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簡蔻在第二天早上接到了《黑鐵時代》制片人的電話，通知她沒有競選上唐绮這個角色。
很公式化的說法。
其實能得到一個答案已經很不錯了。
參加這種大牌劇組試鏡的演員多半被刷掉就掉了，根本得不到一個回複。
虧得簡蔻身份特殊。
簡蔻沒有立刻挂斷電話，倒是多問了一句：“我對唐绮這個角色的理解和诠釋，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對面似乎愣了一下。
有個咖位極大的爹，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不光能接到劇組的通知，對方還不好直接挂掉她電話。
“沒有。”過了一會兒，制片人回答。
猜也沒有。
簡蔻傲歸傲，正因為是打骨子裏驕傲，才心平氣和接受自己的不足之處。
比如說她很清楚她演技比不上昨天在工作室見過的王敏。
但是現場那麽多人，她是演技好的人當中唯一一個鑽研過原著的。也是鑽研過原著的人當中演技最好的那個。
簡蔻開門見山：“我沒選上，是不是因為我是簡骜的女兒？”
“不，不是。”
其實還真是。
昨天試鏡結束，江導抽了幾張他特別滿意的演員的資料單挑挑揀揀。
“這個屈苗苗還行，不過長相可能不太符合。”
“這個王敏還不錯，就是演得太套路化了，不夠有靈氣。”
“這個馮若華演得倒是有靈氣，但是我最不喜歡她哪一點你們知道嗎？她說特別想要這個角色，卻連原著都沒有鑽研過。”
江導一張張資料單地否認過去。
制片人瞧他那副沒有缺點都硬要給別人挑剔點問題出來的模樣，覺得前面這群備選演員都是幌子，江導怕不是心裏已經內定了。
果然，一直否認到最後一張，簡蔻的。
江導咳了一聲，繃得一本正經：“這個小姑娘還行，外貌符合，态度認真，演得也有靈氣……”
制片人和江導也合作過好多次了，對他性格很了解。
肯定三連，明顯就是選定簡蔻了。
但江導為了公平，一般還是會裝模作樣挑一下簡蔻微不足道的毛病。
比如——
“不過我看她資料，好像不是科班出身。”江導皺眉，摸摸胡須：“不是科班出身，還能有這個演技，前途無量啊。她以前有沒有什麽作品？”
“有。”制片人連忙回答，“《伊甸星》。”
“噢噢。我有印象。”江導很欣賞，“你知道我平時不關心這些影視作品，我都聽說過名字，那肯定很不錯。”
制片人猶豫一下：“不是，您有印象應該是因為，您罵過這部片子。”
江導：“……”
江導：“？？？”
制片人為難地給他遞了個眼色：“您不光罵過這部片子，您還罵過主演——就是簡蔻小姐。”
江導：“我罵她什麽了？”
制片人：“您罵她是一無是處的資源咖。因為她是簡骜的女兒。”
江導：“！！！”
總之後來，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最終敲定的人選是馮若華。
制片人噎了一下的回答讓簡蔻心裏敞亮：“不是？”
制片人：“……不全是。”
簡蔻默了默，沒有惱，語氣平靜且認真。
“麻煩您幫我轉告江導。當初他在微博批評我，我沒有反駁，是因為我相信他是出于客觀角度在點評。現在我知道了，江導批評我只是因為他戴了有色眼鏡，那他不值得我的敬重。”
如果說簡骜給女兒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的話，那一定是底氣。
饒是怼了江導一頓，她也一副面不改色的樣子，不緊不慢放下手機，想要挂斷電話。
手指還沒點上紅色的挂斷圖标，突然聽見手機那邊傳來大叫聲：“簡小姐，您等一下！”
簡蔻：“怎麽？”
“您等一下，等一下，不要挂斷。”
那邊似乎有一陣兵荒馬亂，響起亂七八糟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制片人回來，長籲一口氣：“抱歉抱歉，剛才是我這邊工作失誤，唐绮這個角色，我們希望能由您來扮演。”
簡蔻愣了一下。
小花園的自動灑水器正在工作，将一片水霧在陽光下揚開，閃爍出不一樣的光。
她回答：“好。謝謝。”
結束通話，制片人拍拍桌上的資料單，看向助理：“江導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助理：“剛才林玖那邊來電話，說他有意接下慕霖這個角色。”
“怪不得。”
助理這一說，制片人就明白了。
江導一開始最滿意的慕霖人選就是林玖，形象氣質符合不說，學院風格的演技又可圈可點。
電影剛一立項，他就和林玖工作室接觸過了。
可惜那陣林玖還在英國拍戲，沒給準話。
後來慕霖選角選了好幾輪。
其中幾個演員被叫來試鏡四五次，甚至還試着給他們定了妝。最終江導依然沒有敲定慕霖的演員，未嘗不是想再試試林玖。
至于林玖——突然決定接這個角色，存的什麽心思，大家也都明白。
這下好了，不僅給了老傲嬌江導一個臺階，又賣了林玖一個人情，還能自帶宣傳熱度。
皆大歡喜。
***
《黑鐵時代》另外兩條機器人主線選角早就官宣過了。
慕霖唐绮這條線遲了一個月才定下來，演員還都特別特別适合，江導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頭天簽合同，第二天就催着去拍定妝照。
劇組的官宣很有意思。
沒有一口氣一起發出來，而是按照對手戲，一組一組發。
總覺得江導是想搞個大新聞。
簡蔻準時抵達攝影棚。
先得化妝。
她屬于底子特別好的那種，什麽風格都能駕馭，可甜可鹽，可仙可豔。
皮膚也很好，鏡頭怼臉都不怕的白皙細膩。
幾乎不用怎麽化妝，強調一下眼睛和嘴唇，明豔動人一點就行。
主要是編發花的時間有點長。
等去換衣服的時候，聽說男演員早就搞定了。
簡蔻脫下衣服，換上唐绮的裙子。
造型師過來幫她拉拉鏈，目光随便掃了掃，突然驚訝：“林玖這裏也有……”
林玖？
簡蔻感覺自己額心跳了一下。
這個名字最近出現得過于頻繁了。
她反應很快，突然意識到：“林玖接了慕霖這個角色？”
造型師更加驚訝：“你不知道？”
她還真不知道。
她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麽扯的劇組。
選角的時候慢悠悠的，演員一定下來，就恨不得簽合同、定妝照、開機儀式一天搞完。
簡蔻：“我一直聽說是張智華演。”
“他之前确實被選上過，還來試了好幾次妝，甚至去鏡頭前走了幾次。”造型師說，“如果林玖沒來的話，慕霖多半歸他演了。”
簡蔻聽明白了。
搞了這麽多回合，多半是選角争議太大，一直沒法夠到江導心裏的滿意線。
那林玖到底有多讓江導欣賞。
一說要來，連大咖張智華都給扔了。
她默了默：“你剛才說林玖有什麽？”
“啊？”造型師給她套上白大褂，又到前面整理她衣服的皺褶。擡眼看了看簡蔻不冷不熱的神情，決定不惹這個麻煩。
“沒什麽。”
她笑着打過馬虎眼，若有似無掃了簡蔻腰腹一眼。
簡蔻有什麽，林玖就有什麽。
在脊梁骨上，紋着一株黑色的豆蔻花。
***
簡蔻16歲出道以來，時尚資源一直很多。
走過好幾個奢侈品牌的大秀——平面照鏡頭感對她來說小事一樁。
前面都好說，拍合照就不好說了。
她不是很想和林玖相處。
林玖已經等着了，他穿着和她一樣的白大褂，只是上面有個Sci.AI的标志。
“先拍兩人前期的樣子，都看過原著吧，工作搭檔那種。”
簡蔻點點頭，沒有表情。
科學研究院裏的機器人慕霖是小白兔類型的。
兩位來頭都不小，攝影師特別有耐心地指導。
“來，現在慕霖在給唐绮分析資料。”
那時的慕霖雖然是機器人，沒有太多表情起伏，可整體是偏軟的。
你告訴他你需要他時，他會禮貌地笑。
簡蔻看向林玖手上的道具資料，神情冷淡。
林玖表情十分到位，另一只手指向資料上某處，微微翹着嘴角。
視線非常專注地落在她身上，下垂的眼角柔和，讓人猜不透他嘴角的笑容是程序設定好的微笑，還是因為她的靠近在偷樂。
攝影師點頭。
“好，現在唐绮在獨自認真工作。”
簡蔻扮演的唐绮面對着疑點重重的全息屏，擡手将垂下的發絲別到耳後。
手腕白得晃眼，耳垂幹淨可愛。
慕霖則安安靜靜看着她，像是只能看見她，等着被她需要。
“現在慕霖給唐绮倒咖啡。”
不知道唐绮是壓根沒注意到，還是已經習以為常。
慕霖總是會将一切都妥帖安排好，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最合适的幫助。
“現在是唐绮在命令慕霖喝檸檬汁。”
即便唐绮故意欺負他，他也不會反抗。
不卑不亢，沉默隐忍。
效果挺好。
攝影師将剛才拍的拉通浏覽一遍，不停念叨“OK”。
爾後一拍手：“把衣服換了吧。”
簡蔻只用把白大褂摘掉就可以，林玖則在襯衣外加了一件黑色大衣，胸口依然有AI标志。
“現在拍慕霖黑化後。”攝影師招招手。
簡蔻：“……”
我覺得，慕霖沒有黑化吧。那叫覺醒。覺醒人類感情。
“你倆面對面，靠近點。”
剛才全程簡蔻只用看資料看全息屏看檸檬汁，不用看林玖。
簡蔻也不知道現在要不要看。
她轉過身，将視線落在他胸口AI兩個字上。
“蔻蔻，你再靠近點。”
簡蔻往前走了半步，面無表情。
“再近點。”
簡蔻：“……”
“再近再近，你們是全片唯一一對愛情CP，懂吧，要有那種愛而不得，快變态又拼命克制自己占有欲的感覺，懂吧？”
簡蔻：“……”你這戲還挺多。
簡蔻盯着距離自己只有十厘米不到的AI兩個字，發愣。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按在她腰後。
簡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林玖帶到他面前，腦袋差點撞到他下巴。
呼吸相聞，他衣服的細小紋路都能看清楚。
攝影師：“對對對，就這個距離！”
林玖低頭看她。
氣息突然變了，不再是小白兔，而是獵食者。
手依然帶着力度，扣在她腰後。
後期慕霖依然表情不多，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致命的壓迫感，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會反抗她”，反而會有種“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的威脅感。
這時候唐绮應該是抗拒的。
——因為她已經通過擊殺機器人，徹底否認了機器人會産生人類感情。
慕霖越是這樣，她越是會想起死在她手上那個機器人。
簡蔻配合人設，皺着眉，疏遠且厭惡。
然而擡起頭，還沒對上林玖視線，就先看到他耳根下的機器人編號。
要命。
誰出主意把編號放在這裏的。
林玖的粉絲絕對會瘋狂。
攝影師：“好好，不要動，對，就這樣……”
咔嚓聲響個不停。
“拿起唐绮頭發，慕霖。”
林玖松開手，微微傾身，拈起簡蔻一支頭發握在手心。
目光近乎緊逼地和她對視。
“摸一下臉頰。”
林玖伸手過來，卻不是撫摸她的臉頰，而是屈着指節順着她臉頰輪廓緩慢刮過。
效果比直接撫摸更好，是未爆發的隐忍，是快爆發的危險。
簡蔻微不可察躲了一下。
後期的慕霖像蟄伏的獵食者，這很正常。
但她剛才居然有種自己真的變成獵物的感覺，這不正常。
靠得太近，林玖睫毛愈發清晰。
長且密。
眼睛也愈發具有攻擊性。
“OK——”
仿佛下課鈴打響。
簡蔻一連退開好幾步，卻被林玖抓住手腕，不讓她退得更遠。
簡蔻覺得被他抓住的皮膚發燙，不由得轉臉對攝影師笑笑：“拍完了嗎？”
攝影師正在低頭檢查。
剛才幾組照片實在是帶感，一個場景就拍了好幾十張。
而且感覺每一張都能用，廢片極少。
他幾乎瞬間理解了導演的選角。
這兩個人，完美契合。
唯一可惜的是，最終宣傳成圖只能放兩張。
他暗嘆幾聲可惜，擡頭一拍手：“好了，辛苦兩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