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如果知道這些,苗桐一定會讨厭自己的。光是這樣想他都快絕望得要死了。】
醫院裏每天都有類似的突發事件,護士為了防止沖突就叫了保安。
木椅本是沖着吳女士砸去的,可偏了準頭砸中了腦震蕩患者的腿,不是什麽重點部位,不過那一下也夠他受的,抱着腿鬼哭狼嚎起來。
兩個保安沖進來時聽到嚎成那個樣子還以為出了人命,一進去連血都沒看見才放了心,忙把紅了眼的小子往外頭拉。
吳女士那尖利的嗓音吼得半個醫院都能聽見:“報警!送他去坐牢!殺人犯!他就是個殺人犯!”護士當然不會聽她的,連個皮兒都沒破,報那門子的警?
回到家洛雨就一聲不吭地把自己關到房間裏。
苗桐做夢也沒想到本是他們占了優勢,可洛雨又鬧出了在醫院傷人這事,這下可難善了了。畢竟洛雨兩次打人都有目擊者,而吳女士那個慫包兒子可是來陰的。
這下連苗桐的臉色都淡定不起來了,不停地咬着指甲,神經質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直到門禁對講機響了,她才猛地停住腳,卻并沒有動,而那對講機卻锲而不舍地響了将近兩分鐘。
洛雨聽對講機響很久沒停,以為苗桐出門去買菜沒帶鑰匙,可開門就看到站在客廳中間不知道在做什麽的苗桐,四目相對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快步走去開門,卻被苗桐拉住:“你要幹什麽?”
“去開門。”他還能幹什麽?
“不能開,說不定是警察。”
“如果真的是警察,不開門有用嗎?”
苗桐完全慌神了,只想着不能開門,卻丢掉了理智。突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也響起來,洛雨拿起來看了一眼,往她手裏一塞,轉身又回了房間。苗桐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接下來就聽到略焦急的詢問:“怎麽不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你嗎?”
“不然呢?你以為是誰?”電話那端的人聽她的聲音不對,聲音更緩了,“乖,先給我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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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桐聽了這句話整個人好像重新被按了開始鍵,趕緊跑出門去。走廊盡頭的門禁處只有白惜言一個人站在那裏,他的格子圍巾掩着下巴,鼻尖已經凍成粉紅,短款的羊毛外套修飾出他比例過長的腿,手裏雖拿着探路棒,卻顯得他像個英倫紳士。
“你怎麽一個人來了?”苗桐握住他的手,“小心門檻。”
“當然不是一個人,我讓小莫去找地方喝咖啡了。我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兩人走了幾步,白惜言突然停下來,眼盲後他對聲音愈加敏感,蹲 一路摸到苗桐 冰涼的腳。她本來就身體底子虛,到了冬天就手腳冰涼。摸到她的光腳,他恨不得咬她兩口,打橫把人抱起來。
“惜言,你幹什麽?這樣太不安全了。”
“如果摔了,那就是你活該。”
雖這麽說着,卻小心翼翼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苗桐摟住他的脖子眼睛發熱,“摔了是我活該,可是你摔了怎麽辦呢?”
白惜言哼笑:“讓你心疼。”
是啊,讓我心疼。你拿捏到了我的七寸,所以我面對你就好比蜉蝣撼樹啊,可惡的白惜言。
屋子裏雖然有暖氣,原木地板也不涼,但光腳站在地板上也會涼透。苗桐按照白惜言的吩咐用熱水洗了腳,而後就被按到沙發上把腳搬到他的膝蓋上摸索着腳趾穿保暖襪。
之前她無法想象白惜言去摸別人的腳,就好比她無法想象天神因為便秘蹲廁所,他可是個潔癖狂。
苗桐着迷地看着他,那手指是藝術品,他适合彈鋼琴,或者沾滿了各色的水彩,就像打翻了整個春天。
苗桐喃喃地道:“白惜言,你一定愛死我了。”
“是啊,我愛死你了。”白惜言霧蒙蒙的眼裏有了笑意,把她 的一只腳擡起來煽情地 她的腳背,“如果你命令我跪下 你的腳趾,我也會照做的。因為我愛死你了。”
她掙紮着把腳收回來,面色通紅:“你現在太可怕了。”
“這就怕了?我還沒達到沸點呢。”
“沸點?”
“你不會喜歡的。”
苗桐蹲在沙發上用額頭一下下地頂撞他的肩:“那可不一定。告訴我,告訴我……”
“我會打造一條長長的細細的堅固的鏈子拴在你的腳踝上,讓你無法離開我的視線。即使離開了,我拽一下鏈子就能把你拽回來。”
“那不是跟鳥一樣嗎?”
“比鳥還要慘一點,除了我誰都無法見到你,嗯,連張阿姨都不行。你的世界裏只能有我一個。”
“那夏生呢?”
“更不行,你太喜歡他了。除了我,你不能喜歡任何人。”
“好吧,那我怎麽工作呢?”
“我給你一間書房,你可以寫稿子。”
“稿子?那不出去采訪怎麽寫稿子?”
“你有電話啊,笨蛋。”白惜言敲了敲她的頭,怕敲疼了她,又揉揉,“你就是我私養的寵物,還要讨好我,每天都要跟我說一百遍“我愛你”,強制性的,少一遍都不行。”
“少了你會打我?”
白惜言意味深長地笑了:“我怎麽舍得打你?有其他方法啊,不過你可能會一個接一個地給夏生生弟弟妹妹了。”
“真下流。”苗桐捶他,“超級下流!”
“生三個可以鬥地主,生四個可以打麻将,生九個就可以組成個棒球隊了!”
“你還說!”苗桐繼續捶他,笑得不行,“你夠了!不許說了!”
“我就說你不會喜歡的,你非要聽。”
“誰說我不喜歡的?”苗桐抵住他的肩膀,蹭了蹭,“我愛死了。”
他們都笑夠了,苗桐把腦袋放在他的膝蓋上,白惜言慢慢地順着她的頭發,半天都沒說話。白惜言感覺到了她的低落,直覺告訴他是因為洛雨,雖然她什麽都沒講過。
“洛雨呢?”
“在房間裏。”
“去醫院跟人和解不順利?”
苗桐“嗯”了一聲:“洛雨又把人打了,本來是用椅子砸他同學的媽媽,可砸偏了又砸了那倒黴小子的腿。”頓了頓,她補充了倆字,“活該。”
“你對那家人意見很大?”
“他們班有幾個同學一直欺負洛雨,有一段時間了,家長和老師明知道卻一味縱容。”
“洛雨可不是那種會乖乖受欺負的家夥,為什麽沒反抗?”
白惜言太過犀利,一下子就問出了重點。苗桐想起那位吳女士的話,卻難以啓齒。
以前謝翎不止一次地嘲笑她:你們家的傳統就是這樣。她只是在心裏罵他:龌龊的家夥,又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上自己的助養人的。但她也不是毫無所覺,不過是錯誤地理解成了依賴而已。
“怎麽不說話了?”
“我在想怎麽搞定那個市井潑婦。”
“你罵別人潑婦?”
“張嘴就喊別人殺人犯要送別人去坐牢的,不是潑婦是什麽?”
“你不知道嗎?你以前從不給人貼标簽的。”
“哦,現在我就會了!”
白惜言親了她一下,變得會生氣的苗桐,真可愛啊,不過轉移話題的技術還是半點都不高明。她不想說,他哪裏會追問呢,只要她不想說,嘴巴從來都緊得像撬不開的蚌殼。
因為時間不早了,白惜言又有太多的話想跟她說,晚上自然而然地留宿了。
第二天大早上苗桐正在熬粥,洛雨拎着他的行李包從房間裏走出來,昨晚他不肯吃飯也不肯開門,現在挂着兩個黑色的大眼圈。
苗桐的眉毛立刻皺起來了:“你這是幹什麽?”
“我去卓月阿姨家住,豆丁快期末考試了,我去給她輔導功課。”
“站住!打人的事還沒解決,你哪裏都不能去!”
洛雨不動了,低着頭:“你放心,我會去道歉的。”
“道歉?要是他們不接受呢?”
“大不了被他們打一頓,我不躲。”洛雨想了整個晚上,與讓苗桐擔心和受辱比起來,他的委屈和自尊心根本不值一提。她已經給的夠多了,而自己太貪得無厭,“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我不會讓你去道歉的,也不會讓你失去保送資格,更不會退學。你只需要做到你昨天說過的話——“絕對不會道歉的!””苗桐看着他,目光溫柔,“你從來都不是我的麻煩,雖然我們姓氏不同,可你是我弟弟。”
弟弟,世上有他這樣的弟弟嗎?他算是哪門子的弟弟啊?
他是發了哪門子的瘋,竟然會把喜歡她的事寫到日記裏,又是發了哪門子的瘋把日記裝到書包裏?
他甚至詛咒她最愛的男人在手術的時候死掉,甚至連她的孩子都讨厭。他嫉妒這世上除了白惜言以外,自己竟不是跟她最親的人。他這樣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弟弟?
如果知道這些,苗桐一定會讨厭自己的,光是這樣想他都快絕望的死去了。
洛雨慢慢擡起頭,眼中都是淚水:“我喜歡你。不是弟弟對姐姐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知道了這些,你還能把我當弟弟嗎?”
不可能了吧?洛雨心灰意冷,幾乎是奪門而逃。
十二歲差距……好大。
如果洛雨走得再晚一點,苗桐确定自己會說出讓現在的少年無法承受的話——
就算你不是我弟弟也不行,我只愛白惜言。
她只能這樣回答他,所以她感激他逃走了。他這陣子受了不少的委屈,而他并沒有察覺,所以她也認命地讓他逃走了,彼此都有愧疚和心虛。
“真是個任性的小王子。”
苗桐回頭埋怨他:“你怎麽能偷聽?”
白惜言嘆氣說:“你應該換一塊隔音點的門板,是小王子的嗓門兒吵着我睡覺。”
上次白惜言在日本泡溫泉時帶回的浴衣,苗桐往這邊家裏收拾衣服時夾帶了過來,昨晚正好找出來給他當睡衣穿。他手長腳長的,渾身都是清貴的世家公子的古典氣質,無論是浴衣還是唐裝穿在身上都非常有味道。
苗桐沒話講了,帶着他去洗漱。白惜言乖乖地被牽着,心情卻很好,覺得幸虧自己還沒做眼睛手術,否則怎麽能這樣理所應當地賴着她?
苗桐像小媳婦一樣伺候他少爺刷牙洗臉後,白惜言苦惱地想着還有什麽可以讓她服務的。
“笑得那麽賊幹什麽?”
“刮胡子。”
“你下巴很幹淨啊。”
“你又不是男人,當然不知道男人的胡茬就像韭菜,割一茬發一茬,割一茬發一茬……”白惜言拉着她的手,繃緊下巴給她摸,“皮下已經開始發一茬了。”
開什麽玩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沒長過胡子也見過刮胡刀。這人根本就是在撒嬌。
苗桐被他鬧得頭暈,煩惱的事也暫且忘記了,幸好家裏有他以前留宿時的剃須泡。雖然刀片生鏽了,也在櫃子裏找到了洛雨買的備用刀片——那小子也到了“割一茬發一茬”的年紀了。
“你想到怎麽搞定那個市井潑婦了嗎?”
“別說話,想被毀容是不是?”苗桐吓了一跳,速度放得很慢,“除了帶頭欺負洛雨的這個孩子以外,他還有兩個同夥。洛雨入學早年齡是最小的,還有幾個月才滿十八歲,可他們都已經滿十八歲了。成年人自然要用成年人的方式解決,而洛雨是未成年人自然還享有《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那三個成年人觸犯了尋釁滋事罪、侮辱罪、侵犯他人隐私罪,而《未成年人保護法》還有明确規定的學校保護。學校老師在明明知道的情況下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予理睬,已經觸犯了第二十二條和第二十五條。如果學校想要開除洛雨,還觸犯了第十八條。我不找他們麻煩就不錯了,他們還想取消洛雨的保送名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學的是新聞專業。”
“我只是個普通的知法懂法的好公民。”
“吃完飯我就給老周打電話,讓他作為好公民的喉舌來伸張正義。”
“謝謝。”苗桐摸了摸他光潔得好似瓷磚的下巴,問,“你還需要什麽服務?上廁所時要人幫忙扶嗎?”
白惜言滿臉失意:“想得美,小流氓。”
中午白惜言約了周律師在茶樓見面,苗桐則是打電話給同意作證的兩個女同學和一個男同學,約他們在學校門口吃飯。
這三個人中,男生是洛雨的好朋友叫穆秋,一見面就開開心心地叫她小桐姐姐。
而女生們卻沒多少善意,雖說看起來是個挺文雅有氣質的大姐姐,但畢竟也是“傳說中不要臉勾引自己助養人的小三”,若不是為了洛雨,她們才不會跟這種人坐在一起,不知道會不會傳染。
她們都是成年的大女生了,已經建立了自己初步的三觀。紮馬尾的女生孫喬願意做證是因為喜歡洛雨,另一個是見義勇為的女班長陸點點。
苗桐研究了他們的家庭背景,三個孩子的家庭條件都不錯,穆秋的父母都在政府部門工作,孫喬家做煤礦生意,陸點點的父母是搞科研的,老來得女。所處的生活環境和家庭教育讓他們天生就富有優越感,讓他們不像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樣遇事不敢聲張。
所以苗桐有把握,即使需要出庭做證,他們也不會迫于壓力而臨陣退縮。
說完了正事,陸點點的正義感作祟,突然問:“洛雨的姐姐,電視上說的關于你的那些是真的嗎?那期《名媛圈》的主題是:“名媛扒皮特別行動”,你排第一。那個在全國各地都有連鎖餐廳的孫小姐因為劈腿吸毒什麽的,名聲都爛透了也只排了第二。”
“百分之八十都不是真的。”
“那百分之二十是什麽?”孫喬天生愛漂亮衣服和八卦。
“他助養我,等我長大後在一起,就這些。”跟這些荷爾蒙分泌活躍的年輕人還是不要說太多為妙。
孫喬很失望:“好敷衍的回答。”
穆秋翻了個白眼:“真相往往叫人失望,那些娛樂節目為了收視率什麽話說不出來?你們這些女生出門不要只頂着腦袋卻不帶腦子。”
陸點點不客氣地反諷:“勉強擠進全年級一百名墊底的家夥還有臉說別人沒腦子?”
孫喬大怒:“喂,全年級前一百名很牛逼了好不好,你這樣說讓我們全年級倒數一百名怎麽活?”
“你放心,根本不會有人去統計的,誰管你們?”
“……”
無論是與什麽個性的成年人打交道苗桐都是如魚得水,可跟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相處兩個鐘頭,竟有些元氣大傷之感。全年級前一百名都要被諷刺的世界,她已經不懂了。
沒過幾天周律師寫好了起訴狀提交到了法院。
這期間洛雨照常去上課,雖然吳女士也去學校鬧過兩次,但都被學校領導勸回去了只說看審判結果。在事情還沒明朗前,校方對雙方都會保持暧昧态度。
臘八節那天,苗桐一大早就去了度假村的家。
她從國外回來十幾天了,白惜言三天兩頭地在她那裏留宿,要不是想念夏生,她根本不願意跟白素碰面。一開門等待多時的白夏生就像只白生生的小鳥兒飛撲而來,嘴巴裏有準備地喊出:“媽!”
白素正和張阿姨忙着熬臘八粥、腌臘八蒜,聽到小侄子的喊聲擦着手往外看,苗桐待在原地臉色通紅,竟不知道怎麽去抱他。
“小桐回來了?”
苗桐這才把夏生抱起來,喊她:“大姐。”
白素心中暖了暖,即使她做了對不住她的事,苗桐依舊願意喊她一聲大姐。
“外面冷吧?張阿姨快盛碗粥給小桐暖暖胃。”
夏生的小臉在苗桐的脖子裏拱來拱去地撒嬌,那麽久沒見竟然也不認生。只是小孩子半年時間長了不少,抱在懷裏沉甸甸的,把她的心也墜的沉甸甸的。
這個孩子跟她血脈相連,無論什麽時候想起來都覺得神奇到沒有真實感,可是時常更多地會覺得恐懼。
他們利用她對醫學和藥物的無知和信任,從她的身體內偷走了一個 。若不是夏生的長相瞞不過眼睛,白家姐妹甚至打算為了自己的私欲隐瞞她一輩子。這一切都讓她從骨頭縫裏覺得恐懼。
她又不是聖母,難道能指望她歡天喜地地道謝嗎?她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原諒和贊同白家姐妹的作為,但這并不妨礙她喜歡夏生。
“洛雨沒來嗎?”
“喬叔回來把師父接回家了,洛雨在那邊過。”苗桐長嘆口氣把夏生放到白惜言膝蓋上,他摸索着繼續給穿開裆褲的小鬼喂核桃:“這氣嘆得活像七老八十,你們不好嗎?”
苗桐一聲接着一聲嘆氣:“不是不好,是糟透了。”
此時洛雨正陪穆秋在商場的專賣店裏買運動鞋。同樣是男生,可洛雨穿壞一雙鞋的時間,他能穿壞兩雙。
喬豆丁上完周末的素描課,給洛雨打電話:“洛雨哥哥,你在學校嗎?我爸說中午一定要回家吃飯。”
“我在商場陪同學買鞋。”
“是在平和堂嗎?”
洛雨想問“你怎麽知道”,就看到那外星孩子迎面沖他搖手,屁颠屁颠地跑過來,長過屁股的辮子甩得像兇器,跑過來喊:“洛雨哥哥,穆秋哥,好巧啊,我下課了想吃泡芙就順便過來了,真是有緣分啊!”
從喬豆丁學素描的培訓室到這家平和堂要坐十三站的地鐵,回家的話要回頭坐二十六站的地鐵,這姑娘可是平時掃個地都嫌累的人啊……
洛雨覺得“吃貨改變世界”這句話就是為她發明的,捏了捏她的包子臉:“你還真是“順便”啊!”
“你們高三考生也這麽閑?”
“只有下午半天的假啊,你以為呢。”穆秋苦着臉把腳擡起來給她看,“在操場跑一圈就張開嘴了。”
喬豆丁看着那可憐的球鞋,伸出大拇指:“穆秋哥,你這不是穿鞋,是在吃鞋。”
遇到了牛皮糖,洛雨就認命地去給牛皮糖買了泡芙,喬豆丁才一路黏在他的胳膊上叽叽喳喳地回家。卓月本不喜歡吃甜食,可懷孕後口味就變得厲害,女兒買泡芙回來吃得比誰都開心。
“卓女士,這是我來回坐了三十幾站地鐵買回來的,你得給我跑腿費!
“這不是我要吃的,是弟弟要吃的。”卓月指指大肚子,非常不負責任地賴賬,“你把賬記下來,以後讓他還你。”沒等女兒氣得摔書包,又轉頭對在冰箱裏找飲料的洛雨說,“洛雨,今天臘八你真的不去你姐姐家啊?她請假回來的,這次不知道待幾天呢。”
洛雨拿了兩瓶檸檬紅茶,遞給嘴巴能挂油瓶的喬豆丁一瓶,臉色淡漠地說:“我去他們家幹嗎?我又不是白家人。”
“哎喲,醋勁兒挺大。”卓月跟孩子們鬧慣了,沒什麽大人樣子,這話本沒什麽深意,可聽在洛雨的耳中就有點心虛的意思,聲音稍大地辯解:“我哪有?!我就是惡心白家的那些做派!”
“哪有啊,惜言哥哥很好的,長得那麽帥又闊綽,生日和春節包的紅包都很厚。啊,對了,過了臘八就要過年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吸金季了,啊哈哈哈哈……”
喬雲把煲好的一鍋龍骨玉米湯端出來,看到自己女兒正 個屁股趴在沙發背上像晾幹的海帶,一巴掌拍上去,喬豆丁捂着屁股像被揪掉尾巴的猴子一樣跳起來:“爸!你能不能讓你的手不要再碰到我的屁股,我可是發育期的少女!”
“你是發育期的猴子!”喬雲真不知道這個死要錢的個性是怎麽回事,也沒讓她吃過沒錢的苦啊,活像個讨債鬼,“你每個月的零花錢加上敲詐你洛雨哥哥的,還有今天頭疼明天屁股疼跟你媽騙的,每個月也不少了,也沒見你買什麽東西,不會是被同學勒索了吧?”
“誰能勒索我?!我不勒索他們就不錯啦!”喬豆丁憋着嘴,開始拼命裝可憐,“我知道以後弟弟出生了,你就不疼我了,這巴掌只是個前奏……”
喬雲氣不打一處來:“前奏?我看你是欠揍吧?!”
為了防止欠揍的喬豆丁挨揍,洛雨拖着小姑娘回房間做功課,小姑娘也是考生,不過有洛雨這個優等生在旁邊輔導再加上她本身就聰明,考重點高中猶如探囊取物。不過今天小姑娘明顯心不在焉,過來半晌才問:“洛雨哥哥,你不會把我零花錢的去向告訴我爸媽的吧?”
“我答應了你就不會說。”洛雨看着書,慢慢說,“你又不是做什麽壞事。”
“洛雨哥哥你最好了,小妹我真心無以為報,現在就請收下我的初吻吧!”喬豆丁把嘴噘成雞屁股嘴,洛雨頂着她的腦門看她張牙舞爪地耍寶,簡直哭笑不得:“走開,不要碰我!”
雖然知道剛剛女兒是在故意裝可憐,但考慮到等卓月生産後,一家人肯定免不了圍着小孩子轉,的确會冷落到她。這麽一想,喬雲的心就軟的跟豆腐一樣,盛了碗龍骨湯給女兒喝,沒想到一推門就看到他家喬豆丁企圖強吻洛雨。
房間裏詭異地沉寂了幾秒,喬雲大怒:“喬豆丁,我看你真的是該修理了!”
“媽呀……誰來英雄救美啊……”
有喬豆丁在的地方永遠都是一地的雞毛。
洛雨知道自己在逃避,可他畢竟太年輕,雖然一直在努力地長大,可大人的世界是怎麽處理這種複雜的感情問題的,他一無所知。
盡量少地去傷害愛的人,為什麽是盡量少,不能不傷害嗎?
從昨夜就開始落雪,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好似貪食的蠶寶寶那般沙沙作響,早上出門時路上已經積了厚厚的雪,而雪花已經成了鵝毛。洛雨站在學校門口等苗桐,本事五彩缤紛的世界只剩下黑白,而他的世界如今也只剩下黑白。
一輛挺低調的黑色德國車在他面前停下來,苗桐下車後又轉身把小棉花包的帽子戴好。白惜言對車門外虛虛地招了下手:“洛雨在嗎?”
洛雨沒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臉,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苗桐替他回答:“在。”
“附近有個茶室,我先帶夏生過去,結束了打我電話。”
白夏生從車裏探出頭來,對着洛雨伸出胳膊:“舅!”
舅你個頭!明明是讨厭的白家小鬼卻跟苗桐長的那麽像,白惜言的基因都喂狗去了?洛雨拗不過他,過去抱了抱他,被小鬼親了一臉口水:“怎麽把夏生帶出來了?”
“出門時他非要跟着。”白惜言聽他這麽問,也很無奈。夏生這小魔頭要是哭鬧起來除非他哭夠了,否則誰都哄不下來。
洛雨把夏生放進安全座椅時又觀察了一下白惜言的雙眼,心裏又悶又堵的,并不覺得開心。
“難纏的家夥。”洛雨喃喃着,不知是說白惜言還是白夏生。
苗桐昨天接到了個電話,說學生家長想要庭外和解,而校方也願意充當這個中間人。
吳女士終究是個母親,雖刁鑽刻薄了些,可關鍵時刻還是很清醒的,并不敢拿兒子的前途開玩笑。不過吳女士也不是省油的燈,還逼着兒子把其他兩個欺負洛雨的同伴也供出來,要丢人也不是他兒子一個人丢人。
所以他們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要面對三家人。可如果吳女士不拿出該有的誠意,今天出現再多的人她也不會接受庭外和解。
他們果真都比苗桐來得早了很多,但臉色都不太好,另外兩家應該很憤怒自己孩子被拉下水,卻又無可奈何。而吳女士的兒子更是尴尬地低着頭躲避其他另個同伴憤怒的目光。
吳女士倒是臉皮厚,什麽都不在乎,苗桐推開會議室的門,她就站起來笑了,雖然是虛僞的皮笑肉不笑,不過有見風使舵的本事也不錯了。
“白小姐來了。”
“我沒改姓,還是姓苗。”苗桐跟她握了一下手,冷淡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裏垂頭喪氣的高大少年,“孩子身體怎麽樣了,有沒有後遺症?”
“男孩子沒那麽嬌貴,在一起還不是打打鬧鬧,之前在醫院是我沒問清楚冤枉了你們家洛雨。這是老師失職,學生長時間受到欺負怎麽能不知道?咱在家裏都是教育孩子團結友愛的,放到學校卻跟壞孩子一起欺負同學,我們這當家長的真是操碎了心。你說是不是啊,苗小姐?”
班主任老師的臉立刻綠了,其他家長的臉色也不太好。苗桐不接話,只說:“這些事我都不清楚,我們的一切都委托給律師了,即使庭外調解也還是按程序走吧。”
有律師在實在是不用費什麽口。苗桐坐在那裏靜靜地聽着,其實一直在走神,一場調解順風順水的也不過兩個小時。
吳女士實在是能屈能伸叫人佩服,其他兩家人恨透了她,估計他們的孩子也無法成為朋友。苗桐可以預計接下來到畢業的半年裏,吳女士的兒子在班上都不會太好過。
她實在也沒有很在意別人怎麽說她,只是希望洛雨不受委屈。而洛雨也馬上同意和解,巴不得趕緊結束,算是皆大歡喜。
最後那腦震蕩患者把日記本還給了洛雨,蔫頭耷腦的霜打茄子樣兒,聽着也很委屈:“操,我媽翻我抽屜……”
洛雨點點頭,把日記本放包裏看都不看他,難道還指望洛雨同情他嗎?
他送苗桐去學校門口,在紛紛的大雪中沉默了半路,誰都找不到适合的話題,直到看見了小莫停在路邊的車,苗桐才拍拍他的手臂:“回去上課吧,不用送我了。”
洛雨根本不想知道那個人的任何事,最終卻是沒忍住:“白先生的眼睛為什麽看不見了?”
“手術并發症,不過年後做了手術就可以恢複視力。”
洛雨企圖在她臉上找到一絲逞強之類的表情,可是他失敗了,那雙眼睛永遠烏黑晶瑩從來沒被看透過。
他早就該明白,他和苗桐之間真正的距離并不是年齡,如果每個人的心與心隔着海的話,那麽無論白惜言的島漂多遠,她都在拼命地朝他靠近,誰都看不見。
所以他只能看着她,痛苦或者快樂,也只能看着她,因為他是無關的人。
洛雨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用力拉下她的帽子:“好啦,你走吧,我要去上課了。”
等苗桐掀開帽子,他已經跑遠了。
沒大沒小的小鬼,還是哭了啊,糟透了。
小莫接苗桐去茶室,路上遮遮掩掩地告訴她,白先生在那約了人見面。
“什麽人?”
“先生以前的女朋友。”
察覺到小莫從後視鏡裏心虛地觀察自己臉色,苗桐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重複了一遍:“以前的女朋友。”
茶室是漢風的,大門入口就有人工溪流,邊上的縫隙裏種着好養的銅錢草和各種喜濕的蕨類,溪流中養着的錦鯉一直游到荷塘月色木雕屏風前的水池中。有小孩子在穿着漢服的服務生的陪同下伸手去池中抓魚,可魚遠比他靈活。
苗桐正要走過去,臂彎卻被輕 住往後一帶,被扯到旁邊的一棵綠樹後,正好被遮擋住。
“你……”苗桐看到來人的臉,愣住了,“羅佑寧?”
羅佑寧把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裏似的,套着西裝的身體肌肉 ,那張臉如同往昔那般咄咄逼人的英俊。
“苗桐,你在跟蹤我?”
“哈?”苗桐扶了扶額頭,“你想多了,我躲你都來不及。”
羅佑寧挑了挑眉毛,好似個自戀狂一樣:“那你為什麽在這裏?”
“你又為什麽在這裏?”
“我女朋友約了我在這裏見朋友。”
“你交了女朋友?”
羅佑寧嗤笑了一聲:“怎麽?在你看來我這種只為錢跟富婆厮混的高級牛郎沒有資格叫女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苗桐舉起雙手投降了,“我發誓只是巧合,我祝你們的愛情萬古長青,不過結婚時不必發請帖給我,我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彼此彼此。”羅佑寧整理了一下領子,“失禮了苗小姐,lady first。”
苗桐先行一步,由服務生引着進了竹海的包廂。布置得頗有禪意的屋子,镂空雕花的竹屏風前放着一盆展翅欲飛的蝴蝶蘭。
白惜言聽到聲音遙遙向她伸出手:“小桐,這裏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瑞莎。”
瑞莎實在是漂亮,高挑纖細,牛奶一樣的白皮膚,眉眼深邃的混血美人。苗桐早就知道她是個曾經讓謝翎都魂牽夢萦的美女,也不得不贊賞白惜言挑女朋友的眼光。
“你好苗小姐,久仰大名。”
“你也是,經常聽惜言提起你。”
白惜言忍不住挑了下眉,他哪裏有經常提起瑞莎?他今日剛到茶室就接到了瑞莎邀約的電話,正巧她也在附近,選日不如撞日就約了茶室,打電話讓大姐把夏生接走了。
不過雖然是會前女友,也沒有什麽好遮掩的,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
在苗桐來之前,她好奇地問了許多苗桐的事,白惜言那甜蜜驕傲的口氣讓瑞莎忍不住嫉妒了。女人的本性就是喜歡不停地比較,以前她和白惜言在一起時可不記得他有幸福成這樣,內心終究還是有些拈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