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天晚上,祝福喝了很多酒,又是唱情歌又是鬧的,臺下早不知道多少雙狼眼盯着他,最後還是梁靖死拽把他拽回了家。祝福心情特別好,按着梁靖要做愛,梁靖被他胡亂鬧着叫着剝掉了襯衫褲子,祝福卻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梁靖有點頭大。
換了人格之後,這個祝福實在太能鬧騰了,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
梁靖又想起楚思楠那通電話,對着月光在房間裏細細打量祝福的臉。睡着後的祝福很安靜,他的嘴角生得微微上揚,鼻頭也是,天生一副天真爛漫的臉。尤其現在睡着了,讓人想起以前那個人。
他的眉尾有一道淺淺的疤,是小時候調皮摔的;他的耳根後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在床上時一閃一爍,特別勾人,梁靖好幾次湊過去抿紅了;他的虎牙尖尖的,兩人在細水長流地接吻時,梁靖總喜歡去舔他那顆虎牙……
他才發現,對于祝福,原來自己比想象中了解得多,都是細枝末節的事和記憶,卻仿佛滲入他的生活很久了。
靜靜看着祝福的睡臉,梁靖心想,明天醒來的還是他嗎?還是……另一個?
之後的一段時間,兩人都相安無事。祝福不負衆望地把梁靖本千篇一律的生活折騰得雞犬不寧,每天總有那麽點新鮮事。從前的祝福,雖然皮,也随意,懶,所以總也不會帶給梁靖那麽多事,梁靖反倒覺得他很像水,而現在的這個,每一天都仿佛在向他宣揚着自己的濃墨重彩,自己的不容忽視,他幾乎用一種強迫的方式,讓梁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注意力和心思在他身上。
可是偶爾,在一些深夜,尤其不經意掃過祝福的睡臉,梁靖心頭總有股莫名的微妙感覺一掠而過,仿佛有些悵然若失。
那時他還不明白,他只是覺得,自己像是丢掉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
但他不能承認那是曾經的祝福,或者是他對曾經祝福所擁有的感情。
因為知道已經是絕路,所以更不能允許自己有任何後悔的念頭。兆頭也不行。
梁靖只能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論是好的壞的,現在的生活很好,他和他的祝福也很好。
時間過得很快。
梁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有多久沒聯系楚思楠了。而陸雨,開始幾天還會來祝福家鬧,後來似乎連祝福也發現這是個難纏的人,就幹脆以假亂真,把自己演成祝福,告訴陸雨另外一個人格已經消失了。
陸雨将信将疑,果真連着幾天約了祝福出去,也難得祝福演得夠逼真,終于把陸雨給暫時安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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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楚思楠電話的時候,梁靖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懶得接電話,連看都懶得看。
最後還是祝福走過去給他接了,答應了兩聲,就開始拾掇自己,穿衣服。
“哪兒去?”梁靖問。
“楚思楠的電話。”祝福立了立領子,勾起一點笑,“複診的時候到了。”
梁靖恍然清醒。
兩個星期前,楚思楠給他打過電話,說如果兩周之內,祝福的第二人格都再沒有出現過,那他就是真的痊愈了。以第一人格的身份。
就好像事情不到最後一步,你總以為還有挽回的餘地一樣。
而此時的梁靖才忽覺,原來這一次,是真的就這麽敲定了。他再也沒有任何猶豫或者踟蹰的機會。哪怕将來有一天會後悔,也于事無補了。
實際上,他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也許在将來的某一天,他會想念祝福。
一路上沉默地梁靖跟着祝福到了楚思楠的診所。又是那家破舊的,小小的診所。他望着無盡的長廊,深吸一口氣,心情有些灰色,還有些緊張,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情緒。
祝福卻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牽着梁靖直到楚思楠的面前。
楚思楠少見地穿着白褂,伸手請了請:“坐。”
他沒有問梁靖任何問題,徑直開始問祝福,身體有什麽不舒服,是否适應,晚上會失眠嗎,是否會情緒失控,或莫名憂郁等等。
祝福看起來也很平靜,有問有答,十幾分鐘後就結束了這場複診。
楚思楠徹底合上病歷,鏡片下的目光在梁靖和祝福之間來回看了看,臉上情不自禁地帶了點笑。
他站起身,和梁靖握手,微笑:“梁先生,恭喜你。你的伴侶,應該是完全康複了。”
梁靖慢悠悠地,沉默地站起來跟他握手,随着這一聲恭喜,他覺得有什麽沉重的東西狠狠壓了下來。
他知道有些東西随着這一刻,永永遠遠也回不來了。
過了會兒,祝福出去上洗手間,房間裏只剩下梁靖和楚思楠。
楚思楠伸了個懶腰,頂了頂鼻梁上的眼鏡:“你後悔了嗎?梁靖?”
“我不後悔……”
“那為什麽你看上去,沒有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事,而你成就了你的愛情,這不是很好嗎?”
“有件事,我還是很介意。”梁靖沒有接楚思楠的話,他沉默了很久,只撂出了這一句。
“你說。”楚思楠點頭。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梁靖問,他凝視着楚思楠,“你究竟對祝福做了什麽?我不論怎麽樣,這個結局現在都是定局了,你現在總能告訴我了。你以為我是個在意結果的人?不好意思,過程我一樣看重。”
楚思楠微笑着,歪着腦袋看了梁靜一會兒,忽然開口:“為什麽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這麽不甘心呢?該不會真的被我猜中了吧?梁先生?你就像任何一個擁有劣根性的男人一樣,說不定直到最後失去所有,你才知道什麽是對你最重要的。”
“不過無妨。”楚思楠從抽屜裏掏出一盒錄影帶來,“既然你想知道,作為主治醫生,你又不是病患,只是病患的家屬,你可以知道。更何況,視頻裏的這個人,也可能不會再出現了。”
陸雨曾經通過祝福的初中同學,被介紹了一個高中時跟祝福玩得很好的朋友。
這個人是搞樂隊的,并且跟陸雨聊了之後,一拍即合,兩人十分投機。陸雨偶爾也會去酒吧,或者一些特定的地方去看他們樂隊的表演,來纾解自己心裏的郁悶和壓抑。
他知道祝福已經不在了。不可能再有人陪他來。
本來找到這個高中同學的契機,也從此失去了意義。本來他以為,前面做了那麽多,離真相和皆大歡喜的結局,只剩下一丁點的距離,沒想到卻還是晚了一步。
剛開始,陸雨真的差點被“祝福”給忽悠過去。他差點就相信了他的話,是另一個人格真正地消失了。可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事情太順了,祝福甚至還沒來及知道很多事。
陸雨發現祝福的身份,不是從祝福身上的破綻,而是梁靖身上的。梁靖看着祝福的眼神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以及态度,行為,都像是對另一個人的。
陸雨知道,祝福是很敏感的,如果他真的沒有變,這一切祝福都不可能不對他說。
但是祝福只是什麽都沒有說。于是陸雨就知道了。祝福沒了。
沉醉在強勁的鼓點和節奏裏,令人頭暈目眩的音律和電子音,催人把靈魂都從腦子裏吐出來一樣。然後音樂在高潮時,戛然而止。
臺下掌聲雷動。
臺上的人收拾了東西,有人從後臺跳下來,蹦跶過來勾住了陸雨的脖子:“怎麽樣?兄弟沒框你吧?不錯吧?”
“是真不錯。我覺得你們特有才華。”陸雨沖他比了個拇指。
“對了,你來這麽多次,怎麽沒見帶祝福來過?上次不還說把人帶來給我聚一下麽?我倆都那麽多年沒見了,迫不及待着呢!”
陸雨就有點尴尬:“嗯……他有點事吧,可能這一陣子都來不了了。”
“這一陣子是多久?”那人一愣。
陸雨心說,我也想知道是多久啊。興許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我高中那會兒,還總跑他家蹭飯來着,總覺得關系鐵得一輩子都得在一塊兒。”那人笑了笑,抹了把臉上的汗,“誰知道後來就散了。更扯淡的是,還他媽的連怎麽走着走着就散了都不知道。我倒是有點懷念阿姨做的菜了。”
“他不是單親家庭嗎?”陸雨一愣。
“是啊,我沒說他爸啊,我說的是他媽!”
陸雨有點晃神:“現在他不跟家裏人在一起了,我從來不知道他家裏人在哪。之前我還在找,打聽,所以才找到你,但是現在……可能沒必要了。”
“怎麽了啊?”那人玩笑地晃了晃他的肩膀,“吵架啦?嘿,男人嘛,有時候脾氣臭,也沒辦法啊。你要是想和好,就從他媽那兒下手呗?”
陸雨心裏一動,有點星星之火的僥幸希望重新燃起:“那個……你還記得他媽在哪兒嗎?你知道怎麽找到她嗎?”
那人于是打了個響指:“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這個周末,我帶你去!”