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類
和親王想要什麽,沈君梓最清楚不過了。
自從知道這位是與自己來自同樣的未來的穿越者,又被發現了身份之後,他就對這位有 着一種十分微妙的心态。一方面是贊同他,覺得自己好歹比這個時代的人多出來數千年的見識,總不至于被這個時代的人超越了去。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按照這位 這樣肆無忌憚不将這個時代的人放在眼中的架勢,是絕對成功不了的。
是的,沈君梓從最開始就知道,和親王想要反叛。
面對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的穿越者,很多人會有防備之心,也有人會生出一種好歹來自一個地方的親切感。和親王兩種都占。
最開始發現沈君梓的時候,他是很希望就此幹掉沈君梓免得他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事情。同樣,他也不希望有沈君梓這個變數的存在,成為自己道路上的一顆絆腳石。
可是等他調查一番,發現沈君梓從最開始到後來,想過的生活都是悠然自得的生活之後,他的念頭就有了變化。
如同對待同類的心态一樣,穿越者對這個世界的心态也有兩種。一種自然是希望在陌生的時代利用自己的便利建功立業,一統江山最好不過;另一種,如同沈君梓這種,卻希望在這個時代獲得自己在過去的時代不曾獲得的安寧。
後者對前者的威脅……只要不踩到底線,幾乎可以說沒有。
也是因為這樣,和親王才想要将沈君梓納入自己的旗下。一來好歹也是同鄉,殺了顯得自己太冷血,二來,自己想不到的,有個同鄉幫忙參考下其實也不錯。
只是,和親王忘記了一件事。
對一個一心希望過上悠閑日子的人來說,對這個一個歷史上注定要叛亂失敗的人站在一條船上,縱然是知道了這條船的掌舵者如今換了另一個人,他也不會覺得這條船是安全的。
沈君梓目前就是這樣想的。
一開始他也曾經想過和親王有沒有成功的可能,面對和親王的拉攏也曾猶豫為難,甚至有時候有沖動将事情對章沁說兩句,讓章沁背後的章大人替自己煩惱一二。
但是,等到皇三子找上門來,他就不這麽認為了。
在沈君梓學到的歷史當中,皇三子容铉是這段歷史上異常輝煌的一顆星。生母早死,在中宮嫡子被當做皇帝的繼承人培養了多年的情況下還能搶到皇位,最後與中宮嫡子和睦相處,為自己的兒子開創出一代盛世之始的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值得沈君梓用仰視的目光去看的。
等到對方找上門來,第一句話就說出:“我知道你是穿越的。”之後,沈君梓整個人頓時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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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陣,他才回過神來,兩股戰戰地看着皇三子,磕磕碰碰地說:“殿下,殿下在說什麽,草民有些聽不懂。”
容铉輕笑,在沈君梓對面大馬金刀坐下,戲谑看他,道:“不必掩飾,我對你們這種人的來歷,非常清楚。”
沈君梓頓時覺得不好了。身邊有同類這件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不久,怎麽聽這位歷史上的帝王的意思,他倒好像也知道一樣。還想再狡辯兩句,沈君梓就聽容铉道:“我那王叔定然是算一個的。另外兩個女人影響都不大,你就不必知道了。”
沈君梓心中尖叫,我都只知道一個女穿越者,你怎麽就知道兩個?
他對容铉還沒有說出來的另一個女穿越者好奇萬分,只是小心偷看一眼對方,他就知道這位現在的皇三子是肯定不會說的。
而且,沈君梓看着容铉的樣子,心中生出另一個念頭來。對穿越這種事知道得這麽清楚,看架勢也不像是一個純正的小孩,難道這位,也是一個穿越者嗎?
這樣的念頭剛剛冒出來,容铉的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雖然對你們這些人很是好奇,不過,若是你不與我為敵,也就罷了。”
沈君梓一驚,聽容铉接着道:“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
這次清晰的你們兩個字消除了沈君梓對容铉是穿越者的猜想,可是疑惑依舊揮之不去。一個不超過十歲的小孩子,能夠清晰地知道穿越者的概念,卻不似猜想中古人那般對自己防備……容铉到底是什麽存在?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沈君梓又聽見容铉說:“王叔想殺了你。”
沈君梓已經不驚訝了,他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漸漸地消失。他其實也明白的。對一個有着強烈進取心的穿越者來說,另一個穿越者如果不是臣服于他之下,那就只有消失的結果。
“三殿下是想說什麽?”深吸了一口氣,沈君梓冷靜了下來,“親王殿下對我有殺心,難道殿下一番話,就能消除了我的危機嗎?”
容铉輕笑了起來:“自然,是不能的。”
他的笑容中帶着譏诮與冷意,深深地刺傷了沈君梓的心。
至于後來兩人的交談中沈君梓答應了什麽,容铉許諾了什麽,卻都不足為外人道。單說如今沈君梓留在和親王身邊,見着和親王對章繡錦的意思,自然是明白這不過是和親王收集癖發作而已。
帝師章繡錦的名頭在千年之後也是傳奇,某種程度上這個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女子比起同時代的男子更引人注目。因為稀缺,所以顯眼。
和親王也不過是好奇所以想要得到。但是沈君梓想起來,卻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發寒。
旁的都不說,不說章家如今的地位章繡錦可能的愛慕者,只說章繡錦本人,沈君梓就覺得絕對不是和親王能夠降服的。
在自己的丈夫死後幾乎完全沒有想起他的女人,能夠做下那麽多事情的女人,和親王憑什麽認為,這樣的女人會乖乖地待在後宅與一群面目模糊的女人搶奪他的注意力?
想到章繡錦若是入了關系複雜的後宅的場景,沈君梓覺得,不出幾年,這後宅就會是一家獨大,旁的女人縱然是活着,也形同死了。
沈君梓覺得更有可能的是,那個男人若是還有用,也許還活着,不自覺地當了提線木偶,若是無用,也許也已經死了。
不寒而栗。
他冷眼看着和親王說起章繡錦時唇邊漫不經心的笑意,垂下了眼眸,對自己當時所做的決定感覺到了慶幸。當時答應下來,實在是太過明智。
皇三子容铉看着那個宮女小心地進門,然後将手中的盒子呈上來,漫不經心地指了指邊上的桌子,讓她放到一邊。
等到吃過了鎮過的香瓜之後,立刻有人上前替他取來涼水洗淨手指,上好的白巾擦幹。然後,大殿裏又恢複了悄無聲息的樣子。
容铉打開盒子,将裏面的東西取出來,翻看了兩眼,忽地瞪圓了眼,随後又笑了起來。
沈君梓所熟悉的譏諷的笑容,帶着實實在在的輕視。
沒過多久,皇帝就知道了剛才容铉看到的消息。将正事都說過之後,皇帝閑下來,忍不住取笑了自己的這個兒子兩句:“看到自己內定的人被盯上,有何感想?”
盡管臉上是笑着的,皇帝心中卻是一嘆。自從皇三子過去對皇帝坦誠了自己現在的狀況以及他那難以啓齒的隐疾之後,皇帝也曾疑心過,有過防備。可是不管他暗地裏派了什麽人去偵查,得到的結論都是一樣。皇三子只怕有天生的隐疾,日後生子無望不說,連夫妻之事都做不了。
這樣的狀況,讓皇帝心中不得不相信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發生了變化的兒子的話。
一旦相信之後,背地裏的心酸就開始蔓延了上來。
身負天下最尊貴的血脈,曾經坐到過最高的位置,如今卻不得不看着這個位置與自己失之交臂,也不得享受世間美人。這樣的苦楚,皇帝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覺得苦不堪言。
可是偏偏容铉平日裏卻看不出什麽來,嬉笑怒罵皆自然,對着所有人都言笑自若。嗯,除了面着章妃的時候。
想到容铉對自己要的那個小女孩,皇帝暗地裏笑了笑,明白他為什麽對着章妃臉色好不起來。
事實上,現在如果不是記挂着和親王那邊的事情,皇帝覺得,為了自己這個兒子處理了章妃也沒關系。
回過神,就聽到皇三子冷笑的聲音:“王叔做不成的。”
皇帝還想問一句,就看到了皇三子臉上的表情。他覺得什麽都不用問了,對方臉上的表情,是志在必得,是一定要成功的決心。
一面為自己這個兒子果然有帝王之氣上輩子自己沒選錯人感到高興,另一面為自己這個兒子對一個小女孩投注了太多注意力而感到不滿,最後還得為三兒子的身體狀況感到憂心忡忡。
一時之間,就連皇帝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了。
揮了揮手讓人下去,皇帝開始想另一個問題,和親王,自己的好弟弟最近的一些舉措,自己知道了這些,又該怎麽應對,怎麽不動聲色地打擊他的勢力。
在這個過程中,順手替自家兒子解決一個女人的小問題,皇帝根本就不覺得這是一件太難的事。
于是,在章繡錦完全不知道的時候,在她還在猜想章如芸送過來的這張紙條的時候,在遙遠的京城,已經有人開始為她的事情準備動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容铉,男主的名字終于出來了
铉,讀作xuan,四聲,古代舉鼎器具,狀如鈎,銅制,用以提鼎兩耳,古代鼎被視為立國的重器,是政權的象征,所以把铉比喻三公等重臣
意思就是說,皇帝這厮一開始就沒準備讓自己這個兒子做皇帝
後來是因為意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