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家離塵世,不貪世間華
檀景彤的想法很多,可無奈被困于南秋館的小小一隅,只能幹着急。她很想出去打探消息,可生怕自己一露面,就被楊燃那邊的人抓走,亂了卿玄晖的計劃,好在給她送熱水和餐食的小童每次來都會帶來一些新消息,暫時能安她的心:
“皇上準備再度出家,令東梁子民沐浴、焚香、祈福。”
“楊丞相從朝臣家收集銀兩,說是要送皇上出家用。”
“朝臣們紛紛散盡家財,許多人告老還鄉。”
“楊丞相準備攝政,朝中基本無人反駁。”
都是關鍵信息,還與朝堂有關,聽到最後,檀景彤沖小童勾勾手指,小童立即低下頭,心裏不住發毛:副閣主幹嘛這麽看着他?眼神好可怕,他就是奉命來彙報,其他的一概不知。
見小童不過來,檀景彤走到他跟前,哄騙道:“了解得這麽具體,是誰讓你告訴我的?”
小童垂着腦袋,脖子往後縮了縮,模樣像極了感覺到危險的想躲到殼子裏的小王八。
檀景彤沒再追問,擺擺手:“下去吧。”不用想就知道,是卿玄晖吩咐的,如今,想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好難。
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可小童進來時帶來的檀香味兒卻還殘留在此。她走到窗邊,方一推開窗戶,就被街邊火燒火燎熏出的煙嗆得趕緊阖上了窗戶。不敢全推開,就留了一個縫隙,她眯着眼睛才看清了街上的情況:恐怕全京城的百姓都跑出來了,他們燒着香念着經,即使每個人都念的不一樣,或對或錯,但只要在念,他們臉上就全都是虔誠的模樣。
如同真心為東梁祈福,如同祈福能讓東梁守住基業。
檀景彤關緊窗戶,覺得成明昊比成明晟做作的程度更甚,後者大半夜闖民宅殺人已經失民心,但前者大肆興佛教就不失民意了嗎?哦不,從目前民衆的配合來看,大家還是挺願意湊熱鬧的,就是這香火要錢,禮佛也要錢,老百姓真沒怨言嗎?
由于南秋館裏外都是檀香味兒,檀景彤索性把門窗緊閉,過了兩日,味道才淡去。可就在她想睡懶覺時,卻被窗外整齊一致的敲木魚聲吵醒了——她很反感這種聲音,曾經自己在法明寺的佛堂裏跪着念經時,天天敲木魚,手腕快斷了,耳朵聽那單調的聲音都能長出繭子。
可現在街上的敲木魚聲太大,仿佛千萬個和尚手持木魚同時在敲。
她想了想,推開了房門,沒敢下樓,就趴在廊上往外探頭,細細的窗縫足以讓她窺見全景:正如她所想,和尚們排成兩列往前走去,每位僧人的臉上都沒有表情,如同入定;隊伍很長,她無聊地數着和尚的光頭,等數到了第一百二十二個時,眼神忽然直了。
送皇上去法明寺的隊伍裏,赫然有蘭閣,以卿玄晖為首、四門門主為輔的蘭閣從容地走在隊伍裏。卿玄晖被四門門主護着,他臉色極冷,仿佛一碰就會被凍傷,面容依然白皙,狹長的眸子裏布滿殺意,挺立的鼻子和薄唇平添幾分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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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晖應該是護送皇上去寺院,檀景彤想道,可這哪兒像保镖,分明像殺手!
她的凝視帶着十足的欣賞,許久不見,也沒有多想念,因為知道還會再見。可突然見到,哪怕只是遠遠地望一眼,都覺得很滿足。
沒有消瘦,更有氣勢,是她的玄晖。
那人目不斜視,衣袖在清涼的空氣裏劃出蕭瑟的弧度,孤寂又落寞。如果他們現在還能在一起,她一定會從南秋館的樓上跳下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而不是躲在這見不得人的黑暗中,眺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感慨。
卿玄晖一行人這一送,就把皇上又送到了法明寺,同時送過來的,還有百箱錢財,裏面不乏金銀珠寶。他倒不心疼,就是送出這些身外之物時,他想道,如果景彤看見這場景,一定會心疼得如同割肉——從上次齊王來收錢時,他就能看出來,他的姑娘是個小守財奴。
沒什麽不好,反正他有的是錢,只是覺得很有趣。別人愛財,都把那份貪意藏着掖着;他的景彤則大大方方地展現出來,一如她的個性,直率果斷。
喜歡就是喜歡,不介意就是不介意。
随着前面和尚高呼一聲“到了”,卿玄晖收回了思緒,他畢恭畢敬地轉身迎請皇上,垂眸時,與楊燃挑釁的目光相觸,他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卻覺楊燃盯着自己的視線灼熱,似乎要把自己燒穿。他面不改色,維持恭敬,等皇上進了寺院,等楊燃狐假虎威地跟着進去,他才緊随其後。
三公九卿,唯剩丞相,也是個笑話。
卿玄晖冷着臉,運氣屏息,不想呼吸間都是這嗆人的檀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