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V三合一
韓秋屏穿着酒紅色的真絲長裙, 配藕色系的燈芯絨中長外套,腳下踩着黑色的細高跟鞋,交疊着雙腿端坐, 在一幹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裏宛如一根得體而優雅的定海神針。
她坐在淺色系的沙發裏,低頭翻着時尚雜志, 對周圍叽叽喳喳的熱烈讨論充耳不聞。
其實她早就大致從這些小姑娘發散式的聊天內容裏聽明白了一些事。
第一,她們都參與了《琅華》的海選報名, 均投遞了簡歷。
第二,她們或多或少都演過偶像劇或者是都市劇, 有一定的知名度與流量,是五十多個幸運兒中的更加有競争優勢的佼佼者。
第三,她們都對那位年輕的越總監很感興趣……
現在的小姑娘啊,精力還真是旺盛......韓秋屏無聲的揚了一下唇角, 慢慢的将雜志翻過一頁。
有個叫于筝的小花旦注意到了她這稍縱即逝的笑容, 刻薄的收攏了一下眼角,一手搭着夥伴的肩, 妩媚動人的笑道:“韓影後, 來跟我們一起聊天呀,雜志有什麽好看的?”
“你們聊吧,我聽着也挺有趣兒的。”韓秋屏莞爾一笑。
“韓影後不會是怕跟我們有代溝, 聊不到一起去吧?”于筝笑的分外燦爛:“都說三歲一個代溝,其實韓影後跟我們也沒有幾條哦!”
韓秋屏揚起眼角瞅她,這個相貌出衆的小花旦她有印象,近期連着演了好幾部小說改編的古裝偶像劇, 都是女神人設的女一,非常刷好感度,霸屏正熱,估計被各大贊助商當公主一樣捧着,這副孔雀尾巴要翹到天上去的模樣,韓秋屏不是第一次見,她想起自己當年在各大劇組跑龍套的時候,某些大腕兒也是這個樣子。
最後的結局麽……不提也罷。
她覺得沒必要跟這小丫頭計較,合上雜志:“我是不大跟你們聊得來,不過你們如果有什麽業務方面不懂的,可以問我。”
她這話說的很有前輩風範,也十分客氣了,然而在于筝聽來,不知怎麽的就添了一份刺耳的優越感。
作為流量花旦,演技一直是觀衆诟病的重點,于筝從來覺得自己演戲沒什麽問題,該笑的時候她笑了,該哭的時候她哭了,還想怎麽樣?都怪觀衆太挑剔,一直美美的還不夠嗎?就算是西施嚎啕大哭了也會變成村婦,到時候觀衆又要嫌她不好看了。她從來不想面對這些,有錢賺就好,經紀人給她分析,她之所以老是被吐槽演技,主要因為作品局限于小屏幕,沒有發揮的餘地,如果能争取到大熒幕資源,由電視咖變成電影咖,困境就會迎刃而解。
韓秋屏一句話戳到了她的痛處,她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上堆出了格外清純又甜美的笑容,欣喜萬分道:“好呀好呀,我從小就看韓影後演戲,從龍套爬到影後,超厲害的呢,有機會一定要學習學習!但是——”她精修的韓式平眉惡意上挑,像是美女蛇吐出了鮮紅的信子:“這裏是《琅華》的試鏡會,大家都知道末代公主琅華流落民間的時候只有十六七歲,還是個少女呢,要找演員演少女的一生,從十六歲到六十歲,小姑娘可以扮老,但老女人如果裝嫩……就太對不起觀衆的眼睛了吧。”
她這話說的已經非常直白了,在場的幾個小花旦都不禁變了臉色,生怕韓秋屏發作,紛紛用同情的眼光看向韓秋屏,雖然剛開始她們在外面看見韓秋屏的保姆車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發表過關于這位韓影後為什麽一大把歲數還厚臉皮的投簡歷報名參加《琅華》海選的言論,腹诽歸腹诽,當面挑釁,除了于筝這種當紅的流量花旦,還真沒有人敢做得出來。
韓秋屏平靜的望着張牙舞爪的于筝,彎彎的細眉蹙起。
她已經四年沒有接到過好的劇本了。
《易子》讓她一飛沖天,但也不能避免的讓她農婦的形象深入人心,無時無刻不提醒着所有人,她已經三十歲了。
她接到的代言也漸漸的開始變了味道,不是奶粉就是保健品,或者是嬰幼兒教育,去年拿到一款針對三十歲肌齡的精華代言,卻最終還是被一個二十四歲的國際模特搶走。
這四年,她努力的勸說自己接受女人過三十就開始走下坡路的事實,影後她也拿過了,沒什麽好不甘心的,但內心的一把火卻始終無法熄滅,反而在看到一些好本子的時候越燒越旺。
她看到《琅華》的招募通告時就心動了,像是回到了十四歲那年第一次出演一個龍套小丫鬟的時候,一共只有四秒鐘的鏡頭,她反複的看了好久,琢磨了好久。
但她的經紀人慎重的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了,理由和于筝說的一樣。
她心裏也知道這是事實,先前某個年近四十的女演員接了一部五十多集的民國歷史劇,只有第一集中需要扮演十八歲的閨中少女,結果被網友噴“裝嫩””膈應人”,将整部劇的豆瓣評分拉低了兩分有餘。
她拼盡全力讓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卻不曾想KINGSMAN會主動向她遞來橄榄枝。
不是為了讓她來這裏被人羞辱的,而是要給她一個絕佳的機會,她心知肚明,但不會說出來,也不會被這些初生牛犢所激怒。
韓秋屏雙腿交疊,優雅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挪向于筝身後:“越總監,于小姐言之鑿鑿,想必已經對琅華這個角色研究的相當透徹了。”
“那很好啊,我期待于小姐的表現。”一個男人禮貌的笑道。
于筝面色一僵,猛地回頭,發現越明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身後跟着他西裝革履的秘書金朝。
越明司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鬥篷式罩衫,領口處刺繡一個銀色的六芒星,配上白色的鉛筆褲和圓領打底衫,這種希臘式服裝一般人穿上會顯得格外中二,但越總監的皮囊是真的能打,穿上這身可以直接被拉去拍寫真。
于筝和諸位小花旦都被來人的顏值晃瞎了眼,越明司說了一聲“坐”,看也沒看韓秋屏一眼就帶着金朝走了進去。
韓秋屏眸中掠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就調整好情緒,颔首和路過的金朝打了個招呼。
金朝看着韓秋屏,心中感慨,這個女人保養得當,皮膚白皙,臉上沒有一點下墜的皮膚和皺紋,看起來還像是二十五六歲,五官輪廓清麗雅致,這種五官其實是非常适合大屏幕的,既能清純也能妖豔,化妝師可以盡情的在她臉上發揮。
但是她演的農婦實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一看到她金朝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灰頭土臉背着孩子在曠野上飛奔的女人,實在是非常可惜。
越明司往辦公桌邊緣一靠,兩手後撐,姿态随性:“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那我們就抓緊時間開始。”
于筝性格跳脫,經常在片場跟一些大導演撒嬌套近乎,這招屢試不爽。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一個熱情的美麗少女,因此她總能成功的加戲或使用替身。
她此時正想跟越明司打個招呼,卻被一陣搶白,頓時尴尬,越明司看了她一眼,于筝可憐巴巴的眨着眼放電,期盼着越明司能問一句“你怎麽了?”,她能把話茬接下去,誰曉得越明司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沾即走,令她失望不已。
越明司朗聲道:“大家都知道,《琅華》這部電影貫穿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要從十六歲一直演到六十歲,對演技和外形都有着極為嚴苛的要求。”
他此話一出,于筝和諸位小花旦都眼中放光,頻頻點頭。
“雖然談論女性的年齡不夠禮貌,但是我還是要盯着鍋蓋說一句。”越明司在一片笑聲裏娓娓道:“我看過各位的資料,都是二十多歲的女士,所以其實針對各位的要求都一樣。”
“不一樣呀!”于筝終于揪着機會,清脆的插嘴:“韓影後三十一歲啦!演十六歲少女的難度肯定比我們都高呀!”
她背着手,天真可愛的沖越明司笑,越明司眯了眯眼,淡淡一笑道:“所以,為了公平起見,今天我們的考題是,年輕二十歲的演技。”
......
兩個小時以後,偌大的會議室裏只剩下了韓秋屏一個人。
韓秋屏将紮成馬尾的頭發重新又散開,恢複了熟女風範,她沖越明司溫和的笑了笑說:“越總監想給我開後門也開的太明顯了。”她語氣裏有三分無奈。
“韓影後想多了,沒有開後門。”越明司抄着手臂認真的說。
“年輕二十歲,我也就罷了,讓那些小姑娘怎麽去演嬰兒幼女啊?”這位年輕的總監說話口氣有點小無賴,讓韓秋屏想到了自家讀大學的表弟,不禁哭笑不得。
越明司神色懶散:“我記得科班出身的演員都有必修課,要求模仿動物的神态和行為,老藝術家還能為了演好西游記專門去研究猴子的眼神,演嬰兒和幼女,很為難他們嗎?”
韓秋屏無話可說。
“越總監這麽賞識我,我感到很開心。”她輕輕的嘆息:“可我擔心我擔不起越總監的青睐。我畢竟已經三十一歲了,形象和少女琅華差太多,而且。”她喉嚨口泛起一陣苦澀:“我記得《琅華》的編劇是周宣吧,她沒有來找我,想必是自己有了合适的人選,那……我應該是沒機會的。”
“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越明司說:“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演還是不想演。”
“我想,我做夢都想!”韓秋屏斬釘截鐵的說:“我如果不想,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裏。”
“OK。”越明司打了個響指:“那這個機會一定是你的。”
“謝謝,真的謝謝。”韓秋屏頓時熱淚盈眶:“越總監,這個人情我銘記于心。”
“客氣了,我聽說秋屏姐在晴廬雅居有一套房。”越明司話鋒一轉,口氣随意的問道。
“是。”韓秋屏不疑有他:“早些年買的,算是筆投資,我自己不住的,連裝潢都沒有裝,怎麽?越總監有興趣?”
“說實在話天天住辦公室。”越明司伸手,上下一比劃那透明的玻璃牆:“也挺心酸的,之前被房地産忽悠,在城鄉結合部的地方買了一棟別墅,長翅膀也飛不過去住啊。”
他口氣帶了點撒嬌的意味,更像個弟弟了。
“那正好。”韓秋屏笑道:“我把房子便宜點轉手給越總監。”
“這多不好意思。”越明司滿臉的受寵若驚:“不行不行,我得原價買。”
“你叫我一聲姐,哪有姐姐跟弟弟還那麽明算賬的。”
“傳出去還覺得我一個男人貪秋屏姐的錢呢……這真的不行。”
那邊越明司跟韓秋屏你來我往的客套,聊得火熱,金朝在在一旁默默無聞的做着筆記,內心對自家老板再次充滿了敬佩。
房子也弄到手了還認了個便宜姐姐。
越明司雖然是個套路帝,但是在錢方面絕對不占女士的便宜,最後還是以最新的房價跟韓秋屏拍板買房,韓秋屏十分感動,執意要請越明司吃飯。
“我還是很好奇。”韓秋屏說:“其實圈內演技比我好的女演員有很多,為什麽越總監恰好看中了我呢?僅僅是因為《易子》嗎?”
“其實您最打動我的作品不是《易子》。”越明司将餐巾展開,墊在餐具下方:“是《春花冬謝》。”
“啊?”韓秋屏驚訝至極。
《春花冬謝》是她十年前演的一部校園題材的愛情電影,講的是學生時代的相愛的男女,因為種種因素分開,再聚首時已是物是人非、陰陽兩隔的故事。
那時候越明司跟謝槿槿上初中,正流行“青春疼痛文學”,少年少女們一個個都向往“四十五度角看天的悲傷”,月考結束,謝槿槿就約越明司去看電影。
“你确定要看這個?”站在老式電影院的宣傳海報前,越明司一手抄着褲兜,一手痛苦的抄着劉海:“男主角長得還沒我好看……”
“哪裏沒你好看!”謝槿槿松開挽着他的手,像個起飛的鷺鸶,揮舞雙手撲騰到海報邊,老母親似的撫摸着男主宋雪濤的額頭:“你看這斯文的氣質,這憂郁的眼神——”
“我想看蜘蛛俠。”越明司面無表情的說。
“那你自己去看《蜘蛛俠》,我要去看《春花冬謝》。”謝槿槿氣的跺腳:“看完了我們門口彙合!”
越明司的表情皺成一團。
最終他明了自己的目的不是“看電影”,而是“跟謝槿槿看電影”,再者帶的錢只夠買一桶爆米花,分開看自己還能吃到嗎?
越明司思慮再三,被迫妥協。
“就這破電影還滿場?”看着座位表越明司目瞪口呆。
“你才破電影呢!”謝槿槿用胳膊肘戳他,随後用一種欣慰至極的語氣說:“看看這供不應求的座位,可見這部電影是多麽受人喜愛啊!”
“這不是倆座位兒呢嗎?”售票沒好氣的說,他捏着手指頭點:“這邊一個,這邊一個。”
“快買快買。”謝槿槿扯着越明司的袖子催促:“再晚連這兩個也沒了!”
越明司盯着那隔了八丈遠的兩個落單空位,陰沉的掀起眼皮。
他滿臉殺氣騰騰的寫着“看不出來我們要坐一起嗎?”,售票的吞了口唾沫,一指門口:“喏,要怪怪他!”
兩個人齊齊回看,一個穿着皮夾克的男人正在臺階上晃來晃去。
越明司一推櫃面,邁着長腿走過去,他走路帶風,那男人似是感覺到了,旋身笑道:“喲小哥,要票子伐!”
“多少錢一張?”越明司一手抄兜,歪着頭問。
“四十。”黃牛臉不紅心不跳的把票價翻了一倍:“要幾張?”
越明司:“槿槿。”
黃牛一陣納悶,“槿槿”是什麽口號指令……難道是什麽地方的方言?
就在黃牛努力解析越明司到底想要幾張票子的時候,忽然看見這男孩子身邊冒出來一個小女生。
這小姑娘紮了個高高的馬尾,一張圓圓的小臉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來,杏眼有神,活像個被扔進寬松的中國式校服裏的HELLO KITTY,個子只到男孩子的肩膀,顯得格外乖巧依人。
然後,這小姑娘一張嘴,開始了教導主任式的訓話。
“當黃牛是犯法的,是侵害電影院和老百姓利益的,老百姓看電影的零花錢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呀,不能被你這樣欺詐,如果我現在報警讓警察叔叔來抓你,你會被罰款或者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所以你最好自己去自首。”
“喲嚯?”黃牛倒吸一口涼氣,感覺開了眼界了:“老子在這兒當打樁莫子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就憑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想報警抓我?”
他“片”字用力過猛,直接破音,唾沫星子橫飛,越明司一低頭,看見謝槿槿一臉懵逼杵在那兒,半閉着眼,劉海淩亂,小巧的鼻頭上還亮晶晶的沾着對方的口水……
越明司的臉色頓時黑了。
他用校服袖子大力在謝槿槿的鼻子上揩了一下,不顧謝槿槿被揩的“哎喲哎喲”叫,反手一拳砸在了黃牛的腮幫子上,黃牛“嗷”一聲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謝槿槿蹲在臺階最頂端,兩手交疊捂着被擦紅的鼻子,看越明司一路追下去,把黃牛男按在地上暴揍,每捶一拳說一句:“好好說沒用是吧?”“非要挨打才他媽爽是嗎?”她噘着嘴糾結了一下,跑到小賣部裏借電話撥通了110.
最終,這位見過大風大浪的黃牛男不光被抓了,還挨了頓打,他捂着腫成豬頭的臉,到頭來都想不明白現在十幾歲的小男生怎麽長的那麽高,手勁怎麽那麽大,心怎麽那麽狠,人怎麽那麽社會。
警察來了以後嚴肅批評了越明司這種以暴制暴的處理方式,越明司表示自己是“先禮後兵”,但沒人信。
黃牛的票都退回了電影院,但是這場《春花冬謝》已經開始放映了好久,下一場是晚上八點多,謝槿槿駝着背,兩手挂在身前,眼巴巴的看着時刻表,渾身散發着怨念的黑氣:“怎麽那麽晚啊……”
“想看就看咯。”越明司甩了甩手腕,剛才揍人揍的太狠,指骨火辣辣的疼。
謝槿槿回頭,看見他直皺眉,二話不說跑到小賣部買了瓶冰鎮可樂回來,抓過越明司的手,把可樂貼在他的掌指關節上。
“嘶。”越明司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知道是痛的還是怎麽的:“你瞎買什麽可樂啊?錢不夠買爆米花了啊。”
“那就不吃爆米花了。”謝槿槿輕輕的滾動可樂罐,扁着嘴小聲說:“阿司剛才好暴虐哦。”
‘還不是因為他——”’越明司差點脫口而出“他噴你”,頓了頓他說:“因為他想宰我們的錢。”
默了一會兒,越明司低聲問:“你還看不看電影了?看的話我去買票。”
“太晚了吧。”謝槿槿有點糾結:“我媽媽說不要在外面待太晚,不安全。”
“有我在呢,怕什麽?”越明司說:“我負責把你送回家,所以看不看?”
謝槿槿想了想:“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媽。”
越明司朝天翻了個白眼,嘀咕:“女人就是麻煩。”
謝槿槿小跑到小賣部去借電話了,風起,周圍的環境暗下去,小賣部上的白熾燈燈光昏黃,暖洋洋的投射到少女的臉上,風将她鬓邊的碎發吹的飛舞,她一邊說着話,一邊朝越明司的方向看過來,目光發亮,眼眸含笑。
越明司忽然臉熱,所幸天黑看不清晰,他咳了一聲轉過頭去,心跳加速,腦海裏全是謝槿槿朦胧的笑顏。
一會兒,謝槿槿打完了電話,小跑着過來,她在夜風中縮了縮脖子,歡喜道:“我媽媽同意啦!”
“居然這麽幹脆就同意了?”越明司撇嘴道。
“我說你跟我一起,她就一口同意啦!”謝槿槿開心的仰着頭。
“我這麽有用啊?”越明司強壓着很想翹起來的唇角,一臉無所謂道:“那走啊,買票去。”
“好!”謝槿槿拍手,撲上來扯他袖子,越明司扶住她的肩,轉到她身後,推着她進電影院,順便替她擋住寒涼的風。
《春花冬謝》不是什麽高投資的商業片,受衆幾乎都是學生和小年輕工作黨,非周末的工作日人煙稀少,晚場更是沒人,謝槿槿和越明司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去,發現他們包場了。
“嗨呀,想坐哪兒坐哪兒!”謝槿槿歡呼雀躍,從第一排挨個試到最後一排,越明司慢悠悠跟在後頭,一手抄兜,一手揉着眼睛,表示還沒開始看這無聊電影人就開始困了,口中雖然不停的抱怨,等謝槿槿坐罷,還是乖乖的屈腿在她身邊落座。
兩個人的晚場電影,熒幕閃動,越明司時不時吐槽兩句“這個男演員演的好爛啊”,“他那個傷出血量就不對”,“這個劇情邏輯有硬傷啊”,然而這并不妨礙謝槿槿看到男主角得絕症的橋段時哭成了個智障。
越明司慢吞吞的轉頭看着身邊不停抹眼淚的小姑娘,嘴角抽搐,他特別想跟謝槿槿說癌症晚期病人真的不是只會狂吐血,但是總有一種說完這句話他就會失去一個寶寶的預感。
謝槿槿“呼啦呼啦”的吸鼻子,随着配樂哭聲震天,越明司已經完全聽不進去電影原聲了,心想幸虧他們包場,否則還以為他對小姑娘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呢。
他低下頭,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搜了一圈,沒摸到紙巾,猶豫了一下,把校服脫了遞過去:“将就着擦吧,別一個勁的往肚子裏咽了,聽得我怪難受的……”
謝槿槿一把搶過他的校服,甕聲甕氣的罵道:“辣雞阿司就知道嫌棄我!你看人家宋雪濤哥哥多好啊嗚嗚嗚嗚嗚!你跟人家一點都不像嗚嗚嗚嗚嗚!”
越明司:“……”
早知道就一個人去看蜘蛛俠了阿西吧,小女生真是太麻煩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熒幕上那個死了二十多分鐘還沒死透的男主角宋雪濤,狠狠的磨了磨後槽牙。
十點多,這部冗長的片子終于結束了,目測票房全靠女主角的演技和顏值強撐,越明司困得快死過去了,呵欠連天的拎着沉甸甸的校服袖子,另一頭謝槿槿還在攥着校服領子狂哭,越明司就靠着這件犧牲的校服像牽寵物一樣牽着謝槿槿出了電影院。
安靜的街道上人煙稀少,兩旁商店依次打烊,人走燈滅,偶有車輛飛馳而過,掀起短促的塵嚣,越明司只覺得手上那件校服越繃越緊,不得已停下腳步回頭:“怎麽了?走不動了嗎?”
謝槿槿搖搖頭,她擡起頭來,臉在夜晚的路燈下顯得有些朦胧,但眼睛紅彤彤的像個兔子。
“哭起來不要命啊,有那麽傷感嗎?”越明司有些無奈,朝她走過去:“除了女演員演技在線,其他真的都很一般哎。”
他說的是實話,女主角穿着校服紮着馬尾在走廊上奔跑的模樣,直接讓他聯想到了謝槿槿,所以他耐着性子看到了結尾。
“別哭了吧。”他不知道怎麽安慰人,晃動手裏那條校服,帶着對面謝槿槿的手臂一起晃動,甩大繩似的:“你這個樣子回到家,你媽看到了會打電話給我媽,我媽肯定覺得我又欺負你了,來,笑一個啊?”
謝槿槿咬着下嘴唇,尚帶水汽的眼睛眨了兩下,一動不動的看着越明司,鑒于那眼神太過專注嚴肅,越明司有點頭皮發麻。
“我以後要當醫生。”謝槿槿忽然堅定的說。
“哈?”越明司一愣。
“阿司的命以後由我來守護!”謝槿槿忽然用力握拳,像個少先隊員宣誓似的大聲說。
越明司微微瞪大了眼,幽暗中,他的耳根微微泛紅,淡淡的羞澀在眼底翻湧着,最終被他用力一眨眼給遮掩。
明明是超暖心的話,可偏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是怎麽回事?
“你入戲太深了吧!”他伸手在謝槿槿額頭上推了一把,沒好氣道:“不要随便詛咒我啦!”
說完,他迅速把校服往懷裏團了團,把校服那頭的謝槿槿拽到跟前。
“我沒詛咒你啊!”謝槿槿還在試圖解釋:“我就是覺得宋雪濤哥哥救不回來真的好慘啊!”
“那也跟你沒關系好不好。”
“那你把自己代入到宋雪濤哥哥身上幹嘛?很厚臉皮哎!”
“誰代入了?”越明司猝然炸毛,惱羞成怒似的:“那種男演員,演技又爛,又沒我帥,我代入他?我圖什麽啊?”
“你行你上呀!”已經化身宋雪濤迷妹的謝槿槿憤怒的皺鼻子:“你上去演肯定是個超級大面癱!”
兩個人在回家途中一路吵嘴,把謝槿槿送上樓,越明司還不忘咬牙切齒:“我以後拍電影,絕對不找宋雪濤那種男演員!”
“你要是能去拍電影,我都能變成魔法少女!別吹牛了!略——”謝槿槿沖他辦了個嘲諷力度十足的鬼臉,然後重重的關上了防盜門。
“以後別找我送你回家!”越明司登時氣結,把校服往手臂上一搭,“蹬蹬蹬”的下了樓。
......
現在想來,真是太幼稚了。
不過托某人的福,《春花冬謝》裏的女主角韓秋屏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吃完這頓飯,越明司忽然有些感慨,他讓金朝先走,自己帶上口罩□□鏡和鴨舌帽,僞裝的媽都不認識以後,決定出門逛一逛。
非周末,商場裏人不多,光可鑒人的地面上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挂飾,光彩迷離,越明司漫步着過去,然後看到了BURBERRY的專櫃。
“先生,男士場在這半邊。”看他駐足,門口的營業員好意指路,他擺擺手,沒有動。
他站在透明的櫥窗前,也不進去,就靜靜的看着裏面那些新款的風衣。
能送一件給她就好了……
忽然,玻璃上人影攢動,越明司微微瞪大了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一側頭,看見謝槿槿就站在那兒,兩手抄在衛衣口袋裏,一眨不眨的望着櫥窗裏的風衣。
跟越明司相比,她是真的在認真的看商品,以至于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有個打扮古怪的人,那個人還在注視着自己。
之前謝槿槿出來逛街都會梳洗打扮一番,這會子卻明顯不修邊幅了很多,衛衣裏頭是一件淡藍色的襯衫,襯衫領子一半在外頭一半被壓在裏頭,越明司皺了皺眉頭,很想問她怎麽了。
但他不确定這是不是一個合适的時機。
謝槿槿的自尊心有多強他比誰都清楚。
小升初前,謝槿槿的語文成績一度下滑,直接影響到她的年級排名,全班就她一個人能沖進年紀前五,班主任為了自己的業績,課間把她叫到辦公室訓話,訓完後連着兩天,一到非主幹課就不見謝槿槿的人影,主課時間她又一聲不吭的回來了,連左櫻代也不知道期間她去了哪兒,還以為她只是上洗手間去了。
謝槿槿沒有翹課的前科,越明司有點不放心,趁着下課尾随了過去,然後就看見謝槿槿一個人坐在小花壇後面,縮成一團,膝蓋上墊着一本語文閱讀理解,一邊擦眼淚一邊做題。
越明司看她哭的壓抑又凄慘,對比起她若無其事回去上課的模樣,只感到一陣揪心,但他沒做聲,只是悄悄的退開,然後抱膝坐在花壇的另一側,陪她做完整套卷子,中途幫她引開巡查的教導主任,直到下課鈴打響。
謝槿槿的學習能力是真的能打,最終硬靠做題把文科分拉了上去,小升初的考試成績非常漂亮,一直被她的班主任作為教學案例到處分享。
謝爸爸和謝媽媽都非常驕傲,對外将女兒的事跡翻來覆去的說,親戚朋友也都對謝槿槿的智商贊不絕口,說老謝家腦袋瓜子好使是遺傳的。
謝槿槿從來沒提過她在花壇邊哭着做題的事,她不提,越明司也只做不知。
他沉默着,用餘光打量着謝槿槿,看見謝槿槿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
“喂?媽。”她低下頭,輕聲細語的說:“我……我在宿舍呢,今天下夜班,嗯,都挺好的……”
她的另一只手撥弄着衛衣的穗穗,一邊聽着那頭的話,許久她說:“他沒把我怎麽樣,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放心吧媽,我自己有分寸的,讓爸爸也不要多想,你們注意身體,我過年回家看你們。”
她挂斷了電話,輕輕的嘆了口氣,手垂下來,像個提線木偶驟然間被切斷了引線,眉宇間的愁緒化不開,霧霭般的籠罩着。
她擡起頭,上前一步,輕輕撫摸着玻璃,目光無限向往的穿過櫥窗,落在那些新款的奢華衣物上。
這個商場離X大附院不近,甚至有點遠,她穿成這樣顯然不是為了見誰,那如此不計奔波的跑過來,是在躲什麽人嗎?
越明司皺起了眉。他抄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指動了動,想要去碰一下女孩子單薄的肩膀。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高調而帶着些挑釁,在略顯空曠的商場裏蕩開回音:“巴寶莉的風衣,喜歡嗎?喜歡的話我買給你啊,只要你回到我的身邊來,槿槿。”
作者有話要說: 算命先生楚:高公子,我看你印堂發黑,是不祥之兆啊!
高鳴:你胡咧咧什麽?
算命先生楚:我覺得你下一章就有血光之災。
寶貝兒們評論收藏走一波好不好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