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漢燦爛]郡主回頭是岸

第42章 番外10(完結)

第二日，霍裏才知霍無傷所說并非玩笑。

一早就聽到街邊之人讨論着霍府昨晚醫士不斷，今早就連陛下也匆忙趕去。

聽說霍将軍舊疾複發昏迷不醒，高燒不斷，醫士們在霍府整整待了一夜，至今未出。

更有甚者傳出了霍将軍命不久矣的話。

裕昌聽到這傳聞後，身子一頓，渾身有些癱軟得靠在一旁。

昨晚他便突然倒下，如今還未蘇醒？杏仁糕引起的過敏反應會如此嚴重？可是帶動了舊傷？

裕昌刻意想使自己冷靜下來，可腦子裏到處都是霍無傷的影子，她想知道他的狀況，她想知道他到底有無大礙，為何會被傳的如此嚴重？

可此刻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裕昌！裕昌！”

正想着，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帶着呼喊向她而來。

霍裏見到裕昌，拉過她的手腕就向外去，邊走邊說道。

“阿猙從昨晚開始昏迷不醒，口中卻一直叫着你的名，或許只有你能讓他蘇醒。”

“我……為何是我？”裕昌有些抗拒道。

“你不是廢話嗎？”霍裏怒道，“他又沒叫我名。”

裕昌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慢慢道，“我若去霍府，将會被衆人傳成何樣？”

霍裏不以為然道，“沒人在意那些，現在所有人在意的是阿猙如何能醒過來。”

霍裏的話讓裕昌啞口無言。

是啊，誰又會真的在乎她做了什麽。

“你就不想知道阿猙如今是何模樣？哪怕說他如今快死了，你也不想去看他最後一面？”

“他不會輕易死的，他可是霍無傷！”裕昌終還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将這句話說出來。

霍裏聞言笑了笑立馬拉着裕昌就往霍府而去。

霍府。

見裕昌前來，所有圍在霍無傷身邊之人自然而然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她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的霍無傷。

毫無血色的面容不由讓裕昌有些害怕，怕他如傳聞那般命不久矣……

“裕昌……”

霍無傷的輕聲呢喃，裕昌聽的一清二楚，卻有些不敢相信。

他當真是在喚她？

文帝望了望他們二人，輕咳了聲便帶領衆人離開此屋，他在裕昌身旁輕微駐足道。

“子晟就拜托你了。”

裕昌颔首，實在不敢應下文帝所盼。

當最後一人離開後，小厮知趣得為他們關上了這扇門，文帝站在屋外，屏散衆人後，忽而漏出了笑意。

他擡袖漏出手中一早備好的鎖，親自為他們二人将此屋鎖起。

這一次，他可是連窗戶都沒放過，能封死的地方，此時此刻已全部封死。

為了子晟，他這出戲可演的夠累的。

屋內。裕昌一步步向霍無傷而去，他身着裏衣躺在榻上，松散的領口依稀還可見發紅的膚色，一張冷峻的臉上，此時眉頭緊蹙，額間汗漬不斷。

裕昌熟練得拿過一旁汗巾，為其擦拭着臉上脖間的汗漬。

“裕昌……”

他再次呢喃，裕昌的手微頓，唇微微開合，用沙啞的聲音有些怯意得應下了他的呼喚。

“你喚的當真是我嗎？”

裕昌說出此話後，又搖了搖頭，自嘲道。

“我在想什麽？你霍無傷怎會喚我的名？就算喚了……也是你夢中厭惡之人吧？”

“可是你怎麽也想不到，就是我這個被你嫌棄的狗皮膏藥，竟也有一天會親自在你身邊照料。”

“我沒什麽可求的，我只望你醒過來後不要發脾氣就好。”

“霍無傷，你一定十分想回以前的世界吧，實不相瞞我也很想讓你回去……你若走了，愛着我的子晟或許就會回來……算了，我呀就當這一世的所有都是一枕黃粱，若一覺醒來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那該多好，我願依舊待在我的三才觀中……與古佛為伴……清閑一生，這裏的子晟會去尋他的少商……不屬于我的終究也不會留在我身邊，我的命運早早便定下了。”

裕昌就這樣自言自語着，這些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若這一世我嫁給霍裏，終相夫教子了卻一生……或許也不錯，你也無需覺得虧欠于我，子晟對我來說只是那觸及不到的存在，我早該放棄了，你的出現或許只是讓這個結局提前了些。”

“裕昌……別……”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吓得裕昌立馬起身站于一旁，看着塌上的霍無傷慢慢蘇醒揉着太陽穴皺眉的模樣，裕昌尴尬得有些無地自容。

她沒想到他會醒的這麽快，她剛才講的話……莫不是都被聽了去？

“你為何離我如此遠？”霍無傷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的話中淺淺帶了一絲柔意。

裕昌慢慢向前挪了挪。

“裕昌……我這是怎麽了？”霍無傷看了看自己，眼中有些迷茫道，“我為何覺得頭疼的厲害？”

裕昌見狀只能再次上前了些，看着他慢慢道，“你剛蘇醒，我替你去尋醫士。”

“不用了，扶我起來便好。”霍無傷說着自然得拉過裕昌的手，借着她的力慢慢起身。

等站穩身子後，裕昌本想抽回手卻被這人緊緊握着，甚至無絲毫覺得不妥之意。

“你……松開我。”裕昌別過頭去，輕聲道。

霍無傷看了看自己與裕昌相握的手，突然用力一拽，裕昌的身子猛然轉向他，他的手自然摟上她的腰間，有些委屈道。

“你怎麽了？為何今日對我如此冷淡？”

“霍無傷，你我之間本就應該如此。”

“裕昌，你叫我什麽？”

聽到霍無傷有些詫異的語氣，裕昌擡頭看向了他。

此刻他的眼中十分清澈，唯有那一絲愛意那麽濃郁，這個眼神對裕昌來說太熟悉了，熟悉到那一刻她大氣都不敢喘。

“你……你是……”

“你我不是剛定了親，這就不認得我了？可是想反悔？”霍無傷笑着擁過裕昌，輕輕地在她的腦袋上敲了敲道。

“你在說什麽……你究竟是誰……”裕昌呆立在原地，木讷得望着面前之人。

“我是子晟，你的子晟。”霍無傷輕聲說道。

裕昌僵直了身子，面前的人在說什麽……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這怎麽可能……

“別騙我了霍無傷！你不可能是他！”

裕昌的第一反應竟是有些怒意，她用力将身前之人推開，只認為這是霍無傷向她開的一個玩笑。

而這個玩笑對她來說是不能觸及之地。

“裕昌，你怎麽了？”對比裕昌，霍無傷反而更加有些着急，他甚至有些不解裕昌此時的怒意與舉動。

子晟是裕昌心中最後的一絲底線，她不允許任何人去觸碰，包括霍無傷。

“裕昌，是我。”霍無傷慢慢伸出手想要去觸碰裕昌，可換來的只是她的不斷躲避後退。

“你……別碰我。”

裕昌一刻也不願在此處待下去，無論他究竟是否是子晟，她都不願面對面前的人，轉身便走的那一刻她無任何留戀之意。

她那麽想讓子晟回來，可如今卻無法相信他的回來……更無法接受此事。

這些時光的煎熬，早已讓她忘卻了那些情愛，看透了人心的善變，從未擁有時她或許還會期待，可得到後又失去時，她便不再期許。

裕昌也沒想到自己會是如此反應。

她明明該是想念子晟的，可子晟真的回來……她卻無法接受，無法再次去擁有他，不一樣了……一切都變了……經歷了種種她自然也無法當作什麽都沒發生般，重新接受那張臉的他。

這樣對她來說太不公了……憑什麽只有她在患得患失。

現實就是如此，人心總是善變。不止是霍無傷變了，她又何嘗沒有任何變化？

直到那木門被裕昌搖晃的咔咔作響也無法開啓時，裕昌慢慢靠在門框上，背身于霍無傷慢慢笑了。

“這就是你們如此處心積慮騙我來的意圖？先是放出你命不久矣的謠言，再讓霍裏帶我來此，甚至讓聖上讓整個宮中醫士做戲，只是為了此刻？”

“裕昌，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你不明白嗎？是你霍無傷不明白，還是淩子晟不明白？現在的你想裝做何人？或者，你想讓我将你當做何人？”

霍無傷慢慢握拳，他向裕昌走去，卻無法伸手去觸碰她。

他幹澀的喉間此時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那被輕易拆穿的心思，讓他此刻有些窘迫。

“我不管你現在想幹什麽，都給我把門打開！”

裕昌猛得轉過身來，眼中的堅定與絕情讓霍無傷一愣。

那一刻他知道是他輸了……甚至輸得一塌糊塗……

本想着若他真正成為淩子晟，裕昌是否會重新再次接收他，事實證明，無論如今他是何人，裕昌都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回到子晟身邊。

可他不明白，裕昌愛的難道不是子晟嗎？

“為什麽？為什麽就連子晟也無法讓你回心轉意。”

他還是妥協了……他問出了這句話，也挑明了他的想法。

裕昌只是冷哼了聲，揚起了聲音。

“別說你如今根本不是子晟，哪怕子晟真的回來了，他也已經不是我愛的子晟。霍無傷你無需在試探我，我承認面對你這張臉時，我依舊會心軟，可也不過僅此罷了。”

“為什麽？我可以像子晟那樣去愛你！他本就是我，我也可以是他！”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如今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會再與你有任何牽扯，整整兩世，我怎麽都避不開你，如今的結局是我自作自受，若能重來，我定不會再與你有任何關系。”

“若是一開始一切都是子晟，你可還會對他說出如此絕情之話？”

“或許也會。子晟也不會一直都是我的子晟，他依舊會變成你這般樣子，你們二人本就是一人，我從來不曾妄想過子晟會一直愛着我，他身上背負的東西注定無法讓他只以我為重，與他在一起本就是個錯誤，可我還是一錯再錯。結局就是如今這樣，我還來不及看他蛻變你便出現了，這樣也好，早些醒悟早些結束，我為自己放下了一切，放下了他也放下了你，這種無任何顧慮任何壓力的活法，可真輕松……”

“喜釵是我故意給霍裏的，只是想讓你明白，今生別活在旁人的記憶裏，畢竟曾發生的那一切，你雖記得卻從沒切身體會過。又何必将旁人的情加諸于自身，活得輕松些吧霍無傷，你愛的根本就不是我。”

“是我錯了……”霍無傷緩緩出聲道，“裕昌，若還有下一世……”

“沒有了，已經夠了。”裕昌冷冷得打斷了霍無傷的話，他無奈一笑。

“好，沒有下一世……”

話落，霍無傷走向門前，一腳踹開了木門，破門而入的陽光直射入他的眼睛，讓他有些看不清。

他只能模糊得看到裕昌頭也不回的離開，看到她逐漸離他而去的背影……

耳邊一陣嗡嗡作響，四周卻又靜的出奇，他只能向着裕昌的背影喊出了最後一句話。

“裕昌，霍裏并非良人，汝陽王和王妃也不願看到你用自身去換他們的心安，婚姻之事，不可兒戲。”

“我不會嫁他了。”

“那便好……”霍無傷的聲音慢慢弱了下來。

裕昌也逐漸消失于霍無傷面前，他的視線中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霍無傷的腳下有些發軟，心中似乎空唠唠的，他記起了很多事，包括那年被他拒絕的賜婚。

漸漸地他似乎聽到了文帝的聲音……轉身那刻他仿佛再次看到了裕昌，看到了那年……賜婚時的場景。

“裕昌已到及笄之年品貌出衆、賢良淑德，而子晟亦至弱冠之時，英明神武、秉節持重，二者可謂天作之合，今朕有意為你們二人指婚，你們可願啊？”

“裕昌……聽從聖上之意，願嫁淩将軍為妻。”

他再次看到了裕昌，此時的裕昌那般嬌俏，望着他的眼中滿是羞澀之意，是那般的明媚快樂。

“好，子晟，你呢？”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

就是他當初的不願，甚至一走了之的決定，讓裕昌生生等了他四年……飽受都城之人四年之久的嘲笑。

裕昌一人到底背負了多少重重壓力，卻還要一直愛着他。

如今他再次聽到文帝說出這些話，他看着裕昌因害羞微微紅着的臉頰，慢慢道。

“子晟願娶裕昌為妻……一生一世白頭到老定不負卿。”

若一切都可從此時重新來過，該有多好，他定會用心守護這個一心為他的女娘。

可一切哪有那麽多重新來過。

裕昌是在衆人的注視下離開霍府的，文帝詫異的眼神落在裕昌身上，實在不解她是如何出來。

如今就見這丫頭風風火火得向自己而來。

這是來找朕算賬了？文帝別過身子本想盡快離開此處，就聽到裕昌的喊叫聲傳來。

“聖上留步！”裕昌大聲喊道。

文帝實在不好意思在如此多人面前裝作不曾聽到般不予理會。

輕咳了聲便轉過身來，問候道，“哦，是裕昌啊！子晟如何了？”

“聖上贖罪，裕昌想讓聖上做個見證。”裕昌開門見山道。

“什麽見證？”文帝詫異。

“裕昌想再退一次婚。”裕昌直言道。

“我同意！”

文帝還未開口，霍裏便在人群中不斷應着，“婚姻之事可不能草率！你我這親就退了吧！”霍裏喜笑顏開道。

文帝望了望遠處的屋子，心中篤定是裕昌與子晟二人和好如初了，裕昌才會如此着急退親，定是為了重新嫁給子晟。

這等事他自然十分願意促成便笑了笑應和道。

“你何時真的訂過親？你與霍裏那不只是口頭玩笑嗎？誰會當真？”

“就是，那些都是玩笑話，何必當真？”霍裏心中亦是如此想法，別提多高興了他這幾日為了讓這二人和好如初可是沒白忙活。

“謝聖上。”裕昌沒想到此事如此容易，卻還是向文帝鄭重跪拜一禮，這一跪卻讓文帝心中有些不安。

這不像是要退親後重新嫁給子晟的樣子啊？

難道又是他會錯了意？

裕昌就如此面無表情得離開霍府，回府後，她不在去關注霍無傷的消息，也不打算留在都城。

只是這一次的離開，她選擇帶上了大父大母。

汝陽王和王妃看得出裕昌奇怪的舉動，卻無人拆穿，更不會再提及讓她成親一事。

“人生苦短，她想做什麽就讓她去做吧，我們也不打算再幹涉她的決定，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裕昌也吃了不少苦，如今就不要再逼她了，還請聖上和您那位義子放過她吧。”

這是汝陽王離開都城前最後告訴文帝的話。

文帝當時看了眼屏風後的人影，嘆了口氣一字未語。

裕昌離開後，汝陽王府自此便空蕩蕩的，再也無人踏入，一年……兩年……十年……八年……這裏的主人始終不曾回來過。

只有一盞兔子燈晃悠在窗前，不斷跳動的火苗照亮了正站在窗邊的一個身影。

他負在身後的手中牢牢握着一只已經有些破舊的喜釵，喃喃說着。

“說好要帶你去見霍家的祖輩……你怎能失約……”

無情之人……究竟是誰。

這是一年上元燈會。

少女看了看面前不算太深的池塘，輕輕笑了笑。

“郡主，淩将軍就要過來了！我們可要按計劃行事？您假意落水得淩将軍相救？英雄救美最終以身相許！”

“不必了。”少女淡淡道，“我無需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是他，我亦是我，不用刻意為之。”

這一次少年将軍依舊高頭大馬行于街邊，惹得都城女娘們芳心暗許。

可少女卻不曾擡頭再去看他一眼。

她淡出人群，淡出他的視線。淡出他的生活。

他們的緣，早該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