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小少爺閑來無事非逼着小夏給講一講自己的事。哪裏有什麽好聽的呢,小夏恍惚想着,不過就是貧苦人家百事哀的俗事。
小少爺眼裏都是精光,不要說貧苦人家的故事,就是普通人家的故事他也沒聽過。誰會和他講這些呢,每個人見到他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受罰,如避蛇蠍也不為過,他也一向享受別人唯恐不及的避之态度。不敢輕易得罪的曲意逢迎,日子當真是好過。
相同家世的子弟在一起總想着怎麽闖禍,誰有心去管別人怎麽活的。
小夏無法,乖乖的想了一會,才開口道自小情況。小夏家中貧寒,爹媽總共養育了四個孩子,都是男孩,小夏是最小的。
那年旱災,家裏顆粒無收。小夏的爹痨病死了,沒錢下葬,家裏商量着想多拿點錢,索性把小夏賣到了青樓打雜。
小夏才十二歲,正是懵懵懂懂,無知的時候,被賣進了青樓。
自那之後,吃不好睡不好,給人打下手,整天活在膽戰心驚中,戰戰兢兢唯恐出錯,整個人就像個小雞仔一樣瘦瘦小小。
偶爾喝多了的醉漢,會打他出氣。
偶爾受氣了的龜公老鸨,會打他出氣。
偶爾叫他出去送口信給恩客的姐姐,沒有得到滿意答複,會打他出氣。
挨打的日子和不挨打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小夏淡淡的笑着。
小少爺聽着小夏語氣平淡的講着這些話的時候,突然覺得心口悶悶的。
這樣一直掙紮在絕望和生存邊緣的生活,小夏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怎麽可能不疼,不過是沒人心疼。
所有的情緒仿佛不存在一樣,任憑自己包容,任憑自己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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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安穩入眠的小少爺,那夜破天荒的失眠了。倒是在外間伺候的小夏,小少爺沒有叫,一夜睡得格外安穩。
小少爺看了一夜的房梁,眼睛熬得通紅。
第二日任憑小夏如何哄着,說什麽也不肯起床吃飯,固執的用被子蒙住頭背對着小夏,小夏無法,乖乖在一邊等着,時不時的說着幾句閑話,把飯一直溫着。
小少爺的心裏皺巴巴的疼着,這從不是他熟悉的感覺。
小夏...很溫柔,并不如府中衆人的曲意逢迎,小心謹慎唯恐出錯,說話惹他不開心,小夏的情緒更像是天生的。
自那之後,小夏感覺的,小少爺好似對他更好了。
本來小少爺便不是苛責的人,現如今...覺得更好說話了一點。
小夏把小少爺伺候的很好,喜歡什麽茶水,什麽溫度,想要什麽衣服,一個眼神,小夏就可以會意。
小少爺嫌棄小夏太瘦了,看起來別扭,逼着小夏不斷多吃東西,一日三餐變成一日七餐。小夏無奈,也還是吃了,一是不敢反駁,二是,沒吃過這麽多這麽好吃的東西。
他也喜歡吃好吃的東西,想着多吃一些。
慢慢的,小夏被養出了些肉。
最初小夏是想要活下來,掙紮着小心謹慎的卑微活下來,只怕不小心得罪小少爺,小少爺盛怒之下叫人拖他出去,就會死了。
後來發覺,自己胖了些,身體也抽長了些,舊時的衣物并不合身了。
小少爺是有些驕橫跋扈,對他還是不錯的。衣食照應,全然不虧,總要比在青樓當雜役時,好上許多,小夏心裏感激,更加倍用心伺候着,小少爺不過一個細微眼神,小夏便能知道何意,不用小少爺說話,忙不疊的去辦了。
時日久了,摸準了小少爺的脾氣,小夏反倒是比之前做小厮輕松不少。
小少爺好伺候的很,小夏帶着莫名的成就感,滿足的想着。
小少爺日子過的舒坦,心情不錯,更加好伺候。
為了小少爺心情好,他的日子好過,小夏伺候的更小心謹慎了。
小少爺已經數月不曾回府住過,眼見着和父親一樣做派,老頑固板着一張臉,似乎渾身散發的酸腐之氣周圍數裏都可聞到的管家,深鞠一拱,站在門外。
小少爺眉眼彎彎漫不經心的笑着,細細的吹着手中茶杯中半溫的茶水,一點點吞咽着,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
小夏站在一旁,不安的偷眼看着小少爺,再看看門外鬓發斑白,衣着幹淨素樸的老人,恭謹的站在那裏,脊背繃成一條直線,心內格外忐忑。
到底拗不過相爺,小少爺屈服了,乖乖回府。
邁進少夫人的房間,并不看少夫人欣喜若狂,下意識的整理衣着首飾的樣子,小少爺心中生着悶氣,坐在桌邊繼續喝茶水。
不錯,是他喝慣的清茶,小少爺的火氣降了三分。
“夫君,你這樣總不是辦法的。”
“你說的是什麽?”小少爺假笑着,眼睛裏閃爍着笑意。
他不過是聽煩了父母的唠叨,屈從順意來她的院子坐一坐,還有聽她的唠叨?
“雖說夫君有爵位傍身,可到底咱家是官宦門第,子孫無不上進,夫君身為長房長孫,嫡傳後人,更應該以身作則,作為表率,好叫其他房看一看,因此敦促上進才好啊。”
小少爺的手握緊又松開,等着少夫人說完,終究失了耐心,勉強克制坐在原位不動。
“夫君總該在陛下面前,或者朝中讨一分差事,雖說可能會辛苦累些,到底也是為國效力了不是,總該…”
少夫人苦口婆心的勸着,自認為想了無數為小少爺好的理由,總想着小少爺回心轉意,走上所有人認為正确的道路才是好的,卻是不曾問過少爺心裏是怎麽想的。
小少爺惱了,也不聽她繼續說,一甩袍袖轉身走了,幾個月再不回家,連個口信也沒有。
不過是常态了,少夫人安慰着自己,每次小少爺來到自己房中,總是會這樣的收場。
少夫人說不出什麽,只怕被人笑話,但心裏苦的,背地裏流了多少眼淚也是數不清的,還要端着當家主母的架子,不能讓人小觑了。
小少爺雖然還住在青樓,那段日子,好久沒有叫過任何一位花娘服侍。
日日和小夏說說閑話,看看書卷,一日三餐不過都是最普通不過的日子,偏偏過出了樂趣,怡然自得。
研磨書畫,本是以前最厭惡的事情,磨着心性,反而受得住了。
朝定晨昏,偶爾目光相對相視一笑,反而有趣。
可能時間不久,但已經不是小少爺的作風了。
總有懷着不軌心裏,想着耍一點小手段,出一點小風頭,便能夠入住相爺府,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或者,單純想要離開這個肮髒的地方。
那日,小少爺被叫出去喝花酒,雖然沒多大興致,還是懶洋洋去應付了,留下小夏打點回來睡覺的雜事。
只是估摸着小夏不會喜歡那種滿嘴昏黃的場所吧,小少爺堅信着。
小夏并沒有因小少爺不在而偷懶躲閑,估摸着小少爺快回來的時,小夏剛剛沏好了茶,被人匆匆叫走了。
有人知道小少爺一會才回來,偷偷下在了茶壺裏。
小夏不知,這不過是以前小少爺喜歡玩兒的手段之一,不過是現在不喜歡了罷了。
小少爺剛從外面回來,身邊沒有侍從的護衛,孤身穿越過人擠人人挨人的大堂,實在熱的受不了,嗓子都要冒煙了,邊搖着扇子,猛喝了好多茶水。
見到時辰不早了,小夏服侍小少爺睡下了。
沒一會就在外間聽見小少爺一疊聲的喊小夏,小夏慌忙進去詢問,剛靠近床邊,就被人撰住手腕。
小少爺面色潮紅,小夏驚慌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拽倒壓在了身下,小少爺粗重的呼吸萦繞着小夏。
那一夜啊,小夏想,可是怎麽過來的呢?
第二日,小夏醒來,睜開眼看見小少爺衣着整齊站在床邊看他,目光深邃。
小夏目光清澈的看着小少爺,不知該說什麽。
小少爺看小夏醒了,笑着伸手揉揉他額頭的亂發,對他說:“走,我帶你回家。”
回家?小夏心裏有種向往,自從被賣到這裏,他還沒有回過家,家裏也沒人過來看過他。
家,該是什麽樣子了?
小夏一臉向往,把手遞給了小少爺。
小少爺笑的驕橫,眼角彎彎卻很溫暖,小少爺手很幹燥,很大,很暖。
他想再見一見家的樣子,在所不惜。
義無反顧,便會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