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甜點⑤
歲芒知道,自己不能被別人發現,她和別的人類不一樣。
現在輪到她來跳了,她還不知道一般人立定跳遠能跳多少……歲芒看了看地上畫的線,八十厘米好像是最近的一個。
她想了想,感覺跳到一米左右比較保險。
于是歲芒開始下蹲、擺動雙臂,做出和之前那個姑娘一樣的準備動作——最後輕飄飄地一跳。
一米二。
歲芒心虛地看向體育老師。
體育老師還是笑着搖搖頭,沒把成績記錄下來,還安慰她:“沒事兒啊,每個人有兩次機會。你也去旁邊練一練吧,待會兒再來。”
歲芒撓撓頭,默默退開了。
她心裏還惦記着左越,但也不好直接就當着大家的面走開,幹脆站在旁邊看了一小會兒。
排在她後面的幾個女孩子都是一米六不到點的樣子,幾個人的成績從一米五到一米七的都有……
……她還是跳得不夠遠。
歲芒又悄悄聽了聽同學說,好像他們學校高二體測,跳遠要達到一米四八以上,才能算是及格。
剛好這個時候,老師的注意力也不在她這邊了。
歲芒和身邊的女孩子說了下自己要去洗手間,在這之後才趁着沒人注意,悄悄地朝着她記憶中的那個地方去了。
她記得自己在夢裏看見的、左越被人欺負的地方,就是在教學樓後面的一處綠化帶附近。
因為這裏的灌木叢十分茂盛,在大樓背面和灌木叢之間的地方很隐蔽,平常基本上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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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芒順着教學樓背面的小路走過去,一個轉彎——猛地撞上了一個人。
歲芒:!
被她撞到的人連着向後退了好多步,最後撲通一聲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歲芒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你……”
被她撞到的人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幹咳兩聲,表情痛苦得好像被人擊中了命根子一樣。
歲芒:“………………你沒事吧?”
雖然對方的臉上有一層“痛苦面具”,但歲芒還是很快地認出了眼前這個人。
這不就是她夢裏出現的那個,欺負左越的人嗎?
她記得他是叫白重明來着。
此時此刻,白重明跌坐在地,弱小又捂住地擡頭望着她。
他一定搞不明白,自己只是跟一個小姑娘撞了一下,怎麽就這麽狼狽了。
歲芒摸摸後腦勺,很心虛地小聲問他:“用不用去醫務室呀?”
白重明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低頭看着眼前的矮個子姑娘,沉默了。
歲芒:“?”
“……我沒事,咳。”他又咳了一聲,才開口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歲芒:“啊……”
大家都在一個學校,每天上學放學都要在學校裏走,見過很奇怪嗎?
她還沒問出口,白重明自己就開始覺得這問題有點不妥。
聽上去真的很像是在搭讪。
他摸摸鼻子,開始尴尬:“算了,你當我沒說。”
歲芒忍不住又确認道:“你真的沒有事嗎?”
雖然她現在還是碎片狀态,一來沒有開刃,二來也沒有什麽靈氣護體……可人類實在是太弱小了,她不确定自己會不會把對方給一頭撞死。
白重明擺擺手:“沒事兒。”
歲芒:“喔……”
她分明看見白重明的腳步開始踉跄。
歲芒是來救左越的。不過白重明欺負左越是一碼事,她撞傷白重明就又是另一碼事了。
一碼歸一碼,歲芒才不喜歡欠別人的。
在白重明離開之前,歲芒摸摸口袋,從口袋裏掏出一袋雪花酥。
“等等。”歲芒叫住他,“真的不好意思喔,要不要吃塊糖,就當我賠罪啦。”
白重明繼續擺手:“沒事兒,我……”
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歲芒其實只會做中式的菜肴,甜品零食之類的也一樣。像雪花酥這種東西,是她最近才剛在網上學到的。
因為還是試驗品,味道還比較一般,沒到她非常滿意的程度,所以沒有拿出來給左越或是同學們吃。
不過味道和市面上賣的區別也不大啦,這個人又算不上什麽朋友,給他吃吃這種的就行了。
“算不上朋友”的白重明,正傻愣愣地低頭看着面前的矮個子。
對方仰頭望向他,白皙的小手裏托着塊糖紙包裹的雪花酥,眼睛裏亮晶晶的,很真誠地在道歉。
白重明:“……”
啥啊,幹啥啊,這也太犯規了啊。
白重明也是個爽快人,當場從她手裏接過那塊雪花酥,豪放道:“那我不客氣了啊。妹子你也憋往心裏去噢,我真沒事兒咳咳咳——”
歲芒:“嗯?”
白重明:“咳咳咳咳——”
他的目光盯着歲芒身後,歲芒疑惑地轉過頭去,看見了剛到這裏的左越。
左越:“……”
歲芒很快反應過來,立刻裝傻:“咦,你怎麽在這裏?”
左越看看歲芒,又看向白重明,神情依舊很懶散,目光深沉又銳利,語氣裏似乎隐含着什麽深意:“有人叫我來的。”
白重明:“……”
左越還是那副散漫的樣子:“你們在做什麽?”
白重明:“…………”
有點不知道這事情該怎麽解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跟誰解釋。
事情是這樣的。
他約了個讓他兄弟很不爽的家夥到小樹林來打一架。
那個家夥還沒來,先來了個小姑娘。
他被那小姑娘撞得摔了個屁股墩,現在屁股還在隐隐作痛。
小姑娘送他一塊小零食賠罪。
那小零食還是個粉色的包裝袋,在他這種直男眼中,看着。就怪像什麽表白禮物定情信物之類的。
白重明:……
難道這就是在場三個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電燈泡的劇本嗎?
當然,只有他會覺得自己拿了這個劇本罷了。
另外兩個人眼裏他只是多餘的那個而已。
白重明默默把零食放進口袋裏。
他實在是太緊張了,生怕被人誤會他早戀,完全沒注意到左越的目光一直似有似無地往他手裏的雪花酥上瞟。
歲芒最近做的糕點一直是各種圓形,根本沒有雪花酥那種方方正正的,從外包裝就能看出來,是他沒見過的東西。
左越還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那個。
因為每次都比別人拿到的大一號——可也只是大一點而已。
歲芒左右看看,老老實實地開口:“我在跟他道歉,剛剛不小心撞到他了。”
左越:“哦。”
他的表情立馬變成了“我不是很關心這跟我沒啥關系我也是路過的”。
“原來你們認識嗎?”歲芒說着,又看向白重明,“我剛到這個學校來,還不是很熟悉。既然認識,那大家以後就是朋友了?”
言下之意——是朋友就要好好相處噢,別再打架了。
畢竟在歲芒的心裏,左越是個誰都能來欺負一下的小可憐。要是多點朋友,特別是白重明這種在人類中算是武力值比較高的朋友,總歸是件好事嘛。
她已經從操心孩子的身體,發展到擔心孩子的交友了。
歲芒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同時看向彼此,目光完全稱不上友好。
“其實我有點迷路。”歲芒繼續睜着眼說瞎話,“找不到衛生間……”
“我帶你去。”左越走過來,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以後不要亂跑了。”
歲芒心說,你才是不要亂跑呢。
她記得這倒黴孩子走到哪裏都被人欺負。
“那你要待在我身邊,可以看得見的地方。”歲芒認認真真道,“這樣我找不到路就可以問你。”
白重明:“………………”
不是,等一等。
他剛剛還在擔心被人誤會早戀呢,現在看來早戀的是誰啊!?
左越滿意地收回手,又警告般瞥了白重明一眼,轉頭和歲芒一起走了。
白重明:“……”
當天晚上,他就給自己的好兄弟發了消息。
白重明:[林飛,我覺得你哥沒想跟你争家産啥的。]
對方很快回了信息:[我現在是左飛。還有,他不是我哥。]
白重明尋思着,既然他叫左飛了,那他現在和左越不就相當于是兄弟倆嗎?左越也還在他們家戶口本上吧?
他也不是很會在意這些細節,繼續回複道:[噢,我這不是還妹習慣嘛。你那學校害行不,聽說貴族教育,能習慣不?]
[嗯。就那樣吧。]左飛那邊回得很冷淡,[我跟他沒什麽争不争的,這個家本來就是我的。]
白重明:[也是噢。]
他很單純地繼續尋思,人家左越确實不用跟咱争啊,他自個兒在外面都快有家了。
那小姑娘真不錯啊,雪花酥也特別好吃,好像還是她自己做的呢。
這可比左飛整的那些虛無缥缈的股份啥的實在多了。
如果左飛沒有占左越的名額,去什麽經營貴族學校……可能跟人家小姑娘坐同桌的就是他了吧?這,血虧啊。
……
那天的體育課最後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歲芒後來再回去跳遠,掌握好力度,非常精準地跳了個一米五——剛剛及格的成績。
之後的幾天,左越開始給歲芒講課。
他發現歲芒連很多的基礎知識都不懂,可是她學的時候,還特別喜歡刨根問底——
比如,如果告訴她,這個地方這樣算是因為等邊三角形每個角都是六十度。
她就會問:“為什麽是六十度呀?”
左越:“三角形內角和一百八,每個角一樣,一百八除以三。”
歲芒又問:“那三角形內角和為什麽是一百八?”
左越:“……”
這其實也難不倒他,證明三角形內角和,是很久以前就學過的。
“可以證明。”左越拿出尺子和筆,随手畫了一個三角形,然後順着其中一條邊,“在這裏做一條延長線……”
歲芒:“為什麽這裏要畫延長線?”
左越:“……用來輔助證明。”
歲芒:“為什麽要輔助證明?既然是這個三角形的內角和,那就用這個三角形來算不行嗎?”
左越很想問她是怎麽考上高中的。
“你知道嗎。”他說,“你現在的問題,打個比方。就像是你教我做甜品,告訴我要放糖,我問你糖為什麽是甜的。”
歲芒:“……”
左越:“不為什麽,你記住就行。記得住嗎?”
歲芒:“……記得住。”
左越深吸一口氣,把心裏的火壓下去。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很多大人教小孩寫作業,都會教到崩潰,教到癫狂。
左越把最後一道大題講完,又去翻作業本,準備找一條同樣題型的讓歲芒做做看。
他根本不指望歲芒能做出來什麽。
歲芒看他低頭去翻書,自己也放松下來。
她覺得這個崽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得多,她只要繼續舍身奉獻,和他一起做學習這種“無聊”的事情,總有一天一定可以讓他成為一個優秀的人類!
未來的優秀人類終于找到了類似的題目。
他拿着題目送到歲芒面前時,歲芒也從書包裏摸出了她帶來的東西。
“嘗嘗這個嗎?”歲芒已經拆了一個,一只手遞個新的給他,另一只手把拆開的往自己嘴裏送,“是我後來改良過的雪花酥,可好吃了。”
左越:“……”
歲芒上課就是吃零食才沒把東西學進去。
他有點擔心自己剛剛都白講了。
左越擔心地咬了一口雪花酥。
——太好吃了。
這孩子其實也不用學太好,以後開個零食公司什麽的,做點好吃的,也很不錯了。
左越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把雪花酥吃得幹幹淨淨。
同時也想起了幾天前的事情。
她說改良版……那之前給那個白重明吃的,是試驗品嗎?
也就是說、她做的這個雪花酥,第一個嘗到的人,其實是白重明?
左越的動作慢了下來。
“寫完了。”歲芒把作業放在他桌子上,“你……咦,你怎麽了?”
左越沒什麽表情,低頭檢查她寫的題:“沒怎麽。”
“……你是不是在生氣?”歲芒小心翼翼道,“我有認真做哦,題目都寫對了,不要氣了。”
左越:“…………”
還真是,他剛剛只是講了一遍別的題目,雖然是同樣的題型,但沒想到這一題她會做得這麽完美。
他看向歲芒。
歲芒小心翼翼地又吃了一塊美味的雪花酥。
左越:“……”
……雪花酥啊。
還是有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