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陳正森扔下手機:“炸了,”他煩躁地按着太陽穴:“記者和粉絲再這麽鬧下去,我們不用開工了!”
甄心低頭不說話,右手纏着繃帶,張準坐在他旁邊,沒什麽表情,他這種态度,陳正森忍不住說:“你已經被妖魔化了知不知道,沒你的戲你跑來幹什麽,外景戲你動粗!”
“對不起。”張準痛快道歉。
“我強調過多少次了,個人情緒不要帶進劇組,”陳正森說得實在:“說到底我們拍的是愛情片,主角打起來了,誰會買票來看,你會看?”
陳正森背後的電視機開着,正在播娛樂新聞,張準放倒甄心的畫面一遍遍重複,因為是靜音,只能看到主播在喋喋不休,畫面切換,明顯是駐地大堂,吳融壓着帽檐被長槍短炮圍住,他鼻骨上貼着藥布,臉色不好看。
畫面下方出滾動字幕,記者問他:“吳老師,你面部受傷是不是像傳言說的,是影帝甄心借拍戲施暴!”
吳融翻個白眼:“拍戲怎麽可能沒磕碰,比這嚴重的傷我不知道受了多少,怎麽沒看你們這麽關心?”
“吳老師!《入戲》另一名主演張準毆打甄心的視頻在網上快速擴散,圈內有傳言說他私底下喊你師哥,請問這算不算為你出手?”
他們提到張準,吳融壓不住火了:“他為誰出手你問他啊!”
“你們都是打星,在劇組裏搞小幫派,還出手傷人,吳老師你……”
看口型,吳融是爆粗了,但字幕沒打出來,他指着記者的鼻子:“我警告你,再亂說信不信我告你!”
“最後一個問題,吳老師!最近網絡盛傳“影武組”不合,網友上傳了大量視頻佐證,請問他們在組裏的關系是不是真的水火不容?”
“不合?”吳融笑了,一把抓過他的話筒:“他們關系非常好,好得超乎你們想象!”
采訪結束,主播又對吳融過激的态度做了一番品評,陳正森嘆了口氣:“戲停兩天,你們回去給我反省,明天是“愛鬥時尚夜”,去轉一圈,改善一下媒體形象。”
甄心和張準站起來要走,陳正森補上一句:“相親相愛一點啊!”
從外把門關上,甄心立刻去拉張準的手,張準躲開了,甄心湊上去要說話,張準還是躲閃,兩個人一邊觀察周圍的動靜,一邊在狹窄的走廊上無聲拉鋸,遠處響起電梯停靠聲,他倆迅速分開,甄心走前頭,張準走後頭,隔着三五米距離,一擡頭,過來的是吳融。
“哎呀媽!”看見他倆,吳融誇張地抱住腦袋:“別讓我看見你倆,心髒受不了!”
張準緊張得停住腳步,眼看着甄心和他越走越近,他們不說話,有種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勁頭,走到一起,兩人不動了,張準想往上沖,甄心這時卻莫名其妙舉起了左手,吳融很輕蔑地打量他,挺勉強的樣子,往高伸出巴掌,“啪”地跟他拍了一下,他們笑起來,然後擦肩而過。
“準兒,”吳融向他走來,親熱地張開雙臂:“晚上喝酒去啊?”
張準沒去,跟吳融簡單聊了幾句,回房間了。甄心沒在門口等他,說不上是輕松還是失落,他關上門,疲憊地靠在門上喘息,鞋沒來得及脫手機就響,是甄心。
“喂,”別別扭扭的,那邊說:“怎麽不過來。”
張準的語氣也不好:“你不也沒過來。”
甄心頓了一下,有些火大:“憑什麽每次都是我過去,你差點把我手扭斷了,主動過來一下能死啊?”
“我不想看見你行不行,”張準想起那本雜志,想起上頭那些肌肉油亮的食色男女:“自從被你纏上,我他媽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
甄心冷冷笑了:“我纏着你,我怎麽那麽愛纏着你呢!”
張準還想說那2000萬,想埋怨他的自以為是,甄心卻挂了電話。
張準呆住,甄心從沒拂過他的面子,更別說挂電話,心裏湧起一股酸,有委屈,還有埋怨,這種感覺很陌生,像從根子上變成了女人,受不得冷落。他強壓着情緒,脫衣上床,漫無目的地玩手機,上微信刷微博,一搜自己的名字,就看到這樣的話:“劇組瞎眼了,找張準這種貨色給甄爺配戲!”
“就是,這麽多小鮮肉不找,找個挺大年紀的老男人,誰要看,堅決抵制!”
“這個張準也是神,不知道抱上誰大腿了,前幾年還給甄爺打下手呢,想想我是甄爺,頓覺心累……”
“草,跟甄爺炒不合傳聞,張準根本不配好不好!”
情緒真的控制不住了,張準把臉往柔軟的羽毛枕頭裏埋,手指死死壓着鼻梁,他深切體會着什麽叫孤立無援,無端的謾罵,身體和心理的失衡,那沉重的2000萬,還有甄心的不理解……痛苦地覺得要窒息,這時手機響,他紅着眼看,是甄心。
他接起來,但不說話,那頭也不說,這是場博弈,看誰先心軟,結果甄心又挂了。
神經病!張準心說,奇怪的是,心情卻好起來,懶散地握着手機,有些期待,懸着的心有了底,果然不到五分鐘,甄心又打來了,一張口就是:“我錯了總可以吧!”
理直氣壯的,沒一點認錯的意思,張準沒回答,但氣氛是個微妙的事,甄心在電話那頭都能感覺出來,他在笑。
“我手真的很疼,”他對着沉默自說自話:“想手排都不行。”
張準沒明白他說的“手排”是什麽,也沒問,甄心接着說:“你過去好多硬照都是露肉的啊,這麽嚣張。”
張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手排”的意思,臉熱起來,終于開口:“你在哪看的?”
“網上啊,一搜一大把,”甄心的聲音黏黏的:“人魚線好深啊……”
不要臉似乎會傳染,張準的聲音跟着軟下去:“別說的跟你沒摸過一樣。”
那邊應該是翻了個身,能聽到床單摩擦的聲音,然後低聲問:“在床上嗎?”
“嗯。”張準應得漫不經心。
隔了一會兒,甄心又問:“穿着衣服?”
這是個怪異的問題,張準剛要答,忽然想到什麽,遲疑地吞了口唾沫:“幹嘛?”
“不幹嘛啊,”甄心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脫了,脫光。”
真的是他想的那樣,電話做愛。張準口幹舌燥,不自覺盯着自己的大短褲,甄心的喘息聲傳過來:“脫光,開免提,”濃重的鼻音,聽起來欲火焚身的:“你說話給我聽……”
“你……”張準很輕很輕地說,生怕挑逗了他:“不是演的吧?”
“我超硬的,”電話裏鼻息滾燙,能聽到規律的咕唧聲:“流出來很多……你脫光了嗎,躺着還是趴着,有沒有打開腿?”
張準确實把短褲脫了,不知羞恥地,插着耳機陷在被窩裏,手指不老實地在下身徘徊:“別說這種話……”
他一出聲,甄心的呻吟就變大:“多說一點,你在幹嘛?”
張準不想說的,可舌頭不聽腦子的話:“摸……下面。”
“我想插進去哎……”甄心猴急地催他:“你摸後面好不好?”
張準于是從前面伸手,試着往兩腿之間插,中指努力捅了幾次,都沒進去:“不行……”
“戴上套子,”甄心說,他了解他的身體:“有潤滑,你兩根指頭也行的。”
張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真按他說的撅起屁股,把油乎乎的保險套套在手指上往裏捅,這次是從後面,顫巍巍哼了兩聲,進去了,甄心聽得出來,立刻說:“我要插到底。”
像中了魔,張準乖乖往深處捅,甄心又說:“你的乳頭好挺哦,”張準就捏自己的乳頭,甄心說:“你夾得我好緊,”他就使勁縮屁股,直到甄心問:“有沒有很想射?”
手指太細了,張準不滿足地抽動:“你給我下來,快點!”
今年“愛鬥時尚夜”的主題是“春風沉醉的夜晚”,将近農歷年,天氣還很料峭,室外等待區大把的女明星披着長款羽絨服,從助理手裏接過冒着熱氣的保溫杯,甄心和張準站在其中,貼得很近,像陳正森說的那樣,“相親相愛”。
上紅毯,男星也是化濃妝的,粉底、眼線、裸色唇膏,張準不太适應,一直舔嘴唇,雖然活動請柬上dress code一欄寫的是black tie creative,他還是保守地穿了一身灰西裝,淺淺的釘頭紋,白領結,領針和袖扣是同款cartier,借甄心的。
甄心就随意多了,海軍藍西裝,青果色襯衫,同色口袋巾,頭發做過,卷卷的有種閑适的性感:“別舔了,”他盯着張準的舌尖:“上鏡不好看。”
真的是不好看嗎?張準抿住唇,掏出手機看新聞,他只是想打發時間,可所謂“影武組最新勁爆消息”還是刺一樣紮進眼裏:甄影帝早年采訪片段遭粉絲刨墳,曾私下調侃張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張準真是受夠了,猶豫着點開或是不點,甄心靠過來:“看什麽呢?”
張準趕緊翻腕子,甄心還是看見了,從他手裏搶過電話,點進去,張準寂然地觀察他的神色,顯然他緊張、憤怒,還有些心虛。
“是真的嗎?”張準問。
“他們是斷章取義,那個時侯我……”視頻很長,甄心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巴:“我不是特指你,就是武指有時候……”
“對,”張準打斷他:“那時候我只是個打下手的。”
這時工作人員舉着擴音喇叭過來,請他們上贊助車,上了車,甄心故技重施去握張準的手,張準沒掙開,但冷漠地沒有反應。車子慢騰騰開出十多米,工作人員給他們開了門,一腳踩下去就是紅毯,尖叫聲、閃光燈和觸手可及的輝煌,他們肩并肩走進去。
第一次知道被閃光燈掃射的滋味,張準幾乎是半盲着走完這段路,到“愛鬥牆”簽名的時候,記者狂熱地喊他們的名字,張準甚至聽見一兩聲“影武組,看這邊”!
一個非常親密的站位,兩個男演員,搭着肩膀攬着腰,恣意地笑,笑得臉都僵了才被媒體放進內場,沾甄心的光,張準的位子在頭桌,前後大大小小的男星女星,都裹在昂貴的禮服裏,和他們招呼握手,傳遞着虛假的善意。
坐定了,甄心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忽然手機響,是周正,他接起來,還沒出聲,張準就接到小鄧的電話,用一種緊繃的語氣:“哥,你馬上出來,走後門,車等着。”
“怎麽了?”張準下意識問,目光一轉和甄心碰到一起,顯然,周正正說着同一件事。甄心立刻帶着他起身,兩人一前一後往出口走,一路經過那麽多張花桌,桌邊的人或不經意地點頭,或別有深意地打量。
一進入安全通道,周遭就靜了,靜得人發憷,張準四肢冰涼,“經不起了”,他心裏對自己說,慌亂地思索着每一個可能的破綻,甄心猛地拉開最後一扇隔離門,像電影裏的驚悚片段,一下子湧進來許多人,把他們堵在原地。
這些人應該是從前場跑來的,有那麽幾秒鐘,沒人問問題,都在喘,打頭一個女記者舉着手機,上面是一張照片,偷拍的,深夜,兩個模糊的男人。
當時的情景一下在張準的記憶裏蘇醒——看完午夜場出來,兩個人的口罩還沒來得及戴,甄心穿一件高訂大衣,裘皮領,記得是沾上了碎爆米花,張準随便給他吹了那麽一口,奢靡的皮草翻起來,而甄心呢,戴着黑皮手套,正夾着煙往張準嘴邊遞,那根煙他自己剛抽過,鼻端還有白霧。
就是這麽一個畫面,沒有露骨的動作,卻暗示了太多,閃光燈開始“咔嚓”,張準慘白了臉,記者說什麽他都聽不見,甄心緊緊摟着他,從人牆中沖撞出去。
兩輛車,走不一樣的路線,車上張準的電話響,響了好多聲他都沒接,小鄧叫他,他一晃神反應過來,愣愣看着來電顯示,上面只有一個字——媽。
張準不敢接,小鄧從副駕駛伸出手,拍了他一把:“哥?”
張準這才恐懼地按下綠鍵,輕輕“喂”了一聲,那邊傳來一把鄉音:“猜猜我是誰?”
“媽……”聽得出,她喜氣洋洋的,張準松了口氣:“我有你號碼的。”
“哦對,”五六十歲的人,聲音依然透亮:“春節你真不回來了?”
“劇組趕進度,”張準說的是實話,鼻梁卻愧疚得發酸:“沒辦法……”
“事業忙是好事,”他媽連忙開解他,挺高興地說:“你猜誰跟我在一起呢?”
張準根本不用猜,她等不及地揭開謎底:“丹怡,她替你陪我過年,”像喊自己的女兒,她喊了幾聲:“你等着,她跟你說話。”
眼淚已經淌到腮邊,張準聽着謝丹怡帶着一串笑過來:“我和阿姨正做菜呢,放了好多辣椒,你晚上吃什麽?”
張準沉默了一陣:“你已經知道了吧。”
她沒回答,張準于是說:“謝謝你,陪着我媽。”
“這是第二次了……”謝丹怡放低聲音,清醒得近乎冷酷:“你還不明白嗎,你們在拿自己的全部冒險……”
“丹怡,”張準深呼吸:“不管我的結果怎麽樣……”他顫抖着:“你都不要再等我了。”
說完,他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