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那日是被餓極了。
最初得寵時候,每頓都有人送着精致飯菜到房內。
慢慢的,送來的越來越差。
後來,少夫人叫他跟着仆役在飯廳吃飯。
再後來,仆役們不準他在飯廳吃飯,定日給了他些東西,叫他在院子裏,自己弄着吃。
小夏什麽苦都吃過,也還能吃,并不會挑也不會在意。
可已經好久沒有人送來東西了。
小夏餓了又餓,肚子咕咕直叫,不知道喝了多少壺水,終究忍不住了,饑餓的感覺無法忍受。
實在無法,只得出了院子,小心的往後廚房繞去。
好巧不巧,碰見了小少爺剛納進府的豔娘。
豔娘正趾高氣昂的指揮衆人,弄着今天晚上少婦人的膳食。
旁人看見小夏進來,偷偷告訴豔娘,這就是小少爺養過的那只兔爺。
豔娘瞄了一眼小夏,輕蔑笑了。
豔娘眉眼妩媚,人如其名,身上衣着布料剪裁不凡,絕不便宜,想必現在很得小少爺的寵愛吧。小夏跟了小少爺幾年,基本看東西的眼光還是不差的。
看得出,很受寵。
小夏裝作恍若未聞,在廚娘嫌棄的眼光中,對着管事人的冷眼熱諷,幹巴巴的陪笑着還是要到了一些基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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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滿足了。
小夏抱着這些東西回房整理,剛剛分好類妥善整理,吃了頓最近最安心的飯,想着收拾房間之後,午後睡一覺。
哪知午後,豔娘遣人來叫小夏。
小夏搽幹淨雙手,沒有戒備之心,匆匆忙忙地跟着去了。
剛到門口,謹慎地敲着門,并沒有人答應,小夏小心翼翼的推開一條縫隙,側眼望去,看見屋裏一室淩亂。
小夏再傻,也知道不能進去。
豔娘不知從哪裏闖了出來,抓住小夏的手,往屋內拖去,邊大聲叫人。
口裏喊着,小夏偷東西。
小夏掙脫不過,急紅了眼,用盡吃奶的力氣掙脫,想要向屋外跑去。
豔娘用力撕裂自己身上衣物,拔掉金簪,抓亂發髻,不管不顧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說小夏要侮她清白。
聞聲而來的衆人,把小夏堵在門口,看着義憤填膺的衆人,小夏想要解釋,臉上的驚慌失措的無助,被人忽視。
豔娘聲聲啼訴,小夏過來偷東西,被她發現之後,小夏反倒起了色心,要不是她喊的及時,小夏就要得逞了。
小夏急的面紅耳赤,想要伸手拽住什麽,想要說委屈,奈何無人肯聽小夏手心向上的祈禱,小夏焦灼的等着少夫人氣勢洶洶地帶着一群人呼啦啦的來了,神情中是全然的期冀。
少夫人一臉嚴肅,當着衆人的面并不問青紅,直接甩了小夏兩巴掌,這樣給小夏定了罪。
小夏沒有辯駁,默默将所有的話吞咽回去,神情中的失望絕望一點點的回歸于平靜。
豔娘哭哭啼啼的鬧着,說小夏污了她的清白,一會要跳井一會要上吊自盡的。
府裏像是炸了鍋一樣,沸沸騰騰的圍着豔娘鬧着,哄着勸着,替她大聲罵着小夏。
沒有人顧得上小夏,連譴責的話都沒時間說。
小夏退回了房內,坐在椅上望着桌上的茶具發了會呆,想起了那年投河自盡的花娘,突然能夠完全體會了她的心情,要該多絕望。
小夏做好了決定,選擇了割脈。
聽說上吊自盡的人死後會屎尿齊流,舌頭伸得好長,太過難看。
投井自盡,豈不是白白的浪費那一口井。
一刀刺進去,小夏怕會害怕不敢動手。尖銳的物品劃在柔軟的肉體上,小夏無法想象要多大力氣才能劃出一個口子,更不提是捅出個血窟窿。
想來想去,還是割脈了。
小夏摔破了經常用的茶杯,茶杯經常沉浸着小少爺愛喝的茶,早就蒙上一層茶滞,任憑小夏怎麽擦也是擦不掉的了。
小夏總怕小少爺哪日過來,看見這茶具覺得太過寒酸,失了體面,奈何他手中拮據,也無力更換得了。
如今摔破了,倒像是完成了什麽心願,了了心中一樁事,小夏反複的審視着,極為鄭重的挑撿了一個較為鋒利的大塊,咬着牙用力一割,近乎要割斷筋脈。
看着血潸潸而出,小夏仿佛麻木了一樣,并無痛覺。
想要死的人,意願有多堅決,怎麽會想要死死不了。
小夏平靜的躺下,回想着這一生短暫可數的快樂日子,嘴角不自覺的浮現了笑意。
想着想着就困了,想要睡覺了。
小夏努力控制,想睜開眼睛,他這一生,順遂日子何其短暫,轉瞬即逝的快樂還未想完,他不想結束。
他反複的想着,想着小少爺嚣張跋扈卻明媚的笑。
想着小少爺的那句回家。
多麽美好的向往。
小夏露出神往已久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坦然的笑。
回家…
家…
“那後來?”歷青岩心裏不知道憋了一口什麽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忍不住追問:“小夏雖然死了,事情還沒有結束。”
還能怎麽樣呢?
有人說小夏是心虛才自殺的,有人說小夏早該死了,有人說小夏是咎由自取,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世俗人情冷暖彰顯得淋漓精致。
任憑誰說什麽,小少爺都不曾吭聲。
他都快忘掉有這樣一個人了,他不過是喜怒無常的纨绔子弟,這府中的女人,哪個沒有這樣經歷過一次得寵到失寵的過程,區別在于,小夏是男子而已。
小夏初次見到他時怯怯的,謹小慎微的樣子,一直記在腦海裏。
原來沒有忘了。
那個小傻子,即便最得寵的時候,也不會仗着他的威風欺負人。
這樣哪裏行,這個府裏,不是他欺負人,就是被人欺負。他不護着他的那幾年,他一定過得很苦吧。
小少爺心裏恍惚的想着,眼眶有些紅了,水汽氤氲。
小夏死後不過六日,小少爺出事了。
小少爺數年游戲花叢,無從算起積累了不知多少情債。那日,悄無聲息的,被人殺死在了偏僻幽暗的小巷。
第二天早上更夫發現,屍體已然冷了。
厲青岩覺得心裏堵得發慌,不知道做什麽說什麽才好,能緩解這種感覺。悶聲告別了元始,一路垂着頭回家去了,總是打不起精神想其他的事,腦袋裏麻木的想着小少爺死時候,或是小夏死時候的樣子,是不是都是一樣的嘴角含笑。
厲青岩邁進院門,向自己院子行去,猛然擡頭看見主子皺着眉頭在他屋前團團轉,神情焦躁不安,厲青岩剎那回了神,忙上前問道,問道:“主子,可是怎麽了?”
厲軒如遇救星般,眼神明亮:“你可還記得苗疆之行?”
厲青岩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厲軒如釋重負一般喘了一口氣,伸手握住厲青岩的雙手,神色真摯:“我曾得仙人入夢,九尾金狐,對我道,命有機緣,要先破解。”
這話,怎麽這般耳熟?厲青岩暗自揣度。
“海外有仙山,仙山有老道,老道有要求。”厲軒喘口氣繼續道:“要咱家送件東西去到海外。”
厲青岩思緒還是茫然,仍舊用鼓勵的眼神,讓厲軒繼續說下去。
“我雖不信命,可總不能有錢不賺,另外,其實我還是信了三分的。”
在主子亂七八糟的敘述中,厲青岩擔憂的握着主子的手腕,時不時輕輕拍着,想要安慰主子,穩定心神,很少見到主子這麽不淡定的情況,連話也說得颠三倒四,根本沒有邏輯和頭緒。
他理不清情況,只能皺着眉頭聽着主子念着,努力消化着。
哪裏想得起兩人這樣的雙手緊握,眼神相識,有多暧昧。
直至深夜,厲軒才肯接受厲青岩的輕哄,被厲青旭攙扶着送回房間,準備休息。
看着乏力的主子昏沉沉的睡着,厲青岩心裏多少有些不忍和心疼,他雖不明白,可相比,這對于主子來說,是一件大事。
而現在,只能等着主子睡起,明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