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眼
轉眼到了立冬這日,謝家照例是要吃餃子的。
往年時候家裏頭經濟比較拮據,一般都吃素餡兒的餃子。這年比起往年有所寬裕(太後賞的金子還餘了不少),雲珠便點了豬肉白菜餃子、香菇雞肉餃子,拿火腿、木耳、蛋黃、青菜做的四喜蒸餃,拿冬筍、香菇、鴨肉,雞汁做的三鮮鴨肉餃,從晌午過後便沒吃點心留着肚子等着晚上開飯。
終于到了飯點時分,金蘭來雲珠這裏請人,說是太太請姑娘前頭吃飯。
雲珠看金蘭臉色很是不好,便斟酌着開口問道:“可是太太心裏有什麽不痛快?”
照理說,家裏最近還算比較順的吧……
“我就聽了一耳朵。”金蘭聽得問話小聲道,“好像老爺說什麽史家的事情黃了呢。”
哥哥和史家大姑娘的事情,雖然八字沒一撇,但是也是史家帶着誠意找上門來的,怎麽這會兒說黃就黃了?
“走,去正屋。”
用膳時候果然謝蘊神色不虞,雲珠也不敢多說。
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雖然平常謝家吃飯也講究食不言,但是那時候可以說安靜,現在是很明顯地低氣壓。
所幸今兒郭嫂子做的餃子可以說是超水準發揮,其中三鮮鴨包又鮮又嫩,咬一口還能呷到雞汁。謝蘊吃過餃子後臉色有所緩和,叫雲珠陪李氏說說話,自己則轉身去書房看公文了。
雲珠看着謝蘊離開後對着李氏不解開口:“爹爹今兒怎麽了?可是遇上什麽煩心事了?”
李氏嘆口氣,不說話。
果然,大人的世界裏,一出什麽壞事都是要瞞着孩子的。
雲珠故作生氣地追問道:“是不是青州老家的親戚又叫你為難了?”
“沒有的事情。”李氏忙是擺手道,“雲兒還記不記得你史大姐姐?”
Advertisement
雲珠點頭:“有印象的。”
“史太太透了口風要說給你哥哥,誰知道工部陶侍郎家裏有個侄子,也想着同你史家姐姐結親。他知道了史家打算後,便在外頭席上說了你哥哥幾句不好的話,你爹爹心裏不舒坦。”
這日中午,謝蘊等一衆同僚一道兒去外頭館子吃飯,古代公務員群體上衙時候午膳也是不許飲酒的,大家便照例叫了幾個菜,要了一壺上好的龍井,吃喝到七七八八便開始閑談。謝蘊當中有點事出去,回來的當口,就聽得史家大爺剛是誇了謝铮幾句,卻被那陶侍郎給打斷。
“我說史大人,你不會以為謝蘊家的小子真能中個進士吧?他在太原讀書的那個什麽書院,我可是連聽都沒聽過的,想來不是什麽能出人才的好地方。就算退一萬步說,就算那孩子有福氣将來得以金榜題名,但這種家裏亂七八糟的親戚太多了,你求個官我求個錢的,哪個好人家的姑娘做了少奶奶能受得了?我兄弟家嫡子,也是一樣剛中了秀才,一樣生得身高八尺一表人才,比誰都不差什麽的,你就好好考慮考慮吧。”
誠然,陶家的家境雖然比不上史家,但是相比謝蘊便好太多了
對于這件事兒,謝蘊生氣倒是其次,畢竟已經過了毛頭小子的年紀,遇事兒早就沒了那麽大的氣性。讓他覺得更心煩的,還是看那史大郎表情似有不确定,怕是事情要黃。
果然,今日時候,謝蘊去到史大郎那裏稍做試探,便感受到了對方有點動搖的态度。
謝蘊就這樣陰沉了五天的臉,直到第六日,終于多雲轉晴,因為……謝铮回來了。
謝铮簡直就是生活當中活脫脫的“別人家孩子”,從小到大懂事得不像話,也優秀的不像話。李氏那時候經常摟着小雲珠對着交好的太太們稱贊,我這一兒一女可真是叫人省心得很,打小帶着就不覺得累,反而懂事得幫襯我做東做西。
雲珠默,她是年紀大了不好“活潑”,而哥哥才是真懂事呀。
雲珠歡快地跑到謝铮身旁,昂頭看着兄長:“哥,你這長得有多高了呀?都快比我高上一頭了呢。”
不光高了,而且更帥了,放現代影壇必須秒殺一衆小鮮肉啊。
謝铮擡手要去刮雲珠的鼻子:“還是這麽皮,穿着靴子還跑,仔細摔了,又哭。”
雲珠笑嘻嘻地左閃右閃不許他碰,被李氏給一把扯到座位上來:“都多大了,還這樣鬧。你爹爹這幾日心情可不好,不怕被訓了再罰抄書?”
雲珠撒嬌道:“哥哥可以幫我抄。”
正說着,謝蘊走了進來,示意兒子不必行禮:“你說要去湖南的事情,我同你母親商量過了,都覺得不妥,你明兒就去封信回了你那夫子。”
謝铮原本在太原的一處私塾跟着一蔣姓夫子讀書,今日夫子的女兒要嫁到湖南,正巧湖南那邊有一處書院想請他過去教課,便辭了太原的書院打算帶謝铮去湖南。
河北到底還在直隸,距離京城也近,來來回回也方便,湖南便遠了些。再加上那蔣夫子雖然講課不錯,但卻也只是“不錯”,謝蘊和李氏到底不舍得謝铮離京太久,遂商量着叫兒子回來京城另尋私塾。
謝蘊也是兩榜進士出身,真叫他去講學倒也可以,只是做了國家公務人員機動時間太少,事情也多,實在抽不出閑心和時間來指點和盯着謝铮讀書,故而才把謝铮送去外頭念書。
謝铮的秀才是兩年前考出的,這兩年家裏事情多,父親職位從淆縣縣令變為了工部員外郎,舉家北上,算起來謝铮去太原那兒讀書也才讀了半年。
謝铮跟雲珠對待父母的态度基本一致,可行可不行的事情都是聽從謝蘊和李氏的決定。故而聽得父親這般說只是應着:“是,兒子今晚就起草給夫子的信。”
謝蘊想起那天陶大人在背後的冷嘲熱諷,語氣不自覺地堅定:“你放心,這次為父定當給你找個好的私塾,不會再輸了什麽人去。”
謝铮應了父親說法後,複又另起了一個話題:“娘在信裏同我說的史家姑娘,我也沒太看懂,可是史家伯父想結兩姓之好的意思?”
看李氏一瞬間裏神色變得有些暗淡,雲珠忙搶過話頭道:“沒什麽,爹爹和娘商量過了,大丈夫先立業在成家,兒女親事的事情不叫我們挂心,還是先找個好一些的私塾才是正經。”
“對對對。”謝蘊附和道,“先別提這事兒了,找私塾要緊。”
京中教育資源再好,那也都向金字塔頂端傾斜的,像謝蘊這種出身,想要在京中給自家子弟找個好一點的私塾并不容易。明年秋闱之後,再過幾個月就是三年才開一次的春闱。近段時間越發多的學子都聚集到了京城中來,他們大多已經考出了秀才或是舉人,并且身價不凡,基本上跟京中世家大族都有親戚關系,可以說是京中好私塾占位的主力。
謝蘊愁了三天後,打算備上禮物去邢國公府探探門路,卻不想皇帝陛下和三王爺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來。
這日謝蘊下衙回來,因着這些天謝铮親事、私塾尋找等種種煩心事兒所的抑郁心情一掃而空。
雲珠靠在椅子上抱着拳頭大的柳橙被謝蘊說得一愣一愣的。
爹爹今天見到了皇上……
皇上贊許了爹爹文章……
爹爹禦前奏對得當,皇上升了爹爹做了正五品郎中……
三王爺正好這日陪在一旁,說起自家世子齊桓正跟着大儒周夫子讀書,需得一個伴讀,問謝蘊家裏有沒有合适的子弟,可以寫篇文章呈上來看看,如果得夫子青眼好的話就可以跟着帝師周夫子念書了。
發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