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溫商很快被關進了懲戒室,四方鐵器,一點明光。
由于他有傷在身,也沒到公審判出結果的時候,每天下午都會有人給他送治傷的湯藥,不過,湯藥牢門前一放,沒人管他有沒有力氣喝下去。
三問的人幾次要求來探望,皆被此人疑有重罪在身給回絕了,莫無須有的罪名把四夏氣的吹胡子瞪眼的,差點跟看守的弟子吵起來了。
其他幾個師兄弟勸她冷靜些,別溫商沒放出來,她又因無視規矩被關進去。
身後那座壓抑的懲戒室像鳥籠一樣,隔絕着外界的藍天與白雲。南小回不大喜歡這種地方,通常有種窒息的怪異感,他道:“溫師兄的嫌疑只是暫時的,僅憑洛水掌教一人之詞不足以定他的罪,不要着急,我們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對策。”
四夏情緒還沒平複,覺得這些人不可理喻。“溫商不會是殺人的兇手,洛水掌教就是有病,他一直對我們有偏見,假如溫商在他的地方撿了個樹葉他都會說溫商偷了他的東西。”
當時洛水弟子來劍術喊人的時候,也是一種看敗家子的眼神。
眼下四夏擔心的是溫商能不能好好喝藥,身上的傷能不能好,他不醒,泥巴捏成什麽形狀就只能任洛水掌教愛怎麽捏就怎麽捏了。
……
晨光灑于山川,洛水吹響了早間訓練的號角。
幾位洛水弟子結伴前去修煉場,一如往常兩腳往前走,眼睛卻睜不開,張嘴打着哈欠。
“哎?今天師父去大殿議事去了吧,那早上操練沒人來巡查了。”
有人帶着瞌睡點點頭,往後張望了下,迷糊道:“大師兄呢,通常師父不在,這事都是大師兄來做的。”
“啊,你提醒我了,我已經好些天沒有看見大師兄了,他下山了嗎?”
“誰知道呢,殷安意是師父的跟屁蟲,說不定早早跟着師父去大殿旁聽去了。”
“不光是跟屁蟲,還是馬屁精。”
Advertisement
“就是就是。”
早晨的清風吹不散早起弟子的倦意,幾人倚着混濁不清醒的腦子,說出了平時不敢說的話。
路上,洛水子弟一撥一撥從夢鄉醒來,搖頭晃腦地往修煉場趕去。
與此同時,立川從洛水某處籬笆牆翻進來,壓折了牆邊一株梨花樹上橫長的一條梨花樹枝。
折斷的梨花枝在他胳膊上戳了個劃痕,立川呼了口氣:“啧。”
他伸了手,往紅了的地方一抹,霎時,他動作一頓,想起自己早就封住了全部的靈法,現在自己與普通人無異,不會打架,也沒有自愈的能力。
“倘若洛水是個魔窟,我怕是有去無回了,不知道薛煥有沒有良心,能給我收個屍,埋個地。”立川——不,彥周當然是說趣的,他知道這會,薛煥正頂着陳遇滿滿的惡意。
但他來此地是得到薛煥默許的,其實也不算默許,他說要來洛水看看,薛煥是不贊同的,擔心再發生溫商類似的事,不過他也知道陳遇要去大殿指控溫商的罪名,不在洛水坐鎮,說生事端也不大可能。
加上彥周裝二流子溜得快,薛煥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洛水不愧是洛水,走兩步便能應驗個“水”字,小溪池塘隔兩棵樹便看見一個,還有一處蓮花噴泉,噴出來的水在空中被陽光小瞬成彩虹,随即打在含苞待放的荷花上面,顯得嬌豔欲滴。
彥周人生地不熟的,謹慎地轉過一圈,看到一間廂房屋檐下挂着兩張靈符,門口的臺階上也鋪了不少樹葉。
樹葉是枯的,延了一地的敗氣。
這屋子看上去似乎很久沒住人了,彥周走近,伸手翻了下那兩張靈符,很普通的符咒,空紙剪的似的,裏面空蕩蕩的,彥周摸上去,沒有感覺到來自其靈法的沖蕩。
彥周離了天界,在人間學了不少雜七雜八的靈術,在符咒方面頗有天賦,他明顯看出這兩張符是普通的護身符,若灌了靈法,可擋小病小災,可若沒灌靈法,就是張空紙。
讓他不明白的是,誰會在屋檐下挂護身符,要挂也是挂辟邪符,紫氣東來符,祈福消災是人之常情,沒事挂個護身符,難道保房子不炸麽。
彥周推門進去,門應景的吱呀一聲,年久失修一樣。開門前,他以為會是一副灰敗的景象,沒想到屋子裏挺幹淨的,牆上有一副山水畫,畫上遠山近樹,一曲流川,景色悠遠空靈。
往裏走就是很常見的配置了,大多子弟房間內都有的書案,書架,幾盆花草,和一張床。
只不過那床的青紗帳遮起來了,從裏面隐約跑出點光。
彥周走過去,在紗帳前停住,确切的感受到一股流動的光,他伸手去撥那青紗帳——
紗帳後懸浮着一顆水珠,水珠圓溜溜地停滞在半空,小幅度翻滾湧流着。
吸引彥周的不是這顆奇怪的水珠,而是水珠映射出的影像,他看見了一個男人,穿着黑色服飾,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
這不是陳遇麽。
彥周仔細看了看這男人,和陳遇長得一模一樣,不過陳遇素日着青衣,束發冠,一副翩翩君子,他什麽時候穿過黑色的衣裝,披着頭發,雖挂着笑,但看着像個邪魔外道。
過一會,水珠上的影像消失,恢複透明。
“陳遇也不嫌麻煩,走了一個又一個。”身後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帶着困意:“他應該知道,這些年他訓練的這些人都是廢物。”
脖子貼上一抹冰涼,彥周眼珠向邊上一轉,身體沒動,雖不知來者是何人,但聽他語氣大概不是陳遇的人。
“我不是陳遇的人,算廢物的話也不是他的廢物。”彥周故作冷淡道:“你是陳遇養的小妖麽?那些人是你殺的吧。”
妖是彥周猜的,殺不殺人也是他猜的。
他只是結合這房屋的位置和床上那顆水珠大膽假設的結果,不過身後那人久久沒有出聲,他感覺自己就算猜偏離了點也錯不了多少。
脖子上的涼意忽然撤去,彥周被粗魯地轉過身,看見了一個手持長劍的男人,他深吸一口氣,雖然聞不到妖氣,但憑他多年混跡邪道,怎會一眼分辨不出是妖非妖。
楚楓消失了幾天,眼圈黑了點,臉色蒼白,他眼睛掃過彥周上下,冷笑:“你是其他幾個靈系的?沒有靈法敢來此地,不怕死麽。”
彥周回答:“在下雖然不會武功,沒有靈階,但死過好幾回,也不怕死。至于我進了這間屋子,實屬誤打誤撞,我看門前蕭瑟,想着洛水靈氣環繞,怎會有這樣一間不入眼的房屋,便進來瞧瞧。”
“進來瞧瞧?這裏偏僻,不在大道,你哪裏不走非走到這?若你是陳遇的人,大可不必多費周章騙我——”
“你讨厭他?”彥周沒等他說完,打斷道:“他的确不是什麽好人,道貌岸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楚楓愣了愣,複而把放下的長劍又架上了他的脖子。
彥周沉了沉眸子,又道:“但你仰慕他。”
楚楓握着劍的手抖了抖。
“那個水珠裏的男人——有句歌謠不知你可聽過”
“君身在遠方,君似為我伴,夜夜可相見,擡頭明月光。”
以前民間征兵,婦人的丈夫被招募參軍,一走就是九、十年,婦人常相思,便将丈夫的容貌畫在畫上,夜夜挂在床頭,床頭對着玻璃窗,窗外是皎潔的月光,伴着思念入夢。
這床上懸着留有人像的水珠,雖形不同,意如此。
楚楓低頭,低低地笑,忽而眼裏掠過一抹青色的靈光,長劍略過彥周的脖頸,湊到他面前,陰森道:“你說錯了,那個男人不是陳遇。”
說罷,彥周被拎着衣服領,一陣風似的被卷走了。
——
那邊,聞春殿。
殿中,薛煥看着陳遇帶着兩個徒弟便知道他是有備而來,果不其然,只見他從座位上起身,禀報蒼途,說:“掌門,昨日劍術弟子溫商欲在我洛水行兇,幸好被我發現,及時出手,将其重傷,才未讓此人得逞。”他說着還看向座位上規規矩矩的薛煥,接着道:“我懷疑溫商和近日南虞出現的幹屍有關,昨天我在洛水不光發現了他,還發現他與邪道妖人勾結,那人是來救他的,這嚴重違反南虞不與邪道來往的規矩,還望掌門明察秋毫,嚴懲不貸。”
蒼途掌門看了眼薛煥,繼而将目光轉到陳遇身上,道:“有這事?”
陳遇道:“溫商與邪道妖人勾結,有我洛水衆弟子為人證,千真萬确。”
好一個千真萬确,恐怕你這個千真萬确是用嗓門吼出來的吧。
薛煥一句話也沒說,沒表态。蒼途問他:“劍術掌教,你有何話說。”
薛煥起身,道:“啓禀掌門,關于洛水掌教所說,我有兩點不明,其一,我弟子只是去洛水找東西,未有企圖,你丢給我的也是重傷昏迷的人,我弟子受傷無法說話,自然是您想怎麽說便怎麽說。其二,邪道妖人出現在洛水,也不一定就說他和我弟子勾結在一起,我弟子只是去找東西,又不住在洛水,您如何斷定那妖人是和我弟子一夥的,而不是去找洛水的某個人呢。”
陳遇聽薛煥所說似乎也不着急,而道:“掌門,若非有證據我豈會亂說。”說罷,他回頭朝他帶來的弟子使了使眼色。
那弟子趕忙上前,行禮,道:“掌門,弟子是洛水門生,有天晚上輪到我巡夜,我在一個小道上看見了溫商,他有些慌張,我問他在幹什麽,他說找東西,因為那個地方頭一天發現了幹屍,我就提醒他小心一點,晚上不要到處亂走,說完我就走了。”
這洛水弟子說完,陳遇接上:“若不是心裏有鬼,誰會大晚上跑到發現幹屍的地方找東西,他找什麽東西?劍術弟子在洛水企圖不軌時,也是聲稱找東西,這也太巧了。”
陳遇看了看薛煥,道:“據我所知,劍術弟子溫商應該是學過符咒的,後來發現的那三具幹屍,後背衣服上皆有不明符紋,我自然把這兩者聯想到一起。”
薛煥大致聽了他的話,道:“洛水掌教有直接證據嗎?比如說看見溫商将刀劍紮進別人胸膛,或者把人魂魄抽幹變成幹屍的?”
“這難道還要看他再殺一人才算——”
“有嗎?”薛煥打斷他。
陳遇卡頓了下,“沒有。”
“所以,一人之詞,無充分之據如何說服衆人?”
勾越掌教曲尋幽也道:“洛水掌教,若沒有親眼看他殺人,還謹慎定論。”
陳遇搖搖頭,說:“掌門,我所說此事并不指溫商是兇手,我只說和他有關,他和邪道妖人有勾結,若那些幹屍是妖人所為,那麽他夥同邪道妖人聯手殺我南虞子弟便是不争的事實。”
他做了十足的準備:“這不是溫商第一次和那妖人在南虞見面,倘若諸位不信,可以用靈境取五窮之地溫商過門的影像,看完之後貶值我所言辭的真假。”
陳遇帶的另一個弟子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恭恭敬敬道:“啓禀掌門,弟子剛入洛水修習,因為不熟悉五窮之地在裏面待了很久,那天,我看見了溫商和一個人走在一起,就是昨天闖入洛水的那個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