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賜婚
和親王的這件事在京中還是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當夜雖說很多人不曾見識宮中反叛的現場,卻遭遇了過後滿京城搜捕漏網之魚的場景。
皇帝略微遮掩了一下,發現遮掩不住,幹脆大大方方地将事情攤開了。所有對和親王一黨的追捕都放到了明面上,讓衆多曾經與和親王有所往來的人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被當做了同黨丢進了大牢。
當然,皇帝并沒有如此。
他謹慎地處死了一撥人,流放了一撥人,貶為庶民一撥人剩下還有一撥人革職幾十年之內自己及子孫都不得錄用。事情到了這一步,也該結束了。
偏偏這個時侯,不知道哪裏來的風聲,說這件事全然是由皇三子主持的,皇三子在能力上實在是沒的說,因為身份而無緣皇位實在是可惜了。
這個消息一落到皇帝耳中,他頓時就勃然大怒。一開始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命人去拿了皇三子過來,要治他一個散播流言的罪過,等到人去了之後,他卻又冷靜了下來,派人去将前面一撥人追回來了。
只 是不管怎麽說,當時氣勢洶洶往皇三子宮室去的人始終是落到了許多有心人的眼中,讓衆人對皇三子不免重新起了估量之意。最初的時候看來,陛下對皇三子的寵愛 無以複加,最後太子一立,這份寵愛就打了折扣,如今再鬧上這麽一出……頓時有人就覺得,皇三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來。
冷靜下來的皇帝将這件事思索一邊,立時明白這件事應該不是皇三子所為。不管怎麽說,皇三子當面拒絕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是真,若是圖這些虛名,當日也不會拒絕得那麽痛快。
那麽,就是有人在背後攪風攪雨,想讓自己與他離心了。
皇帝冷着臉派了人手去調查這件事,不過多時就已經有人将來龍去脈調查得清清楚楚放到了他桌面上。一見之下,皇帝頓時氣急攻心。
他從未放在眼中的二兒子,居然也有這樣的野心,想要自己屁股底下的這把椅子。若不是自己立刻清醒了過來,只怕現在已經因為太子挑撥自己與皇三子的關系而心生芥蒂了。
想到這裏,皇帝的表情漸漸地陰沉了下來,坐在桌案背後許久一言不發。
殿中的氣氛壓抑得緊。皇帝的貼身內侍站在一旁,只覺得渾身的汗水眼看着就要一滴滴地落下來。
他覺得有些不安。
陛下這樣盛怒已經是很久都沒有見到的景象了,上一次還是皇後被下毒,宮中因此死了好幾個嫔妃。
想到這裏,他更緊張地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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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宮中只怕風雨又起了。
庶民茍富貴的事情過去之後,皇帝下了旨意,要為宮中的幾個皇子挑選合适的人家,選皇子正妃。
大臣們心思靈活,頓時想到皇帝中宮空懸已久,是不是立皇後這件事,也該提上議程了。只是此話一時之間無人敢說。如今太子是僅存的中宮嫡子,若是再立皇後,這皇後又生出了嫡子來,太子的位置就多了一個人來搶。
所以,太子對提議立皇後的人相比是心中不喜的。想到一旦皇帝百年,自己還要在太子手下過日子,許多人就将這一點而心思放了回去,朝堂上一時之間雖然人人都想着這件事,卻無一人将它說出來。
皇帝将這件事看在眼中,心裏面倒是頗為不屑。
二皇子的生母因為地位低微,就算生了皇次子如今也依舊是一個嫔,號令嫔。聽到皇帝要為皇子選妃的消息,令嫔倒是有心為皇次子挑選一個合适的妻族,讓皇次子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
她倒是從未想過皇次子上位的可能,只是單純地希望日後皇次子接了自己出去好生過日子。後宮的生活已經将這個女人養得謹小慎微,半點兒危險的都不肯去冒。
令嫔求見了皇帝,小心翼翼地說起自己為皇次子看中了一家。皇帝似笑非笑,唇角一翹:“哦?你看中了哪家?”
令嫔在宮中多年,雖說一直都不甚得寵,可是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早就練了出來,一見之下,就知道皇帝現在的心情很是不愉快。她當即心中咯噔一下,覺得事情似乎有哪裏不太妙。
“嫔妾看中的,是江南徐家的女兒。”只是想了又想,令嫔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為皇次子争取一下,以免自己日後後悔,于是硬着頭皮說了出來。
徐家不是什麽豪門大族,也不是書香世家,在貴族的圈子裏甚至被人輕蔑地成為暴發戶。他們發家不過三代,如今已經漸漸地有了頹敗之勢。
皇 帝要想一會兒,才能想起令嫔所說的徐家是哪一家,心中錯愕之餘,臉上卻分毫不顯:“徐家可算不上什麽人家?”令嫔聽得越發膽戰心驚,當即就跪下道:“陛 下,嫔妾覺得徐家已經足夠好了。”停了一停,令嫔放軟了聲音,仿佛哀求一般:“嫔妾只想皇次子日後能富貴平安一生,也就罷了。”
皇帝意味深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想到皇次子暗中所做的那些事,輕笑:“你這般為他考慮,想必他知道了,心裏面也是高興的。”
令嫔聽了,心都停跳了一拍。她已經猜到,想必是皇次子已經坐下了什麽錯事,讓皇帝心中産生了不悅。當即她在心中就暗下決定,一定要讓皇次子打消了這該死的念頭。
皇位之争不僅僅是皇子的争奪,根本就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
皇帝并未答應令嫔,也沒有不答應,只是說着要考慮考慮,拂袖而去了。令嫔被貼身伺候的宮人扶起來,揉了揉膝蓋,她的臉上陰晴不定,最後冷聲道:“派人去請了皇次子過來。”
皇次子此時正被容铉堵在了宮中的角落。
他看着身邊的人被容铉一腳一個踢飛,對方卻舉了酒杯對自己笑嘻嘻地說要不要來喝一杯時候,心中也是有些驚怕的。“容铉,你這般酒後失儀,不怕被禦史參你一本嗎?”
容铉故作醉酒的模樣,笑嘻嘻地湊到他身邊去:“參我什麽?我不過是找二哥喝一頓酒而已,二哥不願意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找人參我?”
皇次子的手都在抖,什麽喝酒,将自己的随從全部踢到水裏面去了,也是請自己喝酒的架勢?他瞪着容铉,有心上去教訓他一頓,卻因為平日裏對容铉還是有些懼怕,一時之間居然不敢上前。等到他仔細斟酌了自己的武力值與容铉的武力值的詫異,就越發不敢上前了。
眼看着容铉提着酒壺就要上前,皇次子吓得繞着樹跑了兩圈,叫道:“你還記得本殿下是你二哥嗎?”
容铉笑嘻嘻:“就是因為是二哥,所以才要請二哥喝酒呀。這可是我從父皇的珍藏品中偷出來的,來來來,二哥我們好東西一起同享同享。”
聽他這樣說,皇次子越發不敢動了。連皇帝的東西都偷了,他恨恨地在心中給容铉的小人紮了兩顆釘子。等到父皇發現了,我看你怎麽受罰。
只是此時自己的随從都在水裏面撲騰,容铉身邊卻人數不少,他斟酌了片刻,就往外沖。
跑出去沒兩步,有人急匆匆而來,當即就迎面撞上了。
兩人都哎喲一聲撲到在地,皇次子的怒火幾乎已經要化為實質。容铉自己動不得,這宮裏的其他人,難道自己還動不得嗎?
只是定睛一看,他的怒火倒是勉強被壓制了下去。來人是令嫔身邊信得過的內侍,那內侍見了他也已經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行了禮:“見過殿下。”随後內侍壓低了聲音,對皇次子道,令嫔有請。
皇次子連忙拉着內侍的袖子,讓他趕緊帶自己去見令嫔。
這個時候,他一點都不想跟身後的容铉有什麽來往。
容铉卻依舊仿佛站立不穩地扭曲着上前,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笑呵呵地對他舉杯:“二哥,呃,當真不來一杯?”
皇次子怒意勃發,脫口而出:“你的東西,我要幹什麽?!”
容铉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就消失了:“說好了喲,我的東西,你不要。”皇次子心裏面咯噔一下,總覺得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卻見他已經轉身離開,當即回過神來,跟着那內侍去見令嫔了。
容铉回了方才見到皇次子的地方,看着皇次子身邊的人終于從水池子裏折騰上來了,也不搭理他們,直接帶了自己的人就走。反倒是他身邊有人笑嘻嘻對那幾人笑道:“你們主子丢了你們走了,你們還不快跟上去。”随後也一溜煙地跟着容铉走了。
被皇次子丢下的幾人感受着濕透了的衣服被風吹過的感覺,一時之間默默無語。
令嫔與皇次子說了什麽無人得知,只知道當日皇次子走的時候,表情很是不快,回了自己的居所也是砸了好些東西來發洩。
皇帝聽了宮人來報,皇次子與皇三子的沖突以及皇次子的表現,臉上的笑意就有些高深莫測了。
容铉進門的時候,皇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風景。聽見他進來的聲音,皇帝連頭都不回:“你怎麽和老二鬧起來了?”
容铉輕笑:“就許他給我下絆子,就不許我去找他算賬,何況,我還什麽都沒做,不過是找他喝酒還被拒絕了而已。”
皇帝回過臉,臉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怪異:“喝朕的酒?”
容铉當即毫不猶豫請罪,自己不該從皇帝的酒窖裏偷酒喝。只是臉上的表情周身的姿勢,無不顯示出,他覺得就這樣吧你願意幹啥就幹啥,反正我不覺得我錯了。皇帝看他這副無賴架勢,內心莫名地就軟了一下。
“過上兩日,我就替你賜婚。”他忽地說,“你那份旨意,可以不用拿出來了。”
容铉一怔,擡頭看向皇帝卻發現對方已經沒有看自己,繼續扭頭看向了窗外,看不清表情。
“等到賜婚之後,工部會派人去建你的王府,你有什麽想要的地方,就去工部說。”皇帝的聲音很平靜,容铉猜不出,說這話的時候皇帝是什麽樣的心情。
“建了府,也就是大人了。”
容铉輕聲應是,沒有多說什麽。皇帝的嘆息聲卻忽地從頭頂傳了過來,眼前出現明黃色的靴子,正正好地立在了眼前。
“朕已經知道自己的天命所歸了。”
容铉心中一緊,想着沈君梓被控制在自己手中,難道是沈君梓說出來的?只是一想卻又覺得不可能,目标就轉移向了當日的和親王,如今的茍富貴。
“占了朕王弟身子的孤魂野鬼都說了個清楚,當日你不肯說,想必也是怕朕心裏面接受不了。”容铉心中頓時就緊張了起來,皇帝說出這番話,到底是已經看明白了,還是有旁的心思?
他的防備,皇帝看得一清二楚,當下心中暗嘆:“朕已經立好了遺旨,分屬四位大臣,将身後事定了下來。你以後,好自為之。”
容铉大驚,皇帝為何忽然間看得如此開明了?他擡起頭,發現今年應該只有四十出頭的皇帝,如今看上去居然顯得格外蒼老。
他想說些什麽,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皇帝倒是将他的反應看在眼中,笑道:“行了,起來吧。朕自然是不甘心,只是天命所歸,況且朕去了之後,本朝大興,這也是朕之幸了。”
容铉忽地就明白了過來。
對皇帝來說,自己的存在比不上家族與王朝的存在。
他 的心思,終究是與自己不同。想到這裏,容铉心中忽地放松了下來,雖然站了起來,卻依舊低頭不肯說話。皇帝看了他一眼,忽地一笑:“罷了,你先去吧。”停了 一停,他又說,“茍富貴所說那另一個同類,你要好生看好了。這江山,可不能因為一兩個妖言惑衆之人而亂起來。”
容铉立刻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果然沒過幾天,皇帝就下了旨意,為皇次子與皇三子賜婚。太子的婚事同樣選定了人家,只是畢竟都年紀尚小,大婚之事卻要押後再說。
禮部的人頓時就忙碌了起來,皇三子年歲還小,皇次子的婚事,卻要立時三刻就忙起來了。
章大人接到旨意的時候,一張臉面無表情,好容易起身的時候略微擠出了一點笑意,将前來傳信的內侍送走了。
然後他轉頭看向章繡錦,臉上寫滿了無奈。
将旨意供奉起來之後,他招了章繡錦去了自己的書房,問起章繡錦,是不是心甘情願:“若是不甘願,為父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嫁過去的。”
章繡錦并無一般人的羞澀,聞言只是落落大方站起來對章大人行了一禮:“爹,這是我甘願的。”
章大人也就只能無奈嘆息了:“皇三子年歲尚小,等他到了适婚的年紀,你已經十*,那時候若是再反悔就再也來不及了。”
章繡錦輕輕搖頭,章大人瞪她半饷,最終放棄。他寫了信給幾個在外的兒子讓他們都回家來,想着好歹還有最小的女兒還可以在家多養兩年。
只是這樣的念頭最終都沒能讓他如願。
秋去冬來的時候,章家的幾個兒子都回來了。章汌回來得最遲,說起來卻是因為之前跑商結束自己在陸地上的生意用了一些功夫。
他進門的時候卻不僅僅只有他一人,章二奶奶且不說,卻另有一豐腴老者,見到章大人,笑呵呵地就躬身一拜。
“在下海州沈家沈博實,見過章大人。”
章大人一聽沈這個姓氏,就覺得心裏面咯噔一下,等聽到對方說起是為沈君梓來提親的,頓時一張臉都拉下來了。
只是沈博實一直笑容可掬禮貌過人,章大人也不好意思直截了當翻臉說不幹然後将人趕出去,只要旁敲側擊地說起沈君梓的一些不妥當之處,想讓對方知難而退。
沈博實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笑眯眯地與章大人打着太極,兩人在花廳裏對坐良久,等到天色都晚了,依舊沒能說到一起。沈博實到了這個時侯也不着急,笑呵呵地對章大人行了一禮說此事明日再來商議,自己今日就先行告辭,然後屁股拍拍走了。
徒留章大人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默默地積攢怒氣。回去之後找不到人發火,只能将帶人過來的章汌狠狠地削了一頓,以洩心頭火氣。
章汌顯然也是明白的,面對章大人的吹胡子瞪眼,卻只是恭敬地應是,再多的話都不說。這般逆來順受的模樣落在章大人眼中,越發覺得胸口悶得慌了。
章繡錦見了不由心中莞爾,上前幫着章大人拍了拍胸口,笑眯眯地道:“爹,沈家想輕易地娶走了四妹妹是斷然不行的,好歹也要多跑幾趟才見誠心。”
章大人無聲地看她一眼,心裏面默默地對章繡錦的善解人意贊賞了一聲。章繡錦拉了章大人坐下,自己親手奉茶給了章大人,笑道:“爹還不知道,二哥有喜訊要告訴大家呢。”
章大人看過去,章汌的笑容變得格外傻氣,見章大人看過來,笑呵呵哈地說:“娘子有孕了。”
章夫人早已拉了章二奶奶的手問長問短,此時聽章汌這樣說,卻氣不打一出來,将章汌明知道章二奶奶有孕還拖着她趕路的行徑訓了一頓。章大人在一旁喜悅過後,看着章汌乖乖聽訓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就舒暢了許多。
章沁在一旁一邊吃着點心一邊看着這一幕,唇邊的笑意似乎都有些遮不住了。等章繡錦坐回來,他輕咳了一聲,将章繡錦的注意力拉過來,然後輕聲問:“你覺得,今兒二哥要被訓多久?”
看着章繡錦比劃出來的手勢,他不由得也笑了起來,幸災樂禍地在一旁将這一幕當做大戲看。
夜了章汌回房的時候,章二奶奶想到晚間那一幕依舊依舊止不住地笑,心裏面卻也覺得甜絲絲的。公婆平日裏不管事,關鍵的時候又護着自己,這樣的婆媳關系,不知道該讓多少人羨慕。
最重要的是……
她擡頭含笑問章汌:“當真不需要派兩個人去外間伺候夫君?”章汌回答得毫不猶豫:“不必,我身邊自有小厮,活兒誰都做得。”
她覺得,這樣一門親事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很不錯了。當初大哥當真是眼光如炬一眼就挑中了這樣一個男人,雖然身體上略微有些缺憾,可是旁的地方,卻比那些沒有缺憾的人要好太多。
他不過是身體上有缺憾,旁的男人,卻是精神上有了缺憾。
章汌細心地幫着章二奶奶調好了晚間喝的蜜水,又問過了熏香的與夜間守夜的人,再三叮囑了之後,方才與章二奶奶告辭,起身去了外間。
章二奶奶心中暖洋洋地睡去之後,他還過來看了一遍,方才自己回去睡了。
過了幾天,章汌取了一個手工做的布老虎給章二奶奶,道:“以後給孩子玩。”章二奶奶看那布老虎用的布不算上好,手工卻是極佳,顯見的是用了心的。
可是章汌卻不曾說這東西到底是誰送過來的,也不知道這送東西的人日後若是見了,自己該怎麽面對。
只是心中雖然好奇,她也沒有多問,當下就派人将東西收了起來,準備着日後檢查了之後,再給肚子裏這個尚未出生的小家夥玩。
章汌在邊上看着這一幕,想着今日去見到的章繡茹的樣子,心底微微一嘆,終究是将最後的那一點芥蒂都放開了。
這個時侯,章沁卻找上了章繡錦,說出來一番話,讓章繡錦驚愕異常的話來。
章沁說,他不想參加科考,日後準備去西域各地四處走走,游遍天下風景。
邊上章繡妍露出了羨慕的眼光,章繡錦卻開始頭疼,這樣一個大消息丢給章大人,他會不會因此而大怒?
“你怎麽……忽然有這樣的念頭?”章繡錦艱難地問,男兒家有這樣的念頭其實不為過,可是連科考都不參加,一心一意游山玩水,在世人眼中,終究不算是正途。
“我知道三妹妹你有個願望,想走遍天下的風景。可你身在內宅始終是不方便,那我就代替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