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觀弈》的拍攝地在新建的一個影視城。
附近的配套設施還沒做好, 周圍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地。
宋臻和霍文謙沿着小道慢慢地走着,因為比較偏僻,附近也沒有什麽人。
宋臻停下了腳步, 問霍文謙:“你曾經跟我說過, 演戲是你最擅長的事情, 對嗎?”
霍文謙微怔, 随即點點頭。
宋臻笑了一下, 神情卻突然變了。
他擡着頭,唇邊的笑容單純又狡黠:“師兄, 師父昨天又讓你記譜了?”
這是劇中的臺詞。
也是他們NG了無數遍的那場戲。
霍文謙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接了下去:“你又跑師父門口偷聽,不是君子所為。”
“君子、君子,只有君子才能下棋嗎?”宋臻哼了一聲,“我是小人又怎麽樣,小人就不能下棋了嗎?”
霍文謙無奈地搖搖頭:“我不跟你争辯。”
宋臻卻繞到他旁邊:“為什麽不, 教書的先生說過, 理越辨越明, 你不跟我辯, 是不是你的理不是對的?”
霍文謙:“師父說過,各人的棋道不同, 不需要旁人的認同,自然也就不需要辯駁。”
“可我不這樣覺得。”宋臻認真地說道, “師兄, 你比我入門早, 但是你真的找到了你的棋道嗎?”
霍文謙搖搖頭:“還沒有,但我會一直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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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臻皺起眉頭:“你不怕我們像師父一樣,執着了一輩子,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尋到?”
霍文謙:“師父一生所求無為,什麽都沒尋到,不就是無為嗎?”
然而宋臻并沒有順着他的臺詞接下去。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師兄,你錯了。”
霍文謙又愣了。
但他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句臺詞的出處。
這是在師兄弟決裂後的一場戲,可是他們分明還沒有拍到這裏,不知道宋臻為什麽會突然說這句臺詞。
但他來不及思考,接着這句臺詞說下去。
“我錯在哪裏?”
宋臻指尖捏着一枚棋子:“棋場如戰場,是要與頂尖高手較量的,你怯了,就錯了。”
霍文謙微微蹙起眉頭,這後面的臺詞他雖然也背了,但記憶多少有些模糊了,只能憑借幾個關鍵詞和自己對人物的理解勉強接下去。
“我說過,個人的棋道不同,這是你的棋道,不是我的。”
宋臻笑起來:“六年前,我與師兄最後一次對弈,我輸給了師兄,如今六年過去了,師兄還願意和我再下一局嗎?”
霍文謙頓了頓:“好。”
宋臻直接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師兄,請吧。”
現在剛剛開春,雪還沒化開,非常冷。
可是宋臻卻毫不猶豫地坐了下來。
霍文謙喉結動了動,也跟着坐在了他的對面。
刺骨的寒意蔓延至了身上。
可是兩人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角色裏。
兩人手中雖然沒有棋子,但卻将眼前的石桌當成了棋盤,手指間夾着不存在的棋子,落在上面。
宋臻恍若閑話家常一般說道:“今天或許是我和師兄下的最後一次棋了。”
霍文謙皺起眉頭:“為什麽突然說這種話?”
宋臻:“我和人約了生死局,就在三天後。”
“對方很強,我的勝率不足四成。”
霍文謙下棋的手頓住了。
宋臻笑起來,他的身體前傾,問道:“師兄,你知道師父當年為什麽不許我們倆對弈嗎?”
霍文謙沒說話。
宋臻注視着他的眼睛,輕聲道:“因為師父知道你心慈手軟。”
“你贏了我那麽多次,但這一次你贏不了我。”
霍文謙頹然地垂下手。
當年憤恨下山的師弟和執着尋道的師兄,立場仿佛完全對調過來。
兩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沉默。
許久,宋臻才輕聲問:“師兄,你後悔嗎?”
這句話的語氣,不是師弟,而是宋臻。
霍文謙猛地擡起頭。
眼前還是那雙清亮透徹的眼睛。
就像那個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的宋臻:“霍文謙,你後悔嗎?”
兩人分開後,這些話就在一遍又一遍地叩問他。
眼前的一切仿佛重疊在了一起。
他已經分不清這是在演戲,還是現實。
他只知道這麽長時間的折磨終于找到了宣洩口。
他喃喃道:“我後悔了。”
這四個字就像是解開枷鎖的鑰匙,但随即,他就被更緊的繩索所圈住。
他追逐着宋臻的目光,幾乎是哀求地對他說道:“我後悔了,對不起……”
宋臻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
說不恨霍文謙是不可能的。
那段錄音,最初他是打算放出去的。
最後是霍文謙的演員身份救了他一命。
宋臻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更不會讓自己被仇恨捆住。
從他删掉錄音的那天起。
他就已經決定放下了。
然而他沒有想到。
他這個受害者放下了,霍文謙這個加害者反倒陷進去了。
《觀弈》中,師兄一直是一個很堅定的人。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會動搖他的棋道。
他和師弟看似不同,其實是一樣的偏執。
師弟問出了那句話,既是問他,也是問自己。
可他也知道。
他們倆都是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宋臻沒有後悔。
可是霍文謙對他有悔意。
所以在拍兩人戲份的時候才會出現問題。
霍文謙漸漸地回過神,他似乎也意識到了症結,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他才聲音艱澀地問出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臻臻,你還恨我嗎?”
宋臻搖搖頭:“我不恨了。”
聽到他的回答,霍文謙心頭沉甸甸的重擔仿佛卸下了,但伴随着的,是更深更大的空虛。
他喉結動了動,又問道:“你能……原諒我嗎?”
這一次,宋臻仍舊搖搖頭:“不能。”
雖然為了這場戲,必須要解開霍文謙的心結,但宋臻不會為此說謊。
不管他有多麽渴望拍好這部戲,又對重新成為演員這件事多麽看重。
他都不會為此打破自己的底線。
這或許就是他和霍文謙最大的區別。
霍文謙苦笑道:“在這種時候,都不能騙我一下嗎?”
宋臻反問:“欺騙的結果是什麽,你不是很清楚嗎?”
霍文謙的臉又變得蒼白。
宋臻淡淡道:“你當初選擇騙我的時候,想清楚了嗎?”
“你拼命想要紅,是為了演戲,還是演戲只是借口,實際上是為了名利?”
“如果是為了名利,就當我瞎了眼,看錯了人。”
“如果是為了演戲,好不容易擁有這個機會,現在來說後悔,不是很可笑嗎?”
“既然做了選擇,就別猶猶豫豫,別讓我看不起你。”
宋臻說完就回到了片場。
十分鐘後,霍文謙也回來了,他的身上還有沒有散盡的煙味。
兩人重新進入拍攝。
而這一次,林導沒有再喊CUT。
他們的表現非常完美。
拍完戲,宋臻和往常一樣直接回房去休息了。
霍文謙看着他的背影,将眼底的悔意壓了下去。
宋臻以為他解開了心結,但其實沒有。
但他會演戲。
宋臻已經徹底遠離他的生活了。
他不能再奢望什麽。
但至少,他不想讓宋臻瞧不起自己。
宋臻回到房間,長長地吐了口氣。
今天真是既身累,又心累。
他打算洗個澡早點去睡覺,可是正準備進浴室,手機卻響了。
他只能又無奈拿起手機,發現是一一給他發的視頻電話。
他接通,發現對面不僅是一一,還有杜燃和樂星圖。
三人都是一副很興奮的模樣。
宋臻隐約猜到了什麽:“拍攝問題解決了?”
杜燃搖搖手:“哪有那麽快,但是已經有頭緒了。”
他從旁邊拿起一個小磁片一樣的東西,展示給宋臻看。
他得意地說道:“這就是我們的最新發明,這個叫做虛拟攝像,基本解決了拍攝的硬件問題。”
聽杜燃的意思,這個小磁片相當于是攝影機的攝像頭,而且一個攝影機擁有無數個攝像頭,并且這種攝像頭能自動捕捉人物的動作。
理論上,在拍攝地,靠着這一整套小磁片,就能完美地複刻當時的場景,一絲一毫都不會漏過。
樂星圖擠進視頻裏:“我們還給這個起了個名字,叫做百目天王,酷不酷?”
宋臻:“……”
雖然對這個名字無語,但宋臻還是很驚喜的,短短的時間內,他們就能研究出這樣的東西,進度比自己想象中的快多了。
杜燃表情狂熱:“這多虧了一一啊,一一寶貝真是個天才!!”
張熠嫌棄地把杜燃的臉推開,打着手語問宋臻:“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宋臻估算了一下拍戲的進度:“最多一兩個月就能拍完了。”
聽到還要那麽久,張熠眼底的光都熄滅了,他還試圖多說幾句,卻被杜燃和樂星圖一左一右地挾持着往實驗室走。
“行了行了,打個招呼就夠了。”
“就是,我們時間緊迫,還有好多地方需要改進的。”
“我們要趕在你哥拍完之前成功,送他一個大驚喜啊!!”
張熠:“嗚嗚嗚嗚!”
杜燃:“哎呀,好了好了乖,明天再給你哥打電話。”
張熠:“嗚嗚嗚嗚!”
手機沒拿!!
宋臻看着他們仨耍活寶似的消失在鏡頭裏,簡直哭笑不得。
不過他也越發慶幸自己去恒城,将杜燃和樂星圖請了回來。
看,一一都比以前活潑多了。
宋臻關掉了視頻,打算接着去洗澡。
然而門又被敲響了。
宋臻:“……”
他今天這個澡是不是洗不成了?!
他拉開門,門外站着的是表情焦急、拿着手機的葉小霜。
“老板,你又上熱搜了!”
宋臻接過手機。
看到熱搜第一條。
#宋臻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