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守夜
大約半個時辰後,齊衍從外頭匆匆趕來。
雲珠吃驚之餘也覺合乎情理,恭敬打過招呼後便靜立一側,看齊衍抱着永哥兒在那兒輕聲哄着。
等齊衍将永哥兒哄睡以後,雲珠代勞丫鬟給齊衍遞了碗甜湯:“大姐姐方才差人送過來的,我嘗着好,王爺不妨也嘗嘗。”
“有勞了。”齊衍拿起勺子嘗了兩口,“你陪着永哥兒在這兒,難免沾上病氣。這裏頭雪梨潤肺,銀耳有益腸胃,多喝點兒總是不錯。李達,叫廚房從明晚開始每日都給雲姑娘送湯羹過來。”
雲珠對着齊衍福身謝過:“天也不早了,王爺明兒還有公幹,不如早點回去歇吧。”
齊衍卻不肯:“昨兒子時永哥兒發了高熱,弄得這日我和王妃心裏七上八下的。我方才已經同她說叫她早些休息,我在這兒看着。”
雲珠點頭表示贊成,畢竟這個時候醫療技術不好,小孩子夭折得多,七王爺作為永哥兒的父親,想要在這裏看顧兒子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既然都有當家人在這裏照看了,雲珠可不可以稍稍怠惰一下回屋休息一會兒,除了永哥兒睡着的床外,這屋裏只有一張睡榻,本來以為陪床時候能在榻上歇會兒。可是如果王爺還在坐着,雲珠是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躺着的,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讓七王爺早點回屋,她好在這兒安生歇一歇。
齊衍看雲珠明顯開始走神,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接着道:“最近府裏的确事情不少,你姐姐,闵側妃,永哥兒身子都總不見好,這才勞煩你過來照顧永哥兒一二。這長夜無聊,不如做點消遣。你平素裏棋藝如何,可願手談一局?”
雲珠忙是擺手道:“王爺您可別難為我了,那些風雅東西我哪裏能懂?”
雲珠是真的棋藝不精,不想獻醜,不料齊衍卻以為她只是推脫:“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怎麽見了我就總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李達,叫人上夜宵來。下棋不會,吃飯總不用我教。”
廚房送來的夜宵很是豐盛,各類糕餅湯粥、小炒醬菜滿滿當當地擺了整整一桌。
齊衍先是叫李達給他盛了一碗雞絲面,而後轉頭問雲珠想吃點什麽。本着事事向領導看齊的雲珠自然也是點了雞絲面,一吃之下竟覺可口異常,吃了真正兩大碗後才停了筷子。
用過夜宵後已經到了子時,永哥兒并未起燒,雲珠卻沒好意思再問一句齊衍何時離開。
兩人從王妃的病情聊到永哥兒的學前教育,從永哥兒的學前教育聊到雲珠的練字心得。
雲珠也沒想到這位七王爺竟是如此健談,直把她說得口幹舌燥,光是茶水就灌了三盞。
“想要把字練好,字帖、筆法甚至授課師傅都不是最關鍵的,終究還是要自己想寫才好。”雲珠由衷道,“王爺身邊人才濟濟,我這年紀才多大,哪裏就有能耐教永哥兒寫字?這事我可不敢應承,若是真的教壞了,可不是要叫大姐姐怨上我一輩子?”
躍動的燭火給眼前姑娘加上了一層暖色的濾鏡,把她原就無可挑剔的五官映得更是動人幾分。
那日,雲珠離去後,王妃陪他晚膳:“孫妹妹的确是有些不着調,不知道從誰人那裏聽來了消息便來我屋裏‘道喜’。不過也怨不得人多想,雲珠畢竟大了,我又喜歡得緊,她們那些多心的難保不會以為……算了,不說了,孫妹妹的提議,王爺可有考慮過,說起來,永哥兒似乎也十分喜歡雲妹妹呢。”
齊衍擡手喚人:“李達,去把前兒庫房裏新收的簪子拿來給我看看。”
李達拿來的是一根金鑲珠石點翠簪,點翠成色極好,累絲手法精湛,一看就是從宮裏出來的上上等工藝品。
齊衍将簪子拿到手中,斜斜地插到雲珠發髻之上:“不錯,很配你。”
這就是明着撩了。
雲珠默默對着自己念叨,七王爺他就是個純種的古代人,不知道娶親以後再撩撥妹子是不道德行為。況且大姐姐估計已經示意過他了,在他的潛意識裏這并不算是越禮。想想趙合德和趙飛燕,大周後和小周後,哲哲和大玉兒,你就能理解這種行為了。
不過還是好混蛋……
看雲珠神色有些尴尬,齊衍笑着揉了揉雲珠的劉海兒:“天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我叫李達帶你去你的住處。”
雲珠一臉愕然:“王妃已經給我安排好了屋子,就在永哥兒隔壁……”
齊衍不容她再說,只對李達揮手道:“帶雲姑娘去歇息吧。”
李達是打小就跟在齊衍身邊的內宦,大小在齊衍身邊也算個總管。雲珠知道李達身份與別人不同,這一路上對他比對着紹媽媽更是客氣了兩分。
不想李達對他更是客氣,一邊奉承雲珠還一邊不忘給主子表功:“王妃本來是叫荷香在哥兒那裏收拾好了屋子的,可永哥兒那裏到底地方小,奶娘丫頭又多,王爺怕擾了姑娘清淨,就叫人在扶玉閣那兒另給姑娘收拾了屋子。那邊跟前院挨得更近一些,比後頭哥兒屋裏可方便多了,姑娘有什麽事情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李達帶着雲珠進門,雲珠看那屋子,果然是用心布置的,便對着李達道謝道:“多謝公公,勞您費心了。”
“哪裏就是奴婢的功勞呢?”李達擺手道,“這裏頭幾樣大件擺設都是王爺親自點的,打前院庫房裏起出來的,奴婢不過是幫姑娘跑跑腿罷了。”
雲珠客氣地送了李達出門,再陪屋裏頭留下來伺候她的兩個丫頭交代了幾句,由她們服侍着梳洗後倒頭就睡。
早膳也是齊衍交待好了送來的,雲珠昨晚睡得晚,又吃了夜宵,早上起來難免頭暈惡心,沒什麽胃口,此時只草草喝了小半碗粥便叫撤了膳桌。
用過早膳後,雲珠照例先去看了看永哥兒,見小男孩沒有再發燒也沒其他不适才放下心來,把着永哥兒的手寫了幾個大字,又陪他玩了會兒游戲,就這麽不知不覺過完一個上午。
永哥兒病情逐漸穩定,而齊衍卻愈發忙碌了起來,自打那晚送過簪子後,雲珠連照面都未曾跟他打過,只有他貼身的李達奉命給雲珠送了幾次東西。
雲珠不是正經主子,只是這裏的客人,按理來說安排下人做點什麽都是要給點好處費的,可一則雲珠那時候出門比較急,二則也沒想過會在這裏住這麽久時日,故而身上帶的錢早早就負擔不起府內開銷。
在這兒雲珠不得不再感嘆一句齊衍的周到,就在雲珠住下的第二日,齊衍就叫了李達給雲珠送錢過來。李達在外頭跑了一上午,在雲珠這兒說是辦差也坐下歇了歇腳,喝着熱茶還有力氣打趣雲珠:“奴婢看着王爺送的簪子倒是襯姑娘得很,姑娘這幾日倒是沒見戴出來。”
雲珠笑笑:“李總管就別取笑我了。”
那種紮眼簪子的根本就不是雲珠這種姑娘能帶出來的,而今的府上就已經有風言風語了,若是雲珠今兒帶着簪子在外頭招搖,明兒難保不會有人以為她跟齊衍睡了。
永哥兒比她母親康複得快,不過幾日功夫就活蹦亂跳了,搞得雲珠自己都開始迷信了,興許七王妃并沒有耍什麽手段,其實自己命相就是比較旺永哥兒也說不定。
這日,邢國公夫人接鎮日叨念着要出門的永哥兒回邢國公府玩耍,雲珠樂得清閑,本想好好歇上一日時間,卻不想孫氏來串門了。
孫氏那日在王妃院子的一系列舉動可謂很是“驚天動地”,雲珠對于孫氏還是挺有印象的。
大冷天的,孫氏穿得卻很單薄,雲珠同她簡單聊了兩句,得知孫氏穿得薄的原因不是因為不怕冷,而是因為覺得這樣更好看。
雲珠看她凍得嘴唇都有些發紫了,忙讓進屋裏挑了個暖和地方叫她坐了,又叫丫頭給她沏上了一杯熱茶。
孫氏先為着那天的魯莽給雲珠賠禮,又解釋因為王妃和側妃都病了,戴氏打理王府,沒人搭把手,故而這段時間才解了她的禁足給戴氏當個幫手。
孫氏看雲珠是個小姑娘,又文文弱弱很好說話的模樣,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後索性心一橫,對着雲珠脫口道:“雖然我那天的确比較冒昧,但……這段時間看下來,王妃還是有那個心思的。哎,不得不說你有這麽一個姐姐真是好福氣,側妃位子還空着一個,以後一定就是你的了。“
雲珠低頭不答話。
孫氏匪夷所思道:“你不會不願意吧?跟王爺這種男人過一輩子,你還有什麽不知足?”
雲珠默,在她的成型的世界觀裏,跟齊衍過一輩子的人只有謝青岚,跟旁人沒有半毛錢關系,其餘服侍齊衍的人,哪怕再多再好也不過都是陪襯。
只是這話不好說。
被孫氏盯得沒法兒,雲珠轉頭沖她慈愛(?)地笑笑:“你很可愛。”
孫氏這個性子雖然不好,很容易被人排擠也很容易遭人輕視,甚至經受類似禁足抄經一類的責罰。但孫氏生得美,雖然有些俗氣,但終究還是美的,再加上她這個性子沒什麽威脅性,不似闵側妃一般叫七王妃忌憚,相信王妃很願意留着她闖禍,偶爾顯示一下自己的賢惠。
孫氏一瞬間的郁悶。明明雲珠比她還小個四五歲,可對着這丫頭的時候,孫氏卻驀然有了種在跟長輩相處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