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繪仙草小绛珠賭氣
上回說到水湛花了二千兩買來一塊岫玉,握在手心裏的确觸手生溫質地細膩,看它雖小,實則品相卻很不錯的。他在店裏說的那番話,不過是不想讓那個老板坐地起價罷了。瞥了一眼身後跟着的林澤,水湛哼了哼,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
“三哥,三哥,你覺得這塊玉值這個價嗎?”才一出店門,林澤已經按耐不住急急地開口問道,不時又瞅一眼那“古玉軒”,似乎生怕那老板宰客似的。
“這個價值是值,不過——”頓了頓,看着林澤睜大的眼睛,水湛沉吟了一下,才抿唇說:“你是要送給男子的話,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氣,拿不出手了。”因又笑道:“我家中還有好玉,雖和這一塊不同,到底也十分适合送給朋友的。”
林澤聽水湛這樣說,心頭一塊大石終于落下,伸手就把那玉拿回手中,笑眯眯地說:“我不是送給朋友的。照三哥的話來說,竟是送給女孩子最相宜不過的了。”因想到以黛玉孱弱的身子,若配着這樣一塊玉,時時地在心口上暖着豈不是美事?又想到那日後,黛玉進賈府時,頑石寶玉一句話把黛玉弄得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端的可惡可厭,現下給黛玉弄個好玉來戴,可不是将來要炫耀的麽!
林澤心裏想着,臉上不免就帶出幾分來。他自己笑得開懷,卻不知身側的水湛心頭是何滋味。見林澤一張米分雕玉琢的小臉上滿是笑容,水湛心裏更是堵得慌。聽他話中的意思,難不成他如今小小年紀就看上誰家姑娘了不成?又想到,他這樣小的年紀就有這點子情思,終究不好,于他也無益。嘴上很是想勸,只是又礙于身份不大好說,一時苦惱得很,只好閉口不言,一徑沉着臉跟在林澤身側。
林澤将那塊玉翻來覆去的瞧了,覺着十分單薄,上面既無花樣又沒紋路的,帶在身上有什麽趣呢?因又看向水湛,只笑道:“三哥,你先回去罷,我還要再回那店裏一趟。”
水湛聞言哪裏肯依,只說:“我陪你一起去好了。”二人便又回了那“古玉軒”。
那“古玉軒”的老板倒看見了他們,急忙迎了出來,問了一兩句,便知林澤是要在玉上攢刻些紋樣,便也笑道:“我和小公子倒有緣,我這裏前幾日才收了一張圖紙,畫工精致細巧,獨我們店裏的師傅才能刻出來。若去了別處,再刻不出來的。”
林澤也好奇起來,只問:“是什麽圖樣,拿來我看看。”
一時拿了圖紙來看,當下撫掌笑道:“真是好巧的紋樣,最适合不過的!”原來,那圖紙上正繪了一株風骨清幽的蘭草,其上雲霧萦繞,端的仙氣飄然。這可不就是嵌合了黛玉的前世,正是一株绛珠仙草嗎?當真巧得很妙的很!因笑道:“老板且叫師傅就按這個來刻,可仔細着,也不必太着急,我過幾日來取便好。”
三人便又商議了,定下五日之後來取玉,林澤自是了卻心裏一大願望,臉上笑容洋溢,自得無比。卻沒注意到,水湛臉色愈發的沉郁下去,一雙眼睛黑不見底,幽深地像是藏着極大的怒意。
長安緊跟在二人身後,感受着前面兩個主子,一暖一寒,一喜一怒,腦門上不覺就沁出了一層冷汗。心裏只腹诽:小主子,可求您別再笑得這麽燦爛了,沒瞧着主子那張臉都要滴出冰來了麽!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周圍溫度驟降,還是聽到了長安心中所想,林澤卻頓住腳步,只笑道:“三哥,你瞧我倒忘了問,你送我來揚州,莫不是才來就要走麽?”
水湛輕輕地哼了一聲,心想你現在才想到這事兒嗎?心裏不免有些委屈,自己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這孩子怎麽一點都不開竅。低頭見林澤睜着一雙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水湛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唾棄了一下自己的小心眼子,才開口道:“我倒也想在揚州城裏住上幾天,只是苦于沒有地方落腳罷了。”
林澤聽罷,想了想,便十分好客地說:“那三哥便同我回去罷,我聽沈先生說,你也曾得他教導,說來我們也是師兄弟啦。想來,老爺也極願意你來府中小住幾日的。”
林澤此言正中下懷,水湛再沒有不願意的,雖佯作推辭了一二句,到底怕林澤當真了,忙拉了林澤的手就往林府去了。只留長安一人在原地有些傻眼,不禁想着:小主子,你忘了主子可以住客棧啊!不過看看主子一下子散去的寒意,長安摸摸自己的腦袋,這話還是別說了吧,瞧着兩位主子心情可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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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進了林府,林澤先去拜見了林如海,垂頭束手聽林如海好生講了一番道理,又把在蔚陽書院種種陳述一番,此處不多贅述。只說林如海聽林澤一番言談,又見他舉止進退間比往日裏又有些不同,到底心懷寬慰,便笑着說:“也知你在外面這些天,必苦着了。只是學問這事,不苦不能成,你要好生進學方不枉沈先生一番諄諄教誨。”見林澤連聲稱是,才道:“你且往後面去罷,太太也盼你許久了。”
“兒子這就去。”說罷,便退下,自往後院去了。
要問水湛如何?端見林澤走後,林如海揮退小厮,帶了水湛往書房去,親自上前揖了一揖,口中只稱水湛“三殿下”便可知。林澤倒不擔心水湛,以他想來,林如海最喜歡勤勞肯學的孩子,沈湛比他可強出多少去,又是沈先生曾教導過的,林如海縱看在沈愈的面子上,也不會把人給趕出去罷。
因放下心來,就往賈敏院子裏去,等人進屋通禀了,就見綠柔笑吟吟地迎了出來。一面笑,一面打起簾子,只笑道:“大爺可回來了,叫太太好生想念。”待進了屋,忙去端了滾滾的茶來給林澤放在小幾邊,那邊紅杏也拿了暖暖的手爐過來給林澤暖上。
林澤先推拒在旁,一徑先走到賈敏跟前,撩袍跪下,磕了一個頭,“是兒子的不是,出門日久,勞得太太心裏挂念,當真不孝。”
賈敏聽他這樣說,再不肯依的。忙讓綠柔過來把林澤扶了起來,又讓紅杏把東西端過來,只拉着林澤的手就着炕沿坐了。“你這孩子,再不許說這些胡話。你我母子情分,正有言說‘兒行千裏母擔憂’的,難不成還有抱怨這個的?”因見林澤眉宇間更精神了些,五官隐隐地透出十二分的精致溫婉,不由拿手摩挲着林澤的脖頸,只笑道:“到底是澤哥兒,出去了這些時日,倒把自己照顧得極好。”
“太太,姑娘來了。”
賈敏看了一眼林澤,便掩唇笑道:“瞧玉兒,這才一得了信,早就引頸盼着多時了,偏你這孩子,慢悠悠地行了這麽些天,她早坐不住啦!”才又對綠柔交代了一聲,綠柔便出去扶了黛玉進來。
林澤聽賈敏這樣說,只苦笑不已。他路上行船最快不過的,為的就是怕黛玉焦急等不住,誰想路上遇着了大暴雨,足足耽擱幾日。因聽得黛玉想念他,心裏不由地也心疼起來,只想着他離家多日,還不知道黛玉有沒有好生照顧自己呢。
正要開口說話時,就見簾子一打,綠柔正扶了一個模樣秀美優雅的小女孩進來,也不看林澤,先往賈敏跟前來請安。等賈敏叫她一同在炕上坐時,才斜睨了林澤一眼,只笑道:“太太這裏都有人坐了,可叫我坐哪裏呢?還是回自己的屋裏好,反正這裏也沒人惦記我的。”
林澤聽黛玉這樣說,自知她是有些委屈了,想來的确是自己不好,自打黛玉出生,自己還是頭一次離家這麽久。便站起身,只賠笑道:“妹妹是惱我了麽?是哥哥的不是,妹妹打我罵我都使得,只別氣壞自己。”
黛玉別着臉,只冷哼一聲說:“我有什麽好氣的,又不是什麽大事。”說罷,便依偎在賈敏身側撒嬌道:“太太今日還不曾教我管事呢,是不是有了哥哥承歡便不要玉兒了?”說着,眼圈兒竟紅了。
賈敏心知她正心裏難受委屈,也不拆穿,只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你哥哥好容易回來了,再要被這些話吓跑了,看你怎麽辦。”見黛玉聽罷就要開口,賈敏忙伸手摟住了她,只笑道:“我是再沒有別的話要交代了,你們兄妹好容易見着了,自去說話罷,別在我跟前拘着。”說罷,便又看向綠柔和紅杏,只囑咐她們好生地送大爺和姑娘回去,自己卻歪在引枕上笑了。
只說林澤陪着黛玉回屋,見她神色間很有些淡淡的,心想許是今日黛玉心情不好,也不便叨擾,不若明日再來尋她說話玩笑就是了。想到此,便也不進黛玉的房門,只站在門口笑道:“妹妹好生歇着,我也先回去了。”
說罷,腳下一轉就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才走了一步,腰上卻被人緊緊地抱住了。林澤正吃驚時,就聽得身後黛玉語帶哽咽地低泣道:“才回來就說要走,壞哥哥,再不理你了!”雖這樣說着,手下卻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