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帶着一股濃濃的火鍋味回公司,每人從茶水間端了杯咖啡回工位帶上筆記本就往會議室趕。
郝玉琛最後一個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調溫度往下調了幾度。以他的經驗,低溫有助于思考。
窦坤把剛剛打印過的,從小頑童那裏拿回來的資料分發給大家。
按照郝玉琛這個小組的工作習慣,第一次接觸客戶後都會和同事們來一場頭腦風暴。所有參與廣告營銷的人都要參加,大家不計前嫌、不分對錯、暢所欲言。
話題自然要從陶雪瑤的那份資料開始。
紙業嘩啦啦扇動間,大成開了口,“從這個版面設計來看,這個公司還是頗具審美的。”
另一位做創意設計的苗淼笑,“是唉,不知道是誰做的。”
郝玉琛挑了下眼皮,“小頑童的老板娘。嗯,能看得出來她本人也很端莊賢淑,講究細節。”
“那我們就更應該從細節上打動客戶了,”吳東傑快速翻動手裏的材料,“百年手工玩具,講究原生态、主打安全環保,适合愉悅各個年齡段的玩家……”
“我……倒是覺得……”劉彬也很快加入了他們的讨論。
這種被廣告公司慣用的創意方法——頭腦風暴,往往從一個不起眼的點開始,由內向外不斷擴散,大家各抒己見,圍繞着産品、客戶、營銷目标等多個方向竭力發散思維。
郝玉琛和項目組的成員通過這個方法創造過不少經典案例。
窦坤在一旁聽大家看似無用的閑聊,随手在公司稿紙上畫圈圈。
畫着畫着,他就又想起了之前“騷擾”郝玉琛的那副小畫。于是,筆尖就有點不自覺地又畫起了小人。
他沒有專門學過畫畫,能把兩個火柴人畫出畫面感全靠叛逆期看了無數少年漫。
“坤兒,你也說說嘛,不要老是一個人待在角落。”苗淼戳了戳窦坤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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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坤抿着唇擡頭,竟然從各位同事的眼中看到了期待的眼神。除了在東宮,那個燈光魔幻的午夜Dj臺前,他還極少在大白天看到這樣的眼神。
這種關注就……好像很把他當回事兒。
“哦,”窦坤連忙清了清喉嚨,直起身子瞟了眼郝玉琛,“我其實對他們的産品和公司都沒什麽想法,就是對他們的老總挺有想法的。”
同樣的話在火鍋店,大家沒來之前,郝玉琛就聽過一遍,他預感到窦坤要說什麽,耳朵尖兒上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是真怕這個傻小子什麽話都能随便往外蹦。
然而,窦坤出乎他的意料,并沒有對郝玉琛的隐私信口開河,而是陷入一副專注的神情。
他說:“這份客戶需求看上去花裏胡哨,末尾的幾句卻很有野心,’想要迅速擴大市場’?新品牌想要贏得市場是很難的,不能從常規角度去考慮,而是要又狠又野,太溫柔不行……你們剛說的那些都太……太柔情了。方案是夫妻兩做的,你們卻始終在分析女老板的訴求,而忽略了男老板的渴望。”
郝玉琛緩緩舒出口氣,撇開窦坤壞笑的眼,同時在心裏贊嘆窦坤雖然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卻很能抓得住重點。
随後,他把頭轉向兩位策劃,“阿傑,彬彬,還是老規矩,給你們三天的時間,各做出一份策劃來,不用很詳盡。我想知道你們的想法以及可操作性。”
比稿在兩周後,按照郝玉琛的預計,給策劃留至少一周的時間,前三天得讓他們快速做調研,搜集資料,分析市場,拿出一個粗淺的策劃方向。
散會後,窦坤把畫幹了筆芯的中性筆丢進垃圾桶,再轉身,發現苗淼正盯着他畫的小人看。
“唔唔這個小光頭好萌啊!”苗淼指着一個坐在火鍋桌前黯然傷神的小火柴人說。
郝玉琛抻過脖子掃了一眼,而後半眯着眼睛,用威脅的眼神看窦坤。
窦坤若無其事把本子捏在手裏轉了個圈,壞笑着并不打算解釋。
苗淼還沒咂摸出窦坤與郝玉琛彼此交互的眼神是什麽意味,就覺得耳邊勁風炸起,會議室裏的幾個人一瞬間“嗖嗖嗖”全都跑沒影兒了,她這才驚覺老大大概是在隐晦地殺機給猴看,提醒他廢話少說快回去工作!
郝玉琛看苗淼也奔回了辦公室,拍拍窦坤的肩膀,“剛才說得不錯。”
是嗎?窦坤被郝玉琛拍過的肩膀頭熱烘烘、軟綿綿的,他一下就覺得兩腿有點發軟,心髒砰砰砰地越跳越快。
一瞬間,好似那個第一晚見面就互訴衷腸,安慰他、鼓勵他,還很溫柔的郝玉琛又回來了。
窦坤站在原地等郝玉琛再說幾句好聽的話,卻沒想到,郝玉琛又用輕飄飄的語氣說:“大家又要忙起來了,你也別閑着,端茶倒水、收發文件這類的小事主動承擔一下吧。”
窦坤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真不知道是自己太多情還是郝玉琛太無情。
郝玉琛回自己辦公室,坐在電腦前看了幾封郵件後覺得身上這股麻辣牛油味有越來越濃的趨勢。
他不由感嘆火鍋真是種神奇的食物,吃的時候又香又爽,吃完卻怎麽都受不了身上這股味道。
郝玉琛又忍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決定不再折磨自己。
他拉開書櫃旁的一個小櫃子,櫃子裏有幾件備用的襯衫,幾樣日常用的護膚品以及他喜歡的男士香水。
他經常加班,有時候懶得回家換衣服就在辦公室和大家一起湊合湊合。所以,有這些東西并不奇怪。
櫃子是年初辦公室改造的時候他讓後勤給加的,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喜歡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雖然是白天,卻是一天工作最煩忙的時候。如果動作快一點,換件衣服應該沒什麽問題。郝玉琛遲疑了一下拿了件襯衫走向窗口。
他的辦公室裏帶一個小型會客區,窗邊的位置,如果拉好百葉窗再借用綠植擋住應該是不會被人看到的。
郝玉琛背過身快速脫了襯衫,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敲門。
他警覺地問了一聲:“哪位?”
窦坤耳朵上戴着耳機,手裏端着一杯黑乎乎的美式咖啡,他聽唐寧囑咐過,總監下午總要喝一杯咖啡提神。
既然郝玉琛親口把端茶倒水的工作交給了他,他自然要表現得勤快一點,盡管他的本意只是想要單獨和郝玉琛呆幾分鐘。
郝玉琛聽無人應答,估計是外間有人不小心撞了門。他轉過身,剛把新襯衫抖開來穿,就聽身後一陣腳步。
那腳步慌亂地像是要逃離犯罪現場,等郝玉琛再回頭,只見地板中間有一灘褐色的液體,且辦公桌一角上放着一個白瓷咖啡杯。
郝玉琛系好紐扣抽了張紙巾彎腰把地上的污漬擦掉,回到辦公桌前。他已經猜到是誰進來給他送的咖啡。
桌面右下角的圖标不停閃動,郝玉琛點開來看,辦公系統軟件裏是窦坤發來的信息。
“大白天你一個人脫了衣服幹嘛呢?”
郝玉琛擡眼往外掃了一眼,窦坤正假模假樣地盯着電腦屏幕歪着頭,一副認真等回複的樣子。
“你猜?”
相處過幾次郝玉琛就不再把窦坤當成威脅。因為他發現這個小子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慫很多。
夜店裏那一套潇灑的做派,以及威脅他的手段不過都是在逞強而已。窦坤和普通大男孩沒差,單純、率性,有時候還很容易害羞。
窦坤只覺得臉頰發燙,打字的手停了下來微微捏成拳,再松開的時候已經浸滿了汗水。
剛才他去給郝玉琛送咖啡時,聽到裏間綠植後有動靜便走過去看。
一個背部線條流暢細膩的男士背影讓他瞬間慌了神,他放下咖啡杯就逃了,卻掩不住興奮地在腦海中一遍遍描摹那個綠植中白嫩的身軀。
“我說你滿腦子黃色廢料真是一點都不冤枉你!”郝玉琛回了窦坤一句,而後覺得還是應該解釋一下,又發了條,“只是換件襯衫而已。”
屏幕上的消息框停止了跳動,窦坤關了顯示器低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寰宇大廈45層西南角忙得熱火朝天,郝玉琛和他的小夥伴們一邊處理其他案子的後續事宜,一邊準備小頑童的策劃。
窦坤還處于熟悉工作流程的階段,加上專業确實不對口,郝玉琛總是想不到要分配他點什麽工作,只能當私人助理及打雜工使喚着。
第二天是周末,對郝玉琛的項目組成員來說卻是又一個忙碌的工作日而已。
格子間裏大家查資料、聯系專業人事、接打各種電話、校對各種內容……窦坤看得眼暈。
天色已黑,工作氛圍依然熱烈,窦坤不知道郝玉琛給他的這些手下打了什麽雞血,反正他混慣了夜場的人都要甘拜下風。
“喂,”窦坤敲了敲與苗淼間的擋板,問,“還不下班啊?”
苗淼聳肩,呼出口氣看時間,然後搖了搖頭,“估計今晚又要通宵了。”
窦坤回頭,郝玉琛辦公室裏也是燈火通明。他的襯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線條好看的修長小臂,戴着防輻射的金絲邊眼鏡,幾縷黑色的發絲垂落眉心,一臉專注的樣子看似也沒有要下班的打算。
好無聊啊,窦坤伸手從唐寧的桌子上拿過日歷本。他記得之前唐寧給大家訂夜宵的時候都會翻看這個,上面好像記錄着各位的飲食喜好。
不知又過了多久,郝玉琛擡頭活動頸椎,突然看到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的窦坤。
剛才讀寫障礙的那則公益廣告出了點問題,他一心忙着處理,忘了告訴窦坤如果沒有工作是可以按時下班的,不用陪着大家。
他拿起桌上的話機,正要給窦坤打內線,只見窦坤嗖地一下站了起來,一邊接打電話一邊穿過走廊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