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無眠之夜
相野說是去幫邢晝,其實沒有幫上什麽忙,或者說,沒趕上。
仇音發現相野出現,自知大勢已去,那還不趕緊跑?她也顧不上蒼了,在心裏暗罵一聲“蠢貨”,便用了個幾乎兩敗俱傷的方法,強行逼退邢晝。
只聽“轟”一聲巨響,風席卷着煙霧爆炸開來,将盤旋在兩人四周的蟲子全部殺死。蟲子的屍體被吹飛,身軀化作熒光的粉末灑下,使得周圍的空氣都出現了明顯的波紋。
仇音就站在那波紋的中心,猛地吐出一口血來,但她手上也出現一張符,符文亮起的剎那,她的身影迅速消失。
“砰!”一顆子彈追着她而去,似乎擊中了她的肩膀,但沒能阻止她的消失。
打出這槍的邢晝狀況也不好,雖然沒有吐血,但喘着氣單膝跪在了地上,鮮血順着他的胳膊流下來,眉頭緊蹙。
相野連忙跑到他身邊,問:“沒事吧?”
邢晝站起來,甩甩頭壓下一絲暈眩感,道:“沒事。”
他受的傷其實不算重,只是那些蟲子很麻煩,他在與仇音打鬥的過程中吸入了太多粉末,剛才仇音那一下,他更是直面沖擊。此刻看着相野,竟覺得他全身都在發光,還是非常劣質的千禧年大頭貼特效,眼睛都忽閃忽閃的。
這可不太妙。
邢晝故作鎮定,避開了相野想要扶他地手,轉身往陳君陽那裏走,卻不料聽見相野冷冷地說:“你走反了。”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但邢隊長心理素質極強,又面不改色地往回走。他現在的五感都處于混亂中,狀态可能就比吃菌子中毒的人好一點。
好消息是,幻境結界也即将崩潰。蟲子大量死亡,十不存一,結界的構建者蒼又已經陷入昏迷,再加上邢晝、相野等人對幻境持續不斷造成的破壞,結界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趁着這時候,相野又打開手電四下張望,問:“你們見過一只黑色的貓嗎?”
“貓?”陳君陶忽然擡頭,“你在這裏看見了貓嗎?”
相野:“你也見過?”
陳君陶點頭,“當時我受了傷,被困在幻境裏,那兩只鬼到處找我。是那只貓幾次出現提醒我,我才不至于被他們抓住。”
可現在貓不見了,相野甚至開始懷疑它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相野再問:“你們是怎麽查到夢之島的?”
陳君陶:“說來話長。”
恰在這時,幻境終于崩潰,一切恢複真實。決明急促的聲音也立刻從耳麥裏傳來,“喂?喂?聽得到嗎?連上了嗎?喂?”
“在。”相野應了一聲,餘光瞥向外面,耳朵裏已經聽到了呼喊聲以及嘈雜的腳步聲。
決明松了口氣,道:“你們還在就好,警察應該已經到了,刑警隊的劉隊長是我們的暗線,你跟他接頭,他會安排好一切。其他人呢?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聞言,相野的目光掃過這一地傷患,得出一個中肯評價:“死不了。”
劉隊長是個年過四十的國字臉大漢,平平無奇的樣子倒是與老樂有幾分神似。他也是第一個帶隊沖進酒店的,順利與緝兇處碰頭。
“邢隊長。”他直奔邢晝面前。
邢晝卻看着他一言不發,冷肅的模樣讓劉隊長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他遲疑地看向別人,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走上前來,“劉隊長,兇手已經抓住了,我的隊友也需要盡快治療。”
“哦,對對,我立刻送你們出去!”劉隊長也不計較邢晝說不說話了,立刻揮手讓人将雙胞胎背起,再把蒼铐上。
只是他心裏仍覺得奇怪,不由用餘光瞟向邢晝。只見那少年抓住了邢晝的手腕,冷着臉說:“走吧。”
邢晝似乎想說什麽,但蹙了蹙眉,終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被人牽着走。
咦?
這少年到底什麽來頭?緝兇處的邢隊長,怎麽跟傳聞中還不太一樣呢?這兒雖然烏漆嘛黑的,但也不至于走路還要牽個手吧?
這樣的疑惑一直到了酒店外也沒有解開,一坐上車,邢晝就開始閉目養神。而那少年就坐在他身邊,降下車窗,道:“劉隊長,犯人很重要,小心對方殺人滅口。”
劉隊長面色一凝,“放心,我會注意的。”
雙方分開,相野護送隊友前往醫院。他本該留下的,至少還可以找一找貓,但邢晝這個樣子沒人看着不行,相野便只能一同前往。
車上,他餘光瞥着邢晝,任決明在耳麥裏叽叽喳喳也沒回話。
刑大隊長這會兒,真是過于“聽話”了,這讓相野忽然生出點逗弄人的惡趣味來。
“除了辨不清方向,還有什麽後遺症?”他問。
“只是有點暈。”邢晝睜眼。
相野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幾?”
邢晝沉默。他看不清,只覺得眼前的人很耀眼,再惡劣的笑,都能看出幾分明媚和張揚來,閃瞎人眼球。
這謎一樣的光效,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退?
與此同時他還覺得有點頭重腳輕,鼻子裏聞到的味道也不對,記憶開始交錯。明明是很多天前的事情,好像前一刻剛剛經歷過。
譬如他看着相野,就立刻想到了那晚上他醉酒的模樣。
于是他聞到了酒的味道。
事實上相野身上也确實有酒味,但是是混合着血水味的極難形容的味道,跟邢晝聞到的截然不同。
邢晝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但他現在不是很能分辨,便只能選擇閉嘴,少說少錯。他相信相野可以暫時處理好一切。
可他沒想到相野會趁這時“戲弄”他。
這就是少年人遲來的叛逆嗎?
好在決明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跟他們說話,終于把相野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決明道:“仇音既然露面了,說明變态殺人犯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我重新翻閱了往年的檔案,粗略排查了一下,發現有個人很符合他的特征。沒人見過他是什麽樣子,只知道他有個外號叫‘剔骨匠’,曾經是鹿野的一員得力幹将,專門幹殺人取骨的事情,只不過在楚憐失蹤後,鹿野的人都低調很多,他也沒有再出現過。如果真是他的話,那他手上的人命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了。”
相野:“他認識宋沅。”
決明有些驚訝,“啊……他認識宋沅?”
相野沒有多做解釋,又跟他對了兩人失聯的時間,确定與猜測無誤。決明很快明白過來,沉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信息組真的有可能存在內鬼。”
頓了頓,他又問:“你不懷疑我嗎?”
相野:“如果我說我懷疑你,你會怎麽樣?”
決明:“哭。”
相野:“哦,那你哭吧。”
決明真的要哭了,一大堆“你無情”、“你冷酷”的話抛向相野,但這也不影響他繼續幹自己的活。
相野被決明連續轟炸,但也不影響他繼續觀察邢晝。
信息組有可能內鬼的事情,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得到,但邢大隊長現在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狀态,卻只有相野看得到。這讓他生出一股隐秘的小小的得意來。
等這件事結束,他可以出本書,叫《邢隊長觀察日記》。
等到了醫院,安頓好陳君陽和陳君陶,相野帶邢晝也去處理了一下傷口。他倆傷得都不重,尤其是相野,稍微包紮一下就可以。
不知不覺間,相野對受傷這事兒也習以為常了,全程淡定地坐在那兒聽決明彙報進度,只在護士從他的傷口裏挑出碎玻璃時,稍稍皺下眉頭。護士小姐姐們因此對他愛護有加,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把“生人勿近”四個字刻在臉上,硬是找了一個HelloKitty的創可貼,貼在他臉頰的劃痕上。
好幾個護士小姐姐圍着他,說:“多可愛呀。”
可愛相野立刻跑路。
手裏還牽着個一點都不可愛的邢晝。
“呀。”護士小姐姐看着他倆牽着的手,發出感嘆,“這倆人感情真好。”
此時已經是淩晨四點多,走過窗邊,相野看着外面的沉睡都市,那黑暗的色彩讓他心裏忽然生出一股隐憂。
邢晝忽然開口:“我在酒店被引走的時候,你的冒牌貨跟我說,明川的明,在老一輩的嘴裏也讀作冥河的冥。”
相野回頭,面露詢問。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喻義,但這不是個好預兆。”邢晝的眸光恢複了瞬間的清亮,道:“現在就去看守所見蒼,夜長夢多。”
相野:“可你?”
邢晝:“這裏有我,放心。”
相野直視着邢晝,兩人四目相對,眼中都清晰地印着對方的倒影。下一秒,相野就做了決定,沒有廢話,直接轉身離開。
他越跑越快,就在他跑出醫院時,蒼也漸漸從昏迷中轉醒,而位于城郊的夢之島,劉隊長剛剛指揮着下屬将最後一具骸骨從浴缸中撈出。
整整齊齊二十六具骸骨擺在酒店前的空地上,觸目驚心。
這一夜,注定有許多人徹夜難眠。
無數燈火長明,無數電話響起,随着受害者的身份不斷被确認,心碎的哭聲開始萦繞耳畔。而臨時成立的專案組的人們知道,這才是個開始。
相野也坐到了蒼的面前,兩人隔着一道玻璃相望。相野盯着他摘了面具的臉,他盯着相野臉上的HelloKitty,誰也沒有先開口。
良久,蒼才低低一笑,說:“你跟你舅舅,不太像。”
相野:“剔骨匠?”
蒼:“沒錯,就是我,你們終于想起我了?”
相野不予置評。
蒼便道:“看來你對我是真的不感興趣,那我們還是來聊聊你舅舅吧。這是你感興趣的對嗎?但你剛才打我那一下,可真狠吶。”
相野依舊冷臉。
“啧,我讨厭你。”蒼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喜惡,“你跟楚憐一樣,都是令人讨厭的性格。”
相野絲毫不生氣,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跟楚憐很像”這種評價了。上一個是誰說的?哦,是楚憐自己。
都是一群不要臉的。
“你難道喜歡宋沅?”相野反問。
“我也不喜歡他,我誰都不喜歡。”蒼咧嘴笑着,“那個時候他還叫沅,我們都叫他——沒骨氣的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