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路
第二天,十一點開完一個視頻會議,任博年就馬不停蹄地收拾好讓人幫忙準備的一大堆吃食,開着快艇出了海。
快要靠近島岸時遙遙望去,并沒有看到想要的身影。
任博年在昨天的那棵椰子樹下站着,等了半個小時,然後無奈地将手中大了一倍的食盒放在樹蔭下。轉身去船上換好裝備,開始了浮潛。
慢慢來吧,他告訴自己。雖然沒有幾天的時間讓他慢慢來了。
半個小時後回到樹下,食盒已經空了,旁邊放着一個巴掌大小的牙白色砗磲貝殼,殼面呈曲回的波浪狀,不是特別稀有的東西,但勝在沒有瑕疵斑點。
将貝殼拿在手上,任博年環顧四周,大聲問了一句:
“送給我的?”無人回應。
“謝謝了。”任博年笑着将砗磲上的沙子輕輕吹掉,穩穩拿在手中,看向遠處一塊礁石,“我還有事,需要回去了,下午再來。”
特殊的一串腳印從礁石處延伸到椰子樹下任博年的腳邊。
“傻瓜。”任博年一臉寵溺地小聲完這兩個字,轉身朝岸邊的船走去。
等任博年上了艇,礁石上慢慢冒出一個金色的發頂,整個頭剛剛露出,卻又嗖地消失在礁石背後。
另一邊回過身來向這邊揮手的任博年無奈地收回手,進了駕駛位置,發動了快艇。
等任博年走遠,艾凡終于從礁石後面走出來,慢慢走向海邊,看向任博年離去的方向小聲囑咐了一句:“記得帶吃的啊。”
今天任帶來的幾塊甜甜的、水水的紅片,雖然有黑豆豆,但是可好吃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帶來。他不知道那是切好的西瓜片。
剛回酒店,口袋裏的電話适時想起,任博年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點下接通。
“一周,一周時間呀!拜托,付總,你昨晚才答應我的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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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記得呢,我就是太驚訝于你昨晚剛才給我說的,現在我來确認一下。”昨晚應酬他喝得過了頭,任博年打電話給他時當時他是聽懂了的,也答應了任博年的要求,但是等第二天把事情過了腦子,等經過和柳潇卉電話時談到這個,他才完全反應過來,于是打電話來了。
“真的。”
“真愛?”
“是。”
“有把握嗎?”
“……沒。”說完任博年就洩氣了。
“加油加油!祝你周末帶着媳婦回來。”
“重點在周末,還是在媳婦?”
“都有,都有。”付柊讪讪地,沒有一點總裁的氣勢。
“挂了。”不想理他,任博年直接挂了電話,進了電梯。
這次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停泊》,講述的是失戀失業的三十二歲職場剩女喬曲回到對年未歸老家,調節心情的同時嘗試自己創業,過程中,知道幼時的玩伴安寧在十年前一次意外中傷了腦子,智商只相于六七歲的小孩。
喬曲的奶奶經常照顧安寧,所以也給她講述安寧這麽多年來的生活,走不動時便叫喬曲幫照顧那個單純的大男孩,同時老來思舊地講述喬曲小的時候。
慢慢地,親情在其中回歸,注定沒有結局的愛情慢慢發酵……
整個電影打溫情牌,票房和口碑完全靠導演和演員的能力,并不是任博年這個柳潇卉經紀人能管得到的,而且最近付柊給柳潇卉換了清萊做她的經紀人,自己這次跟來純屬死皮賴臉,整次行程基本沒他的事。
但作為公司的副總裁,他又有很多事了,比如早上的那個視頻會議,以及,過會兒的這個視頻會議。
所幸都不會太耗費時間,幾下就能搞定。
下午四點出發,帶上滿滿的三人份食物。
這次,任博年沒有下水,而是直接把食物擺在樹下開吃了。
“今天下午的菜有點特別,你真的不過來看看?”任博年小心翼翼地用手勢擋住自己手上的牙簽,用旁人注意不到牙簽的方式将手中指甲大小的螺肉挑到嘴中,又是一臉誇張的“人間絕味”的表情。
裹着毛巾的艾凡慢慢從礁石的陰影裏走出來,卻沒有靠近。
“好、好吃嗎?”
“你來嘗嘗不就知道了?”任博年笑眯眯地誘惑到。
“你會吃我嗎?”艾凡依舊小心翼翼。
“哈!我吃你做什麽?你有這個香嗎?”任博年忍不住笑了出來,艾凡應該表達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往另一方面想。
用腳趾頭蹭了蹭腳下的沙:“你們不是要吃魚嗎?”
“你是魚嗎?我可不吃人,更何況,你多大啊,真要吃起來,肉一定很老。”任博年調笑道。
艾凡沒聽出其中意味,倒是偏頭認真想了想,“十六、七歲吧……”
“太老了,”将近成年啊,那就好,“吃嗎?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艾凡抿抿嘴,猶豫了一秒,笑着小跑向任博年。
“這叫什麽?”
“荔枝……唉唉,吐核,吐核!”
“哦哦!好(^o^)/~那這個呢?”
“香蕉……诶诶!剝皮剝皮,我來我來。”
“哦,好~ω”
“也不知道你之前的西瓜片是不是也連皮吃了。”
“紅紅的那個嗎?白色的邊好硬,還沒味道,我沒吃。”
“聰明!”借機捏了捏艾凡的臉。
……
晚飯時間結束。
“我要走了,這是給‘碧’準備的。”任博年從身旁拿出一直沒動過的食盒,交給艾凡。“明天給我就行。
“好、好,謝謝。”艾凡見任博年還準備了敝的,遲鈍地接過食盒,有些驚訝之餘,又高興任明天還會來的消息。
敝一直不答應自己見任博年,還說過任博年的壞話,現在被任博年這麽對待,艾凡有點替敝不好意思。
其實任博年大略都猜到了,上次艾凡不告而別十有□□就是他口中的“敝”從中作梗,不過對于艾凡而言,他一開始走的就是城市包圍農村的路線,他的朋友當然要攻略,但是當務之急還是艾凡本人。
“以後不要說謝。”任博年正色要求,眼見艾凡面色困惑,又忙不疊笑着撫上他的長發緩和氣氛,想了想又說,“明天給你帶條褲子。”
“好吃嗎?”艾凡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擡頭問。
“看了你就知道了。”
“好。”
“要多帶些水果嗎?那種甜甜的東西。”
“要要!”艾凡往上再墊了墊腳尖,扯着任博年衣角肯定地說。
“好,”任博年點頭,然後張開雙臂,“我們人類的規矩,離別時要擁抱……呼。”
“這個我知道,”艾凡擡頭看向對自己擁抱猝不及防的任博年,一臉小驕傲地說。
任博年笑,将胸前的人抱緊然後松開,說:“明天見。”
“明天見!”艾凡回應,看着任博年離開。
艾凡久久站在沙灘上,看着晚霞吞噬完任博年的快艇,喃喃地說:“那邊岸上是什麽樣的啊?”
“回來啦?”回到酒店房間,剛開門,任博年就看見敷着詭異綠色面膜的女人八卦地從對面房間探出頭。
“小情人怎麽樣啦。”
“還行,不勞您老操心。”任博年倚在門旁,笑答。
“哎喲,“女人往任博年一揮手,“怎麽這麽防備我啊,早晚要見面的。”
“我會盡量拖到最晚的。”
“這麽不待見我?”
“在私人感情上,還是最好不見,晚安。”
“砰”的關門聲把清萊唬了一跳,輕輕撫了撫面膜,“哎,我又沒幹什麽,至于嗎。”
房間裏任博年聽見,面部抽了抽,就憑發現你在網上發我和付柊的小黃文就夠他膈應一年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任博年出門前在衣櫃裏翻找了一通,找出套來時帶的運動衫,雖然對于艾凡來說大了點,不過應該也差不了太遠。
“哎……”任博年背後走道旁冒出幽幽一聲嘆息,“沒工作的人天天真是悠閑啊。”
任博年停下腳步,轉身,親切淡笑說:“你也可以沒有,想嗎?”
“哈、哈、不用了,我這人就是閑不下來!”清萊讪讪回答,“祝您早日攜受歸!快去快回!加油!”
任博年轉身邁進剛好到達的電梯,一個眼神都舍不得給她。
在樓下餐廳打包三人份的早餐,再帶上一袋水果,早上八點,終于得空清閑一天的任博年出海。
“今天怎麽來這麽早?”艾凡伸長脖子瞅任博年打開盒子的手,嘴巴悄悄吧唧吧唧地。
“你不也是這麽早等着?”把東西一一放出,任博年側身抓住某人伸向食盒的手。
“你每天中午吃這麽多,是不是早上沒吃飯?不老實說,不給吃。”
“合在一起吃啊。”艾凡笑嘻嘻地,沒有隐瞞,也不覺得有什麽好隐瞞的。說罷往食盒裏伸手拿了個沒見過的包子。
“那你以前都什麽時候吃?肚子會有不舒服嗎?”任博年不是白癡,艾凡不會生火,吃的無論是什麽都只可能是生的,加上三餐不定,也不知道胃會不會出問題。
“餓了就吃。不舒服?有時候吃撐了挺不舒服的。”艾凡嘴裏包着包子,認真回答。
“想吃更多嗎?”
“想!”
“想一直吃嗎?”任博年對于他眼前最關心的事做出了第一次試探。
“……”艾凡靜默了,包子也不嚼了,一口咽下去,緊着眉頭小聲問,“你不來了嗎?咳、咳咳……”
“別慌,別亂想,快喝口水。”任博年連忙拍幫噎着的艾凡拍背,把旁邊的豆漿喂給他喝。
“你、你是不是要走了?不來了?”順過氣來的艾凡看着任博年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又問了一遍。
任博年知道艾凡只是單純,不是傻,但沒想到他會這麽敏感,這麽快就想到這方面了。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但你可以和我出去啊。”
“我……”
“你不用害怕,”任博年慢慢握住艾凡的手,“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的,我不會讓你父母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
“什、什麽?”
“不論是被吃還是被拿來做實驗,我都不會讓這些發生在你身上的。”
“才不會!”艾凡突然大吼,“我爸爸媽媽這麽厲害,才不會被吃呢!我這麽笨,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都沒有被吃,他們才不會被吃呢!”
“啊?”任博年一臉難以置信,“你找不到家,你迷路了?”
他一直以為,艾凡之所以在上次提起他父母的時候哭起來,是因為他的父母不在了,再加上對人類的謹慎,一定是受到了人類的迫害……沒想到原因竟然是這個!
故事是這樣的——
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的一個下午,風和日麗,晴空萬裏,是最适合偷跑出門的時候。玩累了之後當然要休息咯,就靠在一艘大船下休息——郵輪頭部下方的球鼻艏,任博年推測。
後來一不小心睡着了,醒來的時候船不知道開到哪裏去了。抱着船還會回去的想法,艾凡繼續坐在船上,直到到了這片海域遇到敝。
“你是人魚?”
“?!”艾凡看見眼前的海龜動了嘴,還發了聲,它是在說話吧?
“哦哦,你不會說我們的話,”海龜見艾凡沒有說話便理解地自問自答。
“糟糕!快走!”
第一次見,敝就用扁圓的身體向艾凡做了個猝不及防的投擲,把坐在球鼻艏上的艾凡攘了下來。
已經在船身另一側的一人一龜互瞪了一眼。
敝看了看剛剛從對面上方劃過的小船,“說了你也聽不懂,反正以後小心這個船,以及船上的人,你家人不教你這個?……你一個人?你們那地方離這兒挺遠的啊,哦哦,你聽不懂,哎哎哎哎,別哭呀!”
家裏人當然教過他沒能化出雙腿以前不能被岸上的人看見,可是不待在船上他怎麽回去啊。
重點是哪怕待在船上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回去,在船上這麽久終于遇到了可以說話的生物,憋屈很久的艾凡終于有了可以傾付的對象,眼淚嘩嘩地往外蹦。
“哎喲喂!這、這淚,真是珍珠呀!悠着點,悠着點,我快接不住了……”
就這樣,離開了船,又毫無目的和方向的艾凡被敝帶在了身邊,與敝口中的唠叨老漁夫一樣唠叨的敝過了八年,并學會了一口還算流利的中文,只是某些敝從老漁夫身上學會的沿海地方口音卻也被艾凡撿着了。
“也就是說,你那時候才不到十歲?”聽完艾凡講述了大概的故事任博年皺眉,克制地撫上艾凡的頭發。
艾凡撓了撓任博年的手心,狀若無事的點點頭。
茫茫大海,孤身一人,任博年不用過多想象,便能那種被狂潮淹沒的孤單窒息感。
将艾凡的手掌又握在手中,那是很纖瘦白皙的一雙手,帶着微涼。
“你還記得你以前的語言嗎?”
“會!會的!我怕我見到爸媽卻忘了怎麽說話,我一直不敢忘。”
“說來聽聽,或許能聽出來你家大概在什麽地方。”
艾凡眼睛一亮,他和敝怎麽就沒有想到啊。
“咳咳,”清了清嗓子,找了找說話的感覺,“Can 、can you help me find my family?”
任博年眉頭一挑,英文?聽口音是美式的發音。
“I can.”
艾凡頓時直接看向任博年,眼睛撲閃撲閃地,“你會、會說……”
激動地話都說不溜了。
“我會,”任博年笑着,“我想、我還大概知道你家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敝的名字。
海洋公園裏,喜好新鮮的孩子們叽叽喳喳地圍在玻璃前。
“快看!是大海龜!”“哇!好大啊!”
“是是是,海龜、海龜。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被大家指着的海龜在心裏不耐煩地吐槽。他在這個海洋館裏呆了那麽多年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早就膩了。也就這些人還一臉新鮮地看自己這只老龜。
“才不是呢!我覺得是鼈!”七八歲的男孩子,說話含含糊糊,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讓海龜聽到了不一樣的語言。
“是海龜!這上面寫着呢!”一個小女孩指着玻璃上的介紹牌說。
“放屁!我叫敝!我就叫敝!從今天起!我叫敝!”某個終于找到與衆不同的名字的海龜在內心咆哮。
很久以後。
“艾凡。”艾凡向眼前的海龜指指自己。
“敝,叫我敝。”終于有機會給別人介紹自己名字的某海龜盡力矜持地對新朋友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