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說不是,朕便信你
将軍府內,月色皎潔,所有人都已就寝安歇,府內一片沉靜,只剩下水榭內燭光依舊明亮。
宋奕獨自一人倚在長廊下的一張竹椅上,眼底沉靜,若有所思。
徐娘見她已經這樣坐着有一炷香的時間了,緩步來到水榭入口,想要進去卻又有些猶豫,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怎麽站在外面?”宋奕沒有轉頭,卻忽然抛出這麽一句話。
徐娘心下一驚,不過想想将軍武功蓋世,又怎麽會察覺不到有人來了呢。
小心的走進水榭內,徐娘站在一旁,眼神裏滿是心疼,“将軍……”
夜已經深了,想要勸她快些去休息,可是知道她有心事,所以徐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宋奕側首看了她一眼,卻只覺得眼前有一絲模糊,連面前徐娘的樣子都模糊看不清晰,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恐慌,宋奕閉上眼睛又倏然重新睜開,幸好,又能重新看見了。
這幾日宋奕連連受傷,徐娘對于她的身體狀況格外擔憂,所以也沒有錯過她剛才的異常。
“将軍怎麽了?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宋奕眨了眨眼。
那日她跌落深坑傷了脊椎,薛淩霄曾沒好氣的說,要是再晚一些眼睛怕是就再看不到了,當時她沒有在意,如今這突然的一下倒讓她想起來了。
“可能是最近精神緊張的緣故……無礙。”宋奕淡淡答道。
“将軍……”徐娘微微抿唇,攥着錦娟的手驀然收緊。
只是如果眼睛真的看不見了會怎麽樣?宋奕神情有些複雜,擡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一片漆黑,哪怕是之前的鋪天蓋地的雪白也看不見了,只有黑暗,讓她的心沒來由的收緊。
“看不到了是不是就什麽也做不了了?”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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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徐娘也不曾接觸過有眼盲的人,怕她心裏徒增煩惱,只能安慰道,“世界上盲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不都活的好好的,習慣了就好。”說着忍不住問道,“将軍怕自己有眼疾?”
一句話牽扯出了她心底久違的惶恐。
怕,她自然怕。
她答應了為他平定江山,一統九州,若是現在就倒下,豈不是食言?
至少現在,她還不能倒下。
宋奕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堪堪止住了聲音,末了,漠然的緩緩放下了在眼前遮住的手。
徐娘愣了愣,也不再多言。
合上眼面容平靜的躺着,宋奕清潤的聲音緩緩說道,“徐娘,撿些好聽的小調唱幾首吧。”
今晚心事重重,她怎麽也無法入睡。
幸好雪停了幾日,在這四面通透的水榭間她還能冷靜一下。
似呢喃般的江南小調,徐娘柔潤的聲音咿咿呀呀的響起,不似京劇那般清脆,可也別有一番風味。
“盤古到如今,江南錦繡,金陵風雅情呀,瞻園裏,堂闊宇深深呀,白鷺洲,水漣漣,世外桃源呀……”
慕修寒踏入水榭時,聽到的就是徐娘的聲音。
揮手止住身後要去通報的人,慕修寒負手走進了水榭,看到眼前一幕他微微一怔。
那人在清冷的月色下難得的眉目舒展,一張俊臉白淨無暇,墨黑的頭發錦緞一般披在身後,反倒映的那身後的皎月成了陪襯,而他仿若入了畫一般。
正巧這時徐娘一曲已經唱完,停下聲音。
阖眼休息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皇上……”見到他,宋奕眸光微閃。
聽到宋奕的話,徐娘看到竟然是天子來了,慌忙跪了下去,”民女徐娘見過皇上。”
“微臣參見皇上。”宋奕起身,微微一鞠。
自知再在這裏不合時宜,徐娘悄然下去了。
水榭裏安靜非常,讓人莫名有些心慌。
慕修寒深夜來了,自然是有要事,只是剛才那一幕似乎有些刺眼。
如果他沒有記錯,剛才那個徐娘就是那日宋奕送鞋的人吧?這兩人這麽晚了還在這裏唱曲……慕修寒冷着一張臉,眼底蕩起怒氣,鳳眼冷冷的看着四周飄蕩的旖旎紗幔,眼稍倏然擡起冷笑了一聲說道,“宋将軍真是好風流,夜半不睡覺,還有人給唱曲。”
明明知道他馬上就要下旨賜婚了,竟然還和身邊的丫鬟暧昧,慕修寒袖中的手微微攥住,狹長的眸帶着絲絲殺意。
嗅到了異常,宋奕身上一凜,不自覺的微微一顫。
怕是別給徐娘招來殺身之禍……
半晌,君臣間只有沉默。
“宋家只能有一個正室,便是雲蘿,”慕修寒不留餘地的說道,“朕不管你身邊有哪些莺莺燕燕,過幾日為你們賜婚後,不要讓我再聽到任何你的風流韻事。”
低垂着眉眼的人答道,“臣知道。”
深夜來訪将軍府,慕修寒自然是有要事,他沒有拐彎抹角,單刀直入的說道,“這幾日宮中出了些事,朕要你去調查清楚。”
“宮中有幾個懷了龍胎的妃嫔,最近頻頻滑胎,朕覺得蹊跷,可是朝中人多少和後宮有些牽連,思來想去也只有你了。”
只因為她鎮守漠北六年之久,沒人與她有交情,所以不怕她和人勾結。
只是這樣一來,她就會成了那幕後黑手的眼中釘,慕修寒不知道他把宋奕推向了怎樣危險的境地。
可是事關龍脈,她必須盡心去查。
“臣領命。”
不管他交付的任務有多危險,宋奕卻從不推脫,只拼着一口氣去做。
這人從不會拒絕別人,不會笑,只是無欲無求的模樣,看着就讓人覺得無趣。
慕修寒登基六年有餘,他怎麽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若是換做別人必定百般推脫,可只有她,想也不想便應下了。
宋奕一旦插手這件事,恐怕就再也脫不了身,而且,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想方設法的把她置于死地。
夜幕深沉,一襲黑色的錦袍立于水榭內,眼眸中少了素日的陰鸷,語氣似安慰一般的說道,“你不必擔心,哪怕日後有人告你要弑君,只要你說不是,朕便會信你。”
當權者的話又有幾句能放進心裏?
就像十年前他說要她平安回朝,可她回來了,卻不平安了。
人生若能只如初見,她還是希望回到和慕修寒剛剛認識的時候。
翌日,朝堂之上,靜靜看着遞上來的折子,慕修寒平靜的問道,“這些是怎麽回事?”
“禀皇上,今日有一夥前朝亂黨很是活躍,老臣擔心他們犯上作亂。”徐丞相上前一步說道。
慕修寒沒有說話,眼底卻有一絲波動。
後宮的事還沒有平息,此刻又亂臣賊子犯上作亂,可謂是內憂外患。
而且,祈天國皇帝段睿逸不久之後要來天燼國,這些事又會不會和祈天國有關系?
天燼國國泰民安了這麽久,終于,要開始飄搖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