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時寧像個小廢物一樣,每天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小臉足足圓潤了一圈,好不惬意。要是顧夫人不要每天都來她這哭哭啼啼就更好了。
顧夫人捧着時寧的手,第三百二十一次心疼地說:“好端端的一雙漂亮手,要是落下疤痕,嫁不出去了怎麽辦呀。”
娘啊,你女兒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問題,更別提嫁人了。
顧時寧小嘴塞得滿滿的,将及時行樂主義精神發揮的淋漓盡致,再不吃以後就沒得吃了。
顧夫人皺起眉,食指點了點時寧的額頭,愠怒道:“你啊,就知道吃,啥事兒也不知道愁。雙下巴都出來了,像什麽樣子。”
顧夫人命人撤走了桌上的點心,還不忘吩咐伺候的丫鬟,“以後除一日三餐,不許給小姐吃別的。”
因為劉大夫一句清淡飲食,她的一日三餐不是清粥就鹹菜,就是饅頭就鹹菜,一點兒油腥不給沾,就指着零嘴兒解饞。顧時寧哭喪着臉,抱着顧夫人的胳膊撒嬌。
顧長遠遠便聽見小姑娘軟軟糯糯的撒嬌聲,他邁步進入廳堂,看見顧氏,拱手行了個禮,“母親。”
顧夫人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冷淡嗯了一聲,問道:“你來做什麽?”
對這個庶子,顧夫人的眼裏藏着警惕。小女兒接二連三的出事,都和他有着或多或少的關系,顧夫人素來不喜顧長於,如今更是厭煩。
顧長於回道:“兒子從醫館請了大夫,來看時寧傷口恢複情況。”
顧夫人聞言注意到他身後跟着的大夫,才生疏客套地說:“難為你有心。”
顧時寧卻是吓了一跳,最怕仇人突然的關心,剛咽下去的桂花糕在嗓子裏一嗆,猛地咳嗽,眼淚汪汪。
時寧雙手殘廢,顧夫人只得拿起杯子往她嘴裏送,半天才緩過氣。
顧夫人一邊幫她拍背順氣,一邊道:“毛利毛躁的,明兒得請個婆婆教你學學規矩。”
劉大夫檢查完傷口,順便換了藥,“小姐的傷口恢複的不錯,再過七八日就能好了。之後再佐以雪花玉露膏每日擦敷,想必不會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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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夫人聽罷總算放心了下來,“有勞劉大夫了。青梅,快取些賞銀。”
喚作青梅的丫鬟應聲,去了庫房。
顧長於的目光從她身上短暫地略過,同劉大夫一起告退,離開了廳堂。
臨走顧時寧不忘感謝說:“謝謝長於哥哥。”
顧長於淡淡道:“不謝。”
等人一走,顧夫人冷哼一聲,顯然因為顧長於的出現心情不佳。
顧時寧忍不住側頭問:“娘親,你為什麽這麽讨厭長於哥哥呢?”
顧夫人眉頭蹙起,反問道:“說起來,你倒是什麽時候喊起他哥哥了?”
顧夫人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庫房送到顧時寧院上的銀霜炭還沒落地,就被這小丫頭大手一揮,轉送去了楓林院。
顧時寧撇了撇嘴,“好歹是一家人。”
但凡将軍府對顧長於有一絲情分,也不會淪落到後來的慘境。
顧夫人沉聲道:“只怕是你将他當作哥哥,人家未必認你這個妹妹。有些人天生就是養不熟的狼,你以為娘為什麽如此對他?”
是啊,為什麽呢?一開始顧時寧以為,是顧夫人心胸狹隘,眼裏容不下沙子。但她和這位娘親相處下來,顧夫人長齋禮佛,娴靜随和,着實不像這樣的人。
原主的記憶裏,不少是顧夫人訓斥顧時寧的樣子,對顧時寧嚣張跋扈的性格也頗為惱怒。唯獨顧時寧針對顧長於時,顧夫人從不出言阻止,如此反而令顧時寧對她這個庶兄更加惡劣。
顧夫人輕嘆一聲,“你這個庶兄,雖然我不喜他的母親,但那是大人的事,與孩子無關。況且他剛來府中時,還只是個六歲大的孩子,灰頭土臉,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至今我還記得他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抛棄的樣子,真是惹人心疼。我初為人母,你們姐弟剛滿周歲,便把他一起帶在身邊。”
“起初,他幫我一起照顧你們姐弟,乖巧極了,最愛踩着板凳趴在你的小床前看。我也想着就這樣把他當親兒子養。過了兩年,我和你爹還商量給他找了個教書先生。得虧有這個先生,不然你弟弟可能就不在了。”
顧時寧一驚,擡起頭看顧夫人,顧夫人想起往事已經淚眼婆娑。
“元宵節那天,我帶你們三人逛燈會,你弟弟走不動路,鬧着要吃糖葫蘆。無法我便讓他看着你們,誰曾想,等我回來的時候,卻只見你在原地哭。我找了整整一晚上,後來只有顧長於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告訴我說弟弟走丢了。”
“你爹翻遍了整個都城,都不見人影。所幸教書先生從一家破落農戶中找到了被拐賣的弟弟。要不是有他,我都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活。你弟弟年紀小,說不清楚事,只知道是哥哥要帶他去買糖葫蘆。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最後悔的事,便是信了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把你們姐弟交給了他。”
顧時寧倒不曾料到還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就連原書裏也沒有寫過。也難怪整個将軍府,都不待見顧長於。只是時寧不明白,年僅八歲的顧長於,有什麽理由要把弟弟丢了呢……
顧夫人語重心長,“聽了為娘的話,你也該明白你這個庶兄,并非好相與的。”
這有什麽,顧時寧心想,她早知道了,顧長於陰鸷狠毒,什麽做不出來。但她不能放棄,要堅持她的刷好感事業,只要有恒心,小命保得住。
過去的恩怨,哪比得上活着重要。顧長於帶大夫來看望她,就是歷史性的一大步!
顧長於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比起阿招死的那天,對她真是好太多了,至少沒有再想掐她的脖子。
只是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卧薪嘗膽,潛龍在淵......
原書裏不管顧時寧後來如何繼續刁難,他也一直是平靜處之,雲淡風輕。直到将軍府的高牆再也困不住他,在相府暗無天日的地牢裏,顧時寧才真正見識了他暴戾血腥的一面。
顧時寧忍不住一哆嗦,決定不再想,眨眨眼,“娘親,還想吃桂花糕。”
顧夫人捏了捏時寧天真的小臉,輕嘆一聲,“有你哭的時候。”
時寧的傷足足養了一月,手心裏長出粉粉的嫩肉,将軍府也開始為年節做準備。
府裏四處張燈結彩,換了門神、聯對和挂牌。春聯全是顧钰衡寫的,歪歪扭扭,像蚯蚓在爬。顧钰衡倒是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時不時叉腰站在門前欣賞。
有些人可能是天生辨別不出美醜,顧時寧對着弟弟送來的春聯,皺起了眉,十分不想将它們貼在院裏,一貼就得貼一年,明年可能還是他。
時寧的字,和顧钰衡半斤八兩,但她貴在自知。
整個将軍府裏,文憑最高的就屬顧長於了,是的,雖然現在的顧長於還只是個舉人,但已經超過了将軍府裏百分之百的人。
時寧抱着一疊澄心堂出的紅紙去了楓林院。
遠遠望去席居內有兩人圍着矮幾相對而坐,是顧長於和他的教書先生。
先生餘光瞥見走進院裏的顧時寧,合上桌案上攤開的紙,收進袖中,“今日的授課就到這吧。”
顧長於起身施禮,“有勞陸先生。”
看見教書先生從楓樹下走過,顧時寧想起母親和她說的話,側目打量。這就是那位救了弟弟的先生陸善,四五十歲的年紀,身形瘦小,衣着樸實,面相慈善,不由對他心生好感。
“先生好。”顧時寧乖巧的颔首問好。
陸善停下腳步,和善地笑道:“顧小姐有禮。”
送走先生,顧時寧從南面的回廊進入席居,脆生生地叫了聲,“長於哥哥。”
顧長於輕嗯了一聲,看向她捧着紅紙的手,“你的手好了?”
顧時寧點點頭:“好了。”
時寧攤開一只手,一張一合證明自己行動良好,除了手心處還有一條淡淡的疤痕。
顧長於看她小小的手掌靈活,确實是恢複好了,淡淡道:“找我什麽事?”
顧時寧不好意思地了笑,開口道:“哥哥你的字好看,所以想請哥哥替時寧寫一副聯對。”
顧長於微愣,半晌接過她手裏的紙,領着時寧去了他的書房。
書房裏陳設簡單,長案上筆墨紙硯整齊的陳列擺放,一旁的架幾案上擺滿了陳舊的古籍,淡淡的紙墨香隐約可聞。
顧長於走到長案前,鋪開漂亮的澄心堂紙,壓上鎮紙,“要寫什麽?”
時寧歪頭想了想,“就寫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橫批呢?”顧長於問。
“胡吃海喝。”時寧想也不想答。
顧長於:“……”
真是一副很不求上進的對聯。
顧長於從筆擱上取下一支狼毫,硯臺裏的墨不多,他看了眼時寧,示意道:“研墨。”
顧時寧乖巧哦了一聲,挽起累贅的寬袖,露出白嫩的手腕,拿起墨條,使勁地擦在硯臺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顧長於看她研磨的樣子,眉心漸漸蹙起,開口道:“研磨需指按推用力,用力過重,則墨粗色暗。”
顧時寧減輕了力道,“這樣?”
顧長於無奈搖頭,“用力過輕,速緩浮墨。”
顧時寧不解,一臉疑惑,雪白的手腕還不小心沾上了醒目的墨跡。
顧長於輕嘆,将手覆在時寧的手上。
時寧微愣,他的手心微涼,指腹上有繭,帶着她的手一圈圈打轉,“用這個力道。”
墨條在清水中融出清亮的墨色,越來越濃,直至恰到好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這兩日收藏的小夥伴~
我會繼續努力碼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