明明兩個人看上去都不是話唠呀,當然也絕不可能是話簍子!
一邊看信一邊思索這個深奧的人生問題,林澤分不出心思去管旁邊的事了。而林瀾呢,抱着九連環解了半天也就解了兩個下來,看着後面的七個,林瀾默默地撅起了小嘴,側頭睜圓了烏溜溜的眼前去瞧他聰明又智慧的姐姐。
黛玉拿手拍了拍他的腦袋,這表情,和當年哥哥解不出來九連環的樣子真是不要太像!
瞥了一眼正在看信的某人,黛玉笑着眯起了眼睛。可見得呀,這兩人每日每夜的相處在一塊兒,都快成了一個模子裏脫出來的了。一邊笑着,一邊去給林瀾解決剩下的九連環,黛玉還不忘講解技巧的同時挖苦林澤兩句。無奈,某人正沉浸在書信中,也沒能聽見。
不過,就算林澤聽見了,恐怕也不敢反駁。
林瀾拍了拍雙手,九連環在姐姐的手裏,眼看着姐姐靈巧的雙手就要把九連環給解開了;哥哥在讀信,瞧着那麽厚厚一疊子,哎呦,看着都覺得肚子痛了。林瀾眨巴了兩下眼睛,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找點事情來做。
于是,林瀾地目光投向了地上放着的那只小紙箱子。哎,這裏頭是什麽呀?
青杏站在一邊含笑看着這姐弟三人,青梅在一邊沏茶放果子,林瀾小跑幾步到青杏跟前,脆生生地問:“青杏姐姐,這箱子是誰送來的呀。”
青杏便蹲下身來,笑着說:“是沈公子派人送來的,才剛到沒多久呢,所以姑娘才要甘草去叫了大爺和二爺來呀。”
林瀾一聽,笑得眼睛都變成了小月牙。啊呀,是沈哥哥送來的呢,可見得一定是好東西啦!回頭張望了一眼,哥哥還在看信呢,姐姐正專心地解着九連環。唔,那他就去打開箱子看看裏頭是什麽罷!
于是,胖墩墩的林瀾小朋友,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只紙箱子,然後……
然後,一聲尖叫把黛玉吓得差點把手裏的九連環摔到地上去,吓得林澤差點把手裏才看了一半的信給撕成兩半。兩人齊齊側頭去看發出這聲尖叫的林瀾,就見胖墩墩的林瀾小朋友半張着小嘴,巴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