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鄰裏
晚膳時候,李氏将紹媽媽所言對謝蘊說了一番,征求當家人意見。
謝蘊駐下筷子,思忖半晌,終究還是否定道:“這事不妥,我們同王妃雖說是同宗,但到底不是是在親戚,欠下太多人情……終歸不是好事。”
雲珠撥着飯粒心中暗暗稱是,謝蘊官場上這麽多年不是白混的,一聽就點出了核心問題之所在。
眼見着李氏有些不安的神色,謝蘊複又出言安撫妻子道:“雲丫頭投了七王妃眼緣,咱們又是同宗,七王妃樂意照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也不必想得太是複雜。宅子的事情我已經有眉目了,宗兄家長姊正要随着丈夫外任,宅子怕是要空個五六年。宗兄的意思,叫咱們先過去住着,等過幾年買了新宅子再另住也不費事什麽。”
“如此最好。”李氏同意道,“只是還有一事,铮兒說想跟着周夫子出京一趟,眼見着明年秋闱在即,老爺心中可有主意?”
周夫子收了兩位高徒,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兼近些年閑來無事,越發想着帶着“孩兒們”出門去逛逛。周夫子拟定的路線是從河南、陝西入兩湖、江南一帶游學,拜訪一些故友同學術界大拿,名曰“紙上得來終覺淺”,帶他們求知行路兩不誤。
李氏跟了謝蘊這些年,又看着兒子讀了這些年書,對于科舉一事也有了大致了解,知道考生該當沉下心來苦讀四書五經和研習文章結構。謝蘊是打算明年八月時候叫謝铮去秋闱試試,若是中了舉人,就一鼓作氣考後年的春闱,否則就算考出了舉人又要等三年的節奏。
但周夫子首先是紀王世子齊桓的老師,然後才勉強算是謝铮的先生,謝铮就身份而言,是周夫子的學生,更是紀王世子的伴讀,周夫子以皇子為先想要帶着他出門長長見識也是無可厚非的。如果謝铮這次不能跟着出門的話,恐怕不光是齊桓需要另招伴讀,而謝铮也需要再尋先生了。
這件事兒雲珠問過哥哥意見,聽謝铮的意思還是挺樂意出門長見識的,再說回來也是明年二月,秋闱在明年八月,春闱則要再過一年,時間上準備起來綽綽有餘。
謝蘊的想法也是叫謝铮跟着出去看看,畢竟好老師難得,尤其是周夫子這等做過“帝師”的老師更是難得。謝铮跟着周夫子所學不僅僅是學問和,更多的是積累許多朝堂‘實戰經驗“和人脈資源。
謝铮臨走前,郭嫂子求了李氏,說是想郭英想給少爺當個小厮,不求什麽旁的好處,只想跟着公子出門見見世面。
據楊管家現場勘測帶回的消息,宗大人借給謝蘊的宅子質量很是不錯,院落布局和房屋結構也很是舒适。
送走謝铮後,搬家一事正式提上日程。李氏直言天冷,不肯叫雲珠幫忙,雲珠一直待在房間裏面躲懶,看着一應家具一點一點被搬空。
搬家照例先搬的李氏那邊的東西,再般雲珠這邊的物件,李氏看着雲珠房裏一片亂糟糟的樣子,便對女兒建議道:“你爹爹這兩天有事情要宿在衙門,正好你跟着我住幾日,等你這邊收拾好了再搬進去不遲。”
這幾日天愈發冷了,晚上多一個人睡終歸更是暖和一些,雲珠欣欣然答應後,跟着李氏去正屋先用午膳。
這一通搬家弄得雞飛狗跳,廚房裏的物什也都不甚齊全。午膳吃的是雞湯小馄饨并幾樣簡單小炒,李氏夾了兩筷子醋溜白菜擱在雲珠碟中:“你再猜不到咱們鄰居是誰的。”
雲珠咬着白菜思忖道:“是我認識的人嗎?”
“不錯。昨兒碰見咱們鄰家下人出門買菜,你郭嫂子跟着聊了幾句,才知道他們戶主史大人的大公子正是你父親的同僚。之前咱們在含光寺裏,你還跟史家大姑娘打過照面呢,而今可還有印象?”
“有印象的,不知是史家姐姐,想我當日生病,史家伯母在寺中也對我多有照拂。”雲珠道:“既然已經知道了,咱們下午時候當該備些薄禮過去看看才是。”
兩人正說着,外頭孟媽媽就來報,說是史太太來拜訪了。
這日謝家用膳比往日晚了約麽有一個時辰,史太太這時候過來拜訪也在情理之中。
李氏叫金蘭收了膳桌,叫雲珠同自己去外間迎客。
任氏一見了李氏便攜着手笑了起來:“說來這也真是巧,再不想到我們兩家還有這份緣分,而今竟成了鄰裏。”
李氏也是一番客氣後讓座看茶,自己也坐下來陪任氏說話。
任氏顯然也知道了謝铮做了齊桓伴讀的事情,言語之間透着羨慕。史家二郎也是剛剛考出了舉人,正要擇好的老師指導一下接下來的春闱,任氏也想着叫史家二郎同謝铮多做交流,共同備考。而今謝铮已經随着夫子出京,史家二郎也在外讀書未歸,兩人便約好等兩個孩子在京時候再相互切磋學習。
說了一會兒話後,任氏不欲打擾李氏母女午睡,便約着二人等收拾完畢後抽空去自己家中|共進晚膳。
五日後,謝家的一應布置總算是收拾停當。這日謝蘊等人在工部忙得很,謝铮也不在家,李氏便帶着雲珠欣然赴約。史香盈正巧這幾日風寒,沒出來見客,便由任氏陪着李氏雲珠一道兒用膳。
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八點左右,雲珠一回家就叫楊嫂子炒一盤米粉吃,李氏更衣之後聞到香味便道也給她來一盤。
平心而論,史家飯菜真心不錯,用的材料也好,只是有些不合雲珠胃口,所以雲珠并未吃飽。
謝蘊之前任職的淆縣在廣西一帶,楊嫂子也就跟着學會了當地的米粉米線,郭嫂子現在也學着做得挺好。
雲珠的“一團歡喜”營業額很是可觀,盤鋪子和裝修也沒有花太多的錢。郭舫正在鋪子那裏弄着,郭嫂子和楊嫂子幫襯,還雇傭了幾個仆婦幫着做零食,開業伊始便廣受好評。
李氏第一次體驗到了做生意的好處,開始試着接受雲珠在理財方面的很多觀點。
雲珠邊吃炒粉邊同李氏說起在史家用膳的事情:“聽史家伯母的意思,好像還是對哥哥有些想頭,若是父親知道了,也能放下這樁心事了。”
叫雲珠說,這史家就是看謝蘊升了五品官,而謝铮也拜了周夫子為師,并同紀王世子齊桓相處得不賴,才對謝家開始了重新的審視,覺得把女兒嫁給謝铮才是最好的投資。
雖然有點勢力方面原因在裏面,但另一方面,謝家也同樣需要史家這種姻親在朝堂穩住腳跟,既然是互利雙贏的好事,即便史家有些小心思在裏頭,終歸無礙大局、無傷大雅。
李氏對着雲珠擺手道,“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別老想這些大人操心的事情,你哥哥的事情自有你父親看着。說起來,纓丫頭可是約你明兒聽戲去?我等會兒就叫人給你備車,只帶丹香一個夠不夠用?需不需得我叫孟媽媽跟着你過去?”
昨兒雲珠搬家弄得一身塵土,偏生謝纓過來找她玩,雲珠便停了手上活計先招待謝纓吃茶說話。
兩人許久不見,先是叽叽喳喳閑話一番,而後謝纓話鋒一轉,對着雲珠問道:“是不是史家也住在你們旁邊。”
雲珠點頭稱是:“你們家同史家也相熟?”
謝纓到:“算不上熟吧,跟史家大姑娘玩過幾次,總覺得她那人沒意思得很。”
雲珠來了興趣:“這話怎麽說?”
謝纓努力回憶道:“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她心氣有些高,不論是開詩社作詩還是大家玩個占花名、行個酒令,總要壓過別人一頭才算好。而且她也不耐煩跟我們這些年紀小的吃茶說話,寧可坐在那些太太、奶奶們那兒聽她們說那些家長裏短,可不是沒意思得很?”
雲珠同史香盈統共就打過一次照面,感覺對方看起來還算是一個比較正常的小姑娘,沒想其人竟然有這種喜歡交流家長裏短的嗜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謝纓看雲珠一臉若有所思狀,便起身坐到雲珠身邊,抱着她的胳膊可勁兒搖:“有間東西很好吃的鋪子,叫什麽一團歡喜,在我們家經常去買胭脂的那鋪子旁邊,有一次采買的婆子出去時候買了點肉脯回來,我娘喜歡得緊,一打聽才知道是你家的鋪子,這名字看着倒像是你起的。”
雲珠捧着臉故作嘆氣:“這都被你發現了……”
謝纓繼續抱着雲珠的胳膊搖:“過年時候若是買的人多,排不上號,你記得給我留點兒,我們家裏親戚多着呢,我要備好些來招待那些個小姐妹們。”
雲珠被她搖得連連答應:“成成成,這個好說,少了誰的也不能少了你的。”
謝纓這才高興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兒來你家所為何事?”
雲珠“欸”了一聲:“難道不是來賀我喬遷之喜的?”
謝纓道:“來替我娘送禮物賀你們喬遷之喜自然是其一,這其二嘛……今年秋闱,我四舅舅家的二表兄中了舉人,四舅舅要擺席還要請戲呢,要不要跟我一道兒去?”
謝纓的母親是韓國公的妹妹,乃老國公的繼室所出。韓國公家裏人口多,謝纓光是姨母就有七八個,舅舅也多,邢國公府勢大,即便是庶子說親的也踏破門檻兒,說起來還是謝纓母親高攀了。
雲珠不大确定到:“你四舅舅……是韓國公吧?我可別記混了。”
謝纓拿手心輕輕拍了拍雲珠的手背:“你這記性實在是好,來吧,給我句痛快話,要不要跟我一道兒去?”
相比看戲做消遣,雲珠其實更喜歡看戲本子消磨時光。看戲本子的感覺像在看小說,而對于真正的戲曲文化……雲珠發現自己真心有點兒接受無力。
謝纓一看雲珠又是這幅猶猶豫豫的做派,急得拿拳頭錘她:“我巴巴兒來請你,心心念念想跟你一起去聽戲,你敢跟我說不去,我定然不依!”
雲珠撫額,難道是她邊看戲邊吐槽的習慣入了纓姑娘的眼,才叫這丫頭心心念念就要跟自己一起去聽戲?
雲珠先是被晃,又是被錘,恐怕她再是不答應還要被纓姑娘上手來掐,被纏得沒辦法的雲珠忙出聲标明态度:“好好好,我去我去。”
對于李氏的建議,雲珠認真地想了想回話道:“韓國公府請客,人肯定不少,丹香年紀還小,又不大出門,很多禮數都不曉得,孟媽媽年紀也大了,入冬以後也該當心保養。既然纓丫頭會過來接我一道兒去,她身邊一定帶着丫頭,不如我就不帶人了吧。”
李氏堅持道:“既然是為了家中公子中舉才擺宴,想來不過是家中走得近的親戚,和那位小爺素日裏玩得好的少年郎,想來不會有太多人。不如你把金蘭帶着過去,也好安了我的心。”
雲珠想起那日王府內的突發事件,莫名心悸,終歸覺得帶着金蘭去不妥:“那我還是帶丹香過去吧,這丫頭也該到了出門長長見識的年紀了。”
起碼丹香是她的人,總不會事事都同李氏彙報,不過孟媽媽和金蘭就很難說了。
李氏應允道:“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