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長於不疾不徐,從船上走下,登上湖心島。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後的小小墓碑上短暫的停留,很快落回到顧時寧的臉上。
半月餘不見,小姑娘臉上淺淺的嬰兒肥不見蹤跡,身形清瘦,眼眸間沒了光彩,看向他時只剩難以掩飾的憎恨。
顧長於眉心微不可見的皺起,他低低緩緩地說:“寧寧,過來。”
湖心的風刮得很大,揚起顧時寧如絹的墨發,她一聲不吭,只冷冷地看他。
淩嶼藏在袖中的手漸漸收緊,側身将顧時寧擋在身後,輕輕呵笑道:“顧大人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一邊對邑國暗中相助,借孤的手殺了你們的太子,一邊又将太子遇害栽贓嫁禍給顧将軍,奪了太子的勢,又得了永慶帝的信任。”
顧時寧聞言,眼眸通紅,只覺得可笑,顧長於當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整個事件當中,還有他沒有參與的地方嗎。
“他說的是真的?”顧時寧問。
顧長於眸色幽深,聲音難得輕柔沉沉,“有些事,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他一步步向她走來,“寧寧,乖一點,跟哥哥回家。”
顧時寧譏諷地扯了扯嘴角,向後退了一步,“你演了這麽多年不累嗎?”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她輕飄飄吐出的話,讓在場的兩人皆為震驚。
顧時寧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以為,雖然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但她戰戰兢兢地讨好他這麽些年,總能把一顆心捂熱。
結果現實卻是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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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娘果然沒有說錯,顧長於确實是一匹養不熟的白眼狼。
顧時寧現在只後悔,當初為什麽要給他纏情蠱的解藥,就該讓他死了去。
淩嶼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見顧時寧表情認真決絕,不像是一時的氣話。
他立刻看懂了隐藏在顧長於眼裏對他妹妹的占有欲是為何。
顧長於眉心緊鎖,沉默許久,半晌才淡淡地開口:“誰與你說的胡言亂語,別鬧了寧寧,到我身邊來。”
就在這時,湖心島的另一面疾速駛來一艘船,船上是玄甲禦林軍,禦林軍首領全身是血,想是經歷了一場浴血奮戰。
岸邊的銀甲弓箭手凝神靜聽,紛紛拉緊了弓弦。
“你以為你跑得了嗎?”顧長於聲音低涼緩慢,對上淩嶼的眼眸。
顧時寧深吸一口氣,反過來擋在了淩嶼的面前,“我可以和你回去,但是你要放了淩嶼。”
望着擋在自己面前單薄的背影,淩嶼心中五味雜陳。
他拉住顧時寧的手,不容置疑地說:“不行,姐姐你要和我一起走。”
在知道他們并非親兄妹之後,淩嶼更不可能把姐姐交給顧長於。
顧長於餘光瞥見兩人十指相扣的手,目中寒光一閃,隔了許久,才冰冷地吐出一聲:“好。”
禦林軍首領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在船上喊:“陛下,快上船!”
顧時寧深深地看了眼焦躁不安的少年,輕輕搖了搖頭,一點一點扯出被他拉着的手。
禦林軍首領見他的君主沒有半點逃命的意思,急的跳下船,将他連拉帶拽地拖上船,時不時眼神警惕地回望身後的敵國軍隊。
岸邊的弓箭手卻不發一矢,就這樣放走了他們。
淩嶼反抗得厲害,不斷怒罵禦林軍的放肆。
但亡了國的君主,失了臣子的帝王,不過是被保護的茍延殘喘的皇權象征,再無任何話語權,很快禦林軍帶着淩嶼乘着小船消失在廣袤的江河之中。
風景極美的湖心島上,只剩下顧時寧和顧長於兩人。
紛飛的桃花花瓣灑滿青青草地,落在顧時寧的發梢間,她的背部挺得很直,眼眸冰冷,看他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
顧長於不喜歡她這樣看着他。
顧時寧扭過頭,不再理他,自顧自地蹲在黑曜小小的墓冢前,慢慢清理周邊的雜草。
顧長於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看着她動作。
墓冢上長出了一株雜亂無章的灌木,她雙手将灌木攏在手裏,想要将它拔出,但灌木的根紮得很深,怎麽也拔不出來。
她的手緊緊攥住灌木,發洩一般地使出了全力,沒想到灌木和她玩笑似得被輕易的連根拔起,顧時寧卻用力過度,身體後傾,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
顧長於眼疾手快,邁步上前,膝蓋頂在她的背上,将她的身體穩住。
顧時寧後背一僵,感受到他修長的腿緊貼在自己的背部,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一只腳上,顧長於的身形挺拔,小小的她整個人被罩在陰影裏。
顧長於低下頭,才發現灌木上的倒刺紮在顧時寧的手心,一滴一滴的血染紅了綠葉,順着褐色的枝幹落下。
他面色一沉,伸手扣住她的胳膊,将人從地上拉起。
顧時寧下意識地掙脫,避之如蛇蠍。
不料扣住她手更加的緊,顧長於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眸裏帶着不容忽視的威壓,“寧寧,你這樣很不乖,不許再讓自己受傷了,明白嗎?”
顧時寧被迫和他對視,她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可我身上的傷疤都是拜你所賜,你想看看嗎?”
顧長於的眸子瞬間變得暗沉無比,小姑娘帶刺兒的挑釁言語像是綿針紮在他的心上。
他不想再看顧時寧滿是恨意的眼眸,擡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将她的臉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抱小孩似得将她抱起。
顧時寧坐在他精壯的手臂上,兩只腿被分開跨在他的腰間,他的側臉蹭着她的發梢,鼻翼間傳來淡淡雅雅的淺香。
“放我下來!”她覺得這個姿勢屈辱,扭着腰想要掙紮。
耳畔傳來男人極輕的聲音,“想見顧钰衡就聽話些。”
聽到顧钰衡的名字,她立刻靜下來,着急地質問:“你說什麽?你把顧钰衡怎麽樣了?”
顧長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時漫不經心地說:“抱住我。”
顧時寧呼吸一滞,不甘不願地伸出雙手圈住男人精細有力的腰身。
顧長於就這樣抱着她,一路走回船裏。
艦船向北行駛,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往歧國都城的方向去。
歧國一舉拿下邑國都城,邑國早已名存實亡,剩下的便是清剿逃往南方的邑國皇族和朝廷餘孽。
顧時寧在這艘船裏待了許多天,顧長於一點也沒虧待她,好吃好喝供着。
顧長於每日只有在飯點才會出現在她的房間,看着她乖乖地把飯菜吃的一點不剩。
顧時寧鼓着腮幫子,狼吞虎咽地咽下最後一口米飯,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顧長於滿意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細語地說:“寧寧真乖。”像極了在喂養一只聽話的小狗。
他傾身靠近,指腹在她溫軟的唇瓣間摩挲,蹭掉她嘴邊不慎沾上的米粒兒,“怎麽的越來越瘦了,明兒起多吃一碗飯罷。”
顧時寧乖乖地開口:“好。”
顧長於盯着她的臉,小姑娘現在真的很乖很乖,乖的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
她的眼眸始終冰冷透徹,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一般疼痛難忍。
顧長於沉默着将她吃幹淨的碗筷收好,端着托盤很快離開。
顧時寧不動聲色盯着他離去的背影,房門被外面守着的侍衛輕輕阖上。
轉頭顧時寧捂着嘴沖到吊窗前,對着船外波濤洶湧的海浪,劇烈的嘔吐,将剛才吃進肚裏的食物全吐了個精光。
顧時寧暈船暈的嚴重,吃什麽吐什麽,整日裏的面色蒼白,虛弱無力,只是她從沒有當着顧長於的面吐過。
從邑都回歧國,最快的便是水路,她等不急,想要立刻回到都城,确認顧钰衡的平安。
不過艦船并未如預期一直全速前進,而是在燕州停留了片刻。
顧時寧坐在吊窗旁,只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
顧長於站在碼頭前,遠處跑來一位披着紅色鬥篷的姑娘,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溫暖明麗,她的姿容冶豔,舉手投足處處風情。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蘇昭昭直直地撲進顧長於的懷裏,雙手環抱住他的腰,仰着臉沖他笑得很甜。
顧時寧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們看,胃裏泛酸,忍不住幹嘔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鼓勵師小姐姐們的不棄之恩,今日flag完成
感謝在2020-11-26 00:18:29~2020-11-28 22:28: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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