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久遠的過去
溫迪整整給皇帝做了五天的精神疏導,才勉強将皇帝紊亂的精神力全部給規整正常了。梅琳和普萊米斯的醫療團隊連聲向他道謝,他卻擺了擺手。
直說待皇帝醒了給足了他好處才叫實際。
梅琳見他精神力消耗匮乏得有些厲害,正想叫他去休息,不想艾倫卻是不依了。
“你不是口口聲聲嚷着要效忠父皇,為了父皇和我們奧斯菲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嗎?既然你已是父皇的人了,我現在便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在父皇患病的時候,鞍前馬後侍奉在父皇病榻前,來彰顯你的一片忠心……”艾倫冷冷看着溫迪,如是吩咐道。
他怎麽也忘不了他的‘好’——
不肯放過他。
“可是……殿下,我從未學習過如何照料病人,就照料病人這方面而言無論是梅琳大人還是醫護機器人都能比我做得好得多吧。”溫迪頂着嚴重的黑眼圈,極其無奈道。
沒想到他這麽能折騰。
“梅琳是父皇的親信女官,身份非同一般……又向來身體不怎麽好,只怕是熬不得夜。父皇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身邊離不得人,機器人再怎麽智能也只是機器人,父皇身邊帶的信得過的服侍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也只有你可以勉強拿來用了……”艾倫存了心思要可以折騰他:“我希望在父皇沒醒之前,你可以日夜不休的守着他,每隔半小時為他額頭上換一塊熱毛巾,每隔半天為他擦一次身……”
溫迪仍想掙紮:“殿下,這些事情只要設置好程序,醫護機器人完全是可以做得好的……”
“我說了,機器人終歸是機器人,歸根到底還是及不上人類體貼細致的。你年紀輕,又是軍人出身,況且,還有梅琳和醫護機器人幫你,我相信連續幾天不睡覺幹這點活對你而言應該是不算事的……”艾倫半點也不想放過他。
“不算事,是不算事……”溫迪作出副不算事才怪的樣子來,眉心緊皺:“可是……”
就連梅琳本存在試探的心思站在旁邊看着,想知溫迪身上是否有端倪浮現,但眼看着艾倫步步緊逼,連她都覺不妥,看不過眼。
想要試圖阻止更改艾倫的決定了:“殿下——”
艾倫卻是橫了她一眼,擺出了一副心意已決無從變更的姿态來,打定主意和溫迪作對到底,不耐煩的打斷他:“不要再可是了,你之前口口聲聲說要為父皇為我們奧斯菲亞盡心盡責,肝腦塗地,現在才叫你做這點事就不樂意,難道你之前滿口的信誓旦旦都是空話嗎?”
“當然……不是。”溫迪極其艱澀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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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想也不想:“那我父皇在沒醒轉之前就交給你照顧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徹夜不休,不辭辛勞的将父皇照顧的很好。畢竟,你不只是我父皇最忠實的仆人,還是他的枕邊人,不是嗎?”
他就是打心眼裏瞧不上‘羅恩’這種人——
就算,溫迪的确是為了皇帝的病為了他們奧斯菲亞做出了貢獻,他也不想變更自己的看法。
溫迪雙拳不自覺握緊。
俨然一副恨不得一拳砸到艾倫臉上,但卻礙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被迫妥協模樣,開口說:“請殿下只管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将陛下照料得無微不至,為了陛下和帝國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記住,日夜不休,每隔半小時換一次熱毛巾,每隔半天擦一次身,每隔一小時量一次體溫……”艾倫加重語調又一次重申道。
看到溫迪心情不美麗——
他的心情就美麗了。
溫迪倒不在意犧牲自己,逗小孩子高興高興,遂裝出了副百般不情願的模樣,笑容僵硬說:“謹遵殿下吩咐,不知殿下可否還有其他注意事項要吩咐的?”
“暫時沒有了,要是再有,等我想到再通知你。”艾倫朝溫迪擺了擺手,心情好極了。
待他走了,梅琳當即對溫迪致歉道:“殿下小孩心性,還不夠穩重,還望羅恩先生多多擔待,您只管放心,殿下讓您照顧陛下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您大可不必凡事親力親為,教給我們來做就好……您可以在陛下寝殿的隔間休息,待殿下來了,您再出來就行了……”
“不敢勞煩大人,既然是殿下的吩咐,我自然是要遵從的。何況,又是照顧陛下這等大事……我看我還是親力親為的好啊。”溫迪無奈苦笑。
梅琳滿面歉意的看着他:“先生……”
心裏怎麽想,旁人卻是看不出來。
“這樣……陛下醒來第一個能看到我,我能親自跟他讨個賞,倒也算是不錯了。”溫迪擠出了個狀似苦中尋樂的笑來。
白昊之前在蠍尾座星系被俘,所駕駛的機甲也被迫關機擱置在了蠍尾座主星。
後來,白昊本人被押送往奧斯菲亞首星,機甲倒沒跟着他跟着他挪地,一直被留在蠍尾座主星敵軍兵械收放處放置着,暫時無人問津。
溫迪這幾日已經通過某些渠道獲知了機甲睚眦的所在地。
并有信心能夠破解篡改敵軍兵械收放處的密鑰……不出意外的話,他覺得自己應當是能夠成功盜出機甲睚眦的……
畢竟——
關注這臺機甲的人不多。
萬一,他這一次籌謀的計劃要是成功的話,那麽下一次再見到皇帝就不知該是何年何月了,也可能終其一生都将不再相見。
所以——
溫迪也樂意趁着這個時候多看看他,陪陪他。
梅琳一是拿任性的帝卿殿下沒得法子,二是存了幾分試探溫迪的意思。倒也沒有阻攔溫迪照顧普萊米斯,只在暗中悄悄留心,派人愈加細致的觀察起了溫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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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迪面上作出一副迫于艾倫淫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模樣,專心細致照料起了皇帝,就連別人想幫忙,他都苦笑着拿一句“帝卿殿下的命令不好違抗”給擋了回去。
凡事親力親為——
絲毫不肯假手于人。
皇帝是在半夜醒來的,他突然坐起了身,整個房間裏都靜悄悄。普萊米斯動了動身子,正打算下床,卻忽然發現溫迪正靠在他床頭面容疲倦的睡着了,似是被動靜吵到,在睡夢中還稍稍皺了皺眉,但卻仍沒醒轉過來。
他睡着的樣子很無辜。
白皙的肌膚幾乎在昏暗的燈光下生光,五官精致之中而又帶着些許豔色,唇瓣似是天生就生就薔薇色,讓人一看就移不開視線。自篡改記憶後,平日他的美色平白遭他猥瑣低俗的舉止氣質掩蓋,顯不出如何的出塵美好了。
現下,他睡着了。
全然不再醒時的俗媚舉止,乍一看竟似是個無辜墜落凡塵的天使。
普萊米斯不待想明白溫迪怎麽會在自己床頭睡着,手就已鬼使神差下意識朝他臉上撫去,可還尚未觸及他的肌膚,皇帝又觸電似的一下子把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
這樣的溫迪——
又讓他想起了他們被深埋在歲月裏的舊時光。
那時候,溫迪無意間無知無覺靠在某個角落裏睡着,也是這個樣子的……
普萊米斯久久的看着他,不做聲。許是皇帝的目光太過灼熱,溫迪揉了揉眼睛,猛然從夢中醒轉,先是懵裏懵懂的打了個哈欠,可在看清皇帝的瞬間,他卻是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陛下?”
皇帝收回視線,淡淡應了聲:“嗯——”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無言。
漫長的沉寂過後,溫迪自覺和皇帝獨處尴尬,遂自動請纓道:“陛下……您既然醒了,不知是否需要小人效勞把帝卿殿下和梅琳大人他們都給叫過來,或者讓小人過去支會他們一聲陛下您已經沒事了,好讓帝卿殿下和梅琳大人安心?”
俨然一副寧可去跑腿,也不願和皇帝在清醒狀态下獨處一室。
“朕醒過來的時候,醫護機器人就已經往他們的通訊器裏傳了簡訊。”皇帝擡眸,看了看窗外幽暗的天色:“已經很晚了,讓他們好好休息吧,不必打擾。”
皇帝早已對自己因頭疾複發而導致的昏迷習以為常。
連帶着他身邊的人也是。
“陛下仁慈博愛,體貼下屬,實乃明君之楷模,倒是小人思慮不周了……”溫迪沒法,只得拼命恭維起了皇帝來,試圖化解着微妙的尴尬,順帶加固樁羅恩’的形象。
他目前還不能掉馬。
皇帝并不知曉自己的頭疾此刻已被完全治愈,看了溫迪一會兒,開口卻是問道:“怎麽是你守在這裏?不是梅琳……”
他因頭疾複發導致的昏迷從來不需要人守在身邊,只需醫護機器人和安保機器人及在暗中保護的侍衛隊足以,就算偶爾一兩次恰巧有人守在他的病榻之側,通常也只會是他的親信随身女官梅琳,而非旁人。
怎麽這一次?
他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溫迪,普萊米斯有些詫異。
“是這樣的,梅琳大人身體不好,所以帝卿殿下便讓她去休息了。”溫迪滿臉,滿肚子的委屈有苦說不出的模樣,開口卻是:“您忠實的仆人在聽說了這件事後,因為憂心陛下的身體,擔心陛下身側無人照料,發誓要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要陛下的病能夠好,就算要了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是以我特意主動向帝卿殿下請纓前來照料陛下……直到陛下痊愈為止。”
皇帝似笑非笑的瞥着他:“哦?”
在授意下人篡改了溫迪的記憶後,起初他雖然很不習慣,不是很好,但漸漸慣了以後,他倒覺得特和溫迪現在的相處遠比先前的唇槍舌劍,話裏帶刺相互譏諷來得好得多了……
至少——
此刻的他們,表面上看上去是能夠心平氣和說說話的。
普萊米斯有時候,腦子裏甚至剎那間閃過這樣的念頭,覺得溫迪倘若真的是羅恩,不是溫迪的話,那倒也很好……
“咳咳,好吧。我承認其實是帝卿殿下逼我來的——”溫迪幹咳兩聲,尴尬的摸了下下巴,遂又再次大力給自己臉上貼起了金來:“但我對陛下的一片赤誠之心卻紮紮實實都是真的,在得知陛下舊疾複發之時,我甚至向上蒼祈願,只要陛下的病能夠好,就算要我折壽五十年,我也是願意的,現下陛下在我的看護下得以醒轉,必然是上蒼都被我感動了……”
說着說着上蒼有沒有被他感動不知道。
反正——
溫迪自己是紮紮實實的被自己感動到了。
普萊米斯是不知道在有了醫護機器人的情況下,照顧一個昏迷的病人還能有多辛苦?他挑眉聽着溫迪胡掰亂扯,正打算出言促狹幾句,不想眼角餘光卻在不經意間掠過了溫迪眼下嚴重的青影,擡眼觸及溫迪眼底的紅血絲和紮紮實實的疲倦感,話到嘴邊普萊米斯的打趣之語卻是怎麽也出不了口,到嘴竟變成了一句頗為感觸的:“……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作為陛下的臣民,無論為陛下做什麽對我來說都是理所應當的……只要陛下能記得我一點點小小的好處就好。”溫迪喋喋不休,努力在皇帝跟前賣好。
普萊米斯靜靜聽着溫迪絮叨——
眼底卻是漾出了些許連自己都不曾覺察到的溫情。
“對了,陛下不知道我這回為您疏導了紊亂的精神力,又悉心照料了您這麽些天,您能不能給我些許好處,讓我……”溫迪竭力維持住了副‘羅恩’狀态,滔滔不絕。
“你能給我剪剪指甲,刮下胡子嗎?我的胡須和指甲都長長了。”皇帝定定看着他,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突然這樣開了口。
他沒有用朕,用得是我——
看着現下的溫迪,他又想起了他們久遠的過去。
在那過去當中,溫迪對他的壞很多,好很少。但他卻總是犯賤的願意将溫迪的好記得更深刻更清楚些,而把壞忽略不計……那時候,溫迪總喜歡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将塞特叫到跟前去,讓他趴在他膝上,給他剪指甲,刮胡子做些精細活計,然後伸手扶過他的臉頰,撩開他的碎發靜默無言的看他許久……好似一副極愛他的樣子。
普萊米斯只有在那少得可憐的時光裏才能從溫迪身上感受到稍許的溫情。
僅屬于他們倆的。
溫迪驚了一下,在那一瞬間他幾乎警醒皇帝是不是看出他沒失憶,在試探他了,但他面上卻半點不露,直笑着說:“當然…這是我的榮幸,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