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簡蔻毫無察覺。
她只是到了橋對面, 想要欣賞林玖害怕的模樣。
可是林玖的表現讓她很失望。
他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表情平靜，從吊橋上下來的時候，甚至還對她笑了笑。
睫毛擡起, 漆黑的眼底透進了光，又純又澈。
簡蔻很不滿意。
在心裏□□了他一分鐘，才問：“你許願了嗎？”
“許了。”
她視線穿過他身側，看向後面的吊橋。
繩索還沒平息下來, 繼續晃動。光影跟着晃動。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挺吓人。
簡蔻第二次別開視線, 下意識要問他許了什麽願望。
可嘴角剛動了動，又抿直，目光平平地落在他那顆被陽光眷顧了的紐扣上。
紐扣後面是林玖的頸窩，骨骼走線漂亮迷人。再往上, 他喉結偶爾滾動一下。
好像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線條都清晰美麗, 處于少年與青年模糊不定的界限中，純與欲交織切換。
不知道為什麽, 簡蔻一時不太想知道他許了什麽願望了。
她興趣缺缺地“哦”了一聲。
下午天空愈發晴朗。
方銳他們在周圍搜刮了一圈，拎着大包小包重新回來。
“我們往下面走吧，聽說下面還有好幾個景點。”
一行人吃了點東西, 繼續出發。
根據路牌指示, 下面還有什麽石刻畫、觀雲臺、五彩瀑布、飛虹橋。
要去的地方還挺多。
可惜衆人剛到觀雲臺, 方銳就停下腳步，說了聲“壞了。”
“怎麽了？”小張回頭。
方銳盯着手機, 表情嚴肅：“我們得回去了。”
“為什麽？”小張驚得聲音高了一度。
其他人也一臉懵逼。
這才五點過，時間還早, 大家也都還沒玩夠。怎麽就回去了？
方銳指了指下面的纜車線，苦笑。
“粉絲追上來了。”
“……”
原來如此。
要是讓粉絲發現林玖和簡蔻的話，還不知道得耽擱多長時間。
而且這邊地勢險峻, 萬一發生什麽意外，該怎麽交代？
确實得回去吧。
衆人也沒糾結，點了點頭，“走吧”，轉身要打道回府。
不料簡蔻卻突然冒出一句。
“你們要不要在這裏合個影？”
大家一愣。
簡蔻指了指對面。
“反正難得出來一次。”
這會兒山林間的霧全散了。
太陽已經開始西移，光線四散開的時候帶了點日暈，勾出遠方零散山峰的嶙峋輪廓。
說起來，他們工作室成立了兩年半，每年都會一起出去旅游一次。
林玖是個很省心的人。
平時工作室人員流動幾乎沒有。
廢話，工作又清閑，酬勞又高，誰會想不開換工作。
所以每年一起旅游的都是那麽幾個人。
但是大家好像還從來沒有合照過。
“我覺得可以有。”
小張眼睛一亮，擡起手，招呼衆人：“拍一個吧。反正也花不了太多時間。”
“對對對，拍一個。”
衆人紛紛響應。
其中一個虎背熊腰的男生扯着林玖進入合照隊伍。
簡蔻從他們手上接過相機，一個人站在衆人對面。
她一邊看屏幕上的畫面，一邊指揮。
“你們往左邊走走，左邊光線好些。”
“方銳，你蹲下一點，擋着後面了。”
“看我這邊。”
“1——2——”
“等等。”
林玖突然開口。
簡蔻歪過頭，把目光從相機上移到他身上。
他鴉黑的發梢在陽光下竟然有些透明。
林玖無害地笑了笑，走過來，接過她手上的相機，放到一旁微微凸起的岩石上。
正好和簡蔻差不多高的一塊岩石。
他試了試角度，又調整調整數值，然後拉着簡蔻一起到人群中間。
簡蔻愣愣的。
被他扶正身子。
林玖垂首，壓着聲音。
“蔻蔻，看鏡頭。”
簡蔻在發愣中，完全遵照了他的指示。看過去。
“咔嚓”。
相機啓動了延時快門，拍攝下來。
全員入鏡。
——沒有把簡蔻單獨落在畫面外。
***
雨季過去後，《縱雲》的拍攝繼續。
這部電影簡蔻是主演，因此每天都很忙。
有時候甚至白天戲拍完了拍夜戲，一天要連續工作十七八個小時。
累得夠嗆。
閑暇時只能刷刷微博放松。
最近她微博粉絲數像是坐了火箭似的往上升。
簡蔻記得《黑鐵時代》下映時，她粉絲剛過1000萬。
最近卻漲了近200萬的粉絲。
這之前她只上過一個熱搜——直播那個。
也就是那一個熱搜，幫她收獲了一批奇奇怪怪的關注。
“蔻蔻，我家院子裏長了這個奇怪的花，能不能幫我看看這是什麽花呀！”
“@簡蔻，我和家人秋游的時候發現了這個野果，特別可愛，想知道能不能吃？”
“我在車庫的角落裏看到了這個蘑菇，第一天把它摘了，第二天它又長出來了，求問這是什麽蘑菇？怪吓人的。”
簡蔻的私信和提醒從來都沒有關過。
畢竟家族傳統，對待粉絲要像對待老板一樣。
誰會屏蔽自己老板呢。
所以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簡蔻都會幫忙解答一下。
這是錦葵、這是羊奶果、這是黃環炳菇。
但沒想到，艾特她的人越來越多。
每天打開微博都是數不清的召喚。
不止有真心好奇的人，還有故意出難題的人。
簡蔻幹脆直接發了條微博，讓想問問題的人帶圖發到她這條微博評論區，懂的人可以幫忙解答，沒有懂的人的話她再上場。
因為她這條微博，粉絲數又漲了幾十萬。
齊蕾打電話說起這個就會笑。
“蔻蔻，你別當電影演員了，去當個科普博主吧。”
總而言之，最近天氣晴朗。
簡蔻戲也多，評論也多，事情更多。
唯獨吃飯吃得不多了。
——這是林玖發現的。
***
她食量壓縮到了平時的三分之一。
看起來明明是想吃的，但就是不願意吃了。
哪怕帶她去參加她最感興趣的野菌宴，她也只随便吃了幾口，然後露出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恹恹地放下筷子。
“不好吃？”林玖問。
簡蔻搖頭：“沒有。”
多的就不肯說了。
簡蔻就是這樣，別扭得要死。
林玖只能自己猜。
她的壞胃口，一直持續到《縱雲》拍攝尾聲。
江導時間抓得特別緊，大家平時都沒什麽空閑。
而簡蔻作為女主角，工作至上，也不想拍攝期間拖延進度。
所以她不吭聲，林玖就沒吭聲。
直到11月她戲份全部結束，江導那邊統一開拍配角戲後，林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她。
“我約了牙醫，吃完飯帶你去看。”
“嗯？”
簡蔻愣了愣，一驚。
“約牙醫做什麽？我又沒問題。”
林玖低頭擡眼看她，眉梢動了動，像是在問她确定她說的話嗎。
簡蔻抿了抿嘴角，把視線移開。
十一月的冷空氣灰蒙蒙地在城市中鋪開，深秋朝着冬季一步步變換。
不少植物應該都在這時候長出了越冬芽。
而簡蔻的智齒也向越冬芽一樣，冒了一個尖。
她本來以為等智齒完全長出來，應該就不會牙疼了。
但沒想到10月初到現在，一個多月，那顆智齒還是只冒出了一個尖尖。
吃飯疼，睡覺疼，連說話都疼。
她這種嬌氣包居然能忍受牙疼這麽久。
主要是因為她覺得看牙醫比牙疼可怕多了。
想想那一堆器械放進嘴裏，鑽頭聲音吱吱響。
簡蔻恨不得就此了卻殘生。
“我沒問題。”她悶悶的。
林玖幹脆伸過手來輕輕碰了碰她臉頰。
“做什麽？”
簡蔻吸了口氣，拍開他的手。
碰碰臉也會疼。
林玖說：“看完牙醫就不會疼了。”
“……”道理我都懂。
簡蔻瞟瞟他。
林玖這人願意被拿捏的時候，很好說話。
可他不願意被拿捏的時候，比如說現在，半垂着眸子，顯然不好糊弄。
簡蔻放下手裏的雞蛋，不想吃了。
“我不去。”
她垂死掙紮。
“乖。”林玖安撫她。
最後他幾乎是半哄騙半強制地将她帶到了醫院。
牙醫之前已經約好，稍微詢問了一下，就帶簡蔻去拍了片。
出來的結果不太好。
她那顆智齒是阻生智齒。任其發展的話很有可能頂壞前牙，所以必須得拔掉。
簡蔻臉色微白，給醫生比劃。
“可它才冒出這麽一點尖，這麽一點，怎麽拔？”
“要切開那裏，做個小手術。”醫生說。
做手術？
簡蔻滞了滞。
“今天做？”
“今天做。”醫生被逗笑了，“很小一個手術，要不了太長時間。”
簡蔻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實在是覺得不可以，站起來去拉林玖外套上的帽繩。
“林玖。”
“嗯。”
“我不做。”她不高興。
于是林玖帶她離開了辦公室。
牆上的挂鐘滴滴答答，秒鐘轉了一圈又一圈。
林玖哄了她差不多半個小時，又重新帶她回來。
簡蔻總算是勉勉強強跟着醫生去打麻醉針。
臨走前林玖還又哄了她幾句。
天空有點陰。
明明是光照最好的上午時分，屋裏還是開滿了燈。
簡蔻那顆智齒稍微壓着神經，牙龈抓得很緊，手術不太好做。
別人幾分鐘十幾分鐘就能搞定，她的足足花了一個小時。
從手術室出來後，她顯得異常乖巧。
咬着止血用的棉紗，一言不發。
林玖下意識戳了戳她臉頰：“痛嗎？”
動作很輕。
簡蔻皺了皺眉，“嗯”了一聲。
是覺得不舒服的那種聲音。
林玖本來想簡蔻應該會對他發脾氣。
——畢竟她最受不了這些。
就算不發脾氣，也要撒個嬌，嬌裏嬌氣地喊疼。
但她沒有，安靜得不可思議。
跟傳染了他平時那副無害的樣子似的。
醫生解釋：“她麻醉藥效還沒過，可能會有兩到三個小時意識不清楚。”
林玖理解了。
相當于一個喝醉了酒的人。
“你看你們是在醫院待着等藥效過去，還是直接帶她回去？”
林玖沒有猶豫。
“我帶她回去。”
簡蔻被哄着拔牙的賬都夠算了。等她醒了，要再讓她知道她在醫院犯傻了一段時間，估計會直接收拾東西從他家搬走，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行。回去後記得忌嘴。”
醫生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林玖一一記下。
全部結束，他帶着簡蔻回到車上。
***
簡蔻從來沒有這樣乖過。
一路不鬧他也不欺負他，甚至還主動伸手過來和他十指相扣。
完全處于一種懵懵的狀态。
等上車後場景變換了，她才如夢初醒，眼睛清淩淩地掃過來。
“我們去哪兒？”
“回家。”
“可我不想回家。”她皺眉。
這大概是還沒醒。
林玖問：“你想去哪兒？”
簡蔻用一種明顯沒有思索的樣子思索了一會兒。
沒有得到答案。
她側過臉來看林玖。
過了好半天，突然說：“你真好看。”
林玖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她誇。
耳尖紅了一下，抿抿嘴角。
簡蔻這會兒誇人跟不要錢一樣，又重複一遍。
“你真好看。”
說完，還平靜地建議：“你這麽好看，當我男朋友怎麽樣？”
林玖：“……”
他低頭笑了下：“我本來就是。”
“已經是了？”
“已經是了。”
簡蔻“哦”了一聲，不意外。
“那你叫什麽？”
“林玖。你的林玖。”
“林玖。”簡蔻慢慢念了一遍，擡起頭來，再次表揚，“你真好看。”
這是第三次誇他。
“……你也是。”
林玖的小梨渦有點收不住了，擡手揉揉她腦袋。
簡蔻捉住他的手，拿過來瞧他手臂。
他皮膚好像很薄，血管在下面游走。
總覺得那只手臂上應該留下一點什麽痕跡，或者手心裏攥上一把手術刀，才更符合美學。
她欣賞了一會兒，慢慢撫摸他。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我會喜歡你。”
她拈着他手指把玩。
“為什麽？”
林玖心裏一跳。
就算知道她意識不清醒，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期待。
連呼吸都克制起來。
“因為——”
車窗外一片銀杏樹葉慢悠悠飄落。
不遠處兩只懶洋洋趴着的小貓在互相舔毛。
簡蔻拉着他手靠過來，湊到他耳邊，吹了口氣，滿意地看着他紅透的耳尖，突然笑了。
她一字一頓。
“——我饞你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霸道女總裁x良家小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