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四月中旬, 在加勒比海飄蕩半年的年輕海盜們終于打道回府。
一路行程非常無聊。
簡蔻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抵達A市，還要再坐兩個小時的車才能回家。
簡蔻睡不着了, 歪在車窗邊玩手機。
小破站首頁有個男明星飾演罪犯行兇時的演技段位比拼視頻。
新出爐的，她還沒看過。
簡蔻打開視頻觀摩了一眼。
低段位裏基本都是些流量小生，演得一言難盡，簡蔻全程皺眉, 有如地鐵老爺爺看手機。
中段位要好很多, 但是大部分演員用力過猛，且浮于表面。
最後是簡蔻最喜歡的“神仙打架”高段位。
沒想到第一個就是她爸的作品。
簡骜曾經演過一個和受害人女兒合謀的綁架犯，他視頻一出來，彈幕一群人刷起【用簡骜犯規了】。
這段過去, 突然蹦出來一條綠色的彈幕。
【這是岳父和女婿組隊虐菜嗎？】
簡蔻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 一段時間的黑屏後，屏幕上浮現出幾個字。
《致命之眼》。
——林玖拿下柏林電影節銀熊獎的那部電影。
簡蔻手指點出進度條。
猶豫一下要不要跳過去, 糾結了幾秒，又把進度條點隐藏。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林玖的作品。
up主剪切出來的只有一小段。
片中林玖前女友覺得林玖狀态不對，于是主動去他家想要和他談談。
進去後, 房間還是她熟悉的房間, 北歐風的陳設有股灰暗的冰冷感, 窗簾随風微動，窗臺邊擺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家庭合照, 少年美麗清淡，像朵高嶺之花。
另一張是他們一起去度假的時候, 她給他拍的。
他在彎腰聽一個小女孩說話，微微笑着，溫和有禮。
整個房間整潔到一塵不染。
唯一淩亂的是桌上一堆玩具人偶。
她走過去看了一眼, 有點發愣。
那堆人偶全被肢解了。
前女友咽了下口水，皺着眉繼續往房間深處走。越走光線越暗。
在最後一個黑暗的房間，她看見了被蠟燭點亮的一堆照片。
——每一個失蹤的人都在照片裏。
他們都死了，公寓管理員、警察、律師、還有那個小女孩。
前女友止不住打了個激靈，正想要匆匆離開，不料，卻聽見背後傳來輕輕的“吱呀——”一聲。
她僵着脖子，一點一點回頭。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随着門板的展露，門背後深深刻下的字也跟着一點點展露出來。
“KILL HER.”
殺了她。
而林玖就站在那行字下，穿着單薄的襯衣，戴着黑色帽子，低着頭。
帽檐遮住他的上半張臉，只露出鼻尖與唇。
他沒有笑，慢慢擡起頭，目光陰郁病态又瘋狂。
一個眼神，要表達的就已經足夠了。
前女友止不住地發抖。
最後猛地尖叫起來，就要往門外沖！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碰到門把手，畫面卻在這裏突然一黑！
場景變了。
黑黢黢的裏屋中，林玖正給照片牆貼上新的照片。
裏面是他前女友，被他溫柔珍重地貼在了照片牆最顯眼的位置。
然後，他平靜地吃完早餐，走出門，進入明媚燦爛的清晨陽光中。
鄰居家澆花的老太和他打招呼：“看我的花都開了。”
林玖禮貌地笑笑：“真好看，它們一定會越開越好看。”
老太太咯咯笑着。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的花壇下，有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孜孜不倦滋養着她的花。
……
簡蔻深吸了一口氣。
林玖那個眼神，就是氣态玖本玖！
簡蔻這種沒心沒肺的，一般都是作死一時爽，根本不管事後火葬場。
回來的飛機上，她就想到了，不知道林玖會是什麽反應。她本來有一點不安的，現在別說不安了，感覺全身血液都逆流了！
她。死。了。
彈幕裏什麽人都有。
【嗚嗚嗚想被他埋！】
【09眼神戲太絕了！】
【前女友到底為什麽想不開要分手啊，這張臉都夠我愛一輩子了！】
【我可以！小甜酒快關我小黑屋！】
簡蔻：我不想，我不可以！
害怕.jpg
小孫将她送到家附近，又轉頭去送齊蕾。簡蔻獨自穿過花園小徑，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一排梧桐樹立在這裏。
她從梧桐樹後，以一個标準的吃雞玩家心态，觀察了一遍她家門外的臺階和門廊。
她記得林玖特別喜歡在門廊這裏站着，屏息凝神得讓人感覺他只是長在這裏的一抹陰影。
小臺階上沒人。
還好。
簡蔻抿着嘴快速走上樓梯，到家門口又觀察一圈，才扭回頭，将食指摁上指紋鎖。
然後，背後飄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在找我？”
***
後腦勺下方好像突然有金屬的聲音驚鳴起來，簡蔻頭皮發麻，下意識就要縮回手！
直覺告訴她不能在林玖面前打開門。
然而晚了——
“咔噠。”
門鎖已經開了。
有點僵硬。
她看着那一條門縫。
簡蔻想起剛剛在車上刷到的那條視頻，門後瘋狂陰戾刻下的“KILL HER”，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回頭。
一只冷白透明的手從斜後方闖入視野，輕輕推開她家門。
而另一只冰涼的手放在了她脖子後，感覺很像蛇，抵着她後頸将她慢慢往裏面帶。
簡蔻：！！！
她是不是要被處決了！
她已經被帶着進了屋。
門又響了一下。應該是被關上了——不，不僅僅是關上，簡蔻覺得，她還聽見這人反鎖房門的聲音了！
空氣中一股久未居人的怪味撲上來。
屋子裏有股毫無生機的氣息，透過窗，能看見小花園裏繡球花開得正好。
看見花壇她就想到前女友，想到前女友她就想到……
林玖突然從後面問：“花開得好嗎？”
簡蔻又炸了一下毛。這是什麽死亡提問？能回答嗎？答完後果如何？
她小聲：“挺好的。”
“你請的園丁每周來三次，周一、周四、周日，從沒曠工。”
簡蔻：“……他老人家還安康健在嗎？”
林玖看她一眼，沒說話。
簡蔻覺得林玖聲音還是平時那個聲音，但就是染上了一抹陰郁，很病态。
他這個人除非對人搖尾巴，或者他自願甜一點奶一點無害一點。不然就跟随時算計，随時要起兵逼宮，踩着一條血路給皇帝送上一碗毒湯似的。
簡蔻有兩個選擇。
等死。
和臨死前再舞一下。
最終，她選擇了比較保守的搶救方案。
簡蔻轉過身面對他，不去看他眼睛：“林玖，我們之前說好了只是營業。”
林玖：“嗯。”
他能承認，就說明還有機智吧。
簡蔻問：“你懂營業吧。”
林玖笑了，笑得怪變态的，仿佛準備給人一點希望又把希望捏碎：“你懂營業嗎？”
簡蔻：？？？
你竟然問我這個過來人懂不懂營業？世界上沒人有比我更懂營業。
林玖探了一只手過來摩挲她的下巴，涼涼的。
簡蔻躲了一下，沒躲開。
她聽見他聲音。
“簡蔻，你的園丁每周來三次照顧花園，盡心盡責。而你的責任心呢？”
“什麽？”
林玖平靜得詭異：“你說讓我當你的寵物，我當了，哄你陪你随你欺負，可你對我負責了嗎？你說要和我營業，我營了，想盡辦法保護我們關系，那你呢？”
“選擇都是讓你選擇的。”
他的手順着下巴的線條一路往下滑，滑到脖子那裏，然後用拇指輕輕按她的頸窩。
“蔻蔻，我喜歡你。所以我想把什麽都給你。包括選擇權和我的自尊心。你可以坐着不動，也可以讓我離你遠點，但你不能做完選擇後，只讓我一個人遵守它。”
頸窩那裏被他一按，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呼吸的壓迫。
簡蔻斂着呼吸感受脖子上的威脅，覺得故事不太對。
為什麽她這只鹌鹑像個吃幹抹淨不負責的壞東西。而林玖這種蟄伏的黑曼巴蛇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小可憐。
明明現在誰才是支配者？
簡蔻沒敢說話，只盯着林玖的鎖骨。
周起粉絲教會了她一個道理，她不确定适不适用于這裏——不要給發瘋的人任何回應。
而且她也不知道該給什麽回應。
正想着，又聽見林玖的聲音。
“之前那些營業論，也是你讓人帶的節奏？”
簡蔻耳鼓膜響了一下，背後立刻起了一層毛毛的冷汗。
他這半年閑得無聊都翻了什麽舊賬？
他還有什麽不知道？
危。
危到頭了。
她明天就能出現在林玖的照片牆上。
但簡蔻又覺得她沒毛病。
一來他們确實在營業，二來她已經很為他着想了。帶的節奏都說“簡蔻不是林玖喜歡的類型”，又沒說“林玖不是簡蔻喜歡的類型”。
可是脖子上冰涼涼的觸感讓她難得沒有理直氣壯承認。
簡蔻小聲：“你想聽我說什麽？”
嗓子那裏被他弄得癢癢的，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林玖的手指停了下來。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時鐘的聲音滴滴答答走。
好半天沒有動靜，簡蔻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然後愣住。
林玖正垂眸定定看她。
目光什麽也辨認不出來。
但那雙本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現在微微發紅，不是血絲蔓延的紅，就是，紅。
連下眼眶都紅了。
就像，他這次真的被她欺負狠了似的。
片刻後，他将她拉進懷裏。
林玖習慣性地在她面前低下頭。
低頭，這是人與獸類最原始的表達卑微臣服的方式，他額心抵到了她肩膀，頭發蹭在她脖子上。
他好像很無助，聲音裏還有一絲輕顫。
“我想聽你說不是你安排的，還想聽你說，這半年你也很想我。”
簡蔻不由得低下視線：“你覺得這是真話嗎？”
“你說了，我就信。”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幫她想借口，找理由，最後再用來騙他自己。
簡蔻一時間什麽也沒說。
她被他抱着，默了好一會兒，覺得騙人不太好。
她說不出口，不管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最後，她只能戳戳林玖的腰，不甘不願：“……這件事怎麽才能翻篇？”
這算是默認了，她做的，她從沒想過他。
林玖身子顫了一下，手慢慢探到她腰後，将她圈得很緊。
很堅決：“搬去我家。”
簡蔻一愣。
片刻，反駁回來。
“不行。”
“為什麽？”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簡蔻想也不想：“我都沒去過你家，更不知道你家合不合我心意，要是沒有衣帽間和投影儀怎麽辦？”
她感覺林玖沉默了很久。
半晌，從她肩膀上擡起頭，依然盯着她眼睛。
但顯然不像剛才那樣交織着可憐和危險，想委屈地捏碎她脖子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好像，她莫名把他哄好了。
簡蔻：？？？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到，不對，她剛才理所當然的點為什麽是衣帽間和投影儀？！
她不應該先考慮她這是要搬到林玖家，這是同居的意思嗎？
林玖說：“有衣帽間，很大。也有投影儀，搭配專門的遮光窗簾。”
簡蔻：“……那也不行。”
他蹭蹭她額頭，雖然沒笑，但至少應該是被哄得半好了：“那我搬來你家。”
反正現在就是非得搬到一個家是嗎？
其實簡蔻沒有特別抗拒。
因為和林玖住在一起，意味着生活質量可能會上升好幾個檔次。
以前他當她家教的時候，她差不多就已經體會過了。
簡蔻做最後非常無謂的抵抗：“那你先保證你不會對我做任何事。”
林玖答得很快：“我對你做過什麽嗎？”
簡蔻眨了下眼睛，歪歪頭。
還真是。
——沒有。
從來沒有。
即使林玖垂着眼皮用暗色眸子瞧她，欲得讓人覺得下一秒不是她吃了他就是他吃了她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強行做任何她不願意的事。
因為林玖的喜歡，從來都是帶着尊重的。
作者有話要說： 9就是這樣，哪怕被她氣得要死，也頂多只是抱抱她。
哪怕病，也病得把尊重她放在第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