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書卷從手中脫落,重重的摔了下去砸在地上,厲青岩頭痛不已無暇顧及,雙手緊緊的抱住頭部,痛苦的出聲呼喊,明明字字清晰串聯成句,卻又聽不清自己到底在說什麽。
意識朦胧中,恍惚間想起了什麽,串聯在腦海中一點點鮮明起來。
是不是也是一個故事。
少年和屠夫。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從小小少年入了學堂,會背詩開始,經常學着夫子的樣子背着手,搖頭晃腦向當時還是屠夫兒子的少年,念着他還不能真正了解其意的詩句。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屠夫手藝是家傳之技,想着叫兒子将來靠這門手藝吃飯養家,并沒有為他想過別的出路,所以屠夫兒子并沒有上過學堂。聽着小小少年念時,嘴裏含着手指,全然地迷茫問道:“什麽叫做青梅?”
“就是梅子啦。”小小少年一副你好笨的樣子,翻着白眼表示鄙夷屠夫兒子似懂非懂的樣子。
小小少年耐心的歪解:“這首詩是形容你和我這種關系,我們是會在一起的。”
屠夫兒子更加茫然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認真問道:“可是你是男孩子…我也是…”
小小少年皺着眉頭不知道怎麽解釋,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樣,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反正我們是會在一起的!”
屠夫的兒子還是神情懵懂,但不妨礙眼裏的崇拜。
奈何好景不長,屠夫夫人難産去世。
一屍兩命。
屠夫強撐着打理了後事後,便陷入了悲傷不能自拔,終日醉酒嘴裏嘀咕着胡話,偶爾還會打兒子。
小小少年時常能聽到隔壁屠夫的咒罵,聽得尚且覺得心驚肉跳,可總是聽不到少年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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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聽見吵鬧之後,小小少年都會翻牆過去,偷偷給少年處理傷口,手上小心着力道,一邊埋怨着怎麽就不懂說句軟話,咬緊牙關有什麽用。
少年目光清澈,定定看着小小少年不發一言。
小小少年心軟了下來,長嘆出聲,将所有想說的話默默的吞回去了。再之後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要聽見隔壁有聲音,不分晝夜無論什麽時辰,都無怨無悔的翻牆過去,毫無怨怼。
而每當屠夫在家喝酒的時候,少年并不多做阻攔,還是會去炒幾個菜,放在屠夫面前。屠夫偶爾掀起渾濁的眼皮,看着默默無言的少年一眼,不發一詞,所有的心事就着酒一杯一杯,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少年偶爾會給屠夫打酒回來,那種最劣質的燒刀子,喝下去會有灼傷的感覺,這是屠夫指定的,任憑誰如何勸說對身體不好,都是執意的不肯改掉。
年少時,小小少年的母親最喜歡買屠夫鋪子上的五花肉,回到家中,花上些時辰,認真嚴肅的樣子慎之又慎,細細的炖出一鍋扣肉來。
每次聞到扣肉的香味,小小少年總會飛撲進家門,看着自家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母親心裏無不滿足。
而屠夫年少的兒子,也最喜歡少年母親做的這道菜,若是聞到香味,必定會跳牆過來,不言不語溫馴的站在一邊聞着味,從未有什麽過激的舉動。
少年的母親覺得好笑又無奈,後來習慣了每次做扣肉給屠夫兒子帶出一大碗,送過去或一起吃。
屠夫總是把肉價算的便宜一點,還時不時送塊肉過來。
一來二去,兩家關系更為融洽。
自從屠夫妻子死後,屠夫經常夜不歸宿在外酗酒,少年的母親索性照看了屠夫兒子的一日三餐,少年堅持不肯住在少年家中。
再之後,屠夫飲酒過度也去世了。
收斂屍體入棺後,少年的家中并無什麽親近的親眷了,也沒有誰提出要與少年一起守靈的建議,少年默默地送所有人出門,聽着別人安慰不要傷心難過的話語,并未有什麽表示。
深夜小小少年翻牆過去,看見少年跪在靈前低頭靜默。
屠夫屍體在棺木裏睡得安詳,嘴角帶着一絲笑意。
是覺得解脫了嗎。小小少年恭敬的行禮上香,少年恍若未聞,不曾擡頭,麻木的神情機械地向靈盆內添紙。
小小少年站在他身後良久,看着他心裏五味陳雜,替他感覺悲苦,跪下來貼近少年的脊背緊緊抱住,雖然自己并沒有多少溫暖,可是想要全部給他。
少年的眼淚不受控制,無聲無息地掉落眼眶,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預料中的事情,這樣來了仍舊難過。
出殡的時候,少年披麻戴孝,神情凝重地摔了火盆,扛着靈頭幡走在出殡的隊伍前,頭垂的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背卻是仍舊筆直的。
自那之後很久,少年都沒有笑過。
小小少年已經不愛吃扣肉了,但仍總和母親吵着嚷着要吃扣肉,然後送一大碗過去給少年。
少年吃的時候,神情中帶着滿足,小小少年托着下巴,看着少年吃得滿足,心內也很滿足,比自己吃的時候還要滿足。
可是兩個人的交流溝通越來越少,基本沒有了。
小小少年偶爾翻牆過來,總是被少年不冷不熱的态度堵的無話可說。
幼年那個迷茫的少年變成一個面色冷酷的嗜酒青年,成為了一命屠夫,似乎如他父親一般,沿着他父親命運的軌跡活着。
不過幾年,兩人都已過了弱冠之齡。
小小少年也長成了少年,到了娶親的年紀,父母為少年選好了日子,反複挑選定了親事,只等着娶進門來。可任憑父母說些什麽,逼着少年娶親,少年都不同意。家裏鬧得雞飛狗跳,本來喜氣洋洋準備迎接新媳婦進門的爹媽,被氣得坐在椅子上拍大腿,指着少年大聲罵着不孝。
少年臉上寫滿倔強,三步并作兩步沖出屋子,頭也不回跳過牆頭跑了過來。
屠夫推開門,春寒天氣,門外的少年一身單衣,可憐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收留。
看着屠夫沉默許久不曾說話,少年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了,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了起來,尴尬的不知所措。
出乎意料,屠夫留下他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少年的父母到底沒有扭過少年,為了不耽誤對方閨女,只有陪着笑臉上門退親,好話說了一堆,也不能消弭雙方心中遺憾。
回到家中,少年父母生氣少年這樣的悔婚,幹脆放任少年這樣在隔壁住下了。
聽聞退婚的事已經定死了,少年心裏猶如巨石落地般輕松,年少的情誼再也藏不住,也不想再隐藏,少年眉目裏蘊滿深深情誼,嘴角總是帶着羞澀滿足的笑容。
他曾偷學母親的扣肉做法,現如今經常炖給屠夫吃。
更是每日洗手作羹湯,把院子打理得很好,植物欣欣向榮。一改家中原本的死氣沉沉,變得朝氣蓬勃,少年心滿意足的想着,自己在家中也沒有這麽努力過吧。
屠夫看着所有的改變,沒有說過什麽,很久沒有再次喝的大醉酩酊。每日按時的收了攤,回到家中聚在一起吃頓飯,早上再按時出門。
好像,舊時母親還在的日子。
那日,少年正在院中曬着衣服,少年的爹隔着牆頭喊着,科考的日子要到了,叫少年去參加科考。
少年心中一震,他已經忘記這回事了,敷衍的回嘴說知道了,被父親嘲諷說是不是怕考不上怯場了?
少年不想讀書,倔強的回嘴的嗆着他爹,父子二人隔着牆唇槍舌戰起來,針鋒相對字字掐在要害,剛好屠夫回來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推開院門,屠夫目光深沉,看得歡喜雀躍向前的少年心裏發慌。
“你為什麽不去參加科考?”明明該是質問的語氣,其中偏偏帶了些迷惘。
“那樣,就離開你了。”少年搓着衣角,不敢擡頭怯懦道。
屠夫站在門口許久,兩個人相對沉默無言着,少年沒有勇氣擡頭看他是怎樣的神情,這樣直白的說了出來,想必...他是可以明白的吧。少年心中的僥幸,茍延殘喘的存活着。
屠夫沉默良久之後,走回屋中,神色一如往日,卻更讓少年心中忐忑。
自那之後,屠夫很少回來,或者不醉不歸。
少年以為,他厭惡自己的心意。
可仍舊是不想放開。少年抱着腿,蜷縮在門口,等着屠夫回來。
總是不回來啊…少年很挫敗,心內下定決心,只要屠夫不開口攆人,他絕對不要走。
後來,屠夫幾天幾夜不曾回來過,少年心中怕他喝多會出事,幹脆出門四處打聽四處尋找。
然後發現,屠夫除了嗜酒以外,還喜歡了賭博。
但每次找到屠夫時候,屠夫總會和他一起回家,少年心中還是有不敢深究的欣喜。
再後來,如若屠夫若是幾天夜不歸宿,少年便會出門到處去找。
那段時間,也許屠夫手氣不好,目光更加陰沉,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得少年心中心疼不已,少年雖畏懼屠夫不敢招惹,仍舊不斷的勸阻,可似乎阻擋不住。
屠夫臉上的青紫略略消掉,便又夜不歸宿了,深夜已過,天都快亮了,少年壯着膽子出門,挨家賭坊去找,卻四處都找不到屠夫。
屠夫正厮殺的眼紅,玩兒正是興起,少年不斷的叫他回家讓他心生厭煩,用力一推,少年不設防,重重撞在了牆上。
少年眼睛一翻,未說上一句話,當場沒了。
衆人看見出了人命,一哄而散。
屠夫傻愣愣的站在少年旁邊,直到官府過來拿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可愛的鄰家少年,隔壁住着父母雙亡的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