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話
章繡錦覺得而有些奇怪。
自己才剛剛洗漱完畢,按理說是還要片刻之後方才會睡覺,丫鬟們怎麽都不至于這麽早就睡着的。現在的狀況,太不尋常了些。
正在想着,窗戶又被敲了一下,有人在窗外壓低了聲音說:“是我。”
聲音古怪得仿佛被掐着嗓子的鴨子。章繡錦卻猛然間就認識到了這個是誰,連忙起身去開窗戶。
掀開紗簾的之後,就看到丫鬟在屋內的地面上躺下,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了一樣。她過去開了窗,春日裏還帶點兒冷意的夜風吹進來,頭腦頓時清醒了。
窗外果然是皇三子,見章繡錦過來開了窗,他臉上的笑意掩都掩飾不住,喜滋滋地對章繡錦道:“你能聽出我的聲音,我還特意捏着嗓子說的。”
章繡錦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覺得眼前這個人自從重新當回小孩之後,越來越不靠譜了。
“什麽事。”她問。
皇三子扒在窗臺上,問:“不讓我進去嗎?”章繡錦回答得毫不猶豫:“不。七歲不同席,你現在半夜來敲我的窗戶,被人發現了,我的名聲就全毀了。”
皇三子笑,道:“這周圍都是我的人,哦,不對,我父皇的人,他們不會到處亂說的,也會好好幫你看着的。”片刻之後,見章繡錦不為所動,他壓低了聲音道:“名聲壞了,你就嫁給我好了。”
被章繡錦又翻了個白眼,他忍不住笑:“你在我面前倒是越來越放肆了。”
“你現在又不是皇帝!”章繡錦的聲音壓得極低,堪堪夠皇三子聽到。他卻笑了起來:“沒事,放心說吧。我父皇知道這件事。”
章繡錦是真的吃了一驚,瞪着他,卻見後者在夜色中對她溫柔一笑,随後就強硬地撥開她的手,跳了進來:“否則,你以為我現在有那麽大本事,讓皇家的暗衛給我送信?這些父皇都是知道的。”
章繡錦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話來,皇三子卻好整以暇地坐下了,笑着說:“你想說什麽。”他歪頭手撐着臉頰,笑微微地看着章繡錦,“我來猜一猜。你是不是想說,自古皇帝多猜忌,我這樣說了,會被我父皇忌諱?”
他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可是,若是我不說,一個小孩子忽然間性格變化,你認為,父皇就不會懷疑?況且,我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來證明,我根本就不想要那個皇位了。”
章繡錦訝異,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水底就要破水而出一樣的不安。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她輕聲問;“你用什麽來證明,你不想要那個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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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三子輕笑,說:“我對他說,我重生回來之後,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作為重生的代價,我這輩子會是一個天閹。如今,誰是下一任被選中的皇帝,父皇,皇後和那個人都知道。我想,你也應該猜得到。”
章繡錦卻沒心思去猜測誰是皇帝,事實上,從上輩子的情況來看,不是皇三子,那就是皇後所出的皇五子。
她只是瞪大了眼看着皇三子,輕聲問:“天閹?”
“假的。”皇三子毫不猶豫地說,“你也聽過世間有種功法,可以将□縮進體內,非情動不出。”
這種法子,章繡錦自然是聽過的。這法子很多時候都是那些男人用了,假作女人來騙奸女子所用,一向為世人所不齒。章繡錦想不明白,這人上輩子貴為皇帝,哪裏學來這種無賴的法子。
見 她臉上的神色越發古怪,皇三子臉上的笑意越發溫柔了。他輕聲說:“不過是權宜之計。如同你所說,父皇知道我是下一任的皇帝,也确實動過猜忌的心思。可是我 這樣一說,在我确定病好之前,他都不會對我有什麽想法了。一個皇帝可以無能可以昏庸殘暴,但是,卻不能沒有誕下下一代的能力。”
章繡錦撐着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你不想做皇帝了?”
“不 想了。”他回答得飛快,“皇帝沒什麽好當的。辛苦又被困在皇城裏,連自己喜歡做什麽都有一大堆人指指點點,實在是沒意思得很。上輩子既然五弟松快了一輩 子,這輩子我就搶了他的位置,讓他去做那個皇帝好了。反正他是中宮嫡子,若不是一些意外,原本也是該他坐那個位置。”
章繡錦一時之間反而回不過神來。
皇三子偷偷地挪動了一下位置,讓自己坐到章繡錦身邊去,貼着她輕聲道:“我本來不是來說這個的。”
章繡錦回神,往後動了一下,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我當初說的話都算的。”她還在想他之前說了什麽話,那人就已經露出無賴笑意,輕聲道:“我已經向父皇求了你了。”
章繡錦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片刻之後,她回過神,道:“為什麽?”
“這世上哪裏還有第二個人,能夠如同你這般理解我的心思,知道我的過往,能夠與我說到一起去。”他這樣說完,又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況且,上輩子我就對你有情。”
這句話說完,看章繡錦的臉色,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你不會上輩子一直沒察覺吧?”章繡錦不說話,他掰過章繡錦的臉,讓她看着自己,震驚道:
“你真的沒察覺?”
章繡錦垂下眼簾,不管怎麽都不肯看他:“上輩子,和親王對我也不錯。”
“那是因為我吩咐的!我吩咐的!就為這個,我還被他取笑了好多次的!”皇三子似乎想要咆哮,卻又顧忌着什麽,最後變成詭異的,壓低在喉嚨裏的低吼。他捧着章繡錦的臉,覺得心情不痛快極了。
章繡錦見他神色不渝,輕描淡寫問:“你是怎麽學得那種無賴法子的?若是你的形象當真被确定成那樣,我爹怎麽會舍得将我嫁給你。”
回過神的皇三子瞪着章繡錦,覺得以前看着溫柔可親的笑臉,這個時侯變得忒地可惡起來。
好一會兒,他松開了章繡錦的臉,改為握住她的手,一邊用手指頭在她手心裏勾畫,一邊悶悶不樂地回答道:“你爹的意見不重要,到時候只要父皇賜婚,再大的意見也出不來。”
屋內安靜了片刻,他側過臉來問章繡錦:“你還沒說,你是不是願意嫁我。”
“我是不是願意,”章繡錦說,“你不都已經做了嗎?我還有路可以走?”皇三子笑了笑:“你說得沒錯,所以我也只是問一問。不過,說真的,除了我之外,你再不會找到能夠如同我這般理解你的人了。”
屋內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皇三子輕笑:“不過現在說這些事還早。等明兒你爹被發配出京城,你的婚事就要更加往後拖了。”他這樣說着,偷眼看着章繡錦,發現後者臉上看不出一點兒心思。
在死後漂浮在她身邊的歲月裏,他曾經無數次為她能夠控制住表情而慶幸過,也曾無數次因為她能夠控制住表情而難過。這個時侯,忽然間有了一點新的情緒來。
那是不滿。
如果能夠讓自己猜出來再想什麽就好了,這樣的思緒一閃而過,然後他迅速回神:“對了,我今天過來,就是來說這個的。”
“你 爹不會有事,這件事,本來就是針對和親王的。”他這樣說,“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是腦後有反骨的人。”他這樣感嘆一句,輕聲道:“這輩子占了他身 體的那個穿越者比上輩子的和親王手腕要高得多,我醒來得太遲,就算現在與父皇明白了他的野心,也有幾分束手無策。”
“所以只好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章繡錦輕聲問,“又或者,不得不用一點小詭計,将人派到對方的內部去?”
皇三子看着章繡錦,她依舊是笑微微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是,”他最後這樣承認,“你也猜到了。”
“我爹,是去外地搜集證據嗎?”章繡錦問,看到對方毫不猶豫地地點頭,她覺得心中的那一點不滿如同被風吹起的火星,迅速燎原成了大火。
“這件事只有你爹能做。”皇三子終于能夠窺到章繡錦的一點兒心思,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連忙解釋,“你爹如今正好與你二叔……”
“那個不是我二叔。”章繡錦飛快地說,“已經分宗了,就不是二叔了。”
皇三子錯愕,随後臉上的喜色慢慢地爬上來。“我知道了。”他說,“放心吧,你爹不會有事的。再過上幾年,就可以回京了。”
章繡錦不說話,沉默一會兒,輕聲道:“你該走了。我的丫鬟怎麽回事?”
“一點兒小手段,”皇三子立刻說,“放心,我走的時候就解開了。”章繡錦嘆道:“那你可曾想過,我要如何解釋。罷了,你快走吧。”說完轉過身去,不再搭理他了。
皇三子站起來,磨蹭片刻,飛快地在章繡錦臉上偷個吻,随後一溜煙地從窗戶跳了出去,窗外有人低低地驚呼,随後他被接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又過片刻,章繡錦院子裏的紅曼走進來,拿了什麽東西在幾個丫鬟鼻下一抹,幾個丫鬟就都醒了過來。
然後,紅曼躬身對章繡錦行禮,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章繡錦看着她的身影,只覺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