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對芳春酒,木落雁南秋
檀景彤傷了,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沒有人能摸清成明晟的脾氣,他們東梁皇帝想一出是一出。星象官被雷劈死,成明晟樂不可支,這檀景彤被星象官判為衰運與災星,皇上卻覺得沒什麽,象征地罰了下,就把人放走了。
可卿玄晖一定要把這筆賬記上,記在成明晟身上,尤其是,他把蘭閣裏的大夫叫來,跟大夫學揉捏按摩的方法,去幫檀景彤舒緩雙腿的僵直時,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雙手觸到的是人的皮膚。
硬得如松樹皮,膝蓋處青紫一片,沒有完好的皮膚。他熱水泡,用手捏,用藥膏去塗……
“玄晖,”檀景彤虛弱地喚了聲,她費力地擡眼,卻抵不住疲乏,便閉着眼問,“我腿還在嗎?”
卿玄晖幫她揉捏的動作一頓,随口道:“不在。”
“那你捏的是什麽?”
“豬蹄兒。”
檀景彤放心了,那就是還在,雖然幾乎沒感覺,血液估計也不太流通,但總算還活着。只要活着,就能等到芯片恢複,等到玄晖了卻東梁事,等到兩人穿越時空縫隙回到未來。
卿玄晖見她不像平日那樣回嘴,眼神瞟了過去,瞧見的是一副算不上美、還有點可怖的場景:面無血色,臉色比紙還白;他幫忙洗過的長發散在了枕邊,又黑又密,像是海草;雙眼緊閉,呼吸輕微,雪白的裏衣松松垮垮,他用眼睛都能去丈量裏衣下消瘦的身體。
怎麽和他在一起後,這姑娘越來越瘦?蘭閣的餐食不好?
“檀景彤?”他收了手,幫她蓋好被子,坐在榻邊,握住了她的手腕。
檀景彤累得不想答話。
“你這模樣——”
“像女鬼?我知道。”
卿玄晖無趣地挑了挑眉,沒有針鋒相對的尖銳,還真是不習慣。他又無言地坐了會兒,才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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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景彤翻了個身,擁着溫暖的棉被,沉沉睡去,唯有夢裏才無争鬥。
從主閣出來,卿玄晖面色沉了下去,他近來的處境不太妙:成相說皇上想拔除蘭閣,但又舍不得蘭閣每月上繳的錢財——那都是從鹽、糖、米、面等行業獲得的利潤;九卿之列中,也有人看不過蘭閣,卻被齊王輕輕松松化解;至于齊王,做戲做的更認真了,仿佛和成相在比拼,誰的面具更多更厚。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有人想除蘭閣,有人想保蘭閣。
與四門門主商議了小半天,卿玄晖剛拿起茶杯,就聽蘭閣外一陣敲鑼打鼓。
他望了望天色,誰家在傍晚嫁姑娘?叫上了水門門主,兩人從側門出去,就見長長的送親隊伍一眼望不到頭,而隊伍裏的人是魚目混珠,有老頭,有老太,有婦人,有男子,而走在隊伍中的則是一群披着紅蓋頭的姑娘們。
對,是一群姑娘,至少在十人以上。
卿玄晖掃視了一圈,在隊尾瞧見了“熟人”,是晉王府上的管家,老管家笑得奸詐,一副送兔子入虎口的得逞之意。再瞧隊伍前進的方向,經過蘭閣再往前的話,是齊王府。
哼,成明昊要給成明昱塞人?或者是,監視?
他沖水門門主點了點頭,兩人分頭行動。
近來齊王都住在了芳春院,而芳春院旁就是南秋館,也是卿玄晖前往的地方。他從南秋館後院翻牆進去,落地就聽到了成片的腳步聲,但來人見了他後,又紛紛恭敬地行禮,他們跟在卿玄晖身後往進走,穿過曲曲彎彎的長廊,所過之處,燭火熄滅,背後一片黑暗與寂靜。
燭火閃亮的盡頭,有兩人已經等候許久。
“皇上的身體為酒色所損耗,請閣主指示。”
“扶晉王,候齊王。”
“禦史中丞要倒戈,閣主多當心。”
三人又說了許久,那兩人才從暗門中離開南秋館,留下卿玄晖一人立在原地許久。侍禦史和監禦史是蘭閣的人,禦史中丞卻是齊王的人,齊王的人要背叛?是收了晉王多少好處?晉王是牆頭草,可這草該倒就倒,不該倒時就站直,眼看皇上身體每況愈下,晉王是按捺不住了吧?
也好,這些賊子亂臣都出頭了,他才能一一把他們收拾幹淨,還給東梁一個牢靠的江山。
衣袖一揮,最後一抹光亮也消失了。夜色裏,卿玄晖緩緩地往前走着,從南秋館出去,直接拐進了芳春院,沾染的脂粉味兒熏人,他不得不用帕子捂住口鼻,直到他見到成明昱。
裝孫子的齊王所在的屋外花天酒地,屋內都是文案宗卷,成明昱滿臉倦容,勞累得幾乎要坐着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